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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若暖阳

颜心一质
2007-08-31 10:59   收藏:0 回复:3 点击:3852

    12月7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处在南国的这个城市也变得十分寒冷了。
  
  安妮坐在冰冷的铁窗前,窗外天空阴沉沉的,那些依然显得郁郁葱葱的树叶不住地在风中颤抖,不远处马路上传来异于暖和时候汽车马达的声音,那样沉闷的嗡嗡的声音,安妮知道,气温又下降了,可她并不觉得有多冷,虽然狱内薄薄的棉被并不能完全抵御这突然来袭的寒潮,虽然安妮是在清冷的早晨被冻醒的,冻醒的瞬间,当她明白自己身处何处的时候,心头那来之不易的平静与坦然代替了长久以来的坠坠不安,那种惶惶而不可终日的感觉终于一去不复返了:“天快亮了吧?新的一天又快开始了,这将是轻松的一天!我不再为怎样挨过这一天而苦恼了!我再也不用着急日落后的那个日子该怎么活了!”安妮将身后的被子稍稍拥紧了一下,环顾四周, 是那种白的踏实——白的墙和白的狱友的狱被。
  
  这是一段没有了想法停止了思维也终止了使用安妮这个名字的日子,她每天听着那个属于自己的编号完成各种指令,也不记得有几次她因过度劳累而昏倒在了工场里,但安妮真实的喜欢上了这种忘我的劳动的感觉!
  
  要不是肖伟的信辗转着飞到了狱间,安妮的那种肢体上承受超强负荷,让狱警和狱友都心疼的对自己身体的折磨的日子,可能还会延续下去吧!
  
  肖伟的信让她开始回忆过去,慢慢学会用真正的态度面对生活了。
  
  今年,安妮用那点可怜的心巴望着天气快点儿变冷,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穿上宽松的大衣遮住日益隆起的腹部了。她记得那个让她一生难忘的日子—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她终于穿上了那件放在旅行包中准备已久的鲜红色的休闲棉袄。
  
  上午9:00,早已饥肠辘辘的她挪动着已严重浮肿的双腿艰难地走出了夜精灵网吧。拉开网吧厚重的绒布门帘时,不知是因为户外光线太强还是突如其来的腹痛让她一阵眩晕,安妮本能地抓住了门帘,好不容易才保证自己不至于摔倒。
  
  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能较为正常地看东西了。安妮从裤口袋里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又数了一遍——18元4角,安妮多么希望能再多一点儿钱呀!她又数了一遍!突然一个声音在心里头说:“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过后的第四天,呵呵,18岁零4天时口袋里剩下18元零4角,这种奇特的巧合也许是老天宣告我生命终结的这一天吧?刚才那一阵腹痛袭来……是不是告诉我我的死亡方式——因难产而死!死!死?死!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对我来说真的是更幸福的一种方式,不用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如果今天没有死去,我……我还要一天天挨到什么时候呢?万一要是今天没有死去,明天又要怎么过?”安妮抬起她长久以来习惯流泪的眼眶,她都奇怪,为什么有人说眼泪是可以流干的,而她的眼泪为什么能长久地如决堤的海,不行,她还是得好好再次规划这18元零角的去处,“今晚如果在网吧过夜得花12元,这样还剩6元4角,买一桶方便面花3元,再去肯德基买一个甜筒,就可以坐在那个暖和的地方耗完一天。可是,一桶方便面不能填饱一天的肚子呀,还是买馒头吧!3元钱可以买6个大馒头呢?”
  
  当安妮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一间较为偏远的早点店时,吃早点的人已经不太多了。
  
  她买了两个肉包子,犹豫了一下她又要了份稀饭,共花了一元5角,这样,她似乎觉得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在小店里坐一下了。
  
  “好累呀!真想休息一下了!”—当沉重的疲劳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的时候,她马上就可以坐到这家早点店油腻的餐桌旁了,她轻轻地抽出小店餐桌上劣质的餐巾纸稍稍擦了一下桌面,还来不及吃完那两个包子,人就伏在了桌子上。
  
  “哦?我竟然真的睡过去了!”直到又一阵疼痛袭来,安妮才醒来。“唉!今天怎么老是肚子痛呢?难道……是网上所写的临产前的阵痛?该不会就要生了吧?算算日子,还差一个多月呢!再说,肚子也不及一般的孕妇那么大。不过既然要生了也好,生了就解脱了。以前看电视,穆桂英身怀六甲出征,在马背上发作而被迫把孩子生在路旁的草丛中,不行,我得赶快走,不能就把孩子生在这儿呀!可以前听人家说,有时候生孩子得痛一天一夜呢,唉!要真那样还不如把我痛死了吧?”
  
