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风约湘裙-个人文章

桃花劫(五)

风约湘裙
2007-03-19 10:03   收藏:1 回复:6 点击:1374

    十、
  
  桃花静静地望着身边的卫伯筠,见他浓眉深锁,似在想什么事情一般,过了好久,方才说道:“那道士禁不住我苦求,便对我道:你家合该遭此不幸,其原故却是因你而起。你生辰面相均属大凶,命犯天煞孤星,凡与你至亲之人,均不得寿终,此为天意,无法更改!
  
  我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却又不信,只道他是胡说。那道士一笑,道:你若不信,我且问你,你出生之时,你外祖家是否遭瘟灾,牲畜死尽?
  
  此话一出,我忽然记起曾听家母说过,我出生那晚,外祖家的牲畜忽然一夜暴殁,但当时合家都忙着生我的事,均不曾留意,后来家母亦只是随便地跟我说起,从未向第二人说过。谁知那道士却说得如此之准,我便开始有些信了他的话。
  
  那道士接着又道:你出生之后,每三年家中必有一硕木枯死,自九岁始,每三年你身上便添一痣,如今刚满三个,居于背后,两肩下与腰上各一,是个品形。是也不是?
  
  我听了这话又是一惊。我后背确有三枚黑痣,位置便如他所说一般,且生发日期也如他所说,毫无偏差。我又细细回想出生后至今家中几株老树枯死的日期,竟也与他说的无二。到得这时,我便知这道士定是高人无异。忙给他跪下求他解救我家人。
  
  那道士却说:这本是天定之劫,人力无法解脱,你家里合该遭此劫数,独你一人活命,实因你命相太凶太硬,亲人无一不被你克死。这也并非你之过,天命如此。说罢便又要走。
  
  我听了他的话,便想,我以一人之身连累家人受难,便死一万次也赎不过了。也不知怎么一来,我脑中一热,站起身便一头向墙上撞去,只求一死以赎罪孽。谁知那道士却拦在头里,摇头对我道:你生来命硬,你合家的福运只在你一人身上,你是死不了的,劫数都应在你亲人身上,无论何人,只要做了你的亲人,便逃不脱死劫,这是天意,违不得。
  
  我听了便大哭,又跪在地下苦苦地求他,好歹教我一法,叫我将罪孽减小些,他沉吟半晌,方道:若你此生离春夏之花远些,便无过了。说罢便自去了。
  
  自那日起,我家人口便渐渐凋零,最后只剩了我一人。我将最后一个亲人葬入祖坟,便大病一场,几乎死去,待好了后便搬离了安阳,在这里建了府第,且据那道士之言,家中不种花草,幽居渡日。直到今年春天,我因田产事宜去江南,在锦春楼里第一次遇见了你。”
  
  说到这里,卫伯筠转过脸来望着桃花,面露微笑,灼灼的目光中满含深情。柔声道:“自那日与你见了一面,我便知道,我再也不离不得你了。可是,我命犯天煞孤星,若亲近你反倒害了你,又如何忍心?若是与你逢场作戏,却又是万般不肯,那样轻慢你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故而虽有心与你相偕,却也只得离了你去。
  
  正当我恨自己福薄,不能与你相伴之时。却又遇见一高人赐我一法,教我解脱此劫。个中原故因那高人叫我发了毒誓不得对第二人提及,因之现下也难对你细说,只他教了我个冥婚的办法,以解天煞孤星之命,我便依言而做,只求老天垂怜,留你在我身边。”
  
  听到此,桃花极是诧异,心中又有些微甜,便问道:“冥婚?莫非便是那墓室的由来么?”
  
  卫伯筠点头道:“正是。我依高人所言,请人在地下造了墓室,又做石棺,待完工后便赎了你出来,只要洞房前都不与你相见,新婚当夜将我放进其中一具石棺,将你引上另一石棺,然后与你在墓室相见,就如二人都死过一般,如此,所谓克死亲人一说,便可解了,二人的平安也保了。”
  
  桃花睁大一双美目,诧异道:“那棺里的人,原来竟是你么?”
  
