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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游侠传

借借
2006-07-14 13:54   收藏:0 回复:2 点击:883

    老树寒鸦,暮云四合。通往长安的官道上远远移动着两点白色,近了,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勒马停在官道边一家寒碜简陋的酒肆前,年长的男子抬首看看天色,沉声道:“师妹,今晚可能有大雪,在这里歇歇再赶路吧。”马上的女子偏过脸,眼里漾着明媚的笑意,声音娇俏,道:“赶了一天的路,马儿也跑乏了呢。还是师哥考虑的周全。两个人下了马,酒肆老板一脸笑迎着他们,口里说着职业性行话:“两位客官里面请,马交给伙计照料吧。里面暖和。”
  
  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刚刚落座,官道的尽头又传来鸾铃的声音。“叮铃,叮铃……”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酒肆前面的空地停下。驾车的人懒懒地打量着破败不堪的小酒肆,面容俊美,唇角漾着似有似无的笑。店老板慌忙迎过去,脸上绽开职业性的笑纹:“这位爷,要打尖么?小店有上好的西湖龙井,还有一等的十香牛肉,您请进店歇息,小的吩咐小二给您饮马去。”车座上的人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神情,目光也似乎游离不定。“在这里歇歇吧,赶了一天的路,马儿也乏了。”女子娇柔的声音飘出马车的布帘,原来车里还有女客。驾车的男子跳下车辕,一手牵起布帘的一边,一手托住布帘里伸出的一只手臂。走下车的女子脸上蒙着轻纱,一下车,周围的空气里便流动着一缕淡淡的香气。女子袅袅烟行,香气过处,罗袜无尘,步子既如舞者般轻盈。店老板在这官道旁开了数年的酒肆,也见过一些清奇人物,今儿一个时辰之内,见了两对出色的男女,心中不禁有些称奇。
  
  年轻男子与蒙面女子拣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赶紧过去上茶,也许是闻到那种奇特的香气,他手里的茶壶抖了一下,茶水溢到桌面。驾车的年轻人眉头微皱,道:“你怎么做事的?”店小二越发心慌,提着壶傻在当地。“小二哥,你招呼别的客人去吧。我们自己倒茶。”女子轻声道。示意小二放下手里的茶壶。衣袖挥处,暗香袭人。店小二似乎痴了,好香,是什么香啊,与他闻过的花香,脂粉香都不同,他呆呆地拿着壶。油腻的脸上呈现一种很滑稽的表情,也不把壶交与女子手里。女子轻笑一声:“小二哥,偏劳了。”“啊,啊,我,我,客官要什么菜,我去上。”小二慌慌张张地问那架车的年轻人。眼睛不敢正视女子。
  
  女子身上的香气似乎亦引起先进店那对男女的注意。白面长须,佩无鞘剑的中年男子眼里凌厉更盛。白衣娇小身材女子眼里则明显带着好奇与欣羡。一股寒风钻进来,店门开处,店老板又迎进来一个客人。来人面上虬髯纠结,身躯比一般人高大。店老板站在他身旁,既似孩童。来人随便往一张桌子面前一坐道;“拿十坛酒来,五斤牛肉。”声音洪亮,直振得这间小酒肆在寒风中更显萧瑟。
  
  最早进店的中年人,身材娇小的白衣女子慢慢地饮着杯中茶。临窗的青年,身带奇香的蒙面女子相对静静地坐着。店里除了风刮过屋顶的声音,便是那高大虬髯汉子喝酒的声音了,他一坛坛豪饮着,晶亮的酒珠子挂了些在他脸上的虬髯上,有些像离人泪。
  