  温暖的肯德基餐厅是不能去了,孩子随时要出生的恐惧笼罩着她。最后,安妮买了6个馒头去了烈士公园,她准备在那儿熬过这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由于气温较低,公园里的人比往常要少一些了。安妮找了个背风的僻静处坐了下来。她多么希望天空能够下起雨来呀!今天,她终于理解了卖炭翁的心理了——“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真是知音啊!天更冷的话就不会有人来了,那么她就能悄悄地生下腹中的孩子,然后赶紧离开。也许还能躲在一个角落静静偷看是否有人抱走那个小生命。
  
  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加剧,安妮的恐惧更深了!
  
  这时一对青年恋人撑着伞往安妮这边走过来了,伞?下雨了?真的哎!安妮赶紧从背包中抽出一本已翻看过多遍的杂志,撑开了伞。是那对恋人的伞提醒了安妮,下雨了!天更冷了,安妮对这样的天气真是心存感激呀!
  
  夜幕降临的时候,阵痛更加频繁和剧烈,气温也冷得让她不住地瑟瑟发抖。烈士公园不能呆了,再呆也许真会冻死了。安妮拖着浮肿得几乎僵硬了的腿走进了烈士公园附近的一家网吧。——这儿到底暖和多了!
  
  在风雨中坐了一天该是狼狈不堪的样子吧!安妮用手拢了拢头发,搜寻着靠近洗手间的座位。
  
  今晚上,安妮准备选择一些枪杀最为激烈的游戏,这样也许能缓解一些疼痛。
  
  进入游戏前,安妮还是习惯性地用隐身的方式挂在了QQ上。
  
  “嘟嘟!”“嘟嘟!”安妮的QQ上有两条留言。
  
  “小妮子,今天给你汇了50元。”
  
  “小妮子,快生了吧?生完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吧!这儿再给你汇了100元。”
  这是肖伟的网上留言。
  
  “小D,谢谢你!可是,也许我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敲出这样一行字,她迅速地下线了!过完今晚再说吧!
  
  在游戏中厮杀果然让安妮觉得时间要走得快一些了。
  
  
  “哗—”安妮觉得体内有股液体涌了出来,她赶紧来到了洗手间。
  
  她很庆幸,洗手间有一个独立的空间。“这很好,把门关上,只要我不出声就没人发现了。”
  
  安妮坐在马桶上,使劲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地暗暗地用着劲……不知什么时候,汗珠已浸湿了她的衣服,安妮脱下了外套垫在了马桶里,这样孩子也许会暖和一些吧?
  
  终于孩子生下来了。
  
  安妮帮他扯断了脐带。她注视着这个血水模糊的湿漉漉的小生命,他也睁开了一只小眼睛望着她,瞬间,一种异样的温柔抓住了她的心,也许这就是做母亲的感觉吧!安妮后来想。安妮正准备用她的外套包裹好婴儿,突然间小婴儿“哇哇哇”地哭了起来。在寂静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安妮惊慌失措地丢下婴儿逃出了洗手间,然后拿着自己的旅行包,往柜台上丢了12元钱,逃出了这间网吧!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安妮也顾不上撑伞了,她唯一的念头是——乘人不备,赶快逃离这里。生完了孩子,而她还活着,那么她是胜利了!
  
  安妮走进了另一间网吧,又惊又怕又累又痛的她真的需要静静地休息一下了。
  
  
  “孩子应该会被人发现吧?他会被一户人家收养还是会被送到福利院呢?”半躺在网吧里的靠背椅上,安妮静静地构想着那个她刚生下的婴儿的未来。但是她的过度消耗的精力已不容她多想了,她睡着了,也许在梦里她会看到那儿婴儿正甜甜地睡着呢?
  
