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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人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落花风
2007-01-16 23:07   收藏:1 回复:9 点击:1361

    儿子闰闰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好七鬼(常德方言,意为贪吃的人)。源于旅行时,我拒绝与他一道吃方便面。用舌尖品过四川,品过湖北。一路品过三峡。也许我的舌尖与人不同,所有的酸甜苦辣,只需用舌尖轻轻一触,即万般滋味上心头。最近我发现自己有发胖的迹象,于是发下誓言,誓将减肥进行到底。只是对我而言,这实在需要太大的毅力。算了,我还是留着万般的滋味,让舌尖起舞。
  
  一、酸
  
  我说的“酸”与舌尖有关,但却与食物中的酸无关,这是记忆中的酸楚,是童年的某些不堪回首。想来心有种痛,又有种酸。
  最久远的记忆,是七十年代,中国经济困难时期,那年我七岁。农村人最大的愿望就是餐餐能吃上白米饭。我谈不上理想,饭桌上有什么吃什么,照样脸养得圆圆的,红扑扑的,极惹人爱。倒是母亲脸是蜡黄蜡黄的。吃了一次喜宴后,我开始树立了吃的理想。喜宴是在禾场上举行的,交很少的份子钱,连着吃三天,主食就是猪的各个部位,我就在桌上连趴了三天,各个菜研究了透,吃得撑着了,终于了解,我最爱的是肉食,我是个肉食主义者,当然当时是说不出这些的。我再也不是懵懂的无理想者了,我的目标是朝猪肉进军。可那个年代,那个山村,除开过年与喜庆之时自家杀猪,才吃得上外,哪能像现在随处可买呢?要买还得翻过一座山,走上数十里路,到公社的集镇上才见得到。
  向母亲提出了我的愿望,母亲泛黄的脸显出无奈,只摇摇头。吃饭时依然端出了红薯饭,我突然厌烦了,拿着个空碗冲出了家门,跑到禾场上,往地上一滚,真嚷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母亲跟着跑出来,直到看到母亲的眼泪,我的吵闹才算罢休。第二天,我却端着一碗肉到伙伴们面前眩耀。那是母亲一晚上奋战的结果——老鼠肉,母亲弄干净了后,给我在饭锅里蒸熟了,配上佐料。看着我过瘾的样子,母亲笑了。
  三十年过去了,生活早就翻了个个儿。手中的钱足够买各色的肉食。一日三餐,顿顿没少过肉食,老公和儿子经常问我,难道一餐不吃不行吗?我坚决地回答:不行。儿时的遗憾,我要用一生的时间补回来。
  后来到了矿山,父亲隔三差五地改善生活,但只限饭桌上。零食是几乎没有的。因为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四口。但对于正成长发育的我们而言,仅吃饭是不够了,于是我发明了一种汤,只要下午放学早,我就给自己煮上一碗。那时用的是老式的电炉子,插上电,就见一圈圈的红火。汤很简单,用小锅在电炉上烧开了水后,再放上一匙白花花的猪油,加上盐,酱油,味精,辣椒末。喝到嘴里,就觉得是世间的最美味。只是这种美味实在谈不上营养,只能养养饥饿的胃而已。
  有个叫玲子的同学,个子比我大,也比我有更强的饥饿感,这种汤是满足不了她的,于是她约我去杂货店,用伞作掩护,趁营业员转身替别人找钱之际,她飞快地抓起货柜上放在一个大脸盆里的榨菜,然后假装打伞,快速离去。在僻静的角落里,我们分“赃”。可那一餐我却没有想像中的快乐,恐惧与害怕,包围我的周身,这才知道原来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正是食不知味。
  童年,酸楚的记忆,舌尖上淡淡的起舞。
  
  二、甜
  
  酸不是舌尖上的酸,甜也无关舌尖上的甜。幸福就是甜。
  我的少年时代,在吃的方面,受尽了父亲的宠爱。父亲一直有个观点,认为女孩比男孩更有用,所以在我的家里,是重女轻男的模式。吃就以我的口味为标准。
  初中会考,父亲听人说,考前营养是最重要的。于是一个大男人开始研究起食物营养学。那时吃得最多的就是西红柿汤。汤中无一例外地要配上两个鸡蛋,还有白花花的猪油。这样,维生素,脂肪,淀粉一起到了我的胃里。汤虽然有点酸,但到了心里,却是甜的。西红柿汤整整喝了两个月。现在也给儿子作汤,他最爱喝的依然是西红柿汤。
  高中时,到与家相隔十几里的学校寄宿,吃饭以桌餐的形式,每桌划定十个人,一下课,就立即冲到所属的桌前站好,等待开饭,主食多是黑黑的粗粉丝,加上与男生争抢不赢,所以每餐都吃不饱。
  父亲为我想了个主意。每周回家,他就买上榨菜,还特意称上一斤瘦肉。把榨菜上的辣椒末洗净(怕不干净)。切成细长条,然后配上肉丝,放上足够多的油,炒好后,用一个硕大的玻璃瓶装好,封好,让我带到学校慢慢吃。同学羡慕得要死,总想和我分享。每餐打开玻璃盖,只倒出一点点,就可吃上一碗饭。那股子肉与榨菜混合的香气就是父爱。
  大学毕业工作两三年,就嫁了。舌尖上的舞蹈转移到了夫家。最为惊讶的就是老公的厨艺。他会把肉末包上灰面,做成肉末丸子。他会作麻婆豆腐,鱼香肉丝。我醉在他的佳肴里,有时会想,看在他厨艺的份上,和他守一辈子吧,不然我会吃不到好东西的。怀孕时,经常肚子饿,晚上他就为我做夜宵。我最喜欢他做的凉面。细细的面,细细的蒜,他用冷开水为我冷面,一遍又一遍。
  吃到嘴里的是爱情。爱情就是甜。
  
