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秋
　　1、刚到白露，天气就忽然冷了。瑟瑟的冷雨中匆匆闪过耸着双肩的路人。丁一躺在沙发上，想着不太景气的生意，还有那许多不知道哪年才能收回来的陈年老帐。心中不仅又是一阵烦乱。遥控器找不到一个想看的电视节目，关机后便懒懒地看黄昏的雨在温室玻璃屋顶上汇成小溪。天要黑了，但他却一点都没有吃饭的欲望。手机在空寂的屋子里惊叫着；那端的朋友请他立即去饭店陪几个要好的朋友吃饭，丁一想到自己也经常和他们打交道，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果然都是酒林好汉，丁一陪他们喝了一瓶多的白酒。兴趣正浓的客人要去唱歌，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跟过去了。五音不全的丁一勉强唱了一首歌后冷落在长椅上。回绝了一个个女士请他跳舞的邀请，因为他正在努力地回想着下一次学子宴究竟是哪一天。确定了答案后丁一看着他们倾情发挥。又有一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又来请他唱歌，他也没有兴趣，礼貌地摆着手，但是她却很热情地留下来陪着他聊天，旋转的舞灯下眩动着她脸上的粘贴画，莫名其妙的丁一吃惊着不大的眼睛。女孩把一条腿扔到了他的腿上，笑着对他说；“我挺愿意看你的嘴”。丁一问她叫什么名子，她爽快地说她叫常琳。他们聊了一些歌厅老板等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后来又问了一个更令他吃惊的话题；歌厅里有没有爱？
　　丁一没有想到在这个被他看来是很世俗的地方，他竟然会意外到这个问题。在他的想象里，歌厅小姐只会关心钱。看来眼前的她是乎与众不同。他有能力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觉得在歌厅里与陌生女孩讨论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意义，就试着和她同唱了一首《好人好梦》。同来的客人不知何时都溜走了，只剩下和他另一个朋友了，连东道主都不见了，就便告辞了。下楼时他们被老板叫住了；结帐。
　　昏暗的街道上，丁一在想着她和她的问题；歌厅里有没有爱？
　　2、丁一有了一种想再见的愿望。后来的一天，丁一去一家饭店吃饭。经过歌厅门口的时候很偶然地竟又遇到了她，他问她的电话号码，竟也很痛快地得到了。丁一想把号码存进手机里，但慌乱中却打了出去。常琳看着手中的小灵通立即响了，她疑惑地看着，但她马上明白了，抬头一笑；“是你呀？你姓什么呀？”。
　　“哦，我姓丁”。
　　吃完了饭，自然也喝了酒，丁一走出门口，忍不住拨通了常琳的电话；“知道我是谁吗？”那边送来有些沙哑但很温柔的声音；“我知到你是向我要电话号码的那个人，可我不知到你叫啥，好像姓丁吧？我就把你的姓名存成‘丁哥’了”。
　　“丁哥？”哈哈，你真逗。那就‘丁哥’吧！
　　3、丁一的一个朋友买了楼，搬家的那天来了不少人。饭后他请大家去唱歌，于是他又拨通了常琳的电话：那端问；“你是那个丁哥吧，有啥事？”
　　“朋友聚会，我想请你陪大家唱唱歌，你那里有客人吗？”
　　这一晚上，丁一很兴奋地唱了好几首歌。但他感觉最满意的是首《情网》。常琳也为他唱了几首歌，又用涂满唇膏的嘴轻轻碰了他一下；“丁哥，我亲你一下。”
　　大家先后走了，只有上次的那个朋友还在角落里等着他。
　　4、一个外地的朋友来看丁一，他和朋友很高兴的喝着酒。兴奋的他们发现外边晴朗的星空很温馨，于是他提议去江边公园走走。路经那家歌厅时丁一给常琳打了电话，后来他们上了楼上的大厅唱歌。
　　老朋友一样的热情地搂着丁一要跳舞，但丁一不想让酒气破坏常琳愉悦的心情，选择了唱歌，但他又总是跑调。常琳放了一首男女对唱《糊涂的爱》，舒缓的节奏和她的伴唱使他找到了感觉。他们坐到长椅上交谈。没人唱的歌曲仍在放着，丁一和常琳说；“你不是问我歌厅里有真爱吗？首先我要告诉你，只有真挚的爱才能叫做‘爱’。而‘假爱’只能是欺骗和利用。真的爱是广泛存在的，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爱，歌厅里也会有爱，只是，哪个客人会到歌厅里来找爱呢？唱几首歌就会产生爱吗？大多数人是喝完酒再唱歌，花钱多才能表示对客人的诚意……”
　　 “ 丁哥，你抱抱我吧，抡抡我！”她用双手紧紧搂着丁一的脖颈，容不得丁一的否定，他抱起了瘦弱的她转了两圈，放到了地上。但常琳还是让他继续抱着抡她，丁一想；大概是她太缺乏亲情了，或许只有这样才会使她得到快感，他就又抱着她转了几圈。常琳仍然没有尽兴，但是丁一已是气喘吁吁了，他问她体重有多少斤，但常琳并没有回答他，反到是让他猜，同时用力在他脸上掐了一下，然后又用手把丁一的头发象扎辫子一样往一起拢。
