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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 生》 之一

沉郁
2006-07-18 16:32   收藏:0 回复:3 点击:3254

    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生活?我们在爱中迷失,又在生活中重新找到自我。然而,几经沉浮,那个重现众生面前的,还是我么?
   ——题记
  
   (一)
   1
  
   早上11点,舒洁来到这座北方的城市。
  
   因为坐了一夜的火车,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好象还在颠簸,十分的不清醒,可是她的灵魂已经开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游荡。
  
   灰色的水泥建筑物,阴沉的天空,一切都是毫无生气的,可在舒洁的眼里一切都是鲜活的,她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看到了新明的影子,看到他面带微笑、步履从容地来到她的面前,她的心中止不住一阵激动。
  
   舒洁将自己安身在一家宾馆之后,刚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手机响了。
  
   “喂,我是英子啊,你到了吗?住在哪里啊?快出来吧,我在红景咖啡屋等你!”不等她说话,对方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英子和舒洁从大学起就一直是死党。说也奇怪,舒洁保守沉稳,英子热情开放,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居然会是无话不说的好友。毕业后,英子和男友双双去了省城一家大公司工作,而她,则回到了家乡的那座小城,成了一家小报社的记者,一干就是六年。六年中,同学们相继结婚生子,就只剩下她们两个没有嫁出去。英子宣称结婚证不过是一纸“卖身契”,一旦签了字,爱情再无半点真实、浪漫和激情可言,并在婚姻的坟墓中永远地安息,为了使自己的爱情永远保鲜,她绝不会“卖身”的,所以,她虽然一直和伟君同居却闭口不谈结婚的事情。而舒洁呢?抱着对完美爱情的追求苦苦守侯,至今还不知道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在哪里。
  
   等舒洁赶到时,英子早已坐在那里了,她完全是一副时尚打扮,性感、妖娆,浑身透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再看看自己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衣服,象清汤挂面一样贴在头皮的长发,真是不可同日而言。
  
   “嘿,宝贝儿!你可来了,人家都想死你了!来,啵一个!”没等舒洁反应过来,英子的红唇就一下子贴了上来。
  
   “去你的!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望着英子不怀好意的笑,舒洁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迎着被英子的惊人之举吸引来的各色目光,舒洁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烫,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喂!大记者,没有吧?怎么还象个小女孩一样?都没找个男人好好调教调教你啊?好啦,不惹你了,这次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英子压低嗓门笑笑地说。
  
   舒洁不知道该向英子怎么说,其实这次到是省城,与其说是公干,倒不如说是为了见新明一面。
  
   见她默不作声,英子也不笑了,只静静地望着她。咖啡屋里蔡琴低沉磁性的声音正在慢慢流淌:“象一阵细雨飘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正是舒洁最喜欢的那首《你的眼神》。
  
   当初新明也是以他那冷竣、深邃的眼神吸引她的,使她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有一次舒洁路经一家CD店,店里正在放这首歌,她不假思索地买了两张,原本打算送给新明一张的,可一直鼓不起勇气,如今这张包装精美的碟还躺在书桌的抽屉里。
  
   如果知道自己有了心上人,英子一定会为她庆祝的,因为她们曾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和自己所爱的人相爱永生。可是,舒洁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英子自己爱上的人竟然是个有妇之夫。
  
   舒洁喝了一口没有放糖的咖啡,咖啡苦苦的,味道却很浓郁,就象她的心情,舒洁希望她的爱情也能象这杯咖啡一样具有特别的味道,但是千万别是苦的。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的老公,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有妇之夫!”舒洁没有抬头。
  
   “啊?!”英子低声惊呼,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个乖巧传统,连迪厅一类的场所都不轻易去的女友竟会喜欢上一个有老婆的男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不该去爱他?去破坏别人的家庭?”舒洁无助地望着英子。
  
   “那,他知道吗?”英子问。
  
   “他当然知道,而且他也同样爱着我。”舒洁点点头。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新明当然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即使他当初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而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她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爱他的心,对他的爱也从未少一点,她曾强迫过自己现实一点,冷静一点,理智一点,忘记新明,忘记和新明在一起时的那些快乐时光,可是,她还是做不到,不管新明是怎么样的,她还是固执地恪守着自己的承诺。这样,她很明显地就变成了一个第三者,一个插手别人幸福家庭、伺机夺走人家丈夫的人。
  
   在自己的道德观里,舒洁一直认为第三者是很不道德的,是遭人唾弃的,尤其是当这个第三者是个女人时,她就要遭受众人更多的白眼和非议。虽然现代社会已经非常开放了,可中国人传统的思想还在占上风,社会舆论的力量更是无处不在。她不愿意成为一个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女人,可是她已在爱的旋涡里陷得太深了,她的直觉也告诉她,新明就是她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等待的人,这在她看到新明的第一眼时就知道了尽管她和新明的爱情道路已经出现分歧,新明早已松开她的手和另一个女人走上另一条婚姻之路。可是,她怎么能忍心让自己二十六年来的等待化为泡沫、使自己的爱情之花还没尽放就过早夭折呢?
  
