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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的骨头连着筋

一笛
2007-06-21 13:18   收藏:0 回复:3 点击:3618

   
   弟是我们四姊妹中唯一的男孩,是我们老王家的独苗苗,从小就集爸妈万千宠爱于一身。
  
   年少时物资匮乏,一碗蒸鸡蛋我们姐妹仨一人一勺,唯独他不但两勺、三勺子,还铁定能捞着舔碗底的好处。爸不发话,饭桌上的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拿白眼狠狠地挖他,恨不得挖出血来。他不示弱,也拿大白眼冷冷地把我们顶回来,手底下却是一点也不留情。
  
   那时家家孩子多,父母管不过来。一到夏天男孩子们就成群地野到水库、河沟里去游泳,每年总有几个喂了水鬼的,让做爹妈的儿啊心肝地哭断肝肠。所以知了一叫,父母、老师的心就开始悬了起来,成天反复叮嘱的就是“不许游泳!”“不许游泳!!”。弟虽白皮嫩肉、生相斯文,但男孩子天性顽皮,哪里会把那些叮嘱放在心里?一放学便总是跟着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跑得没了影儿。每次我和姐都被爸差遣去找他,临出门时爸总冷冷喝出一句:“找不到你们就别回来!”姐比我大,体会得出爸话里的份量。所以总是拽着我奔波在大河堤、小河滩和数不尽的水库间,尖着眼搜寻,扯着嗓子吆喝。有时天快黑了还找不到,姐就会忧心忡忡地对我说:“要再找不到我就去跳河,不然回家也会被爸打得半死。你怎么办啊?”“我不跳河,我要找到他,把他打得半死!”我咬牙切齿地发誓。
  
   天快黑尽时,我们总会在某个水边揪住湿漉漉的他。押着他回家的路上,我和姐你一掌我一掌地在后面狠狠地推搡着瘦弱的他,借此发泄我们奔波的辛苦和满心的担忧、委屈、仇恨。弟则在踉跄中倔强地梗着脖子,横着眼对抗着我们的报复。
  
   姐上山下乡时我刚进初中。没有老大的压制,我这个处于逆反期的老二一下子成了家中的霸王。跟爸杠跟妈拧更多地是跟弟妹打。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那么不懂事?十三、四岁的大姑娘,总是举着竹扫帚、舞着松树枝子,屋里院内地跟弟妹打得鸡飞狗跳墙。起初弟打不过我就跟老爸告状,结果换来的是我更强烈的报复。气极了的他面对我高举的黑手,总是横着发红的眼狠毒毒地直盯着我,那股杀气逼得我心惊手软。后来弟妹稍大,局势便发生了彻底的逆转。他俩联手对付我,到总是追得我落荒而逃。
  
   少年时的冲突让我们彼此冷漠甚至仇视。我参加工作时,从家里带了一个暖瓶到单位,弟妹在后面嘀咕了好长时间,说我扣。又嘲笑我土包子开洋荤,不该说普通话:“被服就是被服,什么被子不被子的?楼就是楼(6就是6),还六呀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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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参军时我们特地赶到县城去送他。我抱着姐的小宝贝和妈远远地站在路边,车开动的那一刻弟从车窗边扭开了头。宝贝儿搂着我的脖子怯怯地问:“娘娘,你哭了啊?”
    
   不久我结婚,婚礼上唯一缺的就是弟。我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到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缺憾。一年后弟回来探亲,跟姐夫碰了两杯酒后,弟微红着眼圈对我说:“小玲,你结婚时如果我在家,我一定会把你背上迎亲的轿车!”
  
   儿子出生后,弟和妈到婆婆家看月子里的我。弟安装好送给儿子的钢丝摇篮,使劲地摇晃一番。确定牢固稳妥后,弟把厚厚的棉被垫在摇篮里,用手前后左右地拍摸,看看是否够松软。他仔细地做着这一切,抬头见靠在床头的我正笑着看他,便解嘲地自夸:“等我有了儿子,我肯定是个细心的爸爸!”
  
   人到中年,瘦弱的弟也微微地发福了。每次我回家看父母,弟总是丢下手头的事骑着摩托不厌其烦地接来送往。那双曾叫我胆寒的大眼睛里,也总是溢着盈盈笑意。
  
   那些鸡飞狗跳的打闹,那些鸡零狗碎的争吵,那些少年时代的青涩滋味,都被长长的岁月酿成了一壶香味醇厚的老酒。
  
   打断的骨头连着筋。我的弟,我一母所生的亲手足。从小到大,他从没喊过我一声姐,总是“小玲、小玲”地直呼我的小名。饭桌上他的手机响着铃声,他接通朋友的电话说:“不行不行,我真的去不了!我二姐好久才回来这一趟,我要陪陪她!”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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