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杨林社区-变态三人组成员-个人文章】 杀人案系列(三) □ 变态三人组成员                  2003-09-26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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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案(三)(杀人游戏的故事)
 “230002,有人探监,时间20分钟,快。”一个大沿帽打开那把能砸死人的大锁。
 拖着沉重的脚镣慢慢踱出小黑屋,阳光刺得我两眼生疼,我下意识地遮了遮眼,这时候的我几乎毫无思想,唯一期待地就是五天后的行刑。
 “砰——”我的阳世就这样宣告结束,我有遗憾么?我这辈子做了什么?谁会记起我呢?……
 算了,还是别想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自己并没有多少后悔的成分,这也许是我最大的宽慰吧。
 
 也许小艾会在那边,她会继续坐我的计程车。
 
 探视我的人叫云无心出岫,她是一名法制报见习记者,对我的这个案例很感兴趣。
 与人为善吧,我于是给她讲了我的故事:
 
 夏末的夜晚,下着雨。
 衡山路边的一条小岔路,街灯昏暗,没有什么交通,挺安静。一个年轻的男人上了车。“先生去哪儿?”我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车外有一个更年轻的女孩,紧紧地拉住男人的手臂。突然发生了令人惊奇的事情:女孩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咬得很深很重,男人大喊了一声。
 “我等你回来……”她的眼睛坚定地像只猫。
 我缓缓地启动自己的蓝色桑塔纳。女孩的手终于滑脱了男人的胳膊,那上面淌着血。
 从后视镜里,我看见那个女孩,头发衣服濡湿,打着伞,孤零零地站在雨里。
 三个月后的一天。
 上海的交通,有时真的很糟糕。我被堵在淮海路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一个女的从后面登登登地跑来,钻进我的车。
 “小姐去哪儿?”我漫不经心。
 “随便。”
 我看了看这个女的。她有惊喜快乐的眼睛。
 “你见过我?”我问。
 “你送过我男朋友去机场……我记得你的车牌。”
 “哦,呵呵。”我麻木,因为送过无数女孩的男朋友去机场。
 “你是我见过的最年轻的司机。”她说。
 “也许吧。”
 “你记得我男朋友吗?”
 “……老实说,不太记得了……”
 “我咬过他一口的。”
 我的身体抽了一下。
 “他坐在这里过……”女孩深情地摩梭着座椅。
 她在一条弄堂口下车,里面是沧桑的石库门房子。
 
 我有时会想起这个奇怪的女孩。她守着一个约定,男人会在三年内回来。二十六岁的司机,则依然日日在纷乱美丽的都市里奔波。
 很多人上了又下。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商人官员白领工人演员妓女,上海人外地人中国人外国人,我不会在意许多。计价器跳了又跳,跳出的数字大多归了车队,剩下可怜的一点,成为自己微薄的收入。
 命运还是如同车轮一样转着,朝着似有似无的方向。
 
 “嘿!”我拍了拍女孩的肩。女孩在惊愕中回头,笑了笑。
 我认出了来买信封的女孩,在她家附近的罗森便利店里。
 “能去我车上坐坐吗?我正要吃午饭。”
 女孩应允了。
 “这是缘分吗?”我问。
 “我想是的。”
 沉默。
 “他还好吗?”
 “好。我正要给他写信。”
 沉默。
 “还要等多久?”
 “一年十一个月二十三天。”
 “想过如果他不回来吗?”
 “没有……绝对不想。”
 “你叫什么?”
 女孩迟疑地看着他,“小艾”。这个名字用上海话读来,有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我在一个簇新的信封上留下手机号。
 小艾则留下一个结着忧郁的笑,很美。
 