   “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了新明,我不想放弃他。”舒洁十分坚定。
  
   “那还等什么?记得我们以前说的话吗,别犹豫了,大胆地去追求他吧!”
  
   “可是,他已经结婚有子了,我怎么能去拆散他们呢?这毕竟是不道德的,也许,我真该现实一点,放他的手,这样,他也许也会好过一点。”舒洁又有些犹豫。
  
   “害怕什么呢?既然他也爱上了你,那说明他和他妻子之间已经不存在爱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这谁都知道啊!所以,只有你能将他从那场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来,只有你能带给他真正的幸福!”
  
   “是吗?我真可以去爱他?不计一切后果的去爱?”舒洁的眼睛闪闪发光,透出一种别样的美丽。
  
   “是的。”英子用力地点点头。
  
   英子心里十分清楚,舒洁是个不轻易动感情的人。记得在学校时,数学系一位身材威猛的高才生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追求舒洁,可是直到毕业他们还是只谈友谊不说恋情的朋友,据说现在那位高才生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这足见舒洁处理感情是多么有主见了,这样的人一旦动起情来将会是非常执着的。可是让舒洁当第三者,她却十分担心,舒洁那么纯真、善良,一定会受到很深的伤害,也会生活得非常痛苦,这是英子所不愿意看到的,可是现在,她又能怎样呢?她根本不忍心去打击舒洁的热情,只能祈求上苍让舒洁得到自己理想的爱情并会有一个十分幸福圆满的结局。
  
   舒洁没有做声,她根本不敢也不想告诉英子自己和新明早在他结婚前就相识、相爱、准备共度一生了。她知道,英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骂她是个大笨蛋,连属于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都让别人抢跑,她倒不是怕英子骂自己,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可怜,早两年前已经拱手于人的爱情现在竟然要抢回来,这不管是从难度上还是从要承受的压力上都比当时要多很多倍,自己真实愚蠢至极了。她呆呆地望着对面墙上那幅抽象画,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初遇新明那个潮湿的季节,那草堂、花径、竹林,仿佛又闻到了那湿漉漉的爱情气息……
  
   2
  
   烟雨蒙蒙中的杜甫草堂有几分婉约,几分凝重,漂浮着些许的灵气,随处依稀可见诗人的踪迹,诗人的塑像立在那里,呈现出无尽的沉思。
  
   密密的竹林中雨声滴答,枯叶落了一地,静坐在木亭中,仿佛能听见诗人的叹息,望着蜿蜒的小径无尽头地向前延伸。舒洁想,诗人的生命中一定有那么一个似水红颜,她曾经无所怨尤地陪伴着诗人走过了一生的风雨坎坷。此刻,如果诗人的灵魂正在这里飘荡,她也一定悬浮其中。所以,她一直怀疑那个女子会从前面的翠竹、青石或红瓦碧砖矮墙后冷不丁钻出来给自己一个惊喜,她在等待着那样的惊喜。
  
   正在舒洁胡猜乱想之时,她的身边果然闪出了一条人影,不过,那并不是她想象中绿衣红裙的女子,而是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一个有着竹一样儒雅风度、松一样成熟气质、海水一样深邃眼神的男人,舒洁楞住了。
  
   准确地说,这个男人长的并不很英俊,可他身上特有的男性味道却使舒洁乱了心神,体内沉睡了多年的爱的感觉突然复苏,一切都象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样豁然来临,令她措手不及。
  
   舒洁轻笑着摇了摇头,一定是看错眼了。今天真不知怎么搞的,竟然会随便地对一个陌生人有了爱的念头。
  
   她又眨巴了一下眼睛,没错,真有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正面带笑容地看着她的傻呆样。
  
   她一下子就脸红了,赶忙掉转了视线,可惜在这红墙夹道的花径中,确实看不到什么,四处望了一圈,她的眼神不得已还是落在了自己的脚尖上。因为在连绵不断的秋雨中已经奔波了好几天,舒洁穿的旅游鞋到处都溅满了泥污,早已脏得不成样子了,看起来非常狼狈,舒洁觉得很难为情。偷偷地瞟了一下那个男人,他怎么还没有走?非但没走,反而也在盯着她的鞋看,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好象那里有金子似的。让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士看见自己如此不雅的形象,真是太羞愧了,舒洁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脸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略一迟疑,她撒腿就跑。
  
   她真不知道自己跑个什么劲,可她就是想赶快逃离那尴尬的境地。匆匆忙忙赶了几十步,舒洁的饿脸颊总算不那么烫了,回头一看,那个男人也不见了,她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慢慢向前走去,一个非常精巧别致的院落引起了舒洁的注意,只见门额上书“浣花祠”三个大字,门内翠竹苍楠相互掩映,回廊大屋互相勾连,古朴典雅而又幽深静谧,秀丽中略带几分粗犷,宁静中透出些许热烈,别有一番特色。
  
   “浣花祠?”舒洁低头冥思。
  
   在这草堂中,其他的什么照壁、花径、药圃,舒洁还知道它们和杜甫当年的生活的关联,可是这浣花祠,她却实在不知道它和诗圣之间有些什么故事。
  “说起这浣花祠还有一段故事呢!”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舒洁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她遇见的那个男人,他正认真地看着门额上的大字。
  
