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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短篇小说)

mingzhong
2007-11-21 11:29   收藏:0 回复:3 点击:4182

    风
  
  地球外面无边无涯的宇宙空间有没有风呢?我经常思索这个问题。但是得不到答案,只能猜想,或许有,或许没有。我想问问师傅,但他只会做金银首饰,不懂得天文地理。我想到书海中去寻求这个谜底,可惜我又没有时间。我得给师傅挑担子走乡串寨,为我们这大山窝里的兄弟民族姐妹打耳坠、打项圈、打手镯、打戒指、打如意、打长命锁、打十八罗汉......总而言之,我们是首饰匠,我是首饰匠的徒弟。
  我们居住的地球上倒是遍地刮风。轻风、微风、暖风、春风惹人喜爱,阵风、大风、狂风、暴风、飓风、台风、龙卷风却招人怨恨。其实都是空气对流的产儿。
  社会上人世间也经常刮风。那些年,要我们少数民族同胞统一穿四个兜兜的衣服是一阵风。近几年,汉族同胞脱下四个兜兜的衣服,穿上坦胸露怀的西装或者一块布裹住身子的旗袍也是一阵风。现在又学习我们少数民族原生态穿金戴银,至少要有戒指耳环也是一阵风。我和师傅就是被最近的这阵风从侗家木楼、苗家山寨吹到这个大多数居民是汉族同胞的城市来的。
  这里是龙溪的下游,叫A市。河里横着好多我们那山沟里淌下来的木排和竹排。这些木排和竹排有的过不了一阵子就会变成这些个城市里高楼大厦的一部分,有的进了工厂成了上等的原材料,为这些个城市的繁荣和昌盛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我们一到A市这里,其实来不及思考这些个木排和竹排的事情就平地刮起了一场打制银首饰的旋风。我是主风源,因为从我两年前能够独立操作以后,师傅就没有认真干过什么活儿。每到一个新地方,师傅总是丢下“我去找一个人”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象一阵风似的刮跑了,而且总是在快要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照例垂头丧气的回来。
  师傅每天出去我听说是去找他母亲。他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去城里赶场(赶集)就没有再回来,从此杳如黄鹤毫无消息。师傅坚信他母亲没死,一定是赶场遇上了人贩子被捆上黑船拉出了大山沟。不过天那么宽,地那么大,几十年过去了,即使他母亲还活在人世,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天涯海角的何处啊。师傅要找就让他去找吧,也许师傅的拳拳孝心能够让奇迹出现也未可知。
  那天我埋头干了一天的活儿,打发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正想收拾摊子回旅店休息休息。突然一股急风刮到脚边,并且耳边响起了一声炸雷:“快快快,请把我这件银首饰熔掉。”我抬头一看,一座铁塔立在面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致使我当一下“师傅”的便宜也没有检到。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首饰一看,眼睛突然一亮,竟呆呆地半响说不出话来。我跟着师傅跑了这几年江湖,见过和熔掉的银首饰少说几千,多则数万。从没见过那件银首饰做工如此精细。这是一个纯银制作的乡下姑娘,比拇值大不了多少。眼珠子可以滴溜溜的转动。头发盘在头顶上,头上插着一枝活鲜鲜的山茶花。花蕊里站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小蜜蜂,留海处的几丝头发迎风欲飘。姑娘身上穿着土布手工的苗族服饰。衣服上的布纹和针迹依稀可辩。我手里拿着的那里是什么银首饰,分明就是一件艺术的奇宝啊。
  怎么办?熔掉吧实在太可惜,不熔掉吧顾客就是上帝,街对面餐厅的玻璃上就写着这句话。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耳边炸雷又响了:“快熔掉吧!师傅。”这时他已经脸不红,气不喘,大大方方的送了我一顶“师傅”的帽子。“这是我奶奶的命根子,她说是年轻的时候她家里人照着她自己的模样打制的。来路保证没问题!”他说。
