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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妙玉的言语中看性情

为你写字
2006-11-07 13:38   收藏:0 回复:1 点击:3730

    一、四十一回,贾母带了众人及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忙接了进去
  
  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 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 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
  
  此段看妙玉对贾母还是恭敬的,起码了解贾母不吃茶的习性,寄住于贾府檐下,纵是清高如妙玉,也要懂些人情世故的,可见,孤高也是须有资本有条件的,否则,无论怎样的心性,也要学着敷衍与隐忍。
  
  恰如如今的人们,纵想无故寻愁觅恨感春悲秋,也须先填饱了肚子,无法想象一个要算计明天早餐的人,有闲情在这里品诗论文。
  
  扯的远了,这个话题打住
  
  二、四十一回,妙玉找了宝钗、黛玉品茶,宝玉尾随而至蹭茶
  
  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 妙玉忙命: "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
  
  这段可与后面一段合起来看
  
  宝玉和妙玉陪笑道: "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撂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 . 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宝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授受去,越发连你也脏了. 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 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宝玉道:"这是自然的."
  
  刘姥姥用过的杯子,要扔掉;踩过的地,要冲洗。若是妙玉自己的杯子,就算砸了,也不肯给刘姥姥用,甚至连话也不能与她说,可见妙玉已近乎洁癖,她不单是嫌刘姥姥脏(其实刘姥姥必定沐浴更衣折腾过了,自然不是真的会脏),是厌恶那种粗鄙,在她的心中,雅俗之界甚至大过生死。自然后人可以说妙玉这个小尼姑真可憎,就这么瞧不起劳动人民。但妙玉本就是官宦家的小姐,自小就孤高惯了的,又兼着自恃才情,越发的把自己看的高洁,不入俗尘了,她眼界之高,不独对刘姥姥这样的“劳动人民”,就是凤丫头那样的“粗人”,也是一样瞧不起的。是环境、心境造就了妙玉的心性,太过高洁,却忘记了----过犹不及
  
  三、四十一回、品茶
  
  妙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 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 ,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ニ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宝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踏.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 "
  
  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 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 "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 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
  
  此节来看,第一,妙玉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严格说来,是带了些亲昵的成分,在那个年代,可共用一盏的除了至亲骨肉,便是夫妻,妙玉这一举动,实是有违她的身份和平素的孤高,竟有些孟浪了,偏宝玉不解风情,受了这么大的特殊待遇,还讲什么`世法平等',怪道妙玉笑谑他为“蠢物”。宝玉毕竟不傻,懂得说“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于妙玉来说,被宝玉看为“不俗”,便似寻常女子被情郎夸奖了一般,喜不自禁。可怜也是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容貌,惊世的才情,竟在庵中虚度,偏又见得到一墙之隔的红尘,而这红尘,竟还会偶尔延伸至眼前,要她如何消受这些刺激呢?
  
  第二,妙玉是懂古玩的,于茶道,也很精通。为得佳品,颇花了些心思。可见也经过了大富大贵,有着绝非贫寒女子能有的见识和生活品位。
  
  第三,在这群人中,她比较欣赏的是黛玉和宝钗,所以只邀了她们两个来喝体己茶。她自然不会时常与这些人厮混,却能慧眼发现这些人中的翘楚,可见其通透灵异于常人。但她也没觉得钗黛高过自己,所以会出言讥讽颦儿是“俗人”,纵揽古今,敢说颦儿是俗人的,只有妙玉了吧
  
  四、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不必再往下联,若底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倒觉得堆砌牵强."
  妙玉笑道: " 我听见你们大家赏月,又吹的好笛,我也出来玩赏这清池皓月.顺脚走到这里,忽听见你两个联诗, 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听住了.只是方才我听见这一首中,有几句虽好, 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所以我出来止住.如今老太太都已早散了, 满园的人想俱已睡熟了, 你两个的丫头还不知在那里找你们呢.你们也不怕冷了?快同我来,到我那里去吃杯茶,只怕就天亮了."
  
  妙玉忙命小丫鬟引他们到那边去坐着歇息吃茶. 自取了笔砚纸墨出来,将方才的诗命他二人念着,遂从头写出来.黛玉见他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政,即请改正改正."妙玉笑道:"也不敢妄加评赞. 只是这才有了二十二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续时,恐后力不加. 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黛玉从没见妙玉作过诗,今见他高兴如此,忙说:"果然如此, 我们的虽不好, 亦可以带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 二人皆道极是.妙玉遂提笔一挥而就,递与他二人道:"休要见笑.依我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虽前头有凄楚之句,亦无甚碍了."
  