   其实新明一直跟在舒洁的身后,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已是初秋,而且又不是什么节假日,来杜甫草堂参观的人很少,加上他们两人可能最多也就十个人吧,所以新明对遇见的每个人都很注意。
  
   那个身穿白衣的女孩在游览的人中是最特别的了,在丝丝细雨中大家都打起了伞,只有她还把伞扔在一边,别的人都是三两结伴而行,她却只是一个人,虽然只有自己一个,她看的倒是津津有味,非常认真,一会儿暗自发笑,一会儿摇头沉思,有时又喃喃自语,模样有趣极了,刚才她见到自己好象还被吓了一跳,竟然跑了,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会又见她望着“浣花祠”几个大字出神,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所以他忍不住说了话。这回她倒没有被吓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什么故事?”舒洁表情很认真。
  
   “古时候,浣花溪边住着一个小姑娘,她生性善良,有一次她在溪边玩耍,那时这条溪水还不叫浣花溪,这个时候来了一个长满癫疮的和尚,穿的袈裟又脏又臭,这个小姑娘十分可怜他,就替那个和尚把袈裟洗了,没想到,刚洗完,溪中就泛出了朵朵莲花,这条小溪从此就被叫做浣花溪。等这个小姑娘长大后,嫁给了当时的西川节度使崔宁。有一年崔宁奉召入朝,留下他的弟弟崔宽守城,沪州刺史杨子琳乘机发兵叛乱,率兵攻入成都,占领了城池。就在这个时候,任氏果断地拿出十万家财,一夜之间招募了勇士千名,她亲自上阵指挥,杨子琳落荒而逃。由于任氏保卫成都、维护统一有功,后被朝廷封为‘冀国夫人’,因为她的出生和事迹与浣花溪有关,所以人们多称她为‘浣花夫人’,为了纪念她立的祠堂也就被称为‘浣花祠’了,不过咱们现在看到的这座已经不是原来所建的了,而是到清朝的时候重建的。”
  
   “这样看来,浣花祠与杜甫好象也并无多大联系,怎么会把它列为杜甫草堂经景点的一部分呢?这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
  
   “也不能这么说,这位浣花夫人虽然与杜甫并无直接的关系,但是她在杜甫离开成都后,曾一度住在杜甫的旧居,又有保家卫国的壮举,也算与诗圣颇有渊源了。”
  
   “哦,是这样啊!”
  
   “你还注意到没有,在史诗堂内的东西两侧,分别立着民间艺人所塑的杜甫和李白的泥像。李白的像竟然会立在杜甫草堂,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呢?”
  
   “是呀,刚才看的时候,我还纳闷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刚开头,我也很奇怪,不过仔细想一想,也就想通了。李、杜同为唐代试坛成就最为突出的大诗人,被郭沫若称为“中国诗歌史上的双子星座”,虽然两人走的创作道路不同——杜甫注重现实,李白则极其浪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感情真挚的好朋友,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后来又各自东西,再未见面,但都深深地牵挂着对方,特别是杜甫,对李白始终充满敬意,在他流传下来的诗中,怀念李白的就有十几首,每首都表达了他对李白的钦佩和思念,他们的友谊,可以说是文坛上千古传颂的一段佳话。所以,李白的像出现在纪念杜甫的地方,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舒洁恍然大悟,原来这草堂中,竟然埋藏着这么多的故事,看来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这个男人这么熟悉草堂中的一景一事,好象专门研究过一样,该不是这里的管理员吧?对了,一定是因为今天的游客比较少,他闲得无聊就免费为人民服务一回,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太象个管理员,倒象个大学讲师,充满智慧却一点也不张扬。听说现在当和尚的都是神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这个管理员一定也是从哪个研究院出来的吧!
  
   这样一想,舒洁马上对这个人充满了敬佩,他的渊博、他的修养使她对他的印象又加深了十分,刚才初见面时那种朦朦胧胧爱的感觉又一次直向她逼来,她简直不能呼吸了。
  
   新明忽然见这个小姑娘也不说话了,目光也呆了,脸色也慢慢地变红了,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觉得很好笑:“喂,小姐啊,你怎么了?”
  舒洁马上回过了神,不好意思地冲新明一笑:“没什么,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故事,希望下次来还能见到你,再见!”
  
