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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与色·传说(三、参翼瀑)

回程车
2006-04-05 04:41   收藏:0 回复:3 点击:1202

    光躺在自己的床上,枕着手臂,已经三个时辰没有动了。窗外的光线从南换到了西,连灰尘都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不敢稍动。在回顾这不久以来发生的几件很稀奇古怪的事。第一个当然是那头骄傲的鹰。
  这是在光出“铘砾”后的半个月。光每天都去参翼瀑给鹰送食物,仆人们都看光提着大桶的葱汁蜗牛进出,却没人敢过问。从“铘砾”出来的“暗之子”,在这个国度有着崇高的位置,是黑女神一个人的忠仆。纵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能干涉他的事。在女神的治下,除了她自己,最有权势的便是十年一选的“暗之子”。看着光阴沉的表情,没有人愿去触他的霉头。
  光回家的第二天,到了午饭时节,百无聊赖拿着叉子敲桌子边沿,但这时母亲却已不教训他了。光现在就是这个家族的希望和骄傲,尽管光从来没有这样看自己,但所有的族人都已经在这么做了。
  那头鹰叫苍喙,是鹰族闪击队里最年轻的成员。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渐渐跟光熟了,两个人都跟对方说了很多自己私秘的事。每次两人在潭边吃蜗牛的时候,便是辩论和驳斥甚至对骂的时候。友谊,也就这么一天天厚积着。
  有一天,光给苍喙涂完伤药,骂道:“你这烂肉总算长好了,你不知道我每天提着一桶蜗牛走在蜗牛城的时候,心里那个别扭啊!不过你痊愈了很好。我总算可以去体验一下你说的鹰飞了。苍喙,你现在能试着飞吗?”
  苍喙眼睛里又露出一说起飞翔就忍不住绽射的骄傲的光:“我不飞,至少暂时不飞。我们鹰族,不能飞到最高最快,就不轻易言飞。”
  光很郁闷,狠狠地在苍喙的背上砸了一拳,道:“看你那轻狂样,不飞就不飞呗!但今天你总可以给我说你坠下焰峰的缘故了吧?要是按你说的,你们鹰族无物能及,怎么你就败得这么狼狈呢?”
  苍喙翎毛下渗出一层细汗,有点恼怒地看着光,半晌才讷讷地道:“我那是……是遭暗算,那女巫的力量很邪恶的。” 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感觉底气不足,不成理由。在看见光眼底狡黠的目光,踌躇了一阵,终于发狠道:“算你蒙对了。是我们败了好不好!你也别得意。那女巫的魔法已经能不惧焰峰的炽天炉,真是太可怕了。鹰族里恐怕只有我大哥风翮和队长电翼能和她一搏了。只可惜我大哥他们都护送落照公主回落照湖去了。不然这次我们闪击队也不至于失败。不过那巫婆也没讨什么好去,还不是照样被我们逼回陷羽城去了吗?”
  “你说什么?落照湖?落照公主?”,光第一次在苍喙的口中听到落照湖这个地方,就很好奇的问。
  苍喙一幅很懊丧的样子,似乎说了很不应该说的话。这个午后,无论光怎么攻击大骂。苍喙都是无动于衷,不说一句话。气得光几乎想把蜗牛桶扣到他头上去。
  光躺在床上,努力回忆他在鹰族文献看到的关于落照湖的片断,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光这才想起被自己染成血抹布的那几片羊皮,此刻还正扔在参翼瀑的水岸边呢!那上面绣的几句话,不知苍喙看了会是什么表情?光觉得很有趣,几乎立马就要爬起来去找那几块羊皮。
  他大声对仆人说,去厨房让做一桶蜗牛,葱汁浓点。然后开始回忆那几句话,“落照湖的水……”他有点想不起来了,那原本背得很熟的话,突然在脑子里搜索不到了。
  空气中的尘埃,肉眼看不见的旋转。天上的太阳突然颜色淡了,好像一块火候不够的油饼,软黄软黄的。光脑袋一迷,一阵瞌睡袭来,就把想的事给忘了。
  他在自己脑门上凿了一记,大声喝问,蜗牛做好了没?守候的仆人立即把桶递到他手中。
  走到潭边的时候,光远远看见苍喙在喃喃着什么,竟没觉察他靠近。光听见他正在嘀咕:“落照湖的水是什么颜色?嗯,这个大哥应该知道,回来我问问他。貘念森林是怎样长的?这个……”他突然听见了光的脚步声,立马就住口不说了。
  只是手里抓着的羊皮,已是来不及藏起来。但看神色,它是一点都不愿还给光的。光用俯悯的眼光一直盯着苍喙看,连带看它爪间的羊皮,看得苍喙站立不安,来回扭动身子。最后发狠道:“算你厉害,这破玩意还给你了。再别那么贼兮兮看着我,我要发伤寒的。”
  光不动,摇头。苍喙急道:“你还要怎样啊?”。光轻描淡写地说:“要求不高,就是让你解释一下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而已。来,这是今天的新鲜蜗牛。”苍喙做痛苦状:“怎么又是蜗牛啊!你就不能换换别的啊!!!”。就要转移话题。
  光不为所动,继续道:“吃之前要对得起它噢!你闻闻着葱汁多香啊!要不是给你留着,路上我早就吃了大半了。怎样?快说吧!”
