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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伤

羽翼.妖精
2007-02-25 00:16   收藏:0 回复:1 点击:2654

    婚后第一年,不好回去陪伴父母,依礼留在了无锡,所谓嫁鸡随鸡。
  在中国,出了嫁的女子便是泼出去的水,从此身心皆归夫家所有;至于娘家,只好在梦中思念了。
  如今虽然不大讲究这些,再说也都是独生子女,男女都一样。我还是不好意思将公婆先生丢在家里过“三缺一”的新年。这个,是我的拘礼与呆意。
  新年,新媳妇要做什么?我一无所知,照旧施施然地过着自己与世无争的日子。人家来请喝喜酒,我便乖乖地随了公婆先生去赴席,礼金照旧是公婆出,我只负责吃。或许迷信明年是“寡妇年”的缘故,年关愈近结婚的喜帖也就愈多;酒席吃的多了,就有今年的年特别漫长的感觉。
  
  婆婆的学堂放了寒假,她每天可以在家中休息了。我过惯了一个人的自由生活,家中猛然多出一个长辈来,日子顿时沉重许多;加之婆婆是勤劳的人,从早到晚手上都有事情做,我在旁边闲着,也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干脆退回房间去,不出门也不出声,眼不见心不烦。
  要我二十四小时做家务,毋宁死;更何况是下雨天擦玻璃的奇怪家务。
  我懒,也实在不够孝顺。
  
  年关愈近天气愈寒,末了居然阴雨连绵起来。一应衣物不能清洗,堆积如山,看了喉头便堵的难受。在我,无论晴雨都要定时清洗衣物的,可是婆婆说下雨天晾不干,等天晴了再说。好吧,我只好等。
  闺房寂寞,独守一室灯火,电视中明成皇后守了孤灯三年,她的丈夫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我守着台灯听着《神秘园》心潮起伏,我的丈夫被电脑抢走了。
  真是可笑的人生,女人总之守不来云开,云开处必然有新云聚拢来。
  
  作为一个先生,他的作息时间是这样的: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吃饭,饭后自然上楼电脑游戏去——辛苦了一整天,等的不就是这一刻的休闲轻松么?双休日早晨要睡懒觉,下午自然与同事约好了电脑上CS撕杀去,晚上还要继续。好不容易有个双休日礼拜天,还不让人玩个痛快么?正大光明,理所当然,成日在家吃闲饭玩电脑的人胆敢来抢??太不象话了!
  我没有告诉他现在每天白天电脑都是婆婆在用。与他,再没有说话的兴趣。
  某些时候我总觉得他是没有追求的,物质与精神都没有,也没有生活乐趣可言。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了游戏中的争霸胜负。
  为着争电脑,我每每看见他愤怒的面色便觉得心寒。
  游戏至夜间十一时,自然下楼休息睡觉,明日还要早起上班。
  
  将我置于何地?你看他的作息时间密密麻麻滴水不进,毫无一分一秒分配给我。
  我是谁?一再再自问,曾经有答案的问题,如今只剩沉默。
  对于他,我大约就是一只画眉:没有的时候想得到,得到了之后也不过关在笼子里挂在月季花枝下,偶尔想起来便去逗弄一番。倘若失去,是万万舍不得的;就是将它关在笼子里养着,这样挺好。
  
  据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好罢,我不再胡思乱想便是。只是这一室寂静,连呼吸都没有的死寂中,我尚活着,未免不合时宜。
  寻点事情来做好么?看书看电视听音乐写文章。我没有经历看不懂五彩缤纷;我没有前尘往事写不出悲欢离合。
  似乎变成一尾活鱼,果冻赭哩中的活鱼,四周围分明澄澈如水,身体内却依然压抑窒息。或者,是温水中的虾,在看不见的温度中一点一点死去,想反抗都不知道该从何反起。
  
  将指甲刺入掌心,痛楚清晰地在身体里蔓延。这么说,我还活着,只不过变作人海中聋哑了的一个。随着痛楚,有一种喜悦滋生:哦!真好!我还活着。于是愈发用力将指甲刺进去,刺进去——没有人疼惜我,至少看见肉体的伤痕也会疼惜自己罢?
  当那些月牙状的伤痕渐渐红肿,我的眼中已是愣愣地溢满了泪。温热的酒,盛在黑白水银的杯里,滚来滚去。“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为谁?我为我的心。
  “我总是一个人。”先生下来时我将自己闷在被中道,等了一会没有回答,再一会身边已是轻轻的鼾声。
  灰烬,什么都是灰烬,过去说过的话你的微笑眼神温暖的手都是灰烬。
  程蝶衣疯狂大吼:你们都骗我!
  原来受骗的不只一个他,想来也不单一个我。
  
  取下从不离身的婚戒,银色的一个圈,冰冷地闪着寒光——骗子!分明什么也是空的,又套的住什么?!
  任它自掌中滑落,既然我从不曾抓住什么,你也去罢。
  它落地,清脆地叮当作响,不知滚落哪里去了。先生惊醒,大怒咆哮,我眼前却是看见自己的发,灰白色的,在理发师的刀下丝丝飘落。
  
  执意求死,在冥黑的夜里决绝地求上苍收我回去。人世太苦,不堪活,但愿在睡梦中魂魄悠悠,烟消云散。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包括我的生命与记忆,都散了吧!
  
  天明,无奈我还活着,空着胸腔过一个喜庆的新年。窗外烟花烂漫,室内美玉生春,电视机里正在上演盛世繁华,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曾经套戒指的地方——空的。
  
  远方父母大约正守在电视机前,今年他们没有团圆,只剩二老相对。等春节联欢晚会结束,他们大概也就睡了。半夜出来,沙发上却没有不睡的我,母亲会不会悲伤?
  今天不是他们的年,他们的年在初六——我返家的那一日。而,我再没有年了,过年不会有人责骂我,过年不是孤单的,过年时我应该是最受宠的一个。怎么突然间天翻地覆,我的年都是泪水,却独死了心?
  妈妈说,过年是不能哭也不能吵的,否则一整年都是眼泪。所以我小时侯倘若在过年时犯了错误,再怎么样父母都会轻易地原谅我,或者,过完年再说。妈,不会的,再不会了。我再不是孩子,也再没有了年。
  
  春晚结束了,麻将也结束了;先生睡觉去,初一还要上班。我茫然没有归属,刷牙洗脸都是机械。从小习惯守岁,整夜不睡的;今年居然无处可以安身,实在造化弄人。去花园看看,意外发现居然一个人刚刚发了新的帖子,便看下去。没有看三两行,先生已经冲上来大吼:“你想怎么样啊?!”
  我想怎么样?你又想我怎么样呢?
  
  新年夜里对我大吼大叫,我看也不看他,哭自己的。心都死了,哪里还把这些须小事放在心上。我哭,不过是因为我睡不着。
  灰烬,灰烬,玫瑰的灰烬。
  我为什么挣扎的这样厉害,像拼命撕碎自己羽毛的鸟儿?
  反正也不飞了,还要羽毛作什么。
  
  小时侯很眼红姐姐,每年她总是红包最多的一个,甚至成年之后依旧红包不断;结婚以后又立刻有了孩子,她的红包也就顺理成章地延续下去了。我曾经颇为不平了一阵子,此刻,却宁可将所有红包任她拿去,只要时光能够回到从前。
  从前,年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是这样的。
  

作者签名:
我已苍老衰微.
痛非痛,如你非我.

原创[文.心路心语]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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