   3
  
   急匆匆告别了新明,舒洁回到了会议安排的住所。这是一处坐落在浣花溪畔、草堂寺旁的仿古木式小阁楼,周围是竹篱笆圈成的院落,院内喷涌的泉水、成片的竹林,大棵的芭蕉和各色的鲜花和周围的景致很自然地融为一体,真是一处清幽所在,难怪会将会议安排在这儿了。
  
   随着信息产业的发展,人们获得信息的途径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报纸业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大,这从越来越不尽人意的发行量就能看出来。去年,为了保证发行量,报社竟然给每个编辑和记者分解下达了人均600份的订阅指标,完不成任务者一律扣掉一个月奖金,虽然这一做法在同事们的强烈反对下并没有坚持下去,但也为报社以后的发展亮了红灯,可见报纸业的危机了。为了加大发行量,尽可能地吸引更多的读者,省报刊协会已经专题研究过很多次了,可是每系业内人士提出的改进办法都收效甚微,结果很不令人满意。不过这也难怪,电视以其形象、生动、直面的画面语言和教快的传播速度早已深得老百姓的喜爱,因特网络也以其更为快捷的速度、丰富的内容、庞大的信息容量很快赢得了新一代的受众。在这种情况下,从去年至今,舒洁所在的报社已对那份市级报刊改了好几次版,并且把每个版面的栏目也做了相应的调整,加大了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热点、难点问题的报道,再加上政府的支持,报社里曾活跃过一阵子,报刊发行量也增长了很多,让大家很是兴奋。可是大环境不容乐观,还需要所有的业内人静静地坐下来细细研究,所以省报刊协会就举办了这次研讨会,舒洁作为报社里年轻记者中的佼佼者,被社长特别要求和两个编辑一块参加会议,也算是破天荒第一次出门。
  
   会议明天才开始,可是舒洁为了早日看到向往已久的峨眉风光和杜甫草堂,就早来了几天,在这几天里,她象个小鸟般游遍了成都和附近的所有景点,但都是走马观花般地浏览,还没有象今天这样对景致有这么深入的了解,不过也幸亏遇见了那个免费为她导游的男人。
  
   晚上,舒洁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婆娑的修竹和被雨水冲洗得发亮的芭蕉,心中充满了舒畅惬意的感觉。这两日来,她到处游玩,除了美景的领略外,感受最深的是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对心灵的滋润,这使得她因长期居住在西部城市而变得粗砺的内心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使她的心就象一棵生命快要枯竭忽又被大量春雨滋润的树木,迅速生芽长枝,茂盛成了一片郁郁葱葱,在为大地投下阴凉后重又变得细腻、湿润起来。她忽然又想起了白天遇到的那个有着竹一样儒雅风度的男人。上天真是太会作弄人了,在寂寞了25年后,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和他相遇了。舒洁有点难受,心中涌起了以前曾看过的一段文字:“静静时想,你会觉得,令你回忆的男孩往往不是身边的男孩,往往不是来往最亲密的男孩,他甚至不是你的朋友,你对他不甚了了。他如惊鸿,刚驻足在你的视线里就飘然飞去,当你意识到你已不能把他从记忆里抹去,你却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情变得糟糕极了。
  
   第二天早上,三楼的茶座里坐满了人,会议将如期在这里举行,舒洁缓缓扫视了一下,发现大都是些两鬓斑白的老人,年轻人非常少,忽地,她的心狂跳了起来,在前面靠右的一张桌子旁边,昨天在杜甫草堂碰见的那个人正在凝神看着一份什么材料,舒洁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也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没有?
  
   会议开始了,省报刊协会秘书长向大家逐个介绍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大都是全省各县市区级报社的主编或编辑,当介绍到那个男人时,舒洁竖起了耳朵,她听到那位赵秘书长的语气很客气:“这位是我们省报的编辑魏新明,同时他也是一位在我省很有声誉的年轻书法家。”
  
   “魏新明?”舒洁又是一阵欣喜,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了,他何止仅在书法上有一定造诣,在现代诗的写作方面,他也是省内诗人中的领头雁,拥有不少的忠实读者,舒洁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诗作语言真挚、感情热烈,意境深远、浪漫温馨,富含哲理,她早就想见见他本人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和他相遇,而且是在那种情况下。
  
   新明面含微笑向大家打招呼,说了几句客气话。舒洁平时是最不喜欢人客套的,她觉得那太做作,可是当新明说着这些话时,她注意到他说话很实在,一点也没有故做姿态的感觉。
  
   当介绍到舒洁的时候,她看到魏新明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向她点了点头,还象个老朋友一样微微地笑了笑,舒洁这才发现,他笑起来竟然象个孩子,不夹带一丝世俗的感觉,纯洁极了。昨天还以为从此将天各一方的两个人此刻又在这里相见,世界就是这样窄小和奇妙,之前曾一度在舒洁心中跳跃欢腾的感觉又蠢蠢欲动了。介绍完毕,一个胖子样的人开始讲话,他非常善谈,讲的都是老一套,可是很具煽动性,他说;“省、市各级报刊是宣传我们党和政府各项政策的喉舌,是我们党有力的政治武器,作为一个媒体,它在扩大党的影响、树立党的威信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何守好这个阵地,利用这个阵地同各种不良社会现象做斗争,如何把最有价值的信息最快地传递到社会公众中去,这些都是我们所有认真思考和做好的工作……”
  
   等他滔滔不绝、抑扬顿挫的演讲完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在离开茶座去餐厅的时候,魏新明慢慢走到了舒洁的身边:“真没想到,我们竟然又见面了,是不是很有缘呢?”
  