  店门再开,店老板看来人,不禁有些发怔: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怪人。门口站着的男子一身古怪打扮,衣饰似裙非裙,头发高束,与中原人打扮大不相同。他站在那,黑多白少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就那样冷冷地打量着酒肆里的人和物。“这位爷,您请进。小二,泡茶!”店老板脸上挤着笑。那人仍然是面无表情,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酒,菜,送外面的车上。要快的,你的,明白?”一锭银子哒地扔在地上。“是,是,很快,很快。”店老板躬身去拾那锭银子。“刷”,白影一闪,地上的银子突然飞起来,直向门口立着的怪人面门而去,“用你的手付帐,这是我们中原人的规矩。”虬髯客的声音。“铿”虬髯客话音未落,那锭银子已经被怪人的兵器削成两半。怪人手中的兵器有些象弯刀,形状又与弯刀有些差异,刀身狭而窄,与长剑有长度相类,长剑却没有弧。
  
  怪人白多黑少的眼睛盯着虬髯客,仍是面无表情。虬髯客自顾仰头一坛坛喝着酒。漂浮着暗香的酒肆里,渐渐生出阴寒……店老板不知所措。
  
  “哈哈,迎风一刀斩!好!敬你的刀,饮酒。”虬髯客伸手向一坛酒拍去,酒坛挟着风声飞向门口的怪人。怪人双手举起手中的兵刃,平平地一削,酒坛来势即缓,兵刃复又在空中划了个“之”字,酒坛稳稳地立在了怪人平端的兵刃上。所用的手法与中原武学中的“四两拨千金,以力卸力”手法相类。
  
  “哈哈,不错,不错。喝酒,喝酒。”虬髯客依旧大笑着,又拍开一坛酒的泥封。门边的怪人道:“你也不错,能够知道迎风一刀斩。有酒无菜,无甚趣味。你的,去拿一条活鱼来。”怪人斜睨着店老板,说话连贯了些,语音仍显得生涩。白衣娇小女子不禁好奇地问同桌的中年男子:“师哥,那个人要活鱼干什么?他生吃么?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咱们中原人呢。迎风一刀斩是刀法么,怎么他的刀咱们没有见过。”中年人道:“迎风一刀斩是扶桑人的一项绝技,当年有一个扶桑武士凭着迎风一刀斩挑战中原各大门派,很多高手败于迎风一刀斩下。”“哦,我倒看不出他那一招迎风一刀斩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削银子么,我这把断玉剑削银子象削豆腐一样,有什么希奇。”中年人没有接口,注意着那怪人的举动。
  
  一尾活蹦乱跳的红色鲤鱼在桌上的水盆里游弋。怪人冲着酒肆外面“咭哩哇啦”地说着什么,显是在与外面的同伙通消息。“他是在叫他的国人进来,说要与那位大侠比试。”轻柔的女声从窗边的女子嘴里清晰地吐出。门边的扶桑人眼睛立即紧紧盯住女子,道“你的听得懂我们的语言,什么人?”女子不再出声,凝望着酒肆外面的冬景。神态惫懒的年青人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你们这次来了不少人,倒是对咱们中原有什么图谋?”“我们的,是中国皇帝邀请来的,和谈社。你们的,都是什么人?”“嘿嘿,我们的,不欢迎你们这些倭寇,还是趁早滚回东赢岛。”年轻人刻意学着扶桑人的腔调,怪声怪气的发声。白衣女子不禁“噗嗤”娇笑出声。身带奇香的女子遮面的轻纱在微微颤动,想来也在轻笑。
  
  “你的,混蛋!”扶桑人面色红涨,眼睛更显白少黑多。正欲发作,却被身后进来的另一个扶桑人按住了他的肩头。来人同样的衣饰,身材比先一个扶桑人高了很多。他冲着酒肆里各人抱拳行了个全揖,郎声道:“各位大侠,在下东赢柳生静云,仰慕中原文化,奉中国皇帝诏曰,前来中原和谈。家将阿木多有得罪,在下代他赔罪。店家,这是一些银两,这里的客人用度由我们支付。”这人谈吐斯文,发音清晰,对中原语言熟谙,众人心下想:东赢蛮荒之地,有这样的人物,也堪是奇才了。虬髯客冲那人哈哈一笑,道:“你不错,很有礼貌,比你那奴才强。”他仍是举坛畅饮。柳生静云微微一笑,挥手叫手下拿十几只碗来,一一斟满,命人送到各人面前。他端起一碗,一饮而尽,道:“先干为敬,各位请。”酒肆静下来,白衣女子与中年男子,年青人与蒙面女子,都没有动面前的酒,也都没有出声。“呵呵~大家不肯饮酒,是因为缺少酒菜吗?阿土,你来做盘菜,给各位下酒。”柳生静云吩咐手下。
  
