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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回头记

羽翼.妖精
2007-02-22 23:55   收藏:0 回复:1 点击:3045

    煮了一锅香甜的米粥,且不忙喝,先揭了锅盖搁在窗户台上凉着。张荣金坐在门槛上,将一个绿皮大咸鸭蛋对着太阳照了照大头小头,在砖墙上轻轻磕了磕,细细地剥着;碎壳子掉在地上,引来家中一窝母鸡前来探头探脑。张荣金不管它们,只顾将壳上连着的鸭蛋白吃净。眼睛盯着路过门口的村民,笑嘻嘻地打着招呼礼让:“来吃饭?”
  他女人十几天前就回娘家去了,带着两个娃,走时哭咧咧地:“张荣金,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你有本事自己过去!”
  嚎啥,不就是他同二狗小盛他们甩扑克输了一百块钱吗?大冬天的,又没啥农活,不甩扑克怎么打发日子?
  盛了一碗粥,他淅沥呼噜吃起来,顷刻又装了一碗。大黄狗支棱着尖耳朵趴在旁边等着可能扔来的食物;母鸡们咯咯叫着啄食蛋壳的碎片;牲口棚里老黄牛正舔食草料,口鼻中喷出一阵阵热气,脖颈上的大铜铃哗棱哗棱响着;不远处的猪圈里老母猪哼哼地拱着泥晒太阳。什么东西落在他肩膀上,一看是几根稻草,抬头发现自己正坐在屋檐下的大燕子窝底下了。冷风吹过,将窝内的稻草吹了出来。端着碗朝旁边挪了挪,张荣金埋头继续吃起来。
  吃完将碗中锅中残余的米粒刮出来扔到地下喂鸡,将锅碗往水里一泡,拍拍手就望外走。出门正撞见村长张富贵背着双手走来,看见张荣金,提着名字叫住:“荣金你等等,回屋里我有话说。”
  “嘿嘿,村长什么风把你吹我屋里来了?吃饭了没?要不在我这再吃点?” 张荣金恹恹笑着,殷勤地递茶递水:“你看我吧,那欠的二百块钱种子跟化肥我一直想去给补上,谁知道一直忙就忙忘了,还让你老特为跑一趟……”
  村长是个已经七十四岁的老头,身板还硬实,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倔。这会子他穿了一身蓝布褂子,戴了个配套的蓝布帽,慢条斯理地将长烟锅塞上烟丝,又按了按。张荣金赶紧摸出火柴给划上了,村长也不推辞,凑着点着了烟,狠狠地嘬了几口,吧嗒吧嗒地;然后喷出微少的一点点烟雾,挥挥手示意荣金坐下,这才开始说话。
  “家里还收拾的挺干净呵?”村长瞄了一眼水池里垛着的锅碗与院子里满地的鸡屎说,脸上笑笑的。“你甭慌神儿,我今天不是为着催钱来的。”
  连声答应着,张荣金心中大叫倒霉。这老家伙一准是听了谁放的邪火儿,给自己的女人撑腰来了。
  老头儿靠墙坐着,不晃不忙地抽着烟袋,眼睛看也不看他。屋子里沉寂着,只有鸡群的咕噜声偶尔传进来。突然,老头冒出一句:“荣金你媳妇怎么不见?”
  来了!他赶紧陪着笑脸道:“回娘家去了,说是许久不见,想她爹娘了。”
  “哦。”村长却不多说,只哦了一声就又不做声了。
  太阳暖暖地晒到堂屋里,正照在村长的黑棉鞋跟自己的破军用鞋上,看看自己都觉着寒碜,忍不住往后头缩了缩。两只手袖在袖子里,只觉得浑身痒痒,又不敢当着村长抓挠,只肩膀头儿扭来扭去。路过的村民们都好奇地向他们张望着,微笑着打招呼;荣金连着答应,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
  正憋着,二狗他们在家里等急了寻上门来,一路吵嚷着“荣金你折腾什么呢莫不是输急了当了裤子出不了门?咋这会子还窝在家里……”一看见村长堂屋里坐着,都吓的哑了;想跑又不敢跑,都在墙根下蹭着。荣金急的朝他们努嘴儿让他们快出去,谁知村长老头儿挨个招呼着:“都这边来坐着咱们说话。”
  “怎么这空闲,都上荣金家来了?”村长似笑非笑地,“多咱你们这们要好了?”
  二狗们惭惭支吾着。
  “你们这帮小畜生,咋着,大白天的聚赌呀?!眼睛里还有王法没有?”老村长骤然变了脸,咆哮了:“现如今折腾着人家妻离子散了还不甘心,指望他连房子都卖了还是咋地?!”
  四个人被骂的面红耳赤,也不敢回嘴,低了头不吭声。
  “二狗你听着,你们耍牌我不恼,耍钱就不行!我们张家村里就没出过这号子事情,你们几个甭给我这老脸上抹黑。都听好了,打今儿起耍钱都叫上你们爹娘在旁边陪着,他们若是愿意,我就没话说。荣金你今儿就接你媳妇去,屋里没个女人你看你都窝囊成什么样子了!”老村长说完站起来两手一背就往外走,四个人后面跟着望外送;走到门口老头又立住了:“得空儿给你那猪圈重新垒垒,这糙活儿一下雪准得塌了压死了猪。”
  送走了老村长,四个年轻人站在院子当间互相看看,二狗红着脸刚张口就被荣金拦住了:“哥你别寒碜我了,我们都有不对。”二狗们感激地说:“金荣哥你接嫂子去啵,我们给你看着家里。”
  