  他奶奶?他奶奶也是咱山里的苗族同胞?这么说他也沾着咱苗族同胞的血缘,我不禁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他长头发,花衣服,喇叭裤,从背后看我一定认为他是女人。这副样子那里是我们山沟里的兄弟。是不是我们山沟里的兄弟我可以不管,可是熔不熔还得当场拿出主意来。三十六计,缓兵也是一计,于是我慢声慢气的问他“熔了打啥呢?”
  “一颗戒指,一个耳坠。戒指要打上名字,名字在这上面。”说着他递过来一个香烟的空盒子。
  “耳坠要好多银子的。要按我们的习惯,你这点银子只够打一只的。”
  “打耳坠不够打耳环吧。剩下的就打戒指。”
  “要打耳坠也可以啊。现在政策开放,银子不象以前那么紧张了。你只要给钱就成。”
  “我那里有钱,我现在靠着国家的低保生活呢。”
  “你奶奶有钱啊。”
  “她更没钱,虽然我爷爷是A市解放那天就参加工作的。但是死得早,奶奶那时还在服装厂工作,后来服装厂垮了,就分到一部缝纫机和一块木板板。已经十多年没有领到一分钱了。现在街道上发低保金都没她的份,说她是有单位的。”
  “你爹爹妈妈呢?他们不跟你们一起过吗?”我诧异的问。
  “他们也早就死了。我五岁起就跟着奶奶过,爹妈的模样我都想不起来了。”他说。
  “这样呀。那就把这东西卖了也可以过一段时间啊。”
  “奶奶她那里舍得卖这东西。要不是我那女朋友死缠硬要,我还真不想去抢奶奶的这个宝贝。”
  “抢来的?抢你奶奶的?”我大吃一惊。
  “没办法啊。哄不到,骗不到,偷也不成,只好用抢了。反正她就我这么一个孙子。迟早我是这东西的主人。要不这么办,我的婚事就得泡汤。”
  “.......”我没话可说了。
  “请你赶快熔掉它。要不我奶奶追来就坏事了。记着明天取货,工钱一分也不会少你的。”他刚说完,就象一阵旋风刮过后无影无踪了。
  我这人有缘分,大概遇到了神仙。我想。
  我终于没有熔掉那个可爱的银质小姑娘。而是用政府拨给我们少数民族的平价银打制了那两件首饰。第二天,那小伙子来了又满意的走了。我有意多敲了他几块钱他也毫不在意。
  师傅依然每天早上出去,晚上照例垂头丧气的回来。我没有告诉师傅这件事,师傅为他母亲的事情已经够烦的了。
  不久我们就离开了A市来到了B市。不用说,B市又同样刮起了一场打制银首饰的旋风。旋风慢慢平息的空儿,我时常拿出那个银质小姑娘来研究工艺。不料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师傅看见,一把抢了过去。“那来的?”师傅恶声恶气的问。师傅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过话。我感觉就象晴空里响起的一声惊雷。
  “是在A县换来的,”我喃喃的答道。
  师傅不再理我。只见他从工具箱里取出放大镜,将那个银质小姑娘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许久。
  突然,一阵狂风从我耳边刮到脸上,接着“叭”的一声脆响,眼前一片金星晃动,脸上象被无数毒蜂扎了似的,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说?”师傅吼了一句。紧接着听见他撕肝裂胆地喊了一声“妈呀。我找你找的好苦呀!”就晕了过去.
  我急忙掐住师傅人中,好半天他才缓过气来。
  感谢师傅鼓风有术,先前那阵狂风并没有刮进耳朵,还能清晰的听见师傅的喃喃之声:“回去!回A市去!”
  师傅清醒过后,一骨碌爬起来就象一阵什么风径直向外刮去。
  我赶紧挑上工具担子追出店门。我想,我真有缘,一辈子与风打着交道。
  月落星稀,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自然的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灌的耳鼓发涨,吹得刚才还在火辣辣生疼的脸上一片冰凉。
   

作者签名:
能鸣的钟说明没有停摆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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