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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也是一种美丽

远方风景
2006-08-02 01:10   收藏:0 回复:5 点击:2092

    放弃,也是一种美丽
  很多的时候我们是在奋力争取,去摘取属于自己的那一朵鲜花。但是,有时候你还得选择放弃,为的是那一朵鲜花开得更加艳丽。
  一
  军校毕业到师部报到的第二天,政教处通知我随李参谋到甘肃去招兵。才从火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睡个好觉,无奈,我只得随他去了。到达庆阳地区西峰市,当地武装部把我们安排在城郊一个较大的乡镇。乡镇领导安排武装部长王彪负责配合我们招兵。说来也很不巧,我们与地方党政联系好之后,李参谋又被师部加急电报催回,在这儿招募300名新兵的任务落在我头上。八十年代末招兵,政治上要求比较严,我的任务就是到各村组了解兵源,摸清每个新兵的政治及社会背景。那时候还没有出租车,到各村组跑,主要靠自行车。
  我所在的乡镇在西峰市算比较大的乡镇,人口约有4万,乡镇干部也比较多,到齐差不多有七,八十来人吧。因为靠近县城,到晚上住乡镇的人也仅剩值班的人了。我与林青也因此成了不是朋友的朋友。我在到达乡镇的第四天才见到林青。乡镇没有餐厅,在灶房打了饭谁都端回宿舍吃。那天我到灶房时,看到两个女子端了碗从灶房出来,其中的高个女子,好像认识我一样,笑着对我说“你亲自打饭啊?早知道你在这吃,我就给你端过去啦。”我有点尴尬,因为年龄小,本能地见陌生女子害羞,再说部队纪律严明,没有养成随便开玩笑的习惯。我仓促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她的答复。高个女子的后面,跟着一瘦弱的女子,她含笑对着我点了点头。我目送她们走向宿舍。大师傅李幸嘎嘎的笑声把我吓了一跳。他说“你看什么呢?那可是我们乡镇政府的两朵花啊。高个子是妇联主任王慧慧,小个子是来锻炼的大学生林青。你看上哪个了就说,我给你保媒去。”我说“你想哪去啦?部队不让允许我们找。”李幸说“你不找可别后悔啊。”我瞟了李幸一眼,说:“不后悔!”说完,端碗就走。背后传来李幸嘎嘎的笑声……
  八十年代末,电视还不太普及,乡上就一台黑白电视机,晚饭后所有的人都到乡广播站看电视。我也提了个椅子过去,妇联主任王慧慧和林青都在,房子里的人见我进去,都站了起来,他们都把自己的椅子往边上拉,把我让在中间,王主任还给我倒了杯茶。电视里放着《野火春风斗古城》的电影,那时电视剧少,这片子放了几遍了,但毕竟电视是新鲜物件,大家边看边聊着,挺兴奋。我看大家这么随便,把头转向林青,“你就是林青吗?”她微微笑了一下:“是啊,你是来招兵的吧?乡长介绍了,一直没有见面。”“哎,解放军同志,你怎么不问问我啊,难道你就认识我吗?”王慧慧哈哈笑着问我。我一下紧张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时李幸接过话说“你就是不见人先闻声的王慧慧,谁又能把你差下?”哈哈哈哈……大家的嘻笑声超过了电视的声音。
  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我天天在各村组跑着。星期六晚上,吃饭的人只剩我和林青了,我们有了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打了饭都不好意思进各自的宿舍,走了又显得太生份。我们只好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吃。时令已进入11月上旬,西北风呼呼吹着,端碗的手一阵就冻麻了。我对林青说:“走,到我宿舍吃去。”其实,她的宿舍就在我的隔壁,我们一同进了我的房间。我和林青边吃边谈。才知道林青家在省会城市,大学毕业由组织安排来农村锻炼。女孩子岁数小,离家远,不知是想念家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神情有点抑郁。我们那天谈了很多,外面的光线很快就暗下去了,火光在炉盖的缝隙中闪着,一道道的映在林青脸上,原本清秀的脸庞,此时显得更加动人了。饭已经吃完了,可谁也没有往灶房送碗的意思。炉子上的水壶嘴里喷着乳白色的蒸气,玻璃窗被西北风吹得啪啪直响。我和林青谈着学校的趣闻,女孩的脸上渐渐绽开了笑靥,说到高兴处,她会用那只纤细的手捂住嘴笑,样子看起来很可爱。想我也就呆一个多月,晚上也有寂寞的时刻,真不知道她以前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二