  一名扶桑人越众而出,一言不发走到放鱼盆的桌旁。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手里多了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他一翻腕,左掌一拍桌面,红鲤鱼跳出水盆,他右手匕首挥动,红白交辉,鲤跃龙门。左掌从腰里拿出一只瓷瓶,倒了些粉状物在木盘中,刷,刷,刷,切割成片的鱼整整齐齐码在木盘中。酒肆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带着些微的辛辣。“疱丁解牛”,中年人望着那个叫阿土的人。众人一惊,这就是失传已久的“疱丁解牛”?柳生静云冲中年男子拱手道:“早闻中原多奇人,这位大侠能够一语道出这疱丁解牛,在武功上的造诣一定很高了,一会还要请教。只是这疱丁解牛,家奴一直用来屠猪杀鱼,柳生听大侠语气似乎很看重这疱丁解牛,还请指教。“他语气极其诚恳,用意却在轻视中原武学绝技。白衣女子首先忍耐不住,出言讥讽道:“我师哥是看你把戏耍得好看,夸你两句,显示我们中原人的气度。指教什么?你杀鱼也罢,屠猪也罢,不就是想显摆你们的厨艺么?来而不往非礼,小二,拿一块新鲜豆腐来。”
  
  店老板已经看糊涂了,也只好吩咐小二去拿那位姑娘要的豆腐。雪白粉嫩的豆腐托在白衣女子雪白的手掌上,浑然一体,既似本来就张在那女子的手掌上一般。白衣女子将豆腐托在左掌间,右掌食指,无名指微曲,纤手如兰,姿态甚是优美,轻轻拂动,一粒粒雪白的豆腐丸子随着手势落在盛鱼片的木盘。红色的生鱼片,雪白的豆腐丸,一道成了风景的菜。“姑娘好俊的兰花拂穴手,以柔克柔,柳生敬佩。”柳生静云仍是斯文地笑着。
  
  酒肆外的风渐渐歇了,外面有伙计在叫嚷:“下雪了!下雪了!”店内众人往窗外瞧时,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飘下来,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柳生静云笑道:“饮酒赏雪乃人生雅事,况与各位中原朋友共醉,更要尽兴。有酒有雪,锦上应更添花。请阿水姑娘进来,为各位奉茶插花,以穷雅趣。”少倾,一扶桑女郎低首走了进来,乌黑的发髻下,雪白的颈项如月半弯,女郎穿的木屐清脆地敲击着地面,欲发衬出她那一低首的沉静温柔。仍是低低地垂首,女郎对着店里的众人深深地鞠了个躬,“请多关照。”柔媚的声音送入众人耳里,带着涩涩的羞怯。众人没有想到传闻中阴险凶悍的东赢人,女子却是如此温婉可人。一时无语。
  
  女郎坐到准备好的矮塌上,淡眉疏目,不是很美艳,面颊圆润,体态微丰,与中原女子相比,有一种别样风情。女郎拿起银剪,在一堆花枝中拣出一枝腊梅,剃掉些枝节,留下疏朗的数朵半开的花蕾,将花枝插入一高约半尺的瓷瓶中,花枝露出瓶口约四,五寸。复挑了数枝白水仙,一一插入瓶口,水仙花露出瓶口的高度参差不齐,意态天然,水仙花丰润清绝,与腊梅的枯瘦萧索相辅相成,众人心中暗赞。这就是柳生静云所说的花道了吧。白衣女子撇撇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柳生静云叫随从将花瓶放在木盘边,破败的酒肆里似乎增色不少。
  
