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宏
　　
　　 2003-9
　　
　　 鲍维斯是天水星上唯一的星语者,但是,他谋生的手段却是--是补鞋.
　　 是的,鲍维斯是个不折不扣的鞋匠.
　　 这真让慧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正如慧们已经知道的,在宇宙的深处,存在着无数不同形态的文明,生活着不同形状的"慧"(意即智慧生物,原出于笔者一文),各文明之间也少不了交流,更少不了能操各种星际语言的星语大师,相对比较发达的天水星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两个闲慧,作为天水星上唯一的星语者鲍维斯怎么也不应该沦落到做鞋匠的地步.
　　 可非常不幸的是,天水星正好位于宇宙荒凉的边缘地带,这儿的文明,除了蚁星上那些不思进取几千万年没有进化的蚁慧外,就是类似地球那样还处于肉食阶段的低级野蛮星球的人慧,前者根本不想与外界交流,后者的航天技术又远远没到走出家门的时候.
　　 至于那些高度发达的星际文明,经过几十亿年的高速发展,早将天水星远远抛到了后面,因此,尽管他们也常常通过虫洞来到这片星空,观察天水星文明发展的速度和进程,但早已不屑跟天水星慧做任何的交流,而还没有掌握虫洞技术的天水星慧就是乘着最快的光子飞船,也永远到不了由于快速膨胀而越来越远的宇宙文明的中心地带,因此,星语学在最初兴旺过几千年后,早因为没有交流对象而归于凋零,以至于被媒介称作天水星上最没有用又不可或缺的重要学科,连加年薪都没有份.
　　 而这门天水星上最没有用而又不可或缺的重要学科的唯一传慧就是鲍维斯. 当然,星语是鲍维斯的专业,但是,就连他自己也很久没有机会触摸星语了,闲得能让慧发疯,穷得能让慧发狂.幸而他还有业余爱好--补鞋,无论多么破的鞋子,他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其奇迹般地修缮得焕然一新,收入也不菲,因此,当他不务正业地不去研究星语(研究那劳什子有什么用?),而在城里找了块空地,为慧们补起鞋来时,不但没有慧反对,反而大受欢迎.而在他成为一个专业鞋匠的这几百年中,他的老师和师兄姐们都相续去世,只留下他这个关门弟子,但不要说慧们早忘了他的真实身份,就连他自己,也几乎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然而,正如俗话所说的,慧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天,当天水星远征军司令部将天狼星的使者远距离传真到天水星首都时,决策者们才抓起瞎来,只知道,使者持有的文本是战书样式,可对上面的语言和使者说的话没有一个慧能懂.查了半天,直到翻出几百年前的档案,才得知天水星目前唯一的星语大师现在正在补鞋.
　　 于是一声令下,两个警察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鲍维斯揪到了天水星外交大厅,在那儿,天狼星外交使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鲍维斯当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好好补他的鞋,又没有触犯哪一条法律,抓他来干什么?星语?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个补鞋的,懂什么星语?直到慧们将他的履历表拿到他的鼻子前,他看了好几遍,才想起,几百年前,自己是做过一阵子星语者.
　　 好吧,养兵几百年,用在一时,事关星体,既然决策者们说,天水星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星语者了,现在又有外星使者,就算业务生疏,自己到关键场合,好歹也得顶他一阵子.
　　 可是,当他接过天狼星使者递来的文本时,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上面的东东了.
　　 星际语言尽管五花八门,但是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寻,受过特殊训练的星语者很容易就能掌握,可是,当鲍维斯面对着那奇形怪状天书一般的天狼星文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这也难怪,他已经几百年没有接触过星语了.
　　 俗话道:一天不说口生,一天不练手生,那几百年不碰又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天狼星使者见鲍维斯作沉思状,半晌没有反应,早像一个充了气的皮球急急地哇儿哇啦的又跳又蹦地朝鲍维斯奔来.
　　 鲍维斯自然不懂它在嚷什么,只好以静制动,只见使者来势汹汹的扑到他面前,怒目圆睁,向他伸出了一只脚--假如那能算脚的话.
　　 什么意思?饶是鲍维斯见多识广,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可他补了这么多年鞋,什么慧没接触过?这点小事还难不住自己,他忽然灵机一动,向对方伸出了两根手指.
