第 六 场
　　
　　 吐 情
　　 [次日
　　 [赵匡胤提棒，京娘打马上。
　　京 娘： （唱） 过了千难与万险，
　　赵匡胤： （唱） 眼前大路平又宽。
　　京 娘： （唱） 路平奴心不平静，
　　赵匡胤： （唱） 路宽我的心更宽。
　　京 娘： （唱） 走出介山出霍山，
　　赵匡胤： （唱） 山山不断峰峰连，
　　京 娘： （唱） 下一路有山不走山，
　　赵匡胤： （不解观望，恍然大悟）
　　 （唱） 大路总在汾河边。
　　京 娘： （喜悦，点头）
　　 （唱） 兄好比汾河三千浪，
　　 妹好比小路十八弯。
　　 水流千里入黄河，
　　 小路总在汾河滩。
　　赵匡胤： （唱） 闻知汾水入万县，
　　 妹家解梁在其南，
　　 南北相隔五百里，
　　 顺水怎能到家园。
　　京 娘： （唱） 能与恩兄常相伴，
　　 小妹乐不思故园。
　　赵匡胤： （唱） 妹妹年幼说憨话，
　　 你当人生只是玩。
　　 妹看那山不见顶，
　　 两峰对峙入云天。
　　京 娘： （唱） 一座兄来一座妹，
　　 两相厮守无计年。
　　赵匡胤： （唱） 金兰之盟高过天，
　　 共生共死重于山，
　　 妹这比方比得切，
　　京 娘： （唱） 他说话总往一边偏。
　　 兄看前边有薄田，
　　 夫妻双双忙挥镰，
　　 割的禾，收的粮，
　　 你亲我爱乐无边。
　　赵匡胤： （唱） 世道慌乱民何乐，
　　 你看那道道汗水汇愁颜。
　　 一半庄禾马踏碎，
　　 不用问就知是兵患。
　　京 娘： （唱） 一行大雁上青天，
　　赵匡胤： （唱） 薛仁贵汾河打过雁，
　　京 娘： （唱） 当年薛君从军去，
　　 王宝钏十八年盼夫还。
　　 妹要学那王三姐，
　　 不怕望穿玉门关。
　　赵匡胤： （唱） 说什么不怕望穿玉门关，
　　 道什么十八年盼得夫还。
　　 妹可知， 他夫妻相抱泪成串，
　　 薛丁山进门起疑团，
　　 一箭封喉言未开，
　　 谁不说情缘是孽缘。
　　京 娘： （唱） 你说北来他说南，
　　 你说方来他说圆。
　　 兄长遍知天下事，
　　 为何不解妹心田。
　　赵匡胤： （唱） 兄岂不知妹心田，
　　 妹怎知兄苦难言，
　　 咬牙已把瑶琴断，
　　 岂有情音再上弦。
　　京 娘： （唱） 难道说还需奴把东海呼唤，
　　 引来那钱塘江漫上金山，
　　 奴哪来恁厚脸，
　　 奴哪来恁大胆。
　　 姻缘事女儿家怎好自荐。（辗转愁思，计上心来）
　　 （唱） 奴何不缓缓露水慢慢显山，
　　 耐下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叫）哎哟！哎哟！（捂腹，欲坠马）
　　赵匡胤： （慌）贤妹！贤妹！（急扶，京娘乘势落马，赵匡胤一个健步接
　　 住，京娘伸
　　 开臂欲抱赵匡胤脖颈，羞而捂脸，赵匡胤放京娘于石板上）
　　京 娘： （羞、唱）
　　 未搂抱心先慌倍感汗颜。
　　赵匡胤： （惊慌地，）贤妹何处不适？
　　京 娘： 腹------腹痛，哎哟！（捂腹）
　　赵匡胤： 贤妹勿慌，待兄发真气为你镇痛。（离开一步，发气）
　　京 娘： （急挡）不可！
　　赵匡胤： 为何？
　　京 娘： 兄长连日徒步艰辛，岂可再行耗费真气。
　　赵匡胤： 为兄真气充盈无妨！
　　京 娘： 只是------（只好让赵匡胤发气诊疗）
　　赵匡胤； 可曾好些？
　　京 娘： 好多了。
　　赵匡胤： 贤妹将息片刻。
　　京 娘： 兄也养养真气。（又生一计）哎哟！哎哟！
　　赵匡胤： 依然疼痛？
　　京 娘： 我------我------。
　　赵匡胤： 快讲！
　　京 娘： 奴要方便。
　　赵匡胤： （笑）唬了兄一跳，（四顾）那里一片齐胸茅草，待兄踩出一方空
　　 地来。（下，
　　 少许上）请贤妹自去。
　　京 娘： （起，捂腹大叫）哎呀！（又坐下，做哭状）