  虬髯客顾自喝着他的酒,对别的事物也不理睬。轻纱蒙面的女子轻声道:“东赢的花道的确是一绝,阿水姑娘的插花技巧也是很不错的了。所谓花者,天地之精魂幻化,风花雪月,四时之风景,贵乎自然,小女子献拙,也有一花请大家观赏。”言罢,示意青年人打开随身的包裹。取出一只木盒。从木盒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众人注目看时,均面露疑惑:琉璃盏也是稀罕物了,但是除了盏里的一弘清水,哪有半点花的痕迹。
  
  蒙面女子揭开琉璃盏的盖子,伸出左手食指在嘴里咬破,一滴殷红的血在琉璃盏里融化,随着水色变淡红,一朵水晶般透明的兰花在琉璃盏里摇挹,众人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所见到的是一朵花。虬髯客也停止了喝酒,看着琉璃盏中的兰花,眼睛里多了些东西。
  
  “花以兰为最,兰中“陈留良”最名贵,而这“陈孟良”与水同色,浸在水里几乎看不出来。姑娘能够育出此等极品,一定不是一般爱花人。”柳生静云的声音里带着敬意。蒙面女子仍是那淡雅的态度:“中原有很多奇人异士,哪是我等平凡人能比的。我家世代种花,雕虫小技罢了。见笑。”
  
  众人都明白了当前的局势了。一场没有预约的较量。“阿水,你的花道功夫比这位姑娘差远了,泡茶向这位讨教吧。”柳生静云依旧不动声色。他的一干随从却已露出欲斗狠的神色。店老板看着情形不对,想溜,迟疑了一下,还是留在了原地。扶桑女郎开始泡茶,程序烦琐却有条不紊,手法新奇,中原众人惟有观望,白衣女子暗地扯扯中年人的衣袖,细声问:“他们搞什么鬼?谁喝他们的茶,那位姐姐可别上他们的当,我看他们不怀好意。”“恩,静观其变。一会有什么事发生,你骑马先离开这里。到前面的镇子等我。记住,不要逞强。”中年男子面色冷峻,话语却带着明显的关心。白衣女子甜甜地笑着。“师哥毕竟还是很疼我的。”
  
  茶香充盈酒肆,女郎的茶已泡好。柳生静云端杯道:“各位俱是中原奇人,薄酒显不出我的诚意,现在借热茶,再敬各位。”话里明显带了讥讽众人胆小之意。店老板突然开口道:“那怎么好意思要您这远道来的客人敬我们呢。应该是我们尽地主之仪啊。还不快去,把我的宝贝拿出来招待各位爷。”小二慌忙去了。一会捧出一套精致茶具,众人早就怀疑这店老板能在这官道旁讨生活,一定有来头。一看到这套茶具,心里的猜测就更实了。“老汉不会这位姑娘泡茶的花花名堂,就会把水烧沸了就冲茶,今天也献献丑,各位爷包涵。”店老板边说边用油腻的指头从贴身的一个小荷包里拈出数枚茶叶,一只杯子里只放一枚。那茶叶比一般的茶叶要宽长一些,颜色暗紫。也不知是什么品种。
  