　　在吧台上，丁一看到了常琳的小灵通，待机画面是几个让他触目惊心的文字；歌厅里没有真爱。他被她的这样的玩世不恭惊呆了，他听说常琳只有17岁，但是在歌厅里面已经干几年了。这样小的年纪应该在读高中、在上网、在父母身边撒娇。但是她却过早的体验者生活的苦涩和阴暗……
　　“丁哥，你看着点我，我要上厕所”他拉着丁一就往出走。卫生间门外的丁一说；“没想到你的胆子竟这么小”。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好象是在陪着自己学龄前的女儿。
　　丁一不会放纵自己，同时他也更不想和常琳做什么，但到现在，他却对常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兴趣，想接近她、了解她。虽然他不知道常琳是否对他也有兴趣。
　　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常琳，他走了。路上他忍不住给常琳发了一条短信；“你为什么让我抱你抡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回家后他竟很意外地收到了回复；“你知道吗丁哥这是我个人小秘密原来的我叔比你知道体谅我但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走开了你知道吗他在的时候经常抡我玩所以习惯了”
　　“全文没有一个标点符号，但句子还算通顺，她也只有初中文化。”丁一这样想着，更使他感动的是常琳的真诚。——此时此刻他相信常琳是的真诚的。
　　辗转反侧后丁一忍不住拨通了常琳的电话，一阵音乐的嘈杂后现出了她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喂！丁哥，还有啥指示？“
　　“没啥事，我只是想问问你现在好吗？“
　　“我不好，刚哭完，我想我妈了。我本来想给她打电话，可是我手机没费了，我现在又没有钱交，丁哥，你能替我交点费吗？”
　　“这个、这样的忙我真的帮不了，至少是暂时帮不了，对不起了。喂？”
　　—那端关机了。
　　5、战友的孩子结婚了，婚宴就在常琳打工的歌厅对面。一阵狂饮之后他们来唱歌。老板娘主动告诉丁一说常琳在楼上。今天的常琳对丁一很冷淡，就象不认识一样，但她还是主动陪丁一跳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丁一关切地问她今天情绪为什么这么低落，
　　她告诉丁一说她刚买了手机，但是却没有钱了，想向丁一借100块钱，开支后马上就还给他。丁一告诉她自己并不缺钱，但他却不想这样做。
　　舞曲还在舒缓地流淌，丁一搂紧了常琳，并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但丁一的脸立即被常琳用一个手指推了回来；“你别忘了你是我哥哥，文明点好不好？”
　　一曲终了，常琳不再理丁一了，一个人坐在调音台前对着光碟涂着唇膏。丁一看着幽暗台灯下的她，发现她很象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一米阳光》中阿夏丽的一样的圆圆的但又洋溢着清纯的脸。
　　常琳终于又陪丁一跳舞了，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她把一只手伸进丁一的体恤衫里，问丁一：“你好象没穿背心？但皮肤倒挺细的。丁哥，你就不好借给我100块钱吗？我就是向你要，你能好意思不给吗？“丁一没有看她，低着头，摇着。
　　常琳推开了他，靠在长椅上。丁一过去拉她，但她只得到一声怒吼；“要干什么？想干点啥我另外给你找个人去”
　　战友们的眼光全部聚焦到丁一脸上。
　　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南腔北调和东倒西歪群魔乱舞终于结束了。丁一临走和她打着招呼；
　　“对不起，我要走了。”
　　“那你走吧！”
　　6、打了几次电话后，丁一终于能约常琳吃饭了。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他想要探究常琳的身世，还有她的生活。旧餐地点常琳选定在了临近江边的的一个涮烤城。晚间十点这里的顾客就非常少了。房间很小，但是门口却还设有一道屏风。常琳点的是基围虾和海螺肉。丁一要了一肥牛肉片，常琳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