  卫伯筠点头道:“正是。那棺里有机括,开关极灵便。我原打算走出来对你言明情况,谁知却吓坏了你,好在你没甚么事,否则,我的罪孽就太大了。”说罢,他目注桃花,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怜惜痛爱之情。
  
  桃花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低头道:“我只是唬了一跳,倒也无甚大碍。”
  
  卫伯筠握住桃花的手道:“现下,我已将事情原委都对你说了。我身犯孤命,如此娶了你来,实是冒撞,然而我自见了你,虽百般辗转,却只是舍你不下,遂不曾问你的意思怎样便将你迎进门来,这都是我不该。若你现下反悔也还来得及,只要你说不愿意,我这就离了这屋子。”
  
  说罢他便看着桃花,等她说话。
  
  到得此时,桃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遂低头不语。虽她此生从未听过如此奇异之事,然那卫伯筠满面赤诚,所说又极合条理,况且他也为她做了许多事,将那克亲一劫都给免了,桃花先前的恨怕之情早没了。况且,自锦春楼一面之后,桃花对他早已情根深种,此刻那心眼儿里只一腔子的柔情,能与卫伯筠相伴,那真是愿之又愿,又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来,只低着头不说话儿。
  
  卫伯筠见桃花含羞不语,知道她是答应了,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一伸手便将桃花揽进怀中。桃花嘤咛一声,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待发觉时,人早被卫伯筠抱了个正着,要挣扎,却只觉浑身酥软,没有一点力气,遂闭目含羞,那面上早泛出桃花一般艳艳的红晕来。
  
  只听卫伯筠拥着她颤声道:“多谢你不嫌弃我,从今后,我卫伯筠,只有你桃花一个亲人了。”说罢,他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十一、
  
  桃花的日子,便这样在卫府的庭院里寂寂地过了起来。
  
  说是寂寞,其实也不然。那卫伯筠对桃花极尽温柔体贴,凡百样事情均以桃花之意为准,更兼有珠儿相伴,事事无不顺遂。然而,桃花却有一事难以启齿。
  
  原来,那卫伯筠虽日日陪伴,每夜却都不来与桃花同寝,总在外书房里呆着。有一次桃花为了什么事去找他,见他独自一人打棋谱,极清静无聊的样子,与桃花说了事便叫送了她回去,却是不愿与桃花亲近似的,这叫她心里便有些怨怼起来。
  
  这日清晨,桃花晨妆已毕,懒懒地倚着窗儿发呆,仲夏天气,园里虽无花草芬芳,那木叶的清香亦极幽远,煞是怡人,桃花却不觉得,只是蹙了眉,将一双桃花眼斜斜勾住那楼边的垂柳,柳色青青,将她一张粉面都映得有些郁郁起来。
  
  这些时日以来,桃花总觉精神不济,四体劳乏,每日里神思倦怠,只是要睡。此刻,她倚着窗儿,又想起卫伯筠夜夜留她独寝之事,心头的幽怨之情又甚了几分,忽听身后湘帘拂动,接着只听卫伯筠的声音道:“你起来了,今儿天气好,晚上月色定不错,我叫他们整些酒菜来,咱们晚上在池边赏月,岂不是好么?”
  
  桃花侧转头淡淡一笑,道:“爷今儿来得倒早。怎不在外书房多耽会子?那里到底清静些。”
  
  卫伯筠见她神情大不似以往,且此言亦似有深意,遂走到桃花身边,将脸凑到她面前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呢?什么叫做清静,奶奶倒是说明白。”
  
  桃花听了这话扭身便走,至桌前坐了,对着梳妆镜儿狠狠咬住嘴唇,半晌方冷笑道:“这话得爷自己说,我们可说不得。”
  
  卫伯筠随桃花走到桌边坐了,望着镜中的桃花,眸中又显出那灼灼的情意来,低声道:“想来你是恼了。只是还要委屈你数月,那冥婚,半年不得同房的,否则反而害了你。”说罢,又拿起桃花搁在桌上的手来,放在手中摩挲不已
  
  桃花的脸腾地红了,满心里又羞又愧,夺了手便要走,谁知那卫伯筠只笑嘻嘻地不放手,二人正闹着,忽听身后有响动。桃花忙转过身,却见珠儿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二人,眼神幽怨,表情哀怜,又似有些不愤之意。
  
  二人见了,卫伯筠忙放手,桃花亦红了脸道:“你怎么来了?”又见她眸中隐隐似有泪光,便又问:“怎么你哭了?”
  
  珠儿一呆,忙低头用绢子擦眼睛,一边强笑道:“哪里是哭了,砂子迷眼了,揉的。奶奶可要用饭了么?”
  