   “什么事情都能够和缘分扯在一起,这是不是你们诗人的特点呢?”舒洁微笑地看着他幽深的眼睛。
  
   “什么诗人,你干脆把书法家也叫上算了!”新明假装生气地扬起了头,撇了撇嘴,象个耍赖的大孩子,舒洁忍不住笑了:“我说的可是认真的,一点也没有恭维你的意思,我是最讨厌拍人马屁的了!唉!没想到今生酝酿的第一个美丽谎言竟然惨遭马蹄践踏!太受打击了!”舒洁也假装受挫地低下头;“不过说实话,我最喜欢你写的那首《盼》了,既浪漫,又透着生活本身的真实,那种幸福、无奈、痛苦同时汇聚心头的感觉真是奇妙极了,还有那首《落叶之美》,很美的语言很美的结构很美的意境,看过之后,心灵仿佛被最圣洁的神水刷洗了一遍似的,好极了。”
  
   “真的吗?”新明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知道吗?这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两首诗,因为我觉得他们说出了我的心声,翻出了埋藏在我内心深处最美好最隐秘的感觉,可是评论界呼声最大的却是另外的几首,虽然说我也比较喜欢,但是它们和我心中的距离却是相差太远了,我原以为大家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两首诗,因为相比起来它们显得更另类、更不被大家接受一些,没想到你会喜欢,真是没想到。”
  
   “以前我还老在考虑自己该走哪一条创作路线,现在我想好了,你知道吗?当内心深处的感觉汹涌澎湃地向你涌来而你却不知该如何下笔,不知怎样才能将它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时,那种感觉真是痛苦极了。”
  
   他们一见如故,仿佛认识了很久,兴奋地谈了很多很多的话题,舒洁觉察到自己好象一年都没有说过今天这么多的话,包括和好朋友英子在一起聊天时也都没有这样兴奋过,新明的出现,新明的话语调动起了自己体内沉睡多年的灵感和激情,全部的细胞都汇集到了脑部,她一下子变得才思敏捷,妙语连珠不断冒出,象换了一个人似的。谈到后来,他们之间的交流逐渐用沉默代替了言语,舒洁觉得两人之间这样默契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语言都表达不出来的,无言仿佛能够更准确地表达自己,他们默默地对视、微笑,通过眼神表达自己并体味对方,一切都是那样和谐、美妙,一种幸福感开始溢满在舒洁的心间,她多么希望时光就此停滞,两人能够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新明能够永远坐在自己的身边并用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深情地把她凝望。能和新明永远相守、一起慢慢变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仿佛有微薰的春风拂过心间,舒洁陶醉在她所编织的美丽幻想中,偷眼向新明望去,新明恰巧也正在看她,这一次舒洁没有看懂新明的意思,他的眼神很复杂,里面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在跳动,可是它所包含的内容却叫她深深地迷醉,她发现自己已经真真切切、不可挽回地爱上了新明。在遇到新明之前,她迷恋的是他的诗,在见到新明时,她沉寂多年的爱竟然快速地苏醒了过来,当这种一见钟情因极端的不可能性而变得犹豫、退缩时,她也曾有些许的心伤,但却并没有断绝,她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再次相遇,也没有想到她所钟情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一直倾慕的对象,一个用诗的语言描写出了最美的意境的人,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如此投机、如此默契,她是爱定新明了,她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坚定地走下去。
  
   在随后的几天里,研讨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些来自各报社的主要领导和精英们,虽然舞起笔杆子是谁也比不上的,可是思想却保守地要命,没有提出多少创造性、有震动效应的意见,都是些细小方面的改变,想来也不会有多么好的效果,不过这也难怪,这些编辑们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做报纸已经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改掉过去的习惯,重新换一种新的模式去思考问题。舒洁一直觉得既然是报纸,就要真实客观地反映社会最前沿的信息,要勇于揭示一些关乎国计民生、社会发展的焦点现象,只有承认并能坦诚面对社会中存在的问题,也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才能使社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可现在的报刊业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那就是不敢面对问题,只要新闻报道或热点追踪涉及到一些社会的阴暗面或牵扯到一些政府部门,或是与某个大人物扯上点关系,马上就会偃旗息鼓、了无声息,不要说能够发挥媒体的监督职能,就是正常地发表消息和批评性质的言论都变得很困难,人人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可是这些王者却连自己最想说的话都不能说,一篇小小的无关大局的批评稿,总是能被上级领导以各种理由压下,什么没有政治立场啊,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啦,什么要注意社会影响、社会稳定啊,总之一句话,谁只要批评某种行为、批评某种社会现象,好象谁就影射了社会主义的美好、影射了党的队伍的不良,就是对政府有意见,就好象捅了马蜂窝似的。舒洁想不通,在我国现今这样一个言论如此自由、文化如此多样的阶段,为什么还象是处在文化大革命中一样,只能说好不能说坏,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社会的良性发展,不就需要媒体舆论监督作用的正确引导吗?如果连大家每时每刻都要接触的媒体都是一套虚伪的说教面对公众,那老百姓还指望能从哪里听到真的对的话呢?那谁还对电视、广播、报纸感兴趣?所以尊重事实的真相应该是最重要的了。
  