  眼前出现了三名公安人员,把安妮带回了现实。
  
  “孩子得救了!”当这些给她安全感的人真真实实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安妮终于释然地晕了过去,她紧崩的心理防线终于可以放松了!
  
  “孩子怎么会在生下来四个小时后才被发现呢?那里不是人那么多吗?”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安妮再一次痛苦地回忆着那条红通通湿漉漉的小生命,“我残忍地杀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那是我的孩子呀!我应该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我罪有应得,可无论我受到怎样的惩罚也换不回来那条生命了,可我并没有要他死呀!”
  
  “安妮,女,现年18岁,因遗弃婴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当法庭上这句话传到安妮耳中时,她觉得好似解脱了一般的轻松。
  
  安妮低下头再一次看着肖伟的来信:“安妮,北国早已白雪飘零了,可校园里那一排柏树却更显得苍翠了,我想,曾经那么坚强而优秀的你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她的泪又来了,“坚强而优秀”,我曾经是那样的吗?我只记得自己曾有过一段幸福的童年。
  
  母亲贤慧美丽,虽然父亲不很能干,但他曾经有着高高的个子,清秀的面庞,他协助着母亲经营着一家小餐馆,日子平静而快乐。餐馆在一楼,二楼的卧室爸爸用一个大大的柜子间成了两间,柜子一头还有模有样的做了一个窄窄的门,安妮曾为此很佩服爸爸的智慧呢!上楼梯转角的这间,安放了安妮小小的床,因为这儿光线不够好,安妮常常打开柜子一头的门到爸妈的卧室里去走到窗前的桌子上写作业,安妮还将自己所得的奖状也贴在了这间屋子里,后来,一面墙都快贴满了!
  
  安妮14岁那年,母亲由于罹患乳腺癌,在摘除了一侧的乳房后不久又复发,终于不幸离世了。
  
  
  仅靠父亲一人的经营,生意很快的惨淡下去。原本就已负债的家更是雪上加霜。为了让生活能富裕起来,父亲在2002年开始参与了地下六合彩,显然是赔多赚少。
  
  生活的不顺意,致使父亲安妮的关心越来越少,失去母亲,安妮已是伤心欲绝,而现在父爱竟然也所剩无几,安妮孤独地走进了网络,走进电游。
  为了得到那短暂的遗忘与快乐,安妮将早餐钱投进了网吧,渐渐她发现自己竟然无以自拔了。
  
  初二的一次考试,安妮的成绩下降了。
  
  父亲第一次打了她。
  
  倔强的安妮选择了与父亲作对的方式反抗着这种暴力,在网络的泥潭中她越滑越深。
  
  这时候,与她同班的肖伟向她伸出了友谊之手,经常关心和鼓励她。
  
  走得太近的男孩女孩当然容易让人怀疑是早恋。其实,就真的是早恋,只要好好引导也不会影响到学习的。可父亲却认为这是道德败坏,他甚至辱骂安妮丢尽了全家人的脸面,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安妮重新选择了孤独与沉沦,她辍学了。
  
  2005年除夕,债台高筑的父亲迫于逼债的压力又一次狠狠地打了安妮一顿,甚至扬言,如果安妮再不赚钱回来,就不要踏进家门了。
  
  伤痕累累的安妮找到了肖伟。
  
  17岁的男孩女孩在漆黑的除夕之夜结伴离开了家。
  
  春节过后,肖伟的父母找到了他们,肖伟重又回到了课堂。安妮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
  
  落下第一片秋叶的时候,肖伟已站在了北方一所大学的校园里了。他节衣缩食地过着,不时地偷偷接济着安妮。
  
  又一个夏天悄然而至,渐渐隆起的腹部让安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她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个胆量走进人流室。她只好在无限扩张的恐慌中数着每一个日出日落……
  
  “真的感谢他和我一起度过。可孩子终究还是……”
  
  “叮铃铃……”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把安妮送入了平静的一天。
  
  
原创[文.浮生杂记]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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