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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孤旅

戈壁红柳912
2006-06-02 09:01   收藏:1 回复:15 点击:4715

    独 步 孤 旅
  
  在西去列车的卧铺车厢里,看到邻座的老者正握着一只烟斗。
  林方璧眼前先就一亮。
  ——一直想拥有一只烟斗。与一个女人,这想法本身就奇怪!
  想象中的烟斗应该有着造型弯弯的弧线才流畅,才有韵味。空空的,并不添装烟丝,挂在一个成熟、沉稳的男人的嘴角边,或者握在手里,像攥着一个信念、一个希望、一个承诺,给身边的人笃定一种力量。
  刚才坐在老者对面,看见他一双很洁净的手:十指修长,动作也极其利落,在拧紧真空口杯盖的时候。似乎是一种习惯,每喝完一口水,这双手都重复同一个动作。
  有人认为香烟是“欲望之烟”,雪茄是“精神之烟”,烟斗是“理性之烟”……
  说是耐人寻味的评判也未尝不可。
  烟斗在大多数人看来或者是奢侈的物品,或者是不入时的嗜好,确实很难把它与一个人的精神内涵与生活品味关联在一起。
  成年男人所拥有的气定神闲虽然被大拇指按压在那一锅或燃或未燃的烟斗里,却掩饰不住地肆意、扈扬。
  也许烟斗与这位老者不过是贴身的一个物件,像男人腕上一块价格不菲的手表,像女人颈上一副或金或银或玉或不论什么质地的链子,只是习惯,也未必就表情达意。
  可眼前这所谓理性之烟,显见得有所造就,却不知是哪个炉子里造就的?
  林方璧是一个“奔五”而去的女人。这种烟斗情结打哪儿来?急匆匆搭上西去的列车去寻找什么?没事儿不偷着乐,又瞎琢磨什么?独步远行,本是体验人生的最佳方式。不惑,则永远是女人的难题。
  林方璧有个做外科医生的表姨夫。感觉中,老者与表姨夫的印象重叠在一起。
  表姨夫是六十年代初从北京支边到西部古城的。当时的情势并容不得他选择,但表姨可以选择。表姨却不管不顾,毫不犹豫调离京城的四根柏小学,把唯一的女儿留在京城,跟随着表姨夫。
  自小常常被接到表姨家过周末。
  在古城,表姨夫名气大得很!
  “架子也大得很”!
  ——姥姥瞧不上这个表姨夫的做派。
  第一次上门,姥姥给表姨夫沏得香片儿茶,表姨夫碰都没碰一下,空留满屋清香。
  姥姥说:这是傲慢,这是嫌弃咱们呢!自此,便对表姨夫有了一点点成见。
  实际上,后来得知,表姨夫不喝茶是为了保证好的睡眠,好的睡眠才不至于影响做手术时的精神状态。这也是职业的操守。
  表姨家有一大橱柜的书。那些书、那些每每由表姨读给林方璧听得唐宋诗词,安徒生童话,挪亚方舟等等……启蒙和陶冶了小小的林方璧。
  表姨家还有寻常人家所没有的收音机,每周末去那里听广播,也是林方璧非常向往的一件事。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这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儿节目的片头,如果没记错的话,播音员是叫潘淑兰吧?如今还余音绕梁!
  经常住在表姨家的林方璧眷恋着那一切带给她的欢愉。她渴望在语文课上像表姨那样抑扬顿挫、朗朗地读:一只乌鸦口渴了……
  姥姥没有看错人。
  表姨夫对林方璧淡淡的,表姨夫对谁都淡淡的。表姨夫淡漠的处事态度和“八旗”出身让自己在后来的特殊年代吃尽了苦头。那特殊年代发生的特殊的事,耗去了表姨夫作为外科医生最出成果的好年华。
  曾经看见退休后的表姨夫坐在麻将桌旁玩牌:左手空闲着,右手码牌。码牌的那只手灵动、娴熟、敏捷,燃烧着博弈之外的乐趣,有一种压抑着的狂躁和被摔碎了的激情,令林方璧惊愕不已!
  一改昔日的淡漠,表姨夫居然喊着林方璧的乳名说:“毛妮,给姨夫倒杯茶来!”这不仅使林方璧受宠若惊,连表姨都激动了许多时辰,说:“妮子,你看你来了,你姨夫有多高兴啊!”
  ……
  临窗,老者就那样握着烟斗,坐着,凝望窗外。
  如今的表姨夫彻底抛却一把手术刀的梦想,忽喇喇推倒那四方围城,无奈中“平和”了一把,静静地把自己留在异乡,表姨则捧着一掬寒骨回到皇城根下的女儿家……
  天边的霞淡了。
  这老者什么人?一个去西部看望儿孙的爷爷?回归故里的游子?去敦煌莫高窟观光的书画家?老干部?老中医?更有甚者,是个曾经苦难的夹边沟逃生的老右派!
  无论如何,握着烟斗的老者决非回家的情形。
  回家的人不会这样心神空落落地握紧一个身外之物。
  从来没有体验过父爱的林方璧,将对亲人的怀念附着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揣摩,又试图将一柄烟斗男性化到极致去体味,体味一份有归属或者没有归属的孤独……
  车厢里飘散起方便面泡熟了的气味。
  林方璧倦了,就侧身躺着。
  列车最能承载人生百味,不管你坐着也好,躺着也行,上车就得买票,到站就得下车,像谁谁某篇文章里说得。
  人在旅途,人在他乡,人在江湖,谁又不是独步孤旅?
  人总期望到达彼岸才到处走动。彼岸除却是梦乡,还是抚慰和搁置心灵缺憾的地方。
  在家时,将他乡作彼岸,在他乡又将故乡作彼岸,似这样翻来覆去间,时光便流逝矣尽!如费翔歌里唱得:故乡的云和空空的行囊……
  车厢里的光线逐渐暗下来。
  看见的,看不见了。记住的,遗忘了。
  握烟斗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窗口。
  车摇铺动,已经有人开始打呼噜!
  烟斗、老者、对表姨和表姨夫的怀念,旧日城池、他乡明月,窗外景色陌路人,信天游一般缠绵、蜿蜒的思绪,以致还有对面铺上的“呼噜”等等。作为独步孤旅中人,都让林方璧心生感慨而几乎唏嘘。积攒起来,未尝就不是日后回味、练笔、涂鸦时的几缕墨痕,一瓣心花!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不要问我到哪里去……
  
原创[文.百味人生]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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