   当舒洁把心中的想法给新明说的时候,新明笑了笑:“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我们应该看到,在我们生活的社会中,美好的、向上的东西总是占了大部分,丑恶的、令人心寒的现象在生活中只是个别存在的,我们媒体一定要把握大方向,那就是要有原则性,要知道什么该报道、什么不该报道,要以正面报道为主、以批评报道为辅,总不能抓住人家的小辫子不放,也不能因为要一味还原真实就在不自觉中夸大了事实的影响,在社会上引起不好的反响。比如说吧,前段时间林西市有一份晚报办得特别红火,上面的内容大部分涉及家庭暴力、杀人抢劫、贪污腐败、黑社会犯罪仇杀等社会不好的方面,虽说有一定真实性,可是它在群众中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好的,经常看这些报道,会给大家造成一个错觉,觉得社会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甚至对国家、对政府都失去了信心,这样能够就很不好了,后来你猜怎么着?全市六十多名市民联名上书市政府,要求市政府出面干涉,这份报纸就被停了刊。所以说,怎么样把握好度的问题也很重要,我们不仅要对新闻事实负责,更多的我们要对社会负责,要对公众负责,要注意我们的报纸发出后在社会上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有利于社会的进步还是阻挠了社会的正常发展,总之也是很复杂的,”他的说法舒洁倒是很赞同,没错,自己有时候看事情总是太感性,凭意气用事,凡事只看一面,新明分析问题就要全面地多。她原本以为爱好文学的人一般也都很感性,没有想到新明的思维竟很严密,她对他更欣赏了。
  
   有的时候,舒洁和新明总会走下阁楼,来到院落或者干脆走出住所来到浣花溪畔走走,天气虽有些丝丝的凉意,可这里的花草树木却仍象在盛夏一样葱郁鲜艳,沿着溪畔开满了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引来只只蝴蝶翩翩起舞,不肯离去,最让人喜欢的,还是那大片的竹林,苍翠碧绿的枝叶、婆娑绰约的风姿,无不让人身心惬意。不知不觉他们又来到草堂,舒洁总觉得这草堂总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吸引着自己,就连新明也说:“这草堂,就象有人赋予了生命一样,到处都充满了灵气,真让人舍不得离开。”
  
   “我想,杜甫生前一定有一个红颜知己,她曾经无所怨尤地陪伴着诗人走过了一生的风雨坎坷,要不然在这草堂中,我怎么老感觉有个女子的灵魂在飘荡?你说我猜的对不对?”舒洁猛然想起了一直缠绕在和自己的问题。
  
   “红颜知己?这我倒没有研究过,不过据我所知,杜甫为了躲避安史之乱,逃到程度时是携带家眷的,其他的史书对于他的生平介绍中,也没有提到过有关他的红颜知己的,我想可能他这个人因为少些浪漫、比较现实一些,所以有关他的记载也就更严肃一些,也许真有那么一个女子曾默默地支持过他,他那样的经历、那样的不得志、那样的落魄,如果真有一个人时时地关心着他,也就太让人感到欣慰了!”
  
   “除了支持和帮助,她还给了诗人什么呢?是不是也有爱情?长久地爱着一个人和深深地被人爱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爱情?为什么他们之间一定要存在爱情呢?纯洁的友谊不是更美?更值得人怀念和品味?那才是真正的理解和支持。”
  
   “不!一定是爱情,你看,连草堂中都完全充满了湿漉漉、甜腻腻的气息,这是专属于爱情的味道啊!”
  
   “爱情的味道?谁说湿漉漉、甜腻腻就是爱情的味道,我看它是属于你身边这朵鲜花的味道吧!”
  
   舒洁低头一看,还真有一朵紫色的、如蝶一般轻巧、美丽的小花,散发出来的正是一股醉人的香味。
  
   “或许他一生中那个忠实的跟随者就是他的妻子,她年轻时给诗人以美丽的青春和纯洁的爱情,在嫁给诗人后,她不计辛劳、不图荣华,跟随诗人四处奔波,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正因为有了她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才使得诗人能够从容面对坎坷和打击,使他的满腔爱国之情喷薄而出,凝结成伟大的史诗,也许正是因了这位妻子、知己、姐妹,他后来才成为了一名爱国忧民、疾恶如仇,思想及艺术造诣均对中国文学的发展产生能够深远影响的现实主义诗人,这种现实和浪漫融会在一起的爱情真是太完美了!”舒洁的眼睛闪闪发光,心中充满了对这种爱情的向往,如果她也能象杜甫的妻子一样和新明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你的这番话又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现实和浪漫并不相悖,看似平淡、朴素的爱情却处处充满浪漫和激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爱得轰轰烈烈、翻天覆地,都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世间最浪漫、最完美的爱情,谁能知道最浪漫、最令人动心的爱情却就在自己的身边?如果每个人都能珍惜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可贵的感情,那才是世上最完美的事!”
  