 一个秋夜,女孩的故事又过去了些许岁月。我在街边的小摊上,孤独地享用着一碗馄饨。骤然手机响起。
 “喂,小艾啊。”
 “我想找人说话。可以吗……”
 “好的。”我问摊主换了所有的硬币。
 “半年了,没有他的信。”
 “没关系的,再等等。”
 “我想我会死的。”
 “胡说!”
 “我真的会死!”
 “小艾你在家吗?我这就来……等着。”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寂寞悲伤的女孩站在弄堂口,正如当初第一次见她站在雨里一样。
 “上车……”我说。
 没有开灯,车厢里只能听见呼吸和沉默。
 “我会等到明年的七月十八号。”
 “叶静,我想劝你……”
 “没有人能劝我。”她很固执。
 “如果他不回来呢?”
 “我会去死。如果我成为不了他的快乐,那么我就成为他的伤口。总比他忘了我来的强。”
 “你再说一遍……”
 “我会去死。”
 我恼怒地下车,走向另一扇车门,把女孩从里面拉了出来。我知道自己拽痛了她的手臂,因为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看在你我的缘分上,别那么做!”
 女孩有点呆滞地注视着,仿佛一具灵魂被抽干的躯体一样没有生机。
 恍惚中我记得自己吻了她。那是双脆弱的唇,沾着眼泪的咸涩。
 “小艾……我爱你……”
 女孩没有反抗。怀中,晚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
 
 小艾死了。正如她自己的诺言,三年后等不到他,就选择死亡。
 “如果我不能成为他的快乐,那就成为他的伤口。总比他忘了我来的强。”
 公用电话间的阿婆没完没了地向我描述着,女孩吞了整整两瓶安眠药。
 
 我出了车祸,被队里记了大过。我看着那辆差点面目全非的蓝色桑塔纳,哭了。
 一位熟识的老师傅,拯救了已经跑了两万多公里的老车。
 我重获新生般地抚摸着蓝色的伙伴,那里面还留着小艾的影子。
 
 上海依然是那样美丽却淡漠,没有人会关心别人的故事。
 我依然在城市里奔波。我变的寡言少语,甚至脾气暴糙。越来越多的乘客开始投诉,车队已经准备让我下岗。
 
 “去哪儿?”我生硬地问上车的一对男女。为了这一趟,我在虹桥机场排了三小时。
 “去中山北一路。”男的说。
 我从头顶的后窥镜里看着他们亲昵的举动。那女的说着洋文汉语杂交出来的语言。
 我故意在高架上把车开的飞快,听着她娇媚的嗔呼,暗自嘲笑。
 我看见那个男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先生的派头,是刚从国外回来吧。”
 “当然咯。我DARLING很能干的。”女的插着嘴,男的得意地笑,在车后座做着一些令人不舒服的举动。
 蓝色的桑塔纳,在这城市里已显出疲惫的老态。它在大街上前行着,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没有自我地游走。
 
 “到了……就在那儿停。”那对男女总算还知道要下车。“给你,不用找了。”
 猛然间,我看见男人的手臂上一圈淡褐色的齿印。
 他们朝前面走去,提着大箱子,搂搂抱抱。
 我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片刻,我踩了油门。
 一股沉闷的冲击力,两三下颠簸。我不断地换档……前行……后退……再前行……
 直到我听见车外刺耳的尖叫和混乱。那种感觉很渺茫……
 
 我直接去了警署。
 
 法庭上,目击证人惶恐地描述着看到的一切:“那辆桑塔纳……蓝色的……从后面几十米的地方……把那两个人撞倒……还……还在他们上面轧来轧去……血……到处都是血……一个人被挤成了两半,那女的好象没死……”
 
 我因故意杀人被判死刑。
 
 听到这里,我的故事也就结束了,我看到那个记者——云无心出岫,她的名字好怪, 不过这已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又开始茫然,游离于五天后的场景。
 
 20分钟很快就这样过去了,我看到她合上笔记,然后很浓重地吐了口长气。我跟她说不过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我依然还要偿命。
 
 在回黑屋子的路上,我知道她会为我惋惜,可我并不在乎,我从心底觉得那个男人该杀,哦,忘记了说,我从法院接受审判时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泡泡空空。
 
 我抬眼望了望明媚的阳光,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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