  桃花尚未答话,卫伯筠却在一旁忽然道:“我还有事不吃了。”说罢急匆匆地便去了,倒似有谁催他去了一般,桃花见他走得急,也不便深留,便送他至门口,依着那门儿,抚着被他握过的手,心下倒有些惘然。
  
  当日晚间,二人在池边赏月,直顽至二更方回。谁知第二天,桃花便害起病来,先只觉头晕,吃了些镇痛止晕的药却不见好,到得晚上,晕得更甚了,兼且四肢无力,只在床上躺着。卫伯筠见了急得不得了,请了医生来看,医生说并无大碍,只是伤了风,开了药便去了。
  
  自这日起,桃花的身子便象那入了秋的残花,渐次地微弱起来,病时几乎人事不知,偶尔好了,亦是浑身无力,做什么都没精神。卫伯筠想尽办法,请了数位名医来诊,却都诊不出名堂来。把卫伯筠急得几欲流泪,只说是害了她。桃花反倒安慰他说:这病不过是累了,风寒所致,歇几日便好了。又道:此生与君相伴,已是无悔,叫卫伯筠且自舒怀。卫伯筠听了,更是叹息伤感不已。
  
  却说珠儿,自桃花病倒之日便衣不解带地服侍,每天做了精致小菜来,又亲自替桃花熬药,这样辛苦数日,忽然便得了一病,那病也无甚症状,就只头疼。先她强自还撑着,过后实在撑不住,便也睡倒了。
  
  此时那卫伯筠一心里只顾着桃花,生怕珠儿的病气过给桃花加重她的病情,便叫人将珠儿移至另一处静室将养。另派了人来服侍桃花。桃花这时自己尚且病得七死八活,哪里顾得上其他,且偶尔亦会想起当日车上的梦来,也存了打发珠儿的心,便也就由着卫伯筠安排了。
  
  转眼,天气便入了秋,桃花的病还是时好时坏,并无多大起色,这一日清晨醒来,略觉身子清爽些,桃花便起了身,叫丫头服侍着梳洗了,独自一人往园中来散心。
  
  此时园中秋景方显,月季牡丹花儿都落了,树叶亦微黄,草色渐呈枯萎。桃花信步走着,心头生出些凄凉之意,正行间,忽听角门那里传来嘁嘁嚓嚓的说话声,顺风吹进桃花耳朵里,只听到“奶奶的药”这几个字。
  
  桃花心里忽然一动,不由自主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只听那里面先有一人道:“……陈大娘说的是,我也见过一回,前日晚间我去厨房送水,暗影儿里见珠儿往奶奶的药里不知放了什么,见我来了,忙跑开了。后来我听人说她病了,我还道是我看错了,如今听你一说,这事必有蹊跷。”
  
  乍一听这话,桃花大吃了一惊,却还疑是自己听错了,忙又向前挪了一步,细细听去,却听那那陈大娘道:“我看那珠儿就不是个好东西,狐媚艳道的,我还撞见过她和老爷……”说至此,她忽然放低了声音,似在耳语一般,根本听不清后面的话。
  
  桃花只听了前半句,便觉天旋地转,踉跄了几步,几乎不曾摔倒,忙扶树站稳,身子却筛糠似地抖起来,那心儿更扑嗵扑嗵地直似要跳出来似的,一张脸儿早白得似纸一般。
  
  只听那一个又道:“原来还有这回事,我倒是头次听说。说起来,我们爷也真可怜,一家子都死绝了,好容易娶了个称心的回来,也真不容易。我们奶奶的模样儿,和当年的白家姑娘倒真有七八分象,难为爷从哪里找的,爷对奶奶也真是好。”
  
  陈大娘也道:“果然是象的,据我看可是象之又象,头一次瞧见奶奶时,我还当是白姑娘又回来了呢。倒唬了我一跳。只可惜我们这奶奶也是七灾八病的。唉。”
  
  那一个也叹道:“唉,正是呢。那白姑娘前几年得病死了,爷听了大病了一场,这次若是奶奶有个什么,咱们爷还不定怎样呢。”
  
  听到这里,桃花身上沁出层层冷汗,后面的话也听不清了,只觉天地变色,仿佛这世界在刹时里变了个样。
  
  便在这时,忽听身后一人道:“奶奶,该回去了。”那声音竟是再熟悉不过。
  
  桃花颤抖着身体,转过脸去,却见珠儿站在身后,正微笑地看着她。
原创  林友收藏  

  
【点击回复或查看回帖】

传统或网络媒体转载请与作者联系,并注明转自【胡杨林】及作者名,否则即为侵权。

Copyright © 2008 MY510.COM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