  
  沸水挨个冲入杯里,杯沿氤氲的水气袅袅散开,众人有看到了为之膛目的景象:一个个少女轻舞的身影随着氤氲的水气浮现在空中,眉目清晰,长不过盈尺……
  
  众人直看得心眩神摇,哪还有心思去品味茶的清雅。柳生静云的笑有些勉强:“想不到大内御藏的精品我等今天有幸亲赏。这位前辈莫非从宫里出来?”“想那先皇听信妖人谗言,摧损无数女子性命醅制这些茶叶,却没有福气享受,现在在那阴曹地府,不知道有多少冤死的女子在向他索命呢。”店老板神态有些凄然。柳生静云道:“原来那种方法真能醅制出如此奇异之茶叶。”白衣女子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加之不忿柳生静云事事通晓的博识,出声问道:“你又知道了?咱们中原的事你倒知道不少呢。事欲图而谋,你们来我们中原,打什么主意?”柳生静云不以为仵,道:“姑娘,我等虽僻居海外,见识简陋,然对中原风土人情,地广物博,人物清奇,一直心向往之。此次中原之行,为促进两国交流,友好合作,搭建通商渠道。贵国皇帝亦有诏书在此。请相信我们的诚意。以前两国都有交兵,其中误会重重,还请姑娘思量。”“哈哈~你们有诚意?那皇帝小儿竖子不可谋,昏庸糊涂,被弄臣玩于股掌之中。咱们老百姓可是清醒的很哪。尔等野心,如同司马,昭然欲揭。”虬髯客声如钟撞。
  
  柳生静云手下面上的不奈更甚,柳生静云依旧静水无波,淡淡道:“阁下言重了,两国虽时有纷争,也有交好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贵国唐时与我国之间的交往,堪不似兄弟般友好?鉴真大师东渡,至今佳话仍传青史。贵妃霓裳羽衣,香泽犹存。我等诚意,一如当年之大师东渡,贵妃之遗香。”一直没有出声的蒙面女子突然开口道:“先生提到当年杨贵妃霓裳羽衣,是否在贵国留下传人?”柳生静云道:“这位阿水姑娘即是传人之一。”蒙面女子身躯微颤,似是甚为动容。
  
  瞬间的激动后,蒙面女子清声道:“中原舞技,以唐时最为繁盛。唐代舞蹈分为健舞和软舞两大类。健舞以剑舞为最,软舞则非霓裳羽衣莫属。而今,自杨贵妃香销马嵬坡,也有传说当年她并未身死,东渡扶桑。自晚唐以后,霓裳羽衣渐渐失传,此等憾事,让天下舞者怅然叹息。适才先生提及阿水姑娘擅霓裳绝技,切盼一观。吾姊也曾是一舞者,在生之日无缘见得霓裳仙姿,轻语替她偿了心愿吧。”说道后来,声音里满含凄凉之意。“姑娘与万花坞李轻舞谷主怎么称呼?李谷主可安好?”虬髯客突然问道。“小女子李轻语,李轻舞是我姊姊,她,她,已于半载前过世。”叫轻语的女子哽咽不能语。“唉,李谷主巾帼胜须眉,惜华年早逝。这坛酒,我敬她。”虬髯客举坛长饮,眼里萧索更浓。
  
  “令姊想必精通舞蹈,华年已逝,在下无缘一见中原舞者风采。可惜,可叹!这里场地偏狭,舞者不能舒展,不如移致外面空地,让阿水为各位献舞。”柳生静云恢复了先前的斯文淡定。
  
  店老板忙吩咐伙计桌椅等物什搬些出去。一片片雪花纠结成团,在空中翻滚。外面一派琼瑶乱舞的景象。众人也瞧清楚了外面停驻的车马很多,扶桑人看来声势不小。有人面有忧色,虬髯客却仍是饮着坛中酒,青年人脸上也一直是惫懒的神情,中年人右手轻按在腰间的无鞘剑剑柄上,眼里凌厉益盛。
  
  丝竹声中,扶桑女郎阿水翩然起舞。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阿水的身影藐若浮云,轻盈如花随风过,柔美处,似霓裳着春风。虽是寒冬,观舞的人们却感受到了一丝丝暖暖的春意,均心中暗赞。
  
