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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传说 往世10
□ 月扬
2007-09-10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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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夜,暮色沉沉,天边轻涌凌厉鲜红,滚滚浮云间,鹅黄的月亮露出隐隐笑颜,这一夜的月,弯似镰刀,又如冒青光的剑锋,直指向东。
都城李府,上下乱成一团麻。
接生婆被急急的请来,于东厢,江云秀房里。
怀胎七个月,还不足生的时候,可是这一夜,云秀痛得上下翻滚,下身开始出血。不知是为何而危机,反正一切是显诡异。
那一夜,是个无眠夜。
云秀的血染红了身下的一整张单子,稳婆束手无策。孩子生不出来,又有可能是已经命丧黄泉。小的怕是保不住了,只是还有这大的,也悬!
“悬”字的判定是在生与死之间,然而,没有一柱香的时间,云秀已被判上死刑。
“血,血流得大多了,止也止不住,孩子已经死了,卡在身子里出不来,保,保不住了,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了!”稳婆几近歇斯底里的喊,她是被那么多血给吓住了。
因为怕责罚,这毕竟是在给官家做事,一个不满意,哪怕错并不在她,也定会要她去陪葬!所以稳婆连夜逃走,离开了都城,就不知要漂流去何方了。
李府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云秀摊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双手紧紧扣住圆卜的手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生命从她身体里渐渐流失,弥留之际,她只对修琪说:“好好待夫君,不要再把他往别人房里推了,相信我,这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人才配得起圆卜。”
声音渐渐归于沉寂,圆卜的泪股股淌下,修琪紧张的握紧双拳,却见云秀,眼半睁着,脸色稍稍发青。
“我不会放过你的!”许是回光返照,云秀忽的睁大了眼睛且声音洪亮的冲圆卜吼,然后再一次归于沉寂。
抓着圆卜手臂的指松了,眼睛也完全的闭上了,脑袋重重的垂下,云秀,死了。
修琪一下子抑制不住,恸哭出声来。那声音也仿佛被人撕扯了般的沙哑。
李府上下,一片缟素。
一个生命,曾绚烂的绽放着,如花似锦。不多的功夫,一个生命落败了。不比于鲜花的凋零,后者与前者摆在一起,只显得太苍白无力。
修琪自此卧床不起,是身子病了?还是心病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云秀究竟是为何丧命?无故?根本不可能!
云秀临终的话究竟有何喻义?无从查证间,恐怕只有那凶手自己才明白了了。
圆卜找来郎中为修琪诊脉,郎中说,修琪有喜了。
当真是喜?还是一计晴天霹雳?修琪苦笑,云秀不正是因腹中的婴孩儿才丧的命么?女人间的战争,杀人于无形,就不知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儿命迹如何了,单是他活不了也就罢了,自己也会因他而失了性命么?一切还都在未知之中。
圆卜接修琪住入天南寺。
一个女子,虽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可是身子里有了旁的生命就立即的变成熟了。快要做的娘的人了,还怎能太孩子气呢?她开始很温和,无论是性情还是待人接物都尽显女人的特点。曾经的匪气与霸道一扫无遗,修琪,变了。
孕期满三个月时,玲夫人带环儿来上香,借此的目的也主要是探望修琪,碍着寺里僧人的面修琪与玲夫人是一副相亲相爱的虚伪样儿,可是实质上,修琪早也说过,不会原谅她。
厢房中,玲夫人呈上亲自熬的鸡汤,满脸堆着笑。
“怀着身孕呢!成天的吃那些斋菜可怎么成?来,娘给你带了鸡汤,还热着呢!”玲夫人讨好的说。
“请自重。”修琪面无表情,“佛门重地,戒杀生,你却这般明目张胆的带这荤腥之物来,大不敬。也不怕亵渎了神明遭着报应!”
“报应?哈哈!要是有报应早就来了!修琪,听话,对你身子好,就将这汤喝下去罢!”
“好一副无所谓惧的样子!但恕我没那好胆色,在寺庙喝鸡汤,我还怕生出的娃儿心思不纯呢!”
修琪言罢拂袖而去,进到佛堂念心经,是无形的逐客令,玲夫人悻悻而归。
庙门朝西开,于高山之上,阶梯百十丈。站在山下望天南寺只觉遥不可及。玲夫人在前走,踏着台阶一级级的向山下前行,环儿挎着盛有鸡汤的食盒跟在后面。
“环儿啊,瞧她还不肯原谅我,怎么办啊?是不是当真错过一回就再也无法回头了?”玲夫人不经意的问,声音散散漫漫的很颓败。
“夫人,您做的也没错啊!当年的那情势是逼得人不得不如此啊!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琪夫人如今也已嫁入李府,少爷他也同是妻妾成群,女人间争宠的那些把戏,她也快了解透了。江云秀有您给解决她早该烧高香了呢!还凭什么这般不知好歹?二十年前就已不要她了,如今,您扶持她,暗地里帮助她,已经仁至义尽,何苦又要埋怨自己呢?”
“环儿,你是没做过娘不知娘的……”
“啊!”
