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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魅

羽翼.妖精
2006-12-23 14:57   收藏:2 回复:5 点击:1159

   
  菱出生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收养她的是一家猎户,据他们说,她是他们捡来的;当时正是隆冬时分,她一个人光着身子被遗弃在森林里的一株大松树下,冻得哇哇大哭,身上也没有任何纸条、手帕、首饰什么的可以表明她的身份。看上去,她的父母是成心要将这个女婴活活冻杀了。养母王氏还曾一度担心她有残疾什么的,否则何至于遭到这般对待?每每说起这件事,王氏便免不了对她的生身父母大加讨伐,至少也会嘟哝几句“遭报应”。
  听见这些话,菱并不吱声,她原本就不怎么说话,这时候就更沉默了。
  菱十九岁,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只可惜住在这深山野外,白白美了这么些年。除了养父母,她还没有见过其他的人。每天她的工作就是砍柴担水,顺便再带上家里的几头山羊出去吃点嫩草。养父张雷提过要教她打猎,她不肯,拒绝的异常坚决,她说她怕血。
  事实上,她每天都带了山羊翻过山头走到当年她被遗弃的那株大松树下,倚着树干,看着远方的森林发呆,从小如此。
  有时她坐着坐着会突然哭出来,娥眉婉转地,银牙紧咬,肩背不停地抽搐,只是不出声。这时候,她的手掌往往会被自己的指甲刺出血来;而每一次,她都是将血细细地舔拭干净。山羊们见了便会惊恐地远远逃开,弄得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必然是面目狰狞的,否则何至于连山羊都这般嫌恶于她呢?
  今天她有些烦躁。养母已经对她说要她嫁给另一座山的猎户来福儿,他们是多年好友,也订过娃娃亲。当时她诧异地看了养母一眼,成亲?她都没有想过呢。不知那个来福儿长的什么样子,是否很严肃……可像养父?
  山峦翠黛下,菱忍不住放足狂奔。既然将来再不能如此自由地奔行,何不现在放纵个痛快?她拎起裙摆,迎风驰骋着,衣襟飘飞,大燕子似的。山羊们四散奔逃,不明白女主人今天是发了什么疯。阳光下,她醉了。
  太阳晒得她头晕,寻了块树阴下的石头靠着,她累了,很想睡。正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两只火红色的大狐狸箭也似地奔来。急睁眼处,又不见了。
  满腹猜疑地回去,当晚便得了一梦。梦中那两只狐狸却不是奔向她,而是奔向一柄猎叉。她在半夜里惊醒,恍惚记得梦中就是中午的那个地点。这么说,这是狐仙来求她帮忙了?
  之后三四天她都袖了十年来所有的积蓄去那块石旁等待着,希望能够求得它们的生命。不知为什么,她特别喜欢那鲜艳的火红色毛皮,跳跃的,燃烧的,生机昂然。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莫说是只狐狸,连只兔子都不曾来过。等到第六天,她笑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傻瓜呦!!竟然将个梦当了真。
  出嫁那天,菱穿了一身火红,被新郎喜气洋洋地接去了。山里人家,没有什么钱,只雇了一班吹鼓手意思意思。那些鼓手们却也有些意思,尽力吹奏得响彻云霄,誓要将大山的平静打破似的热闹。菱盖了喜帕坐在毛驴背上,任着敦实憨厚的新郎拉着牲口。她的心内未尝不忐忑,可是最奇怪的,她又想起了梦中的狐狸,火红色的,灵气逼人地跳跃着。菱心想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了?
  第二天早晨,菱正对着镜子梳妆,新郎至今不敢面对他绝色的妻子,正低着头开箱子。菱一边梳头一边从镜子里面偷看他,唇角擒着一丝微笑——她的憨憨的丈夫呦。正出神间,镜子里什么东西烫痛了她的眼睛。新郎手中,赫然正是那火红的狐皮。
  菱森然立起,心中惊涛骇浪。
  “这东西哪里来的?”难道是她没去的几天里它们真的来了?
  新郎涨红了脸,头也不敢抬的,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瞄她:“不是你的嫁妆么?这皮子忒也好了。”
  这皮子?这皮子?!这是她的火狐狸!!
  她夺过皮子,嘴唇抿得泛白。新郎傻傻的,不明白自己何处得罪了她。
  三朝回门那天,正是端午节。菱急急地奔回家,扯着养母劈头就问:“娘,那狐皮哪里来的?”
  王氏慈爱地给她擦擦汗,先招呼呐呐的女婿坐,才慢慢道:“那还是十九年前的老东西了,就是捡着你的那天得的,难得看见的好皮子,我就做主给你留着了,做做嫁妆也好争争面子;喜得它还不旧,留着明年给我孙儿作件皮袄穿。”目光里一片期待。
  菱早已听呆了话,此刻更是呼吸也停了,面色一片惨白。哦!!原来如此!!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天阴沉沉的,爹说怕是要下雪了,便想出去猎些野味回来备着。娘刚生产不久,正守着自己逗着玩。正是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猎狗的叫声。爹娘都是修炼七百年的灵狐了,只差三百年便可化成人形,这时都知大限已到,相对默然。随后,他们一起吐出了内丹给她服下,随即便奔出了草丛——
  后来,后来她被迫化做了人形,抹去了记忆,被仇人收为义女。
  菱再忍不住胸内的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正喷在手中的狐皮上。她惨然一笑,对正惊慌失措的家人讲:“哎呀,我去河边洗洗就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屋里的人正傻着,也忘记了去拉她。待想起来,再忙去追时,只在河边发现了她的衣履簪环。再四处查找,哪里找得到!之后两家还为这件事情大吵一架,几乎动手。还是来福儿给拦住了。他心里有数:这样绝美的女子,哪里是他高攀得上的?能够几夜春宵,已经是意想不到的福分了。
  