  一曲舞毕,阿水低首退下。柳生静云笑道:“阿水只学得皮毛,献丑了。”轻语悠然道:“多谢先生请阿水姑娘为我们献上如此佳舞,小女子妄自菲薄,也曾得家姊授舞,今也献丑于尊前。”柳生静云笑道:“姑娘盛情,怎可推却。请。”轻语又道:“先祖李十二娘,传下一套剑器舞。家姊的过世,与这剑器舞也有些干系。她过世之时曾遗命后世弟子家人均不可习这剑器舞。今天我破例一舞,从此成绝响矣。”她语声轻柔,却流露着深深的悲哀。
  
  轻语站在场中,面纱已经除下,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与白雪般没有血色,两眉间隐隐积聚着黑气。白衣女子心道:“她原来很美啊。只是那眉间的黑气不好看,难怪她要戴面纱。她是病了么?师哥医术很好,待会求他给她瞧瞧。”
  
  轻语身影已动。手中长剑映着雪光挥动。攉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剡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轻语身若蛟龙,舞蹈中隐隐生风雷声。与她柔弱的模样相去千里。柳生静云长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轻语姑娘的剑器舞得自公孙大娘真传么?佩服,佩服!”
  轻语收剑,一口鲜血吐在雪地上,分外刺目,眉间的黑气也在扩大。年青人抢上去,扶住她。眼里现出无比焦灼的神情。轻语微笑道:“不要紧,歇会就好了。”年青人无语。扶她坐了,伸掌抵在她背心,输真气进她体内。“姑娘不要紧吧,我们有上好的疗伤药,姑娘或许可以一试。”柳生静云的声音。“她的病根在剑器舞上,你的药再好也治不了她。李姑娘,我没有猜错的话,李谷主也是因久习剑器舞,导致剑器舞的钢锐之气郁于体内,无从发泄而终。哎,怪我,怪我,生性疏懒,找到了克制的法子没有能为李谷主及时送去。”虬髯客语带伤感,“这本是少林的易筋经,我用内力替你打通身上受损经脉,日后照着经书上的口诀练习。假以时日,你体内的钢锐之气即可消散。”
  
  盯着《易筋经》,扶桑人眼里露出贪婪或羡慕的光。柳生静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本奇书,这虬髯客到底是什么人,既能弄到少林至宝,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心里已经起了将这一帮人灭掉的念头。虬髯客坐在轻语背后,一只手掌抵在轻语的背心,一只手仍然持着酒坛子不时喝着酒。白衣女子暗暗咋舌:这人好大的酒量,就没见他停止过。
  
  “哧”一股劲风袭向虬髯客,年青人正待替他挡那一击,虬髯客已扔去手中的酒坛,伸掌向雪地上一拍。积雪化成一条雪龙迎向那股劲风。雪龙在空中停住,与那股力量对峙。雪龙渐渐变粗,往前逼进了数尺。突然风声陡涨,雪龙又回缩了一些。这场内力的比拼,显示出双方深厚的功力。虬髯客一只手掌依旧抵在轻语的背心里。明白人知道,他若一撤掌,这位姑娘只怕就会性命不保。他不撤掌,不能全力以赴,能斗得过那偷袭的扶桑人吗?
  
  空中的雪龙伸缩不定,双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雪落无声,场中的争斗一触即发……
  
  窗外大雪弥漫,官道上了无人迹。酒肆内,诸人各怀心思。轻语身上的暗香幽幽地在清寒的空气流动,沉默。
  
  柳生静云的声音打破静默,对虬髯客道:“在下有言在先,要以迎风一刀斩讨教阁下功夫,阁下却怎么先与人较起功力来了?”言中大有趁机夹攻之意。中年男子朗声道:“迎风一刀斩确实是武学绝技,但也不见得没有克制它的功夫。在下不谦,愿以一套大悲剑法讨教。”他声音虽清朗,却冷冰冰的,对那迎风一刀斩似乎很不屑。柳生静云再沉得住气,被人这样抢白他们的得意武学,脸上也挂不住了。他道:“那就请阁下出剑。”
  