  苍喙站在那呼哧呼哧喘气,最后一跺爪,类似于自语道:“说了就说了,我也不怕你透给那个巫婆。”
  苍喙目光端凝:“落照湖是诸界的一个传说,传说在宇宙太初……”。光看它一本正经地讲自己已经知道了的故事,打断道:“你先将落照湖是什么样?在哪里?有什么神秘和厉害之处就行了,不用像唱评弹一样装腔作势。”
  苍喙大恼,狠狠一翅朝光扇过来,骂道:“抽你个缺教养的家伙,你知道落照湖在我们心里的地位吗?就这么混说八说。”光从没看苍喙发这么大火,心里一时懵了。看巨翅扇过来,竟忘了躲。
  苍喙一翅几乎要抽上去了,又猛地收力,自己在原地旋转了一周才定下来。气笑道:“那你还要不要听了啊?”。光在一边才反应过来,呸道:“看你那样,你就开始诌吧。反正从现在起我听你说什么都不会评论的。你那莽夫翅膀要是真来一下我可经不起。”
  苍喙无奈地看着他,已经被他打败了。半晌才道:“你这样的人那巫婆也能看上眼,我看她真的是昏聩了。来,把桶给我,饿了一下午,还要被你气,这日子可咋过啊!!!”
  光嘻嘻地笑,说:“算我错了,你先吃,吃完了给我讲落照湖的事情。我保证一言不发,你讲到哪我听到哪。你就算说你打败了创世大神我也只点头,决不摇头。”
  苍喙彻底无言,劈爪抓过蜗牛桶,直接开吃,再懒得理光。
  参翼瀑的冷依然如故,残在桶底得汁羹,葱绿浓黄的颜色,已经凝成了硬块。光在听沧喙讲传说:“……周围是重重的绿,貘念森林就是这么神奇。这是我大哥风翮说的。其实我也没去过那里,但我们鹰族所有的成员都向往那里,直到去年的有一天,电翼队长在沧浪之南巡飞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她是从家里赌气出走的,电翼队长和她很投缘,她求着说要来鹰族。电翼队长便把她带回来了。可是,直到半月前,她才透露说自己是落照湖的公主。其实就这,也是那巫婆已经攻近的时候她才不情不愿地说的。其实我就不明白了,想落照湖那么好的地方,她怎么还要跑出来受这鹰渊酷寒的罪啊!?你不知道,她刚来鹰渊的时候,粉粉白白别提多可爱了。但住了半年以后,整个人被雪光和太阳刺得一脸的古铜颜色,呵呵,不过也健康多了。我们鹰族上下都很喜欢她。”
  “那巫婆不知从哪里探知落照公主在我们这里,但落照湖以她现在的力量还惹不起,不过要是能抓住落照公主,就可以和落照湖达成某些条约。你不知道,现在在诸界,落照湖是唯一一支有能力反对黑巫婆的力量。而我们鹰族,则是落照湖联络外界的信使,能有资格去落照湖本土的在我们鹰族也不过十数个。”
  光促狭地搭言道:“那你肯定是其中之一了?”