  第二天起来,地上积了很厚的雪,乡政府周围的村舍和农田都盖上了白色的棉被,远处的山峦像堆白蘑菇,煞是好看。乡上的干部都回了家,我下村只好借林青的车子了。走到林青宿舍,房门开着,人不在。床头上落了好一大落书,桌子上摊开着一个红皮笔记本,笔帽没有插上,看样子她就在乡上。等了一阵还不见她来,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本子,一看吓了一跳,本子上有一块手掌大的血迹,依稀能看来血迹下的字“……他真的这样做了!说一年内见不到我就和别人结婚,我以为他仅这么一说,他明知我不可能一年内回去的,但他真这样做了……”日记没有写完,但这些内容和本子上的血迹使我的心狂跳起来,她怎么啦?我飞快地在院子各处找起来,不见她的踪迹。我又跑出院子大声喊着:“林青,林青!”“哎,我在这儿。”林青答应着从政府的院墙后走出来。她的外衣纽扣没有系,衣服上也有血迹。我问她没有事吧?她说一到冬季内脏发热,鼻腔经常流血,才到农家地里走了走。哦,是这样。我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了。“林青,今天和我一起到村上去吧,李幸给你一个人也不好做饭啊。”其实,我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乡上。
  那时候乡镇干部下乡都兴骑加重飞鸽自行车,林青也不例外,她的自行车两个人骑着还很有劲。我带着她行驶在乡间小道上,小道两边是成片的地,白茫茫的一望无际。雪后的小路很滑,我躲着左右能看见的坑和凸起的石头,嘴上不停地和林青说着近几天碰到的新鲜事。终于,一不留神车子翻了,我们摔得满身是雪,俩个人相互看看,哈哈大笑起来。她也有这么灿烂的笑容,我脸上笑着,脑子里还想着她笔记本上的话,她写的事是真的吗?是发生在这小女孩身上吗?想到这儿我嘴里冒出一句话,“林青,你日记上写的事是真的吗?”话出口我就后悔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果然林青像一头受伤的怒豹,双目紧盯着我,眼睛里分明噙着即将滚落的泪水。她并没有接我的话,我把头转向前方。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走到了下畦村村长王胜家。王胜说今天村上的老张宰驴,中午到他家吃驴肉去。我说就直接到那儿吧,要看的资料你们拿到那里去。走到老张家门前时,雪地上有殷红的血迹,想必是驴的血了。进了大门就闻见了炖驴肉的香气,厨房门里热气往外不断涌出,满院子的水气,院墙上晾的一串串辣子被水蒸气哈得红红的。屋子里热烘烘的,一进门,我们就盘腿坐在炕上看起了资料。功夫不大老张的妻子端来驴油炸的油饼,冒热气的驴肉,老张在炉子上炖的酒也热了。大家就着驴肉,喝着烧酒。林青津津有味地吃着油饼,我倒了两杯酒给了她一杯,“来,感谢我们大学生的拥军热情,干了!”林青浅浅笑着喝掉了那杯酒,王村长、老张也一一和林青碰了杯。先前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怄悔的我,此时心情才好起来。
  到傍晚时,下畦村该了解的情况总算搞清了,我和林青踏上返回的路程。热热的从房子出来,不觉什么,但走了不多时,林青不对了,先是鼻腔出血,滴滴答答流速挺快,要命的是她又开始呕吐,把吃上的东西全部吐干净了。等鼻血停止流动后,林青看起来没有坐车子的劲了,我只好用车子慢慢推着她走,她差不多整个人爬在车座上。傍晚的夕阳红红的,雪地上泛着金色的光,林青煞白的脸上也度上了一层金光。她的双目紧闭着,人像进入睡眠状态,其实,她是身体极度虚弱,说不动话了。
  到乡上天完全黑了,给她的炉子填好煤安顿她睡了我才出来。夜色很浓,月亮从云层里模模糊糊地透出来一点光,我的心就像这月亮,悬在空中。为林青担着心的同时,也抑郁寡欢。她仅仅是内脏热的问题吗?她的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她为此伤了神吗?是伤了!否则,她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第二天我被王彪摇醒,吃早饭时间早过了,只好空着肚子和王彪下村。从这天开始,林青卧床休息了近一个星期,而我总觉得林青的病与我有关,如果不叫她下去,她也不会吃什么驴肉,也不至于病成这样。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到村里怎么也待不住,不由的每天回来的比平时早,到林青的房间看看她,陪她说几句话,看到她笑,我的像浸了水的心感觉份量减轻了许多。林青恢复健康后,我们还和平时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天南海北地侃。转眼四十天过去了,我的招兵工作基本完成。12月中旬李参谋来接兵,走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在我们开拔的那天,乡政府为了欢送我们,宰了一头牛,给全乡干部开了荤腥。尽管那顿饭现在来说价值不高,但在当时对乡政府来说,已经做到最好了。
  傍晚,我们带着已经换了新兵装的战士排队到了火车站。车站上锣鼓喧天,各家的家长、亲戚都来送兵,乡政府的领导也到了车站,林青也在其中。家长们都熟悉我,说东说西,我真的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我的手、衣服被别人扯来扯去,但我并没有看这些人,我的目光追随着林青,随火车进站时间的加快,我有点急躁了,我急切地推开涌在我身边的人,奔向林青。林青好像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她向我招招手,往人群外挤去。