  中年男子踏前一步,意态闲雅,柳生静云缓缓举刀,作了个“请”的姿势。电光火石间,刀光剑影在漫天大雪中骤起。柳生静云每一次出刀似乎都算好了角度,刀刀俱往对方要害部位而去。刀法灵,毒,绝。与中原大开大阂的刀法殊不相同。中原诸人均为那中年男子捏了一把汗。中年男子的大悲剑法出剑缓慢,招式也不见什么奇特之处。最让人忧心的是:中年男子身上的要害部位多露出破绽。柳生静云每一刀都冲着那些破绽而去。这东赢人眼睛倒犀利。中年男子数陷险境,却仍然用那种慢吞吞的剑法与迎风一刀斩过招。白衣女子看得大为焦急,忍不住扬声道:“师哥,你怎么不用本门剑法啊?先护住罩门,别着了阴险小人的道。”她这一喊,将中年男子身上的破绽等于告诉了敌人,喊过之后,她自己也发觉自己所犯的错了,懊悔之际,只盼望师哥能脱离险境。
  
  虬髯客突然张嘴,吐出数道酒箭,“哧,哧”声不绝于耳。雪地下几条细细的红线遁去。地下也有偷袭者。虬髯客一分心,空中的雪龙往后缩了几寸。年青人道:“大侠勿分心,那些东赢人用的是忍术,让在下来对付。”他长身而起,身子离地寻丈,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天空似下起了星雨,亮晶晶的,煞是美丽。星星落入雪地,星星没入树干,星星坠入结着薄冰的湖面,炸开,每一蓬璀璨的星光下都溅起一片艳红——偷袭者的血。虬髯客大笑:“哈哈,好!流星过处,漫天血雨。暗器之王——孤星,好身手!”笑声未绝,他右掌复往雪地上一拍,雪龙暴涨,势如破竹,直向东赢人一方奔去。“訇”一个东赢人跌倒在雪地上,面容扭曲,显是被雪龙逼回的内力反噬。
  
  场上,中年人与柳生静云的争斗还没有结束。柳生静云沉着稳定,刀法犀利,中年人剑法平平,虽多次处于险境,却也没有大的伤害。虬髯客一只手又举着酒坛在豪饮,白衣女子甚是焦灼,不停地在地上来回走动。又不敢再出声示警,脸涨得通红,似是要哭出来了。虬髯客喝了阵子酒,冲她招手道:“小姑娘,不要担心你师哥,来,扶李姑娘去马车里,她不能再受风寒了。”白衣女子扁扁嘴,显是对虬髯客的话没有自信。“哈哈,小姑娘不相信我的眼光么?佛祖当年以身饲鸽,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有大悲即成佛,人有大悲即为先。你师哥悲天悯人,用这大悲剑法一定能胜那歹毒孤绝的迎风一刀斩。”
  
  柳生静云听得大是烦躁,刀法更是凌轹,却怎么也攻对方不下。对方明明破绽百出,身上罩门尽露,自己却如此久攻不下,这些中原人,端的在自己预想之外。心中先前的扬威中原的傲气已经灰心了很多。中年人突然收剑,全身暴露在柳生静云的刀下。柳生静云大喜,一刀当头劈下。刀仍在空中,他觉得胸口一点凉意直窜大脑。中年人乌黑的无鞘剑如鬼魅般指在他的胸口。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柳生静云黯然……
  
  大雪漫天席卷,东赢人的车队重上官道。中原游侠们也要各自上路了。店老板送出酒肆,脸上带着诡秘的笑。油腻的双手提着一件古怪的东西,“嘿嘿~东赢小人,在我店里周围埋下这些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老汉给他们送了一些在车里。”众人不解,远处,东赢人的车队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黑烟裹着雪花在半空中翻腾。众人相顾莞尔。
  
  天涯游子君莫问,江湖奇侠尽无言。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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