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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的撕杀

残文
2007-05-08 21:58   收藏:0 回复:4 点击:3611

   
  
  如果说大家都是黄河的儿女,那么,我们就应该是她的最亲最近的、吊在她奶头上的亲疙蛋蛋。因为我们就住在黄河的边边上,早上可以在河里洗脸,晚上可以在河里洗脚。如果黄河猛然涨水,竟然能溢上我家的院墙。
  黄河在这里拐了一个罗圈弯,好似母亲的胳肘窝,我们村就睡在这窝里,每一丝呼吸里都能闻到母亲的乳香,每一次心跳都触动着母亲的脉博。 村子的名子叫安窝。多么确切而形象,又多么温馨甜美的名子啊!怎不让人联想起那搭筑在大树枝梢中,随凤摇曳的小鸟的温暖而舒适的窝巢呢!
  然而,她原先并不叫安窝而叫雕窝。仅一字之改,却隐去了一段惨酸而悲壮的故事。村子的南边是黄河,隔河对面没有岸,直接是立陡立陡的刀劈斧剁般的大悬崖,据说有三百六十丈之高,清一色的四纪砾石组成,我们把它叫南崖。因为崖上净是石头,没有茂密的植被,春天里,青翠中夹几丛艳红的山桃花,再有几朵悠闲的白云,淡淡地在崖上飘浮,总也不肯离去,几只老雕嘀噜噜地叫着翱翔,几只老鹳在水面低旋,南崖酷似一幅大幅壁挂。崖上的石缝里住着一种鸟儿叫寒号鸟,据说它有千里打食一处屙屎的习性,而它屙的屎是很贵重的中药,叫做五灵脂,能启死复生,几石麦子才可以买一钱。因它的巢在半崖的石缝里,下是滔滔的黄河,上是斩刮石崖,地势之险要,是可想而知的,即使望一眼,也会让人头昏目眩,谁敢上去呢?这一天,有弟兄两个采药人,来到崖顶上决心要采崖上的五灵脂。他们商议来商议去,让一个人腰里系着绳子,另一个人把他吊下去,采完药先把药吊上去,然后再吊人。可是谁先下去呢?弟兄两个犯了难。虽说是亲生兄弟,但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还是你推我辞的。经过三天三夜的推辞,老二挒不过老大,他只得先下。老二系着绳子,提心吊胆地被放到崖下,用錾头把硬如岩石的五灵脂凿下来,装入麻袋,招护老大把药吊上去。可是等呀等,怎么也等不来老大第二次把绳子放下来。原来老大见财心黑,背起药材早就逃之夭夭了,把可怜的老二扔在崖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叫天不应,呼地不语。粮没一颗,水没一口。就这样饥寒交迫地一连半个多月过去了,老二巳经瘦得皮包骨头,只有几十斤重了。就在这气息奄奄的当儿,奇迹出现了。一只在他头顶盘旋的大金雕猛地向他扑了过来。老二当机立断,敏捷地纵身一跃,乘势抓住了金雕的爪子,金雕扇着翅膀,挣扎着越过黄河,降落在沙滩上。得救的老二,就在河的北面沙滩上,定居下来,从此这里就有了人烟,有了村庄,起名雕窝。
  南崖上的鸟儿世界里,寒号鸟只是一个小小的逗点,是弱势群体,它只一拃多长,浑身稀稀拉拉几根毛,像个园呼呼、光不溜球的肉疙蛋,软弱无能,只是屙的屎值钱而已。真正有势力的是老雕和老鹳,形成势均力敌的两大阵营。老雕刚健敏捷,凶猛果敢,当然占山为王,不可一势。但是,他只有空中优势,却毫无水上本领,河里的鱼儿是不吃它这一套的。即便是偶然偷空到村子里投机几只小鸡小鸭什么的,也没什么把握,因为村里老婆婆小媳妇们,一旦发现它们的身影,就大呼小叫地一阵吆喝,听到叫喊声,小鸡小鸭也习惯性的躲进了草堆和柴垛下。所以,老雕经常在饥饿中煎熬。尽管它在空中叽噜噜的叫,那绝不是快乐的歌唱,而是绝望、饥饿的呻吟。老鹳却不同了,虽然笨重而木讷,它却具备了水边谋生的先决条件,细长细长的腿,棱形而锋利的长嘴,特别是它有惊人的耐力和平静的心态,这是它的一大绝招。他天天把秀长的腿浸在河边水中,伸着长长的脖子,瞪着机警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全神贯注地审视着河面,就这样等啊等,一等就是几个钟头。它深信,只要河水不干,就一定会有鱼几游过来的。所以,我们给它起了个贯名,叫老等。老等就凭这特异的本领,繁衍得很旺盛。这样一来,南崖上,黄河边,一场长久的恶战,是在所难免的了。我们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为了一条小鱼,老等和老雕打得死去活来,或在空中,或在沙滩,或揪成一堆,或拧成一团,凄惨的哀叫声,撕裂着人们的心肺,搅得南崖上的回声也无章可循。特别是遇到干旱太久,河里水浅了,鱼儿稀了,南崖上的争斗就更加白热化了。可恶的老雕竞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捣毁老等简陋的窝巢,吞吃蛋卵或幼仔。在这断子绝孙的挑战面前,老等只得拼死一搏,呼天呛地的嘶叫声,把夜空染得越加凄寒惨凉,被搅得夜碎梦破的村里人,长嘘短叹,无可奈何地联想起苦难的人间事儿…
  对我们这些光屁股的孩子来说,当然是旗帜显明的同情老等的,它很像我们黄河边上人,老实本分,把一切希望都寄在自己的辛勤上,对外来的暴力侵犯者,决不能客气,就得迎头痛击!每遇到老等遭到不幸,小伙伴们都沉默不语,有时还偷偷的落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伙伴们把老雕和日本鬼子联系在一起了,不是吗?它自已什么也没有,总想抢别人的东西,害得人家破人亡,真是可恶之极!甚至还联想那故事中的老二,原来以为老雕是去打救他,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看来是乘人之危,不安好心啊!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黄河隔三差五涨一次水,河里的鱼很稠,这一段老等的日子格外好过,生殖率直线上升,眼看着一茬茬小老等,拍着翅膀嘎哇嘎哇地成长起来,南崖上的战场,形势来了个彻底转变,有一天,所有的老等一起拍翅起飞,毫不留情地对老雕来了次全面围剿,把它们彻底驱逐出境,有几只重伤难飞,掉入黄河水里,被大浪冲走了,我们在岸上拍手雀跃:“日本鬼子完蛋了,我们胜利了!”从此,南崖成了老等的天下!始终没有见过老雕的影子。
  也许,正是这人们心灵深处感情和情绪的凝聚和升华,才是雕窝改为安窝的真正原因吧?
  
  二0 0七年五月五日于中条陋室
  
原创[文.百味人生]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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