　　“你怎么喜欢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你不知道会得脂肪肝吗？”
　　服务小姐把他们点的菜放到屏风后，很有礼貌地退出了。电磁灶还没有开，此时的常琳依偎在丁一身边，把头放在他的肩上，两眼斜瞪着丁一；
　　“说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多肃静啊！说吧！”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丁一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常琳坐到了这非常别致但也非常小的桌子的对面。对他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想问我家在哪里？真名叫啥？为什么在歌厅？唱歌之外还干啥？大-叔，求求你别这么问，就是我能告诉你，那你相信就是真话吗？”
　　丁一突然感到了自己的肤浅和愚蠢，他酝酿了许久的想法竟然被这小姑娘用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给揭穿了，而且是那么准确，正中要害，这是他所史料不及的。
　　他一时愣住了。
　　 “不！不！我想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姓什么叫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萍水相逢，问那么多干啥，我知道你叫丁哥就够了。我要是给你打电话你敢接吗？再说我哪有那么多钱交电话费啊！没看我用的是小灵通吗？哎呀！说点别的好吗？啊！”
　　丁一呆呆地凝视着常琳，此时的他真的是没话可说了。常琳瞪着他：“看我干什么，我又不好吃，锅开了，赶紧下菜呀！”
　　基围虾被常琳一只一只的放进了锅里，她又一只一只慢慢翻动着。熟练地剥去外壳后，她把第一只鲜嫩的虾仁送进了丁一嘴里。然后她又告诉丁一说海产品中含有丰富的蛋白质。既能美容而又不会发胖，最好是同时喝干白，但她又实在是受不了那又酸又涩的口味，所以只能喝啤酒，虽然这样会有些腥……
　　常琳的小零通不时地响着，而她也大都送回一句强硬；“吃饭呢，过一会你再打过来”只有一次她说：“我在吃饭呢，过一会我给你打”
　　她又点了一盘更大一些的虾，还是慢慢地翻动着。丁一看着锅里的虾由黑变红，再弯曲，他突然发现象一个心的形状，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的。常琳的小灵通不停的地叫着，丁一很厌烦这叫声，但他还是坚持着他的优雅风度。窗下不时传来汽车很短的笛声。常琳临窗看了一下，又漫不经心地坐回到桌子前，轻声问丁一：“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那，那你吃饱了就先走吧！”丁一明白了常琳的意思，知道楼下的车肯定是在等着她。但常琳却并没有走，反尔在后面搂着他：“丁哥，你真好，谢谢你的鸡围虾。”
　　丁一向上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再见。”
　　但常琳还是没有走，她搬过丁一的双肩；“大-叔，我们出来是要向老板交钱的，每小时50块，你看，这都两个多小时了，你给100不算多吧？才100块，”她把小灵通递过来让丁一看，而丁一看到的却是屏幕上的四个字：“纯真年代”
　　这是丁一原来所没有预料到的，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给了她一张钱。
　　“丁-哥，再求你点事，我回去打车没零钱，你借给我十块钱行吗？”
　　丁一站起来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了，见只有一张20元的零钱，他把钱递了过去。常琳掂起脚亲了一下丁一的脸，又表情严肃地向丁一问道；“丁哥，你抱抱我好吗？”丁一轻轻拥抱了她一下，又再一次仔细地端详着常琳，他发现了她清澈的眼睛里隐约泛着贪婪，虽然脸上依旧清纯。随后常琳就低着头慢慢走了出去。
　　丁一起身往下面看去，见常琳钻进了一个很宽大的车里。车灯没有没开，也看不清车型和号牌，车上丢下的开心笑声还滚动在子夜寂静的街道上。
　　屏风后闪出了服务员，她交给丁一一张180元饭费清单。
　　下楼时丁一才发现外边这时已经下雨了。雨虽然不大，但却有着冷冷的秋风和吹落的树叶。
　　他伫立在马路旁，整理着大脑中思索的碎片……
　　（作者；默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