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爱情死去
　　
　　一
　　这个城市又开始下雨。
　　叶依依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百无聊赖。
　　窗玻璃上拓着单薄的水气，空气潮湿。
　　他该不生气了吧。叶依依想。
　　或许，他会打我电话。叶依依又想。
　　不，谁在乎他的电话。叶依依反驳自己。她总是口是心非。
　　凡晓出门的时候说：“依依，无聊总让人胡思乱想，所以永远都要让自己忙碌。”她笑靥如花。
　　叶依依笑着提醒，“记得带伞。”
　　和潘梓杰吵架，冷战。断了联系三天，谁也不愿意低头。叶依依知道，其实在爱情里，没有谁离不开谁。
　　二
　　秋天的雨简直没完没了。一连下了几天雨，空气里飘着湿嗒嗒的霉味。
　　冗长的睡眠。
　　潘梓杰睡梦里听到耳边持续着喧嚣的雨声。烦！潘梓杰用被子捂住脑袋继续睡。天空是墨色的黯淡，昏昏沉沉的。
　　醒来的时候天黑了。床头的闹钟滴答，六点半。窗外的雨还没停。睡了一天，什么也没吃，饿了。
　　趴在沙发上狼吞虎咽泡面的时候，潘梓杰突然想起了叶依依。
　　潘梓杰一边吃一边细数起叶依依的缺点，娇气，蛮横，还铺张浪费。末了，潘梓杰用力咬断最后一口面，咬牙切齿，“叶依依，你还是个小心眼！”
　　犹豫了好久，潘梓杰还是决定拉下面子负荆请罪。
　　三
　　墙上的钟撞响，八点。叶依依躺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电视。房间里没有开灯，暗暗的，荧光屏的光闪烁不定。凡晓还没有回来。逛街，喝茶，唱歌，约会，她总是忙碌。她妖言惑众，爱情只是一场游戏，如此而已。
　　微冷的空气里，叶依依感到孤独。
　　电话乍响。
　　叶依依一惊，利索地抓起电话。看得出她在等谁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
　　“喂，请问找谁？”
　　“依依，是我。”电话里，潘梓杰的声音低调而温柔。
　　“你，你有事吗？”
　　“我，我想你了。”
　　 叶依依心头紧紧一抽，有点想哭。
　　扣了电话，叶依依自以为是地想，辗转之间，她得意是这场爱情的赢家。
　　四
　　恋爱的女人开始变得不可思议。凡晓突然不热衷于化妆品和名牌衣服，这对于一个贪婪的物质美女来说简直是个噩耗。
　　闲暇，凡晓总捧了本厚重的烹饪书研究，穿着围裙穿梭在厨房，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的，云腾雾起的时候像是失了火。记得一次，油锅因加热过度剧烈地燃烧起来，火苗抛到空中，把凡晓吓哭了。
　　凡晓狼狈地坐在沙发上牢骚不断。头发蓬乱，脸颊残留着泪痕。
　　叶依依递了张面纸过去，“凡晓，累咱就甭瞎鼓捣了，毕竟那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凡晓皱眉，“你是在怀疑我的智商？”
　　叶依依微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就担心发生火灾毁了容就麻烦了。”叶依依振振有辞。
　　凡晓扑哧地笑出声来，扑过来掐得叶依依花里胡翘的。
　　后来凡晓认真地告诉我，要管住男人的心，先要管住男人的胃。抑扬顿挫的口吻像在唱歌。
　　恋爱中的凡晓爱得如火如荼，渐渐地演变成一个愚蠢的女人。
　　这又是个噩耗。
　　五
　　百花节那天晚上，叶依依在左耳打了三个耳洞。当针刺穿她的耳骨的时候，叶依依紧紧地抓住潘梓杰的手掌，眼泪无知觉地掉落。指甲嵌进潘梓杰的皮肤，尖锐的甲痕留在潘梓杰的手背，血流了出来。他神色淡定，平静地看着叶依依，心疼地说：“依依，痛就哭出声来吧，我知道憋着不好受。”
　　叶依依踮起脚拥住潘梓杰，冲动得无法自拔。她花了好大的力气，她想把潘梓杰融入自己的身体，然后跟他一起飞檐走壁，直到天涯海角。