  
  黛玉湘云二人皆赞赏不已, 说:"可见我们天天是舍近而求远.现有这样诗仙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妙玉笑道:"明日再润色.此时想也快天亮了,到底要歇息歇息才是."林史二人听说,便起身告辞,带领丫鬟出来.妙玉送至门外,看他们去远,方掩门进来.不在话下.
  这一节,妙玉的才华展现的淋漓尽致,且点明黛玉的句子过于颓败凄楚,亦关人之气数,可见妙玉不但有颗玲珑心,且身在空门久矣,已有佛家慧根慧眼,由句及人,看的通透。她的诗句黛玉湘云二人皆赞赏不已,可见才情极高。可叹的是她只看出了颦儿的气数,却未看到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亦是危险的。
  
  这一晚连黛玉湘云尚且有些感伤的意味,妙玉兴致却很高。莫非是六十三回宝玉生日时,那个“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让她有知音之感?
  
  五、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宝玉还未听出,只见一个人道:"你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 那里你不应么?"宝玉方知是下大棋,但只急切听不出这个人的语音是谁. 底下方听见惜春道: "怕什么,你这么一吃我,我这么一应,你又这么吃,我又这么应. 还缓着一着儿呢,终久连得上."那一个又道:"我要这么一吃呢?"惜春道:"阿嗄,还有一着`反扑'在里头呢!我倒没防备."宝玉听了,听那一个声音很熟,却不是他们姊妹. 料着惜春屋里也没外人, 轻轻的掀帘进去.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那栊翠庵的槛外人妙玉. 这宝玉见是妙玉,不敢惊动.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际,也没理会.宝玉却站在旁边看他两个的手段.只见妙玉低着头问惜春道:"你这个`畸角儿'不要了么?"惜春道: "怎么不要.你那里头都是死子儿,我怕什么."妙玉道:"且别说满话,试试看."惜春道 :"我便打了起来,看你怎么样."妙玉却微微笑着,把边上子一接,却搭转一吃,把惜春的一个角儿都打起来了,笑着说道:"这叫做`倒脱靴势'."
  
  这段是妙玉和惜春下棋时的对话,又此可见妙玉与惜春相交甚好,惜春是大观园中最冷的女子,内外俱冷,却独与妙玉合得来,其一是惜春存了亲近佛学之心,其二是二人皆冷,恰为知音。但惜春之冷是果然厌恶着人间烟火,妙玉却有几分际遇的无奈。看她二人下棋时的认真劲儿,哪一个能脱了争强好胜的心性?又可见妙玉围棋功底很高,围棋若下的好,不但是技艺,多是要有天分,妙玉的天资,由此又可窥一斑。
  
  六、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讪讪的旁边坐了 .惜春还要下子,妙玉半日说道:"再下罢."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的问着宝玉道:"你从何处来?"
  
  妙玉听了这话,想起自家,心上一动,脸上一热,必然也是红的,倒觉不好意思起来.因站起来说道:"我来得久了,要回庵里去了."惜春知妙玉为人,也不深留,送出门口. 妙玉笑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宝玉道:"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 "妙玉道:"不敢,二爷前请."
  
  此一段妙玉凡心起兮,做了痴痴的小女儿状,于佛家弟子的身份来说,可谓惊世骇俗。这样一个女子,于感情面前亦是无助的、惶惑的、楚楚可怜,读至此处,掩卷深叹
  
  七、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于是二人别了惜春,离了蓼风轩, 弯弯曲曲, 走近潇湘馆,忽听得叮咚之声.妙玉道:"那里的琴声?"宝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里抚琴呢. "妙玉道:"原来他也会这个,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宝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因说:"咱们去看他."妙玉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
  
  妙玉道:"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 阳'字韵是第二叠了.咱们再听."
  
  妙玉听了,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徵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宝玉道:"太过便怎么?"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议论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 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宝玉道:"怎么样?"妙玉道:"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
  
  妙玉听琴,不但知琴音,懂琴理,亦能自韵中知变故,可谓颦儿的知音。她已从琴中知晓颦儿的结果,故意“失色”“竟自走了”。站在桥头看临船失火,却没发现,她自己的船,也已大半入水了。可见世间之人,再聪明再睿智再通灵,也只能看到身外,于自身,竟是一误再误,终不能解,也自不能救。
  
  八、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急叫醒时,只见眼睛直竖, 两颧鲜红,骂道:"我是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徒敢要怎么样!"众人都唬的没了主意, 都说道:"我们在这里呢,快醒转来罢."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们有什么好人送我回去罢. "道婆道:"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
  
  妙玉回头道:"你是谁? "女尼道:"是我."妙玉仔细瞧了一瞧,道:"原来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
  
  尘缘难断,又寄身庵堂,心愿只是镜花水月,没有半分实现的可能,却难耐心动如焚,两股矛盾的力量逼的太紧,竟把这个平日里最克制、冷静的近乎不近人情的妙玉逼至绝境。每看此节,就想起黛玉临死那一节,也是完全失了平日的娴静,场面惨烈激越。总不象很多电影里那样,美人即便是死,也要优雅地缓缓躺下,嘴角带些蒙娜丽莎的微笑。妙玉那一句“我要回家去”,看得人心酸异常。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想的就是家乡,就如颦儿心心念念着要回“南边儿”去,质本洁来还洁去,这些挣扎的灵魂们,有悲,有忿,有挣扎,方是最真实,最淋漓的。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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