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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时光]比邻而居

风约湘裙
2006-10-18 10:29   收藏:3 回复:11 点击:6876

    人是群居的动物,在我们居住的地方,那些或与你隔水相望,或与你间壁而居的人家,我们称他们为邻居。
  
  古时孟母择邻,曾三迁其所。这种事放在现代,尤其是生活水平日益高涨的当今社会,几乎已成为不可能。除非你家财万贯,方可有择邻之举,对平民百姓而言,一迁便已伤筋动骨,就算不是百年大计,至少也是五十年不变,何况三迁?那恐怕是天方夜谭。
  
  因而,我们对邻居的不可选性,一如对自己性别及亲人的不可选,带有点与生俱来的味道。而构成我们生活背景的邻居,他们的作用,也往往被我们匆匆的步履打断或忽略。他们是一道我们太过熟悉而视若无睹的风景,被我们一掠而过,只在偶尔回首时,才发现,这风景,其实也有另一种美丽。
  
  小时候,住的是平房,对门的邻居韩叔叔很喜欢养鸟。记忆中,鸟儿们清脆婉转的哩哩娇语,曾于窗外桌前,陪伴我懵懂无知的儿时岁月。时至今日,我对鸟儿的所有知识,也都来源于童年的记忆。
  
  记得韩叔叔养的鸟多以鸣禽为主,画眉,芙蓉,相思等等。说起来,中国的文化,有时的确是雅到极致,就连这些玩宠爱物,所冠之名都那么富于诗意。画眉的鸣声悠长旖旎,的确如古时春妆女儿斜飞入鬓的长眉;而芙蓉的歌声则珠圆玉润,象极风吹落芙蓉花瓣上的颗颗露珠。相思更是艳丽,红嘴赤足,五彩丝羽。那时的我,正是对童话传说着迷的年龄。我曾认定,这美丽的鸟儿一定与某个神话传说有关。但翻遍所有的书,也没有觅到一点它的踪迹。直到今天,这仍是我一个小小的遗憾。
  
  后来,我们搬了家。告别了那些可爱的鸟儿们,住进了现在的楼房,也有了现在的邻居。回想起来,对此刻身处的环境,对这些邻居们,心底深处,我竟充满了感恩与谢意。因为,我人生中许多重要的场景,都是以他们为背景,转折,迂回,或悠然前行。
  
  我所居处,有相当多的文艺工作者,艺术氛围很浓。以往,一说起艺术,似非更衣沐浴不能多言,往往有高山仰止之感,仿佛距我万里之远,而事实上,我与艺术的距离,如同与我邻居的距离,通常,只有一步之遥。
  
  对门的邻居,是一位著名的苏州评弹艺术家。偶尔,天清气爽的上午,她会以一具琵琶,一曲清歌,略试啼音。我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但觉口齿清丽,吐属糯雅,似有明清文人雅士于苏杭酒家小酌的古韵,面水临风,朱栏玉砌。那一刻,阳光掠过时空,携一缕幽幽岁月的风烟,照在我穿着T恤的现代双肩上,让我虽身处此时,却是心向往之。
  
  隔壁楼中,则住着一位极有造诣的昆曲表演艺术家。有一段时日,仿佛是要排演一出剧目,常常在家中便操演一番。昆曲的伴奏是极简单的,有时唯一管长笛而已,演将起来时,曲若飞花,声似流云,其幽丽典雅,曼妙婉转,实是言语所不能形容。那时,正值青葱岁月,已开始看红楼梦了,每看到芳官唱“闲踏天门扫落花”时,便会想起这一幕。
  
  后来,我进入了人生最丰美的时节,爱恨伤痛,聚散离合,生命若繁花满树,绚烂奢糜,年华如涧水奔跃,哗然做响。那时候,真的很简单,许多事都未及细想,一路挥洒直奔前途,颇似古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志得意满。却不知人生无涯,长安城外,古道西风已在守侯,只等我万花落尽,风尘满面,将岁月以萧然冷涩赋予我。
  
  一个筋疲力尽的午后,沉沉睡去,仿佛还落了泪,为梦中某个不能企及的背影。一阵极幽怨的琴声,牵住我不愿归来的思绪,将我推醒。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侧耳听去,是钢琴曲《樱花》。
  
  日本音乐里,总有一种不能释然的凄艳,而这首《樱花》尤甚。那一刻,常给我疏离感的钢琴,第一次以如此深入骨髓的姿态,直取我心。它让我想起那些少不经事的年月,想起曾摆弄过的吉它,那时,学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樱花》,A小调优柔的合弦伴奏,在“樱花啊,樱花啊……”的歌声中,如泠泠流水,飘向远方。那似乎是一种暗示,在多年后的黄昏,我与我最初的青春乍合即分,无忧的岁月已逝如昨日,剩下的,也只是《樱花》的副歌部分,反复不断地吟唱。
  
  那是一个我永不能忘的黄昏,第一次,我感悟到生命的无常,岁月的无涯。如同大梦初醒,生命中许多不能逾越的天堑,蓦地已在身后,我变得通达,变得理智,变得疏朗,我性格中开阔的部分全是由此而来。为此,我永远感谢我那不知名的邻居,她(他)的一曲琴韵,冥冥中,改变了我的一生。
  
  此刻,当我于窗前写下这些字时,一侧是左邻的录音机,反复放着一首老歌《爱江山更爱美人》,另一侧是右舍的萨斯风,正演绎着肯尼基的《回家》。我不禁莞尔。生命是江山美人的豪情,也是回家归途的旧愫,总有一番至情至性。不能时时都是大风起兮云飞扬,也不能总在小桥流水中打转。生命的任意一种姿态,都是美好,也都是真挚。
  
  写到此,我不由想感谢几句。能与这些可爱的人们比邻而居,实是我一生的幸事。他们曾经是被我错过的风景,而今后,或许我也不得不一再错过。但我深知,每当我忆及生命中某些意象或情景时,他们便会出现,如同挂在我窗边不变的蓝天白云,永远以淡然悠远的神情,呈现在我眼前。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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