　　许久。
　　叶依依轻轻说，“潘梓杰，我爱你。”
　　秋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旋转，翩跹起舞。潘梓杰调皮地摸了摸叶依依的脸，“依依，再说一遍，我喜欢听。”
　　叶依依脸飞起一阵红晕，心跳得飞快。她推开潘梓杰，跑开了。身后潘梓杰孩子似的呼吼，“依依，抓到你我要你说一百遍‘我爱你’。”
　　他们在地摊上吃饭。简单的晚餐。
　　潘梓杰为叶依依夹菜，问，“依依，还疼吗？”
　　叶依依摇头，小口地吃饭。
　　潘梓杰狼吞虎咽。突然问：“最近工作忙吗？”
　　叶依依喝了口水，“勉强还能混口饭吃。”
　　潘梓杰笑了笑，“依依，累的话就辞职吧，我赚钱养你。”
　　叶依依看着潘梓杰认真的脸，一阵接着一阵的感动。
　　在爱情里，有时候，简单的一句话会让你感动很久很久。
　　六
　　秋天仓促的煞尾。街道上流露出冬天的凛冽，碎琼断玉，朔风劲舞。
　　黄昏晓。叶依依走进经理办公室交文件。刹那间，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叶依依已被JONE死死地顶在墙上，JONE的嘴角徜徉着叵测的笑意。叶依依挣杂的时候被划破了皮肤。但叶依依喊不出声来。
　　“依依，跟我吧，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JONE抚摩着叶依依流血的脸说。
　　叶依依别过头去冷笑，“JONE，你很可笑，也很可怜。”
　　JONE面目狰狞地掐住叶依依的喉咙，叶依依感觉窒息。“你跟着那个穷光蛋只会一无所有，现实点吧。”说着俯下头亲吻叶依依的嘴唇。
　　叶依依使劲挣脱开JONE，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她说，“我只知道我爱他。”
　　甩门而出的时候，JONE瘫坐到地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说，“我爱你，你知道的。”叶依依看到JONE眼里滑落一行泪，绝望得无法触摸。
　　潘梓杰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叶依依的电话。她说她辞职了。
　　月明星稀。秋风吹着潘梓杰裸露的手，冷得发抖。潘梓杰微笑着说好，要她好好的。
　　挂了电话，叶依依哭了。
　　因为潘梓杰说，依依，就让我养你一辈子吧。
　　七
　　这个冬天潘梓杰很忙碌。下班后他还要开着出租车穿梭在这个寒冷的城市。他告诉叶依依说，“我说过要养你一辈子，所以我在很努力地赚钱。”
　　潘梓杰说话的时候，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轻舞飞扬。他微笑着抚摩叶依依海藻般的头发，眼神温柔。
　　可是，他太累了。他在高架桥上撞上了栅栏，出了车祸。
　　叶依依横冲直撞，在医院转弯的地方撞倒了一个护士，药盘里血红色的药水飞溅到地面，蔓延成一朵盛开的腥红的莲花。惊惶的尖叫声倒影出护士惊悸失措的脸。
　　叶依依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潘梓杰就坐到地上哭了。潘梓杰头部缠绕着厚厚的纱布，手臂被严重擦伤，医生正在处理伤口。潘梓杰呼吸垂危，“依依，不要担心，我没事，真的……”疼痛使他难以启齿。
　　以后的三个月，潘梓杰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病痛让潘梓杰有更清癯削瘦的脸，褶皱的皮肤没有光泽，眼神却依然炯炯有神。
　　叶依依心疼地摸着潘梓杰的脸，“答应我，不要为难你自己好么，我要你好好的。”