　　 使者一怔,也向他伸出了两根手指,鲍维斯大喜,看来自己对路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向对方伸出了四根手指,当对方也伸出四根手指时,他自然回以八根.
　　 使者一时也愣住了,只好使劲地摸着头皮,询问地看着鲍维斯,鲍维斯见状,皱了一下眉,便跺了跺脚,使者大怒,哇哇乱叫,用手在脖子上比划着,鲍维斯却只是十分冷静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屁股,使者又像一个充气皮球似的滚得老远.
　　 大厅里响起一阵惊叹声,又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使者喘了两口气,平息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大包东西,献媚地捧到鲍维斯面前.
　　 鲍维斯看了看,摇了摇头,使者着急,又向他递过来,鲍维斯连忙用手去挡,两慧你来我去,鲍维斯练过太极,皮笑肉不笑地暗暗使劲,使者哪是他对手,一来二去,那使者一个失手,一大包东西一下全摔到地上,在场的慧都看清了,原来是一大堆战舰,飞船模样的玩具饼干.
　　 使者大惊,又十分沮丧地蹲下去,将东西全捡起来,鲍维斯于心不忍,友好的拍拍对方的肩膀,伸手拿了一块最大的饼干,扔进了嘴里.
　　 天哪,这就是天狼星孩子们吃的东西?又干又涩,像块塑胶,还有股臭味,鲍维斯只想呕吐,又不能失礼.只好白着眼睛,将那一大块东西强咽了下去--等下吃消食片吧.
　　 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正当鲍维斯硬着头皮,咽下第一块饼干,强撑着伸手拿第二块时,使者像见了鬼似的大叫一声,捧着剩下的饼干，连滚带爬地蹦到远距离传真机下,一道白光闪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彗们像潮水般涌上前去,将鲍维斯围了起来.
　　 在很远的地方,天狼星使者正在向他们的元首汇报着这次不幸的出使结果.
　　 闲话少说,直奔主题,这次他奉命携战书和大军出使天水星,本是杀鸡用牛刀,志在必得,而没想到狡猾的天水星慧却只派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应战,看着对手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样子,他一边暗叹天水星人才凋零,一边递上天狼星的战书.
　　 战书大意如下:
　　 尊敬的天水星元首,我们天狼星慧是爱好和平和注重礼仪的种族,我们很乐意跟一切文明种族交流,共谋发展.但是,贵星球派出的远征军已经威胁到我们的生存空间,为此,请贵星球不要再向前推进,否则我们将用使者所统率的强大舰队,荡平天水星.切遵勿误.
　　 战书用词刚柔并济,不卑不亢,谁知对手看了,竟然不动声色.看看他们毫不在意的样子,难道真的是有恃无恐,还是在唱空城计?
　　 他早制定了几万条对策,但此时竟全用不上,没有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冲上去,与之短兵相接: 　
　　 他强硬地将一只脚伸向对方,意思是你们如果想对抗,那我们就将你们一举荡平.
　　 谁知对方竟然随随便便地伸出两只手指,意思是那他们就两路进攻,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使者的凌厉攻势.
　　 见首个回合没讨到便宜,他只好虚张声势地也回以两根手指,意思是我们也有两路进攻--当然是假的,因为自己只带了一支舰队,对方却变成了四路进攻,当自己也硬着头皮四路进攻时,对方竟还以八路大军. 　
　　 他见一时难以取胜,下意识地摸摸头皮,对方却使劲地一跺脚,意思是要将他的头踩在脚下,自己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大怒,比划着告诉对方,要是天狼星胜利了,就将他们统统杀头,谁知对手只是拍拍屁股,意思是说我们不怕,只当你在放屁.只这么几个回合,对手就将自己杀得屁滚尿流,败下阵来.
　　 好容易沉下气来,他使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取出随身携带的天狼星最强大的微缩星际舰队,要和对手比试,谁知对方连连摇头说不用了,你们不是对手,虽然自己也再三坚持,但对方只轻轻推了几下,所有的舰只居然全部被打翻在地,这还不算,对手还若无其事的抓起了其中最大的一艘航天母舰,一口就将它吞了,要不是自己跑得快,整支舰队都会葬身他腹.
　　 这次他携带着星球最精锐的舰队出使天水星,本以为稳操胜券,谁知被天水星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搞得差点全军覆没,根本没有半点还手机会,看来形势不妙.
