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闻中-个人文章

批评和回应(一)

闻中
2003-08-20 17:49   收藏:0 回复:6 点击:3525

    (说明: 我是把所有的批评都看成是一种善意的握手的!当然,误读也在所难免,而作为作者,每一段文字的抛出,更希望获得的无疑是共鸣,我曾说过,那是一种滴水荣归大海的美好感觉。至于对文字本身,我并不希求太多,它只要能够完成那么一种指向,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闻中)
  
   1,获得系统的文学知识会妨碍一个作家吗?
  
   答:不妨碍,但也无助益。虽然不妨碍成为一个作家,但它很可能会妨碍成为一个人,那种不带反思的知识累积,塑造的是纯知识的躯壳,与人无关,对灵魂的生长更是一种戕害,而且,相形之下,因时间的无谓浪费,已构成了对生命的作恶,因为知识的巨大诱惑很可能是毕生的,所以,这种无谓的浪费也可能是毕生的。在此,庄子说得好:“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我想,一个优秀的作家在这个问题上必须是清醒的,否则,他将一无所获。
  
   2,没有知识,如何对知识进行反思?想通过拒绝学院教育来避免没有经过反思的知识的毒害,在我看来,是天方夜谈。这种没有反思的知识早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常识了。那种没有经过污染的赤子之心在哪里?是在想象中吗?是靠顿悟吗?
  
   答:我的原话是:“那种不带反思的知识累积,塑造的是纯知识的躯壳,与人无关,对灵魂的生长更是一种戕害。”显然,我在这里所讲的“反思”并不直接局限于反思知识本身,更多地是反思人、反思这种积累与人的关系,我想,如果没有人本主义的反思,知识的吸收如果不是为了人和类的终极幸福,那么,这种知识便与废铜滥铁无异。
   但反过来,如果你是带着强烈的反思精神去领受知识,那么,这所有被领受的知识将构成生活本身,成了一种至高的智慧,它不再是纯智力的游戏,而是参与了生活的日常创造,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有了莲花的盛开。也正因如此,我情愿自己独立地去阅读,也不愿再去领受学院式的纯知识教育,因为我深知自己中的毒也够深的了,而对自己阅读的信心,便来自于:我的每一种阅读都是对生活进行深刻反思的结果。
   你说“这种没有反思的知识早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常识了”,常识,难道就等于合理,就等于我们应该无限且无畏地去亲炙吗?看来,在此,你显得幼稚了!
   你说的很对,“那种没有经过污染的赤子之心”的确不多了,之所以不多,正是在于已被我们认可为常识的知识,对“赤子”的毒害(这种毒害是那么强大,以至于普及到整个地球,造成了地球公民们对技术主义和实用理性的迷恋全然成了生活习惯,赤子们可悲地沉陷了),因此,我才不断地去强调反思,强调自我清除,而且,反思,就是清除。
  
   3,说到生活?谁没有生活呢?
  
   答:当人活得象虫豸一样,你说那叫生活吗? 当人活得象野驴一样,你说那叫生活吗? 也许你可以把那叫做生活,但我不!帕斯卡尔说过:“不向人指出人的伟大,仅仅使人看到自己怎样与野兽相等同,这是危险的。”人类有两种进向:指向天使(崇高)或指向野兽(低俗);三种人格:高尚的、低鄙的、平庸的。当一个人向来以动物(甚至高等动物)自居时,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从来没有生活过。而且,身旁那些醉生梦死的走肉们,你说,那是生活吗?
   另外,我需要补充的是:对于他们,我的态度是,同情更多于憎恶;他们需要的不是知识,而是信仰——起码是对人与物欲现实的强烈抗争时所持的必胜信念!
  
   4,关于生活。你混淆了生活和对生活的态度。非人的生活怎么就不是生活呢?另外,你说“他们需要的不是知识,而是信仰——起码是对人与物欲现实的强烈抗争时所持的必胜信念!”,这种信仰本身就是一种知识。否则,信仰从何处来?
  
   答:毫无疑问,你我对生活的定位并不一样!你对生活的理解是:只要活着,就在生活;而我对生活的理解是:不但活着,必须生长,才是生活。我想,正因如此,你才会这般侧重“活”这一肉体事实,所以你才会说出“非人的生活怎么就不是生活呢?”这样令人失望的话。而我,为了强调“生长”这一精神事实,所以我从来不会轻易地将“生活”二字胡乱使用,真正的生活历来是我们人类的精神母体,对它的胡乱使用,无异于是在糟蹋我们的生命。
   信仰是在知识的尽头才可能发生的精神事件,是知识永古盼望而未必能到达的领域,我之所以说“未必”二字,是因为我并不想排除由知识而进入信仰的可能,比如晚年的牛顿和晚年的达尔文等。但一旦他们一进入信仰的领域,就几乎无一例外地会弃绝了自己的知识人身份,这些都已成了人们习见的却又难以索解的“斯芬克斯之谜”了,之所以难解,就是因为我们自己站在了低洼之地!好了,如果你还觉得费解的话,再简单地讲,那么就是一句话:信仰是光,它来自于高处。
  
   5,最后就说到悟性了,悟性是什么呢?一种后天的习得还是先天的禀赋?
  
   答:悟性是什么呢,悟性就是智慧,生活的智慧,它是灵魂生长时的产物,反过来又催生了灵魂的生长。由于它总是在沉睡当中,所以需要强烈敲击或缓慢催醒。先天是有的,但很容易被虚假的生活所遮蔽,后天的精神自我需要不断地展开反思,否则,悟性的沉睡注定了将会是一生。
  
   6,生活的智慧从哪里来?灵魂如何生长?你说了,是靠后天的反思。反思的前提是什么?难道不是先有“思”存在吗?要不何来“反”?
  