　　赵匡胤： 为兄扶你。
　　京 娘： 又累恩兄。（赵匡胤扶京娘走，京娘几次倒向赵匡胤，展臂欲
　　 抱，仍羞怯作罢。赵匡胤尽心搀扶，目不斜视，毫无怪异，
　　 下）
　　 [赵匡胤上，打坐养气。京娘奔上。
　　京 娘： 恩兄！恩兄！
　　赵匡胤： 为何惊慌？
　　京 娘： 奴怕------。
　　赵匡胤： 怕甚？
　　京 娘： 怕-----怕有虎狼。
　　赵匡胤： 有兄在此，何惧虎狼
　　京 娘： 那----兄长看着奴。
　　赵匡胤： 这——，看着！
　　京 娘： 太远。
　　赵匡胤： 近点------。（向下走一步，站立）
　　 [京娘下。内呼：“还是太远！”
　　赵匡胤： 那------再近点！（向下移步，但转脸来）
　　 [京娘上
　　京 娘： 奴还是怕------！
　　赵匡胤： 还怕何物？
　　京 娘： 怕------有蛇。
　　赵匡胤： （微笑）贤妹岂不知“打草惊蛇”？茅草倒了一片，有蛇也逃之夭
　　 夭了。
　　 [京娘无言以对，转脸看着赵匡胤，徐徐退下。
　　 [赵匡胤看京娘无事，返回石旁，打坐养气。
　　赵匡胤（唱） 再静心，再寡欲，
　　 不让情字生楔机，
　　 我这里筑起万丈堤，
　　 不怕情海风浪急。
　　 [京娘上。
　　京 娘： （唱） 好一个百求百应有情男，
　　 怜香惜玉不说烦，
　　 看起来他心中不是没有俺，
　　 这颗心依然还在半空悬。
　　赵匡胤： （收功） 贤妹可曾大安？
　　京 娘： 已无大碍。
　　赵匡胤： 可能上马赶路？
　　京 娘： 尚需有劳恩兄。
　　 [赵匡胤扶京娘上马，京娘故作气喘吁吁，手足绵软，几次欲倒。
　　 伸臂欲抱赵匡胤，仍羞怯做罢，赵匡胤无奈，抱京娘放于马上，
　　 急切脱手。
　　京 娘： （骑马未稳，惊慌失声）哎呀！
　　赵匡胤： 抓住马鞍！
　　 [二人赶路，京娘马上左顾右盼，寻机生事
　　京 娘： （唱） 前边不远有道坎，
　　赵匡胤： （唱） 兄来牵马保平安。
　　京 娘： （唱） 趁兄不备我踢马肚，（踢，马跃）
　　 [赵匡胤随马跃起，扶住京娘，双双落地脱险，赵匡胤忙脱手离开
　　赵匡胤： （唱） 方才实在太惊险！
　　京 娘： （唱） 山路咋不多个坎，
　　 马儿咋不将奴掀，
　　 只要能再跌入兄怀中，
　　 奴大胆把羞怯丢下山！
　　赵匡胤： （唱） 红日悄悄接山巅，
　　 远看莽莽无人烟。
　　京 娘： （唱） 住店兄要分开两间住，
　　 奴何不借故露宿山林间。
　　 （白）哎哟！（捂肚，见赵匡胤急近身，故意落马）
　　赵匡胤： （一跃，接住京娘，京娘乘机紧搂赵匡胤脖子，但不敢直面。
　　 赵匡胤急放京娘于石上）贤妹撒手！
　　京 娘： （急放手，捂面）贱妹实实地吓杀了，实实地吓杀了！（尴尬地捂
　　 肚）哎哟！ 哎哟！
　　赵匡胤： 可又腹痛？
　　京 娘： 又-----又要方便。
　　赵匡胤: （四顾）此处并无密集齐胸蒿草可遮身——，那里有几片大石，待为兄将
　　 之竖起，围个遮掩之所------。
　　京 娘： （急挡） 不可！
　　赵匡胤： 又怕有虎有蛇？
　　京 娘： 想那大石片，块块千斤，岂不累煞我兄，远近无人，奴愿就地--
　　 ----。
　　赵匡胤： 不可！想那西楚霸王，只手可举千斤巨鼎，关王大刀，也重八
　　 百，兄虽不比二王，也不致动不了这区区石片，贤妹只管随兄
　　 来。（下）
　　京 娘： （唱） 奴恩兄恰是那二王显身，（下）
　　 [赵匡胤上
　　赵匡胤： （唱）某这里再打坐静心安神。（打坐）
　　 [京娘上，赵匡胤起
　　赵匡胤： 贤妹可能上马赶路？
　　京 娘： 实实难以骑马。
　　赵匡胤： 天色已晚------。
　　京 娘： 就宿山林。
　　赵匡胤： 贤妹荒唐，只有你我二人，怎可山林过夜！
　　京 娘： 兄妹情份，何以荒唐？
　　赵匡胤： 妹不怕有虎狼？