   “是啊!最主要的是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对她来说,只要能和新明在一起,的确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两人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向前走去,在一棵含苞怒放的玉兰树下,舒洁猛地站住了,“给我照张相吧!”她说,自从有一次她无意中见到这种粗黑的树干上竟然开出了那样玉润、洁白的花朵,舒洁就被它特有的风采深深地吸引了。
  
   新明透过相机镜头观察着玉兰树下这个含笑的女孩,她长得并不漂亮,可是那双眼睛,不,应该是那双眼睛流露的神情却让他动心,这是怎样的一扇心灵之窗啊,无邪、恬静,象有淙淙的小溪刚刚流过,她的眼底有那么一抹忧愁,象漂浮在水面的睡莲,又好象充满着热切的希望,就好象是溪底那色彩斑斓的石子。是什么事情让她心事重重,时而欢欣时而忧郁?她又在期待着什么呢?望着舒洁眼中的一泓春水,新明按下了快门。
  
   就在新明按下快门的时候,舒洁感到一阵快乐的眩晕,一定是新明把她的灵魂也一同摄了去,要不然,她的脑中怎么会是一片空白、没有一点思想了呢?如果真是那样,她倒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一直陪伴在新明身边,不管他走在哪里,都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让他永远都感觉不到寂寞,只要他愿意,她可以做他一生的红颜、一生的知己,最好是——做他的妻子!
  
   做他的妻子?舒洁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她和新明才认识几天的时间,几天,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瞬间,可在这一瞬间里,她生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并打算做他的妻子,和他共渡一生,这是多么奇异的一个瞬间啊!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真想冲到新明的怀里,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大胆地向他表达:“我爱你!”可是,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姑娘,她也必须顾及新明的感受,所以在没有搞清新明心里的想法前,在时机还未成熟时,她决不能让新明知道自己的想法,她也不希望因此而影响他们之间已有的默契,影响他们这份来之不易的深厚情谊
  
   她看向新明,新明也正在看自己,她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的眼神不落痕迹地移到了满树的玉兰花上,她的眼光也移了过去。
  
   “新明?”
  
   “啊?”
  
   “玉兰花开得真美,是吗?”
  
   “是的,我也很喜欢。”
  
   “……”
  
   舒洁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你真是个笨蛋!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不会说就别说嘛!还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张了张,却没有声响。
  
   新明看看舒洁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做声,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两个人无语地继续向前走去。
  
   等他们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蒙蒙黑了,有半圆的泛黄的月亮正慢慢爬上天,月光透过稀疏的青竹照射下来,映得院落内青石铺就的小路发出幽幽的光。
  
   两人在楼梯口默默分了手,谁也没有说话,新明看了舒洁一眼,转身向一楼自己的房间走去。舒洁无比惆怅,她总觉得新明起码应该和自己道个别,而不是象两个陌生人一样的漠然,她也默默地上楼回房。
  
   舒洁的房间在二楼,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那片竹林,随风摇曳的竹叶伸手可及,临床的位置长了一棵很高的芭蕉树,长满了蒲扇似的叶子,遮住了一部分月光,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舒洁的心里有些烦躁,忽然有些想家,每当失意落寞的时候,家总是心灵最温馨的港湾,是最想依靠的地方。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妈妈,听到妈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舒洁心里淌过一阵热流:
  
   “妈,我是舒洁。”
  
   “舒洁啊,怎么样?这几天还好吗?习惯吗?那边气候比较潮,你睡觉时要注意啊,要小心蚊子,别感冒了,还有,把窗关好,别让风吹了……”
  
   “好啦妈!这些我都知道,你就别操心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和爸身体都还好吗?哥哥呢?他怎么样?”
  
   “我和你爸都挺好的,唉!就是你哥,老是让人操心!”
  
   “我哥又怎么了?”
  
   “还不是筱风,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吵着要你哥买新房子,没有房子,就要和你哥分手。”
  
   “买房子?我哥单位今年不是给他分了一套调整房了吗?筱风怎么还要买?”
  
   “她嫌那套房字面积太小,说要买个大的。现在一套新房怎么还不得花个10万,家里那点钱,一部分给你哥买了旧房,一部分还要给他们办婚事,我和你爸也得防个老吧?再还哪有钱买新房子呢?现在可咋办呀?”
  
   “筱风怎么能这样呢?看她平时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嘛,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了?”
  
   “唉!这社会奇怪的事情多着呢!倒是你哥,这几天人也没精神了,话也不多说了,阴沉着脸,真是让人看着难受。”
  
   “妈,你也别太操心了,他们两人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分手呢?筱风姐现在只是一时的想法,她会理解哥哥的难处的,我看她也不象是太现实的女孩子。万一她真的要和哥哥分手,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那她对哥哥的爱也很值得怀疑,我们家也娶不起这样的媳妇,这种女孩不要也罢,天下好女孩多着呢,哥还能打光棍不成?”
  
   “哪有你说的这样简单?他们可是相处了很长时间了。”
  
   “哎呀妈!你就别多想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的,我们家又真的无能为力,就让筱风姐看着办吧!”
  
   “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再有两天就结束了。”
  
   “出去了就好好散散心,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别想着家里的事情,要注意身体。”
  
   “放心吧妈!好了,再见!”
  
