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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月儿缺了

凭栏听雨
2006-10-02 09:08   收藏:0 回复:5 点击:3572

   
  那天,我到婶婶家,她家杨树上一根树枝让风刮下来,打在我的左肩上,生疼。几天后,婶婶溘然长逝。
  阴历八月十五,婶婶像往常一样第一个起床,她推开门,望了一下她最熟悉不过的院落,哪里知道,这竟成了她最后一望。紧接着,她就栽倒了,她喊了一声与她同屋住的志敏妹妹,她拚尽力气想起来,她不能不起来 ,她有太多太多的活什要做。志敏妹妹要出嫁了,嫁妆得赶紧买;志辉弟的孩子要出生了,小被褥得赶紧做······志敏和志辉把她扶到床,她连话也说不成了。
  这天早上,我买了月饼准备回老家去看母亲和婶婶。母亲打来电话,说婶婶病了,已经送往医院。我印象中婶婶还没有住过医院,我以为她得的只是一般的病。我买了些水果,匆匆赶往医院。到了病房,我从父亲以及弟弟妹妹的脸色上知道婶婶的病不轻。父亲见我提着水果,哽咽着说,你婶她吃不了了!果然,输液瓶里的药液正滴滴注入婶婶的肌体,鼻端连着输氧管,头上戴着冰袋。医生说她高烧43度,一直不下,只好用冰块降温。医生还说,婶婶平时有高血压病,晕倒后,脑部大面积出血,现在瞳孔放大,救治的希望很渺茫。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哀求医生尽最大努力救活婶婶。婶婶的勤劳,能干,一直给我和家里人留下了“她身体好”的错觉,婶婶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当她像一棵树一样訇然倒地时,我们一下子都措手不及。
  夜里,八月十五的夜里,一轮明月冉冉升空,倏忽间,又钻进了云层中,好长时间不出来。我心中唤道,月亮啊,你出来吧,你一出来,婶婶的病就好了。
  婶婶来到我们李家门里,就是爱罪来了。叔叔有精神病,说是婶婶一过门,冲冲喜,病就会好的。婶婶的美丽和贤惠没能治好叔叔的病,他仍然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傻,有一段时间还住进了精神病院。这样农活都落在了婶婶身上。婶婶很有力气,自个儿拉平车往地里送粪,一大杈麦,一抖肩膀就上了高高的麦垛。她会使牲口犁地耩地,会垒锅灶,会编箩筐,当然缝衣做被也在行。婶婶吃苦爱累,没听她说过一句怨言,就跟她喂的那头牛一样,只会闷声不吭地出死力。快生孩子了,还在干活。分娩时,奶奶胆小,媳妇生孩子也怕,在婶婶需要她援手时,她却跑开了。婶婶只好咬着牙艰难地用秫杆篾儿割了脐带,用小铺盖把孩子抱起来。婶婶的三个孩子渐次长大,大妹妹能拾柴火做饭了,婶婶的苦日子该有个边儿了。可是1989年春天,我的神经病叔叔再次犯了严重的神经病,把治棉花虫的药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这下可把婶婶打进了苦难的深渊。好歹是刚强的婶婶挺了过来,她的家才没有零散。还盖了新房,给儿子娶了媳妇儿。守寡十几年,才50岁的婶婶总算把苦日子熬出了头,可该享享福了,谁料想······婶婶咋恁命苦呢?命运咋对婶婶这样不公呢?
  月亮终于挣脱云的纠缠,露出了圆圆的脸庞,缕缕光辉透进了病房,薄粉一样洒在婶婶身上。婶婶的鼻息均匀,像是平时在家里睡着了一样。医生抽出温度计说体温降了,39度,我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些,老天爷,让婶婶明天就好利索吧,就回家吧!
  第二天白天,婶婶的病没有加重,医生说,根据经验,能抗过今天,婶婶的病就有希望。陪护婶婶的亲友也都舒了口气,饭也吃下了,甚至有了说笑。可是,可是到了晚上8点多,婶婶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非常难受地咳,咳,护士赶快过来吸痰,医生用心脏起捕器打击,按胸口,按,按,我们在呼唤,呼唤······医生一连地摇头将我们全都击溃了,我蹲坐地上,与弟弟、妹妹相对而哭。
  家里来了一辆奔马车,送婶婶回家。两天不在家,婶婶该是多操心她喂的鸡、鸭、猪、兔子,还有玉黍黍该掰了,稻子该割了······婶婶躺在奔马车上,没有了输液管、输氧管,真偈是睡着了,我多么希望这只是她干活累了的一次短暂休息呀!
  我仰起头,还有月亮,今夜是八月十六了,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我分明看到,八月十六的月亮,缺了一块儿。
  
  
原创[文.心路心语]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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