　　 元首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吓唬慧?"
　　 使者道:"不会,我测过他的脑电波,他回答时电波强而有力,波峰没有任何异常,不可能骗人.都怪天水星慧太狡猾,也怪自己太轻敌,以致初战失利."
　　 元首听罢,沉默半晌,长叹一声:"真是慧上有慧,天外有天.强弱悬殊,非战之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我们只好保存实力,委曲求全,将我们的家园让给敌人,到更远的地方寻求发展,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回来收复国土吧." 　
　　 与此同时,在天水星首都外交部大厅里,鞋匠鲍维斯正在侃侃而谈:
　　 你们问我怎么和他交流的?那简单,他大踏步走上前来,向我伸出一只脚,意思是要我补鞋--什么?为什么亿里迢迢到天水星来补鞋?那我怎么知道?不懂少插嘴--我一看,这简单啊,补一双鞋,两块.他又问,那两双呢?我说这还用问,四块,他又问那四双呢--看来天狼星慧的算术有问题--我只好再给他比划一遍,当然是八块.
　　 后来他又摸摸头,问我补不补帽子,我跺跺脚告诉他我不补帽子,只补鞋,他又问牛脖子上的皮可不可以用来补鞋,我说那不行,还是牛屁股上的皮好.后来他就讨好我,请我吃饼干,我虽然很想尝尝天狼星点心的滋味,但也不好太露骨,自然要跟他客气客气,一来二去,不小心倒打翻了礼物,我只好尝了一块,那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还没等我吃第二块,他就跑了. 　
　　 故事不长,可也谓一波三折,听得天水星慧们惊叹不已,不管怎么样,一场灾难消弭于无形,全靠了鞋匠--不,星语者鲍维斯.
　　 正当慧们准备庆祝胜利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天水星的英雄鲍维斯先是剧烈腹痛,然后肚子竟然膨胀了起来!
　　 慧们都大惊失色,不知所措,而医生又姗姗来迟,忽然有慧想到,这一定是天狼星慧的诡计,在他们的饼干中,肯定藏有猫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鲍维斯的肚子迅速膨胀,已经占据了半个大厅!幸好天水星慧的身体构造特殊,类似于水母,鲍维斯只是难受,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此时鲍维斯的肚子上的皮已经薄如蝉翼,紧急赶到的救护小组迅速为他动了手术,将其身体与肚子分开,真是千钧一发,剩下时间,只够慧们逃命的.
　　 等所有撤出大厅的慧惊魂稍定,远远望去,只见庞大的外交部大楼迅速长高长胖,无声的破裂了,尘土飞扬中,一艘庞大的航天母舰顶着大楼的上层结构出现在慧们面前,还没有被吓昏的决策者们只好也加入了逃命者的洪流,直到看不见战舰了,才恢复威风,下令调动军队增援.
　　 鞋匠鲍维斯福大命大,刚处理完伤口就碰上外交部大楼膨胀,几位医务慧员很冷静地将他抬上飞艇,撤离到安全地带,性命是保住了,天水星慧身体再生能力强,不几天就会长出一只新胃,只是这几天无法参加庆功宴了.
　　 紧急赶来的大批军队与天狼星战舰对峙了七天七夜,对方毫无动静,先是卫星,飞机拍照录像遥感遥测,X光γ射线红外紫外中微子扫描,然后派无慧飞艇,接着又是空投侦察兵,忙乎了好久,最后才发现,这艘不可一世的庞大战舰,早经受了巨大打击而扭曲损毁,上面的官兵早窒息而死,连身体都被强酸泡得变了形.
　　 另外据天水星远征军司令部报告,当他们的侦察舰队深入天狼星防区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数不清的空中堡垒与炮台都遭遗弃,天狼星的十二大行星和所有卫星以及太空城市都空无一慧,他们不费一枪一弹就为共和国开拓了一片巨大的生存空间,并轻易得到了无数先进技术.
　　 　不战而屈慧之兵,真是奇迹,决策者们这才想到,应该重视星语,发展星语,于是一致同意为星语行业加薪一百零八级.
　　 鲍维斯成了民族英雄,又做起了星语者,并开始收新的弟子. 　
　　 于是星语又在天水星上盛行起来,学生上的第一课就是,当慧家向你伸出一只脚时,你必须向他回以两根手指,告诉他,补一双鞋两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