  苍喙正陷在说的故事里,闻言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气道:“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光合掌,做乖顺状,道:“你说你说,我绝对再不插话。”
  “落照湖的色,是诸界最强大的力量,任何黑暗都能对抗,任何光芒都遮掩不了,就算你们这个老巫婆力量再大,但在落照湖方圆千里的范围,却从不涉足。觊觎归觊觎,总是不敢轻启战端。这次能得找到一个捉拿落照公主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了,原本她还畏惧焰峰顶的炽天炉,这次竟然也不顾了。可见这几年她的力量又聚大了不少。”
  “我们在陷羽山巅大战了三天,最后不低,只好撤到鹰渊固守。只可惜族长派我大哥和电翼队长一起送落照公主回落照湖了,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输这么窝囊。你不知道我大哥那一翅的力量,那真是…………”,只要说起大哥风翮,苍喙就不禁摇头晃脑,向往不已。
  光又忍不住插言道:“老巫婆的力量真有那么厉害吗?我在鹰族文先上看到,这里原本是叫陷羽城的。其实这个名字我喜欢,我不喜欢蜗牛,不喜欢那些神规,更不喜欢当什么‘暗之子’,听着肉麻死了。”这次苍喙咧喙大笑,赞许不已,没有怪他多嘴。
  光接着问:“你别停下,我正听着有意思呢。接着说,老巫婆……”他听苍喙说老巫婆说多了,也跟着这么叫。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接口道:“老巫婆从陷羽山上撤下来了,来看我的‘暗之子’了。光,你知罪吗?”
  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知道陷羽城里的人是不会来这酷冷的参翼瀑的。这次恐怕真中大奖了,来的是黑暗女神。
  冷雾缓缓裂开,女神的车驾是两头熊拉的辕轺。轻巧灵便,上天入海无处不可去。身后则是执锐披坚的甲武士。苍喙踏前一步,护在光身前。冷冷盯着缓缓驶来的车轺,悄声对光说:“等下我把武士冲散了驮着你走。”
  光小声道:“不用吧,我不就说了句老巫婆嘛!我想她还不至于太为难我吧?”
  黑暗女神的声音又响起:“光若知罪,我就只罚你一人去墨塬受苦。不然你一家都别想过安生日子。你之罪,不在背后亵渎我神,而是和叛国逆党勾结成奸。此等叛逆大罪,我神若不追究,何以服国民?何以治苍生?光,还不过来伏罪!”
  光正要说话,被苍喙苦笑着拦住。苍喙转头,对女神道:“老巫婆,你的这一套说辞只能偏偏小孩子,你国之人把你奉若神明,但你当我鹰族也不知道你吗?上次就因为赤和我大哥照面而没有攻击,反而约为睦邻的事,你就将赤囚禁黑狱四十天,准备凌迟处死。还把他一族人发配到墨塬,这也就罢了。你又中途派武士截杀赤族,可怜赤之一族二百八十四条人命,被你一宵夷尽。赤要不是我鹰族的营救,恐怕早已经被你劐为枯骨了。你让光跟着你去,不过是让他和他的家族死得更惨一些而已。然后故伎重演,向你的臣民宣布光一族叛国,然后再选下一届‘暗之子’,这样你的人民就又有十年的盼头了。你的统治,不就是靠这样维系的吗!!!”
  黑女神一言不发,听着苍喙把话讲完,直直盯着愕立的光,沉声问道:“光,你还不过来跪下服罪。却一心听这个畜类的煽惑,要背叛本神吗?”
  光目光犹疑了一阵,然后一把攥住苍喙的翼翎,从未如此认真地问道:“苍喙,你郑重回答我,你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苍喙也有些激动,结巴道:“我,我,我苍喙……若有一个字……一字……欺瞒朋友,叫我死……死在炽天炉……炉火中,焚魂扬魄,永不能为……鹰族……鹰族之鹰。”他一急就大舌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光笑了,说:“那,我就相信朋友。女神,与其一族被锉骨扬灰,光还不如保存自我,对女神以图后报。这样似乎更好。”
  黑女神震怒,道:“光,你此一去,就不可能回头了。哼哼,你以为你们俩今天能逃出我的天罗吗?苍喙,月前那一击你大概还记忆犹新吧?今天难道还想再试?”
  苍喙没有回答,只是望望灰蒙蒙的天,突然说了一句:“鹰魂尚在,焉能不试!”
  翅膀一拎,从腋下抽出一支小小的匕首,递给光,传音道:“这是我大哥上次去落照湖的时候湖主赠给他的,但我们鹰族从不用任何兵器,我们的利爪就是最好的武器。此刻天上是老巫婆布下的‘幻欲天罗’,这把匕首叫‘决阖’,在诸界兵刃中排第七,可以破所有法术结界。你拿上护身,等会我们从侧翼突出,只要我一飞上天空,老巫婆就再也追不上我们了。”
  黑女神看着光手中晴光一耀,自语道:“落照湖的‘决阖’?怎么会在他手里?梵落尘这老儿,竟然什么都不顾要和我作对了吗?”