  一年后。
  张雷仍然每日打猎为生。女儿失踪以后他成天不见笑脸,也不说话,甚至家也不大回了。王氏早在半年前就一病死了,那个家,没有等他的人。他每日待在山里,带着几条猎狗,偶尔下山换些衣服之类的东西。再后来,干脆连房子也卖了。
  这天他正在山里乱走,猎狗们忽然骚动起来,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向他奔来:轻盈的,鲜艳的,几乎可以说是快活的,奔向他的猎叉。张雷恍惚又回到二十年前,当时也是这样的情景,只不同的是奔来的是两只火狐。他身不由己地举起了手。
  他的猎叉功夫实在是好的,与二十年前毫无二致,正叉在眼睛里,得来完完整整的一张狐皮,毛色居然比前两张还要好。只是张雷心里不知什么地方总是不大舒服,缺了一块似的慌乱;待到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这才平定下来。当年——也是这样的。
  在一个偏僻的草丛里,他再度抱起了一个女婴。
  
  当时菱正在给孩子喂奶,远远的就听见嘈杂的猎狗声。她笑了,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将三颗内丹度给了孩子。继而,向外奔去。
  菱做了狐狸仍然不快乐。她想念养父母,想念无缘的丈夫。现在她虽然可以整日地奔驰,却不再自由。她的心,已经有了牵挂。
  不能回去,承认爱上了仇人,她的爹娘会死不瞑目。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她想念他们。
  其实当时她完全可以不要跑出去的,她的巢穴隐蔽又安全,猎狗们绝不会发现。只是、只是,她想再见亲人一面,她也,实在受够了孤独。
  重复着爹娘当年做过的事,菱的内心,安详而幸福。
  
  当猎叉向她坳黑的双瞳扎来,她解脱地大笑着,几乎想要大声歌唱: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菱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被张雷抱走的孩子被取名为灵,她的故事,才刚刚要开始。
  

作者签名:
当妖精的羽翼缓缓扇动,周围的人,全都开始做梦.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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