  我跟着她来到车站一小商店旁。天这时渐渐黑下来了,地上有一层薄薄的雪花,月亮出来了,被一堆云缠着,像伤心女人的眼,很迷离。我说“林青,再晚一点我们都没有说再见的机会啦。”她说“我知道啊,我在等你出来。”黑黑的夜色下,林青越发瘦小,她扬着脸看着我,表情好恬静,鼻尖的颜色比其他地方都深,可能是天气太冷冻红了。从她看我的眼神里,我读到了我想看到但又怕看到的东西。在我们相处的几十个日子里,她从我这里得到了战胜过去的勇气,自信和温柔回到了她的身边,她也经常给我灿烂的笑容。使年轻的我不由的去想她,去观察她。很多次我都梦想过把招兵任务进行下去,直到她也离开这儿,但以后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种想法,很多个夜晚我都不能入睡,我不忍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我们双方的情况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叫一个这样的她日日夜夜孤寂地在家等你吗?她瘦弱的身体能经受住相思之苦吗?想了很多次,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此时,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知道我不能给她保证什么,她那么文弱,身边时刻需要一个强壮的男人来呵护。
  我们就这样默默站了一会,时间不允许这样等下去,我犹豫了一下把手伸给她,她什么话也没有说,把她那只纤细的小手放在我的手中,我用劲握了一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他,把她的一丝气息、一点体温带走。尽管我放弃了这份爱,但我依然爱她,爱她的无助,爱她的文弱。林青可能被握痛了,她的双眉拧在一起了.她看着我说“你去吧,李参谋要找你了。”我就这样又挤入人群。身后,一个爱我的女人在流泪……
  火车进站了,我干脆利索的整了队,让战士按顺序上车。等他们都上了车,我跟着跳上了车箱。火车开了,我从车窗探出头,向人群挥着手,心想:不管我是否看到林青,她一定能看到我的,林青……再见了!人群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依稀还能听到远处的鼓声。
   三
  招兵任务顺利完成,我受到了师部的表彰。与此同时,师部派我到29分队担任了工程技术员。我在军校学的是公路工程专业,这活很对我的专业,年轻人激情高,我又随29分队奔赴新疆南部,作即将开放的红其拉甫口岸公路的测绘探查工作。由于工程时间要求紧,我一去就是四个月。我们的工作是前期探察工作,生活环境很差,白天工作忙,顾不上其它。夜晚来临时,回忆和林青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成了我最好的享受。对爱情的向往和对林青的思念蚕食着我的心灵和身体,不知道给她写了多少次充满思念的信,但一到天亮,我就否定了发信的念头。等我们的前期基础工作做完,已到次年的4月底了。回到师部,看到林青写来的一封信。当时电话很难打,只有通过写信来了解相互的情况。
  拆看她的信,我的心又一次被这小姑娘揪痛。“……你走了几天我就想给你写信了。你走后,我们这连下了两天的大雪,雪很大,是那种鹅毛大雪。进入大雪天,乡干部都在乡上处理手头的事,我没有心情工作,就悄悄出来看雪。路上积了很厚的雪,天空中还有大片的雪花飘着,眼前白茫茫的,远远在雪中看见穿绿军装的人,我都会多看几眼,多么希望他是你,是你,你知道吗?……”整篇信件都叙述了对我的关心和思念。而我却没有给她发一封信,我不忍心叫她和我把“爱”这个字说出来,我知道这字说出来的代价。我这样做也是出于对她的爱,是一种对环境条件无奈的选择。爱到深处,最痛的选择就是为心爱的人放弃,放弃不利于她的一切.
  我在部队几年之后成了家,仿佛是老天安排,爱人也是庆阳西峰人,转业后我随爱人到了庆阳。回到西峰的几天后,我一个人到当时招兵的乡去探林青的消息。乡上的干部基本都换的不认识了,毕竟过了十多年了。探的结果是谁也不知道有林青这么个人,当然也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回去的路上心里空荡荡的,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
  她终于走了,没有因为跟上我而受孤独和寂寞的折磨!可叹自己没有能力使这份爱延续下去。过去的一切就像空中吹过的风悄悄拂面而去,芸芸众生中曾有缘的我和她,就这样按各自的人生轨迹每天日复一日的生活着。这一段因我而夭折的爱情,今生今世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因为爱她而选择放弃,是对我人性的一次考验,想起这些我还是自豪,自豪曾经年轻的自己有一颗比较博大胸怀,把安宁和安定给了她,使她脱离了思念的苦海。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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