  走在去往李村的路上,张荣金四处张望着,心里琢磨待会见了媳妇都该说点啥。黄泥地都冻住了,踩着硬邦邦的;田里黑黑的一大片泥土裸露着,等待着大雪的覆盖;小道两旁的白杨树高的简直戳了天,笔直笔直的,树根下涂了白漆防着牲口啃咬,几个工人正往上盘草绳,怕天冷冻坏了树根。我是先赔不是还是先认错呢?当着岳丈丈母娘小姨子小舅子们的面多难为情……
  正寻思着,一个尖利的童音刺进耳朵里:“爸!——”
  对面媳妇正带了两个娃走来,看见父亲,两个孩子松开妈妈的手争着向他跑来。媳妇想笑,又板住了脸,一步蹉不了三指头地慢慢挪过来,扬了脸看他。
  “我……你回来了……”他呐呐地,“我正想去接你……”
  “哦?接我怎地?”媳妇儿故意问着他,“莫非要我做了饭给你送到二狗家去?”
  红潮再度爬上张荣金的面皮:“我错了还不成么?今日村长来熊了我们一通,硬是把我们熊明白咧……”
  “你呀!”一指头戳上丈夫的脑门儿,她终于笑了:“就该让老村长狠狠咔嚓喀嚓!”
  嘿嘿笑着,抱起小点的丫头,牵了儿子同着媳妇回家去来。
  
  到家已经是夕阳西斜了,三三两两赶回家吃饭的村民们友善地招呼着:“荣金媳妇回来了?吃了没?上我们家吃去?”张荣金夫妇连着推辞,也招呼着让别人。走回家里,才发现猪圈新崭崭地刚垒过,院子也扫干净了,锅碗也洗了。推门进去,堂屋桌子上用个大海碗压着叠的方方正正的一百块钱。
  听丈夫说明白事情的经过,两口子吃罢晚饭就去了二狗家,还捎去了荣金媳妇从娘家带回来得二斤蜜枣儿。二狗同他媳妇迎出来,连声道谢,两家和好如初。二狗媳妇留他们看电视,他们说是还要去老村长家补交化肥的钱,就辞出去了。
  
  许久之后的某个晚上,张荣金夫妻两个说起这件事情,就纳闷老村长怎么知道的?莫非他真是千里眼顺风耳?
  
  
  

作者签名:
当妖精的羽翼缓缓扇动,周围的人,全都开始做梦.

原创[文.浮 世]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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