玲夫人的话还未说出口,人也在那一瞬间被定格,打断她的是一声凄厉的叫喊,仿佛游走在生死边缘。她被眼前的一幕给怔住了,眼睁睁看着打小就跟着自己的丫头从长长的台阶上滚下。身子一颠一颠的,环儿的脸上还带着痛苦的狰狞,百十丈的距离,始终没能停下来,到底儿,那一张脸上已血渍斑斑,食盒跌在一边,鸡汤洒得满地。
一路上,来往的人们被惊得叫声阵阵,最终,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
生死由命,也许是环儿此日命该如此,没放下一句遗言,便去了。
玲夫人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天南寺她们来过许多回,这长长的阶梯都走得腻了,还怎会出此意外?环儿不是那样粗心大意的人,怎会以一摔而丧命?
忽然间,打了一个冷颤,玲夫人想到些什么,心下即一沉,生平第一次感知恐惧。
“请自重!佛门重地,戒杀生,你却这般明目张胆的带着荤腥之物来,大不敬,也不怕亵渎了神明遭着报应!”修琪前日里对她讲的话声声在耳。
报应?难道举头三尺真有神明?
环儿的死只是个教训,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报应也终究是到了!
玲夫人夜夜无眠噩梦不断!自环儿死后是日渐消瘦。她很不安,仿佛时刻的都能看到害过的人来索命,托着长长的头发,一袭白衣,还有锁链拖地的声音。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催残,她是从未忏悔过的,做了就是做了,哪怕那做的当真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做过以后才忏悔没有一点儿意义!她一直这样认为。更何况,当真有神明吗?她还持着怀疑的态度。
深秋,中秋佳节至,圆卜接修琪回来住几天,于是又差一点儿鸡飞狗跳。
八月十五那夜,星空并不尽美,因为天上有浓重的云,所以也并不见圆月。原是该吃桂花儿月饼,品菊花清茶,观此花好月圆景的闹夜,却是顿时失去了大半情调。
李府,显得冷冷清清。
各人在各自的房里干各自的事情,只有圆卜,仙凝和湘梅去向玲夫人请了安,然后夜又归于平静。
修琪忽然感到腹痛,一阵阵的,并不很尖利,可她仍是怕了。
四个月来,她与腹中的生命朝夕相处感知无比快乐,她喜欢那个小精灵,与她心心相连,共同经历过一种灵魂的升华。庙中很清静,终日与经文为舞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拯救。心曾并不黑暗,只是暂时跌入深谷,暂时昏眠,有着空前的疲惫,于是找机会歇息。
派人去请来郎中,把完脉后,郎中说:“无大碍,只是稍稍动了胎气,但敢问夫人,近日可有误食不利于保胎的草药?”
“此话怎讲?”
“应是误食罢?剂量很小,不碍事的,但若是如此日积月累,恐会对胎儿有影响。”
修琪的心即咯噔一下子,慌了。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自己落得如云秀一般的下场么?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圆卜去向玲夫人请安还未归。想不了那么许多了,修琪必须要让他知道,她的处境有多危险,于是,在怒火冲上头的那一刹那,她便急匆匆的冲向玲夫人的住所。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在东厢的长廊上,回响起修琪怒极了的脚步声。
月亮也从云后,探出了头,悄然照亮世间的一切。
玲夫人的房门虚掩着,灯火昏暗的将影子投在窗纸上,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玲夫人,另一个则是圆卜。
“卜儿,娘想建个佛堂。”
“如何?”
“怕是报应啊!不过给江云秀下了一副药,怎就闹出了人命?环儿也无故失足从天南寺下丧命,我在想,是不是,举头三尺真有神明啊?”
房门外,修琪急急的停住了脚步,她听到了那句话,听到了她亲生母亲亲口承认下药害死她唯一朋友的话!
“既然您这么想,也好!”
泪,顺着修琪脸颊滑下,勾勒出颜色稍深的斑痕。她听得出,那个与玲夫人对话的声音正是圆卜,李圆卜!她的丈夫,江云秀的丈夫,江云秀腹中孩子的爹!
是抱着冷漠的态度,事不关己的心情,听自己妻儿被害的真相!圆卜无动于衷。
心思被谁抽了去,顿时空空如也。只呆呆立在那儿,感受心一点儿一点儿的破碎。下腹又在痛了,针扎般的。风,忽的猛烈吹来,吹开了她面前曾虚掩着的门,一把银亮凌厉的剑锋随之而来,直指至她的咽喉。
“修琪,”持剑者声音恐惧的叫,然后,“当啷。”长剑在他面前跌落,他面对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你怎么来……你都听到了?”圆卜的脸在丰富变化着,他说。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也是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她是你的妻子怀着你的孩子!李圆卜,你还是人吗?和那个女人同流合污?”修琪愈言愈激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玲夫人紧张的抓破了自己的手。
“修琪,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不是!你听我解……修琪!你,你的腿……”
修琪感知腹痛愈演愈烈,又在圆卜惊愕的表情中低下头去,裙摆处已有明显血渍,她的心沉沉下落,身子也随之下落。
“修琪!”玲夫人赶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原谅我,女儿,求求你原谅我!”
修琪的脸被玲夫人的泪打湿,她在圆卜的怀中,别过头去,只留下一句话:“死都不会原谅你!”
玲夫人一下子控制不住,恸哭出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她绝望的看圆卜抱修琪回房的急急背影,瘫坐在地。
郎中又被请来,李府上下,乱作一团。
顿时灯火通明,丫环,仆人的惊叫声不断!圆卜等在门外,拿手捶胸,对月,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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