　　潘梓杰微笑着说，“依依，我说过，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那天，叶依依告诉自己，要一直爱这个固执的男人，直到他不再爱她。
　　八
　　那天晚上，凡晓喝了很多酒。外面起了很大的雾，模糊的白色气体叠成一面墙，望也望不到边。
　　凡晓冲进厕所剧烈地呕吐，浓酽的酒精味散发出来，笼罩了凡晓那张苍白无助的脸。她抓着叶依依的手哭了。她说，依依，祝福我单身快乐吧。
　　叶依依陪凡晓到很晚，凡晓一直醉醺醺地说着胡话。她说，“他把他的所有给了我，但我却甩了他。”
　　泪水潮湿了床单，凡晓紧闭着眼睛，嘴唇微微翕动，满口酒气。她说，他一无所有。可她需要挥霍。她要的生活他给不了。
　　叶依依看到一场爱情死在了贪婪的欲望里，无声无息。朦胧的大雾里，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夭折，从此不再。叶依依心里隐约地疼痛。
　　叶依依又因为琐事和潘梓杰吵架，吵得很凶。当叶依依从潘梓杰家怒气冲冲地跑出来的时她就发誓，永远都不会理睬那桀骜不逊的家伙了。这当然是气话，她还可以爱他，叶依依知道的。
　　叶依依没有回家，到一家咖啡厅坐了个通宵。心情糟糕，满脑子全是潘梓杰可恶的样子。早上的时候她觉得很累，眼睛刺痛。她突然想回家。而当推开凡晓房门的瞬间，叶依依的世界轰然坍塌。潘梓杰和凡晓赤裸着睡在床上，地上倒着一大堆空啤酒瓶，还有他们的纠结在一起的衣服。
　　叶依依没有吵醒他们，安静地转身离开。
　　走在人潮拥挤的街上，叶依依觉得单薄的阳光刺眼。叶依依闭了闭眼睛，疼痛的泪水汹涌。收到JONE的短信，他对她说对不起。他说他要对她说一百遍对不起，一遍不多，一遍不少。叶依依看着手机上闪动的字，哭得更伤心。
　　九
　　叶依依的爱情容不下任何沙子。这是叶依依根深蒂固的原则。
　　没有谁离不开谁，真的。
　　所以叶依依再也没有回去，独自到城市的另一端租了套简陋的房子。房子古老，红色的砖和灰黑色的瓦，朱颜退淡的门早已虫蛀班驳。房子前种了好多鳞次栉比的梧桐树，春天的时候，风吹过，絮儿犹如扬花飘洒，点点滴滴，像一场细碎的梧桐雨。
　　换了号码，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JONE。
　　叶依依要重新开始。她总是信誓旦旦的样子。
　　暮春的时候，叶依依接到了JONE的电话。他说，依依，我要结婚了。
　　婚礼那天，叶依依看到了JONE的新娘，风姿绰约，妩媚妖娆。
　　叶依依主动上去打招呼，“新娘子真漂亮。”
　　JONE兴高采烈地介绍，“依依，这是凡晓。”
　　十
　　叶依依已经离开三个月了。潘梓杰一直颓废着。他辞掉了工作，喝酒，睡觉，赌博，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潘梓杰醉到梦里的时候都在不停地说，依依，请你原谅我。
　　那天醒来的时候，潘梓杰发现身边熟睡的凡晓，优雅的姿态像个睡美人。头痛欲裂，脑海里晃过他们昨晚缠绵悱恻的场景。门虚掩着，他知道，叶依依回来过。
　　他恍然意识到，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潘梓杰一遍遍地说，“依依，我等你回来。我说过要养你一辈子的。”
　　终于还是作鸟兽散。潘梓杰终于明白，叶依依永远不会回来了。
　　十一
　　叶依依现在还记得凡晓最后对她说的话。她说，“依依，你可以回去的，他爱你，他说会一直等你。”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是永远都回不了头的。
　　原来，在爱情里，谁也赢不了谁。傻瓜会输得一败涂地。
　　那年春末夏初的黄昏，叶依依眼睁睁地看着那无法回头的爱情死去，慢慢消失在时光断层的罅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