　　京 娘： 有兄在此，何惧虎狼！
　　赵匡胤： 不怕有蛇？
　　京 娘： 打草惊蛇，蛇即逃之夭夭。
　　赵匡胤： 无店无房，无被无床------。
　　京 娘： 兄长呀！
　　 （唱） 天当被来地当床，
　　 上苍给咱安排下一间大房。
　　 但愿明月永作伴，
　　 太阳神长睡在扶桑。
　　赵匡胤： （唱） 贤妹说话不着边，
　　 天条仙规岂是玩，
　　 玉帝动怒要问斩，
　　 谁敢误时迟上天。
　　京 娘： （唱） 玉皇大帝好无情，
　　 是谁让无情人坐天庭？
　　赵匡胤： （唱） 纲纪不严世道乱，
　　 道是无情却有情。（于石上铺行里）
　　 夜静更深天时晚，
　　 且莫再把情字言。
　　 兄已打开行里卷，
　　 委屈贤妹石上眠。
　　 （白） 贤妹自睡，兄来守夜（坐于石旁，枕掌而眠）
　　京 娘： 兄长！兄长！（推赵匡胤，赵匡胤故作深眠不醒）守夜！守夜！
　　 奴几时让
　　 你守夜来着？哎！兄长连日劳顿，一坐就已睡死，叫也叫不应，
　　 摇也摇不 醒，这满腹心事，何以倾吐！
　　 （唱） 且依兄背合上眼，
　　 但愿双双入梦欢。
　　 [虎啸
　　赵匡胤： （惊醒，推过京娘，跳起）虎！
　　京 娘： （大惊四顾）虎？虎在哪里？
　　 [虎啸声近。
　　京 娘： 虎，虎真的来了！兄长！奴怕------。
　　 [猛抱住赵匡胤，
　　赵匡胤： 贤妹松手------快------。
　　京 娘： 奴怕------
　　赵匡胤： 尔如此拖累，为兄何以打虎！你我岂不双双葬身虎口！
　　京 娘： 你说我们双双——
　　赵匡胤： 葬身虎口！
　　京 娘： （含情）能与恩兄双双葬身虎腹，奴愿足矣！
　　赵匡胤： 傻妹子，岂有投身虎口之理！
　　 [虎扑上，赵匡胤推开京娘，舞棍打虎，虎扑向京娘， 赵匡胤一
　　 棍打去，虎躲过扑回，赵匡胤挥棍打虎，虎仓惶而逃。
　　赵匡胤： 贤妹！
　　京 娘： （惊骇跃起，抱住赵匡胤）兄长！（哭）
　　赵匡胤： 贤妹------
　　京 娘： 奴好怕------奴好怕-----
　　赵匡胤： 虎再也不敢来了。
　　 [虎啸远隐。
　　京 娘： （含羞放手）吓杀奴也------吓杀奴也------
　　赵匡胤： 时辰尚早，贤妹且高枕安睡！
　　京 娘： 恩兄------
　　赵匡胤： 贤妹
　　京 娘： 兄长------
　　赵匡胤： 何事？
　　京 娘： 小妹一句话藏心已久，今夜深山密林，虎口余生，索性讲了出
　　 来，兄长勿怪！
　　赵匡胤： 你我兄妹，有话请讲。
　　京 娘： 小妹------难以启齿！
　　赵匡胤： 那就不要启齿！
　　京 娘： 愚妹想讲。
　　赵匡胤： 想讲就讲。
　　京 娘： 如此，妹就讲了！（羞怯）
　　赵匡胤： 悉听尊便------
　　京 娘： 兄长------兄长---
　　赵匡胤： 嗯 ------（装睡）
　　京 娘： 兄长，你看小妹人品如何？
　　赵匡胤： 贤达知礼。
　　京 娘： 容貌如何？
　　赵匡胤： 无人可及。
　　京 娘： 兄长言过了。
　　赵匡胤： 我的小妹，焉能看错。
　　京 娘： 兄长可喜欢小妹？
　　赵匡胤： 人见人爱！
　　京 娘： 此言当真？
　　赵匡胤： 不假！（压抑心潮）
　　京 娘： （喜）兄长！小妹不才，承蒙不弃，愿终生叠被铺床，以身相许--
　　 ----（羞极）
　　赵匡胤： 哎呀！
　　 （唱） 贤妹一语道破口，
　　 我心似长江滚滚流，
　　 钢浇的堤防决了口，
　　 铁打的情索断了头。
　　 （望京娘展双臂欲接纳，猛然反醒）
　　 （白）哎呀，且住！象那张广儿、周进，能退十万官军，武功何等
　　 了得，
　　 倘若放下屠刀，为国尽忠，亦不失为国之将才，怎会一朝皆死于
　　 赵某棍下！
　　 （唱） 猛想起张广儿垂死时分，
　　 刀指崖洞如狼嚎啕字字惊心。
　　 他虽说“美人误我”死不认罪，