   答:生活的智慧正来自于反思,反思的前提有两个:一是生命;二是生活。只要有了生命和生活,反思就成了可能。而对生命和生活本身的反思又几乎占据了反思的全部内容。哲人说得好:“不经过省察的生活,那不叫生活。”
   关于灵魂如何生长,我建议你最好去读读但丁的《神曲》,那里有最好的答案!
   可笑的是,你还在跟我玩语言游戏,怎么反思的前提会是“思”呢?反思怎么会成了先有“思”,然后再“反”呢?它的英文是“reflection”,它的意思是“自我的光照”!
  
   7,福克纳说的技巧和形式和你所说的“世界的表象”是一回事情吗?世界的表象是形式吗?如果是?那内容是什么呢?
  
   答:是的,福克纳说的技巧和形式与我所说的“世界的表象”是两回事,而且,这我在《致朋友某某的信》当中说的很明白:形式作为世界的表象和形式作为文学的表现。把世界的表象看成是形式自然可以,而且,这并不是自我始,叔本华就开始这么讲了,甚至佛陀就开始这么讲了。问题就在于你如何理解这个“形式”,所以,在此语言是很无奈的,它至多是禅宗和尚指向月亮的那只手指,而永远不是月亮本身;同样,内容也可作是解,不过,我不大情愿将“内容”也落实到生命和世界这个问题上,那不是将会造成更多的误解吗?
  
   8,真善是在什么意义上来说的?是作家的一种普遍的人性吗?如果是,它是如何存在于作品中的呢?是以内容存在还是以形式存在?还是二者融合在一起?如果是融合在一起,那么如何来说作家形式和内容的分离呢,比如你举的那些作家。这些问题你都没有考虑清楚。
  
   答:只要是“普遍的人性”,那就不能单单限定在作家身上。是的,我确信真善、还有对美的渴望是一种普遍人性,或者说,起码是一种普遍需求,它埋在我们灵魂的底部,来自于上帝造人时的那一口气。所以,对它的表现和呼唤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优秀作家的毕生使命,在此,作品算什么呢?内容和形式算什么呢?如果,已经完成了那种抵达的话!况且,我从来没有说过“形式和内容”是可以分离的!
  
   9,关于内容和形式,你还是讲不清楚。用手指和月亮做比喻,手指是能指,月亮是所指,能用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来比拟形式和内容吗?这个有问题。 我引用你说的福克纳关于技巧和形式的说法,就是质疑你对形式理解的含混。在福克纳那里,显然形式、技巧是可以和内容分离的,你所举的那些作家,按照你的说法,也都存在内容和形式之间的不平衡,这不是你所否认的内容和形式的分离吗?普遍人性的展示在文学中难道不是表现为一种形式吗?
  
   答:我想,你必定又是误解了我的这段话“在此语言是很无奈的,它至多是禅宗和尚指向月亮的那只手指,而永远不是月亮本身;同样,内容也可作是解。”的意思,否则,你不会发出“用手指和月亮做比喻,手指是能指,月亮是所指,能用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来比拟形式和内容吗?”这样的疑问来。我实在告诉你:任何的语言,它都是能指(包括我们所讲的形式或内容),从能指到达所指的最好桥梁便是人们的悟性,而实际上,那种完全的到达几乎是不可能的(附带说一句,也正是在此,不可知论赢得了意义)。这也正是我一再地强调对语言文字不应希求太多的原因。
   而福克纳在你眼中显然变肤浅了,在他那里,怎么会是“形式、技巧是可以和内容分离”呢?作为一个讲究了一辈子技巧的优秀作家,他却在晚年一再地强调漂亮的形式永远也不能离弃真善这类人性内容,他的内心是有着多少的隐痛和愧疚啊!你居然还会忍心去说他是将内容和形式相分离!而且,我确信“不平衡”永远也不会等同于“分离”,对于那些天神一般的作家来说,所谓的“不平衡”几乎可以说是刻意的,尤其典型的是后期的列夫·托尔斯泰,我永远也不会相信是他的天才已尽,而已经没法把握形式了。说实话,你所云的“分离”我还真不知是从哪个角度来讲的,我还真疑心是自己的理论修养不够,疑心它是某个还未能进入我的视野的后现代术语呢。
   对,普遍人性的展示在文学中的确表现为一种形式,却同时也体现为内容,看来,我必须再次强调:它们是同一枚硬币,你可以转换角度,你却永远也不可以将之拆分;也许你能,但那时,在你面前已没有了文学,也没有了艺术。
  
   最后,我不得不说,你的头脑太强大,当我用自己的心灵与你对话时,你却总要用头脑来加以抗拒,我也的确无法从你身上找到心灵的回应,看来,我们是两条道上的跑马,中间可能隔着还不止一个世纪!
  
   10,闻中:直言一句啊,你的思想过于僵化,也有可能是被“知识”所害的。
  
   答:谢谢你,朋友!
   当我一听到你说我“思想僵化”时,我简直是欣喜欲狂了,因为我迅速忆起了许多曾经也被目之为“思想僵化”的人,他们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奥古斯汀、卢梭、列夫·托尔斯泰、孔子、孟子——,你说,还有比侧身于这一序列更叫人激动人心的事情吗?我只担心我还不配这一称呼,所以,你最好不要轻易掷给我这项桂冠!
  
  
原创  林友收藏  

  
【点击回复或查看回帖】

传统或网络媒体转载请与作者联系,并注明转自【胡杨林】及作者名,否则即为侵权。

Copyright © 2008 MY510.COM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