  三、苦
  
  有些食物,舌尖上是苦,其实并不苦,有些食物,舌尖上不苦,但却苦到了心里。
  父亲最爱的菜肴,不是肉,而是苦瓜。而且愈老愈爱。现在几乎餐餐离不了。苦瓜没有漂亮的外表,也没有怡人的香气。只有真正心眼明亮之人,才能珍惜。浮华之人,是不会爱其中的苦味的。苦瓜,虽味苦,但维生素C含量丰富,有除邪热、解疲劳、清心明目、益气壮阳的功效。所含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等在瓜类蔬菜中也较高。它如同埋在土里的珍珠,被人挖出来就是闪亮的。炒苦瓜时,可先用盐揉揉,或先用开水在锅里焯几十秒。这样,既保留了营养成份,又可去掉些许的苦味。父亲做的炒苦瓜是家中一绝,逢吃苦瓜必是父亲的活儿。即使到如今,我也做不出父亲的味儿来。但我却爱吃苦瓜。
  母亲是山里生,山里长的普通农家妇女。迁到矿山,本以为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但一场病,让母亲以及全家绝望了。昂贵的医药费,不知名的病情,都如同风雨袭来。我们只有顺着风雨走过。绝望的边缘,我们甚至请了几个妇人做法事。但一切徒劳。我能做的只是让母亲吃好一点。母亲相信吃什么补什么。于是母亲病中的两年,我与猪心杠上了。猪心得用流水冲洗,直到血液洗净。然后可蒸可炒。最适合母亲吃的是蒸猪心。把整个猪心放饭锅里蒸熟后,取出冷却,切片,再搁上少许的糖。母亲吃得很开心,但我的心里却流泪了。母亲,我真愿您到八十岁,九十岁还能吃上我给您做的猪心。只是母亲不到六十岁就走了。女儿只为您蒸了两年的菜肴。天堂里有没有人为您蒸猪心呢?
  
  四、辣
  
  辣妹子从小辣不怕
  辣妹子长大不怕辣
  辣妹子嫁人怕不辣
  吊一串辣椒碰嘴巴
  宋祖英的一曲“辣妹子”唱遍大江南北,于是辣妹子就成湖南女子的代名词了。我也是辣妹子,从小辣不怕的妹子,长大怕不辣的妹子。每餐必少不了辣椒。而且愈辣愈好。但这个辣也曾给我惹下过祸根。初二时,脸上长满了红疙瘩,医生说是辣椒吃多了,吃上了火。然后给我上了很多黄色的药膏,亮晶晶的,顶着满脸的亮晶晶,我就去上学,惹得同学都避而远之。但我却很快活。依然辣椒如故。肚里有了闰闰后,倒有了种顾忌,欲戒了它。但医生又说,我得多吃辣椒,因为辣椒的维生素含量,是最高的,于是我选择了肉椒,外地来的,不太辣,肉厚。本地桃源县牛车河乡的辣椒是最有名的,尖而长,特辣。牛车河人,每年夏季就把辣椒拖到市区来卖,必能卖个好价钱。还有一种朝天椒,又名“七星椒”,一枝上七个小拇指大的辣椒,向上长着,仿佛在迎接阳光。这种辣椒似乎集中了天下所有的辣味素,吃一口,就能辣得你满头大汗,辣掉你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常德人爱吃辣椒,常德人也有着辣椒般火热的性格。常德人喜欢把辣椒加入各色的食品中,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童胖子”酱板鸭就是有名的辣味食品,整只鸭中,你看不到辣椒,但吃到嘴里,却有让你唇齿间皆是辣,然后辣到你的心里,你的胃里的感觉。辣到你一瞬间,可以翻腾所有苦与乐的往事,可以去做所有从前不敢做的事情。常德人喝啤酒,吃夜宵,必有辣味相佐。常德的男人就在这种辣味中浸润一生,常德的女人也因为被辣所染而风风火火。酱板毛豆,酱板香干,都是餐桌上我们的所爱。
  老公祖籍是桃源,我和儿子暑期去渡假,就要求亲人用柴火灶烧一碗辣椒,辣椒边烧边淋油,也叫油淋辣椒,烧出来,香气四溢,让我回味无穷。
  前两年,曾带学生到广东实习,吃在高级员工餐厅。自助餐,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湖南味的辣椒。吃了几天,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刚好清华回常有事,赶忙捎信让他带酱板鸭。老公切好了,清华用纸包好带来,那晚买了一瓶“蓝带”,一只酱板鸭下肚,所有思乡的情绪一瞬间解了。那晚还梦到了常德,梦到了母亲,梦到了母亲在前院种的两垄辣椒。
  舌尖上舞动的就是生活,生活就是酸甜苦辣。
原创[文.浮生杂记]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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