　　 终究是犯淫戒招祸丧身，
　　 我今日恋美色早早婚配，
　　 也难免玩物丧志终生无为。
　　 大丈夫展的是凌云翅，
　　 怎能够堕情网燕雀为邻。
　　 忙唤起心底朔风三千冰，
　　 封杀三月万里春。
　　 赵匡胤自有超凡力，
　　 不让一缕春风吹。
　　 （白） 贤妹差矣！
　　 （唱） 一个赵字是宗亲，
　　京 娘： （唱） 张王李赵早通婚。
　　赵匡胤： （唱） 咱是兄妹有名份，
　　京 娘： （唱） 谁言金兰不秦晋。
　　赵匡胤： （唱） 兄是钦犯逃四海，
　　 带个女流怎藏身？
　　京 娘： （唱） 生生死死妾不怕，
　　 何惧漂流与艰辛。
　　赵匡胤： （唱） 兄已立下救世志，
　　京 娘： （唱） 皇王老子也配婚。
　　赵匡胤： （白） 贤妹呀！
　　 （唱） 自从兄妹名份定，
　　 从未萌发非份心。
　　 金兰之契泰山重，
　　 岂可屈就奉晨昏。
　　 兄救贤妹为大义，
　　 何曾想过颜色新。
　　 婚配之事休提及，
　　 免得世人戳脑门。
　　 小妹呀！当本份，
　　 那有女儿自择婚，
　　 爹娘在家泪淋淋，
　　 妹早应心归小祥村。
　　京 娘： （唱） 一席话似冰水浇了火盆，
　　 满腔火一下子成为灰烬。
　　 满面羞惭无处躲，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连日来奴把心用碎，
　　 实指望精诚能把金石摧。
　　 一颗心总在嗓门口，
　　 只怕期盼一风吹。
　　 说什么兄妹名份定，
　　 分明是金丝不愿织蒲苇。
　　 说什么金兰契岂可奉晨昏，
　　 分明是嫌奴遭劫又蒙尘。
　　 兄是大海难容妹，
　　 更何况芸芸终生群。
　　 纵有丽质清白身，
　　 舍兄长何处觅知音。
　　 想到此上前双膝跪，（跪，赵匡胤咬牙背对。）
　　 厚颜遮面硬启唇。
　　 恳乞恩兄再容禀，
　　 泼血涌泪明心扉。
　　 降魔殿本已无生还理，
　　 介山下已出窍魂魄三分。
　　 妾的名节是兄保，
　　 妾的性命是兄给，
　　 妾心早为兄之属，
　　 妾身当是兄之人。
　　 妾知兄是宦门后，
　　 妾是乡野荆钗裙。
　　 明媒正娶何奢望，
　　 愿作伺妾奉茶炊。
　　赵匡胤： （唱） 女子出言堵我心，
　　 你把赵某当何人。
　　京 娘： （大惊，绝望）
　　 如为伺妾仍不配，
　　 甘愿屈身做小婢，
　　 哪怕是洗洗漱漱捶捶腿，
　　 一朝一夕一时一刻，
　　 不图名不图份不图荣不图贵，
　　 只求滴水报答涌泉恩！
　　赵匡胤： （白） 苍天哪！
　　 （唱） 贤妹逼得我无路退，
　　 字字血泪情义真。
　　 赵匡胤纵是铁石心，
　　 也会化雨成甘霖。（欲扶起京娘）
　　京 娘： （苦求） 兄——长——！
　　赵匡胤： （断然回身）
　　 （唱） 当断不断是俗辈，
　　 一步跨出再难回。
　　 我须使出绝情锏，
　　 让痴情女子断情根。（指京娘）
　　 女子出言太不逊，
　　 污水泼了我一身。
　　 你看我名份势利鬼，
　　 你当我图恩图报人。
　　 纳妾纳婢成恶棍，
　　 更比山贼恶十分。
　　 一腔热血成魔水，
　　 一心向佛成鬼魅。
　　 既然不能把仁义尽，
　　 今晚诀别各南北。（不敢回头，断然下）
　　京 娘： 恩兄——恩兄——！（追，扑地。）
　　 [马嘶。
　　京 娘： 马跑了——
　　 [虎啸。
　　京 娘： 虎——虎，（退躲，背后群狼嚎，京娘急转身）狼------，群
　　 狼！（急退躲）
　　 [群兽纷杂逼近，绿目流莹森光
　　 [京娘惊慌四顾，奔逃，昏倒。
　　
　　 （幕后唱） 落花痴意随流水，
　　 流水无情恋落花。
　　
　　
　　
　　 幕 落
　　
　　 第 六 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