   放下话筒,舒洁心里沉甸甸的,没想到才几天时间,家里就有了如此的变化 。爸妈真是太过操心了,前些年为了供养兄妹三人读书,爸除了白天到工厂上班外,还让别人帮着找些零散的技术活干,因为爸的技术在整个机械厂都是最好的,所以也经常有人找上门来请他帮忙,妈虽然没有工作可也没闲着,她卖蔬菜、水果,和别人一起跑运输,开商店,什么能干能赚钱就干什么,再苦再累的事她都能够捱过去,就这样,尽管爸爸每月只有四百元的工资,却也将三个子女养大成人。舒洁记得家里最穷的时候,买不起鱼肉,兄妹三人就跑到垃圾堆捡别人烧坏扔掉的草鱼吃 ,尽管他们的嘴上都被糊得脏兮兮、黑乎乎的,可他们都吃得很开心。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兄妹三人从小就很懂事和听话,很替父母争气,前些年大哥舒军最早从一所机械学校毕业上班,分担了一部分家庭重任,紧接着二姐舒婷也在一所研究院上了班,而舒洁呢,是家里受苦最少,承受压力也最少的一个,基本上是在家庭经济相对比较宽松的条件读书并工作的,可受早年家庭情况的影响,她的情感比起同龄人就更细腻丰富、更深沉一些,举止也更沉稳。看着三个儿女相继成人并能够独立生活,爸妈的脸上终于泛出了多年不曾有的舒心的笑容,没想到,大哥舒军和筱风的事又让爸妈再次紧缩眉头,舒洁叹了口气。
  
   她斜倚在床头,呆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烦躁极了。在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在她身边,能陪她静静地坐一坐,以前每当她有心事的时候,生性活泼乐观的樱子总会默默地陪着她,而那早已是学校时的事情了,自从工作后,就很少有人能和她一起分担心事了。这个时候,她想起了新明,她觉得他是最可亲的,她多么希望能和新明一起在皎洁的月光下漫步,向他诉说自己的心里话,只要能感受到新明坚定的目光充满柔情地掠过自己的脸庞,就象母亲轻轻地抚触自己的孩子,她的整个心房就会灿烂起来,所有的不愉快都会随风而逝。是的,如果有新明在她身边,就是不谈感情,什么也不谈,她也是幸福的。
  
   房间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十分急促。舒洁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接了起来,话筒中一片沉寂,什么声音也没有,舒洁忽然有些紧张,她的女性直觉告诉她,打电话的人应该是新明,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呢?她也屏住了气,对着话筒一起沉默。
  
   “舒洁,看见了吗?今天的夜色很美,愿意和我一起去散步吗?”
  
   “……”
  
   “去吗?”
  
   “好的,我正想出去走走。”
  
   等舒洁从楼上下去的时候,新明正坐在大厅一角的藤椅上抽烟,样子非常好看,有一股很浓的男人味,墙壁上晕黄的灯光投射下来,映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庞。见她下来,新明熄灭了烟头,迎上来和舒洁一同走出了大门。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就只能听见两人嗦嗦的脚步声。
  
   “有一句话在我的心里藏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如果说了,我心中也许会畅快一点,可我真怕伤害了你”
  
   “不过,”新明停下来转过身子,两只眼睛象要燃烧起来似的,“舒洁,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这种突如其来的象海涛般汹涌澎湃的感情,快要把我吞没似的,使我压抑,令我窒息,我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我要告诉你,我爱你!”
  
   一切都太突然了,舒洁下午还在猜度新明的想法,还在告诉自己要约束情感,不要随意流露,现在她居然听到新明对自己说我爱你,她简直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爱我?你真的爱我吗?你确定你说过爱我吗?”“你该不是在骗我吧?我又丑又笨,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不!一定是我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傻瓜,你没有听错,我是真的爱你,你怎么说自己不好呢?你有天使一样纯净的面容,有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有水晶一样美好的心灵,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而且,对我来说,我们之间的默契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丽的容颜算得了什么?能和自己所爱的人永远地保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才是最美的!”
  
   “知道吗,新明?我想对你说同样的话很久了,可是女性的自尊和矜持又总使我开不了口,你不知道,那种想说又不能说的感觉真是太让人难受了。我怕你会拒绝我,甚至嘲笑我,瞧不起我,认为我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我也要鼓起勇气对你说:我爱你!”
  
   “你原来也爱我!”新明孩子似的兴奋起来:“知道吗?自从在杜甫草堂第一次见到你,见你一个人在雨中犯傻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的不受纤染的纯洁,你毫无矫情的自然,喜欢你的一切……”新明张开双臂,将舒洁紧紧地拥入怀中,温柔地、深情地吻上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当新明吻上舒洁的嘴唇时,一阵幸福的晕眩感向她袭来,她几乎都不能呼吸了,生怕他会跑掉一样,她紧紧搂着新明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新明坚定有力的心跳,眼里流下了滚滚的热泪,她是多么幸福啊!
  
   “乖,”新明小心翼翼地吻去了她的泪痕:“怎么象个小孩子一样呢?怕上当吗?放心吧,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好好来爱你的!”
  
   

作者签名:
是否只有经历极度的黑,才能看的见光明?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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