  哼哼一笑,接着道:“别以为你们找到一把破匕首就能走出我的天罗,不要忘了,本神还有足够多的手段来拿下你们。”
  苍喙嘿道:“不和你磨牙了,光,我们走。”
  回头却发现光在对着飞流直下的“参翼瀑”发愣。他在光的肩膀上拍了一翅,正要再喊他,却听光傻傻地道:“苍喙,水是不是只往下流呢?” 苍喙心里大急,这个光,都这时候了,还说这样的傻话。
  对面的黑女神哈哈大笑:“光,看来本神这么多年对你的管教都白费了。一个不知道水往下流的的人,也配当我的‘暗之子’吗?”
  光不言,嘴巴轻轻嚅动,向是在念什么咒语一样。一切平静,只有参翼瀑的潭水泛起细细的波纹,来回荡漾。
  光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把拉上苍喙的翅翮,就向水中走去。苍喙可是被那奇寒无比的水给弄怕过,趔趄了几步,道:“光,你发什么神经啊?你要是拉我去这破水里,还不如让我去跟那巫婆一拼来的痛快。这破瀑布比我们鹰渊还冷,我可不想死后变成一尊鹰雕,让这巫婆拿去装饰宫宇。”
  光狠狠瞪他一眼,不说话,只是拉上他走。须臾,他们两个就已站在了潭心。
  黑女神饶有兴味地看着光的动作,却没有出手阻拦。参翼瀑这个地方,是一个死谷,若不从谷口或者天上突围,就根本没有机会。所以她虽然奇怪光的动作,却也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光立在潭心,拉着瑟瑟发抖的苍喙,问道:“苍喙,你说着参翼瀑的水,流速有多少?”
  苍喙喙缘打抖,答道:“你别发神经了,有什么事就快做,不要等我冻得飞不动了,那我们就都没招了。”
  光在掐着指头算,嘴里絮叨着:“一念的流长是一丈少些,那一弹指的流长就是八千丈了,扣除上流的阻力,起码可以到六千。”顿了顿又道:“苍喙,鹰渊离陷羽城有多高?” 苍喙不解地答道:“这个,我没量过,大概也有五六千丈吧?怎么了你这是?魔魔道道的!”
  光沉声道:“那就好,把翅膀伸过来,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动作。明白吗?”
  说完双足在潭心一顿,大喊一声道:“参翼之水啊,带我们飞吧!!!”
  参翼瀑宽阔的冷彻的水,突然从潭底爆起,闪电般竖成一座兀立的水山,而潭心的光和苍喙,就立在那水山的峰顶。光继续喊:“参翼之水啊,带我们去你的源头吧!”
  参翼瀑飞坠的水流突然倒卷,就像是天空上突然开了一个黑洞,把参翼瀑逆抽了上去。
  一条银龙似的水帘,缠卷了半个陷羽山,在洪荒的天空,洒出满天的霏雨,而立在雨头的是一个少年,还有一头大张着巨喙的鹰。夕阳从西极斜刺过来,刹时里凝定了光那张紧绷的兴奋的脸,以及苍喙快要爆出瞳眸的惊讶。这幅景象,是陷羽山的人们唯一看见的,一次与鹰飞有关的奇境。
  那立在长空的两个身影后面,是即将被黑暗淹没的斑斓的天空。缤纷的霞光映着漫天的水练,在洪荒的天空造出了七千七百七十七道七彩霓虹,也映亮了这个即将被暮色淹没的世界。而这个传说,是属于一个少年和一头鹰的。
  陷羽山,洪荒,还有冥冥中的创世大神,都看见了这一次壮丽的飞。而这一次炫色淋漓的飞,这幅像是要把洪荒撼逆的图画,在天空定格,定格成时光里永久的传说。
  
  附题:
  所借鉴的资料是《僧只律》,李荣森汇集:
  古代梵典《僧只律》载: 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预罗二十预罗为一须臾由此推算:一日一夜为60秒×60×24=86400秒“一须臾”为:86400秒÷30=2880秒“一预罗”为:2880秒÷20=144秒“一弹指”为:144秒÷20=7.2秒“一瞬”为:7.2秒÷20=0.36秒“一念”(即“一刹那”)为:0.36÷20=0.018秒
  进而推算,一日一夜有480万个一刹那,24万个瞬间,12000个弹指,600个预罗,30个须臾。
  

作者签名:
在若耶浣净血污的颊
在剡溪决裂国殇的纱
风舞云谲
雷动电魅
往往嘶鸣斑骓趋
手沉无心系罗裳

原创[文.惊奇侠怪]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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