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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樱桃

戈壁红柳912
2006-03-29 16:39   收藏:0 回复:6 点击:4761

    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红 樱 桃
  
  “今夏气温再创历史新高,据气象部门预测,没有迹象表明”…… 微风送来地方台晚间新闻的播放声。在惠泉山红柳山庄纳凉、品茶的游客陆续离开。与邓林、曹妮同来聚会的其他同学似乎个个有急事,接了电话,前后不一,也呼啦啦全走了。
   “师傅,可以清一下桌子吗?”红柳山庄的服务员躬身问。
  “谢谢。”邓林用中指在台面上轻轻叩击了几下,这是西北人在席面上表示谢谢的手语。曹妮不懂,离开这块故土已经二十多年了,她怎么会知道。回清州这些日子,总看见有人做这个动作。
  落日的余辉映在服务员佩戴的戒指上,倏忽一闪。
  无论谁,在这座城市的许多场合,大家互相都这样称谓:“师傅。”
  邓林也是“师傅”吗?当然不是。曹妮将一绺落发拢在耳后。“
  桌上只剩下一盘嫣红的樱桃,还有两只三泡台茶碗。
  “这种茶喝着还习惯吗?”邓林问曹妮。
  “还行,挺好喝的。”
  “回去时带一些吧,咱们西北的土特产。枸杞、玫瑰,都很养颜的。”
  会回去的。难道有不回去的理由吗?喜欢的都能带回去,曹妮心里说。她常常自言自语。其实好多人都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曹妮在街上没少见这种人,并不是神经病人才这样。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是我爱人打来的。”邓林对曹妮说。
  “我在外边儿呢!到北京了吗?没误点吧?比这边热吧?那早点儿休息,晚上我打给你。”邓林稍稍侧过身去。
  曹妮专注地盯着那盘红樱桃,个个珠圆玉玑。工作忙时,曹妮常给女儿留言说:“饭在锅里,妈妈在外边。”这话写在纸上因有了语病,就成为母女俩的笑料。
  “是我爱人的电话”。
  “是吗。”
  “是。”
  “出差了?”
  “今天刚走。”
  “吃樱桃吧,清州也有这个了!小时侯只听到歌儿里唱过。”曹妮拿一颗放在嘴里。“樱桃还真是好吃呢!你不吃吗?”
   “曹妮!”
  “什么?”
  “你,还好吗?这些年过得……”
  “挺好的,啊!”不小心,樱桃核滑进曹妮的嗓子眼儿里。
  “怎么了?”
  “没什么。”差点儿就呛着……
   “曹妮要不咱们也走吧?”邓林忽然说,一边递给曹妮一张纸巾。
  “好啊!”曹妮把纸巾攥在手里。
  “咱们不坐缆车!”
  “不坐缆车?”
  “咱顺着山路走下去!”
  “走下去多长时间?天快黑了,能看着路吗?”
  “能,下山的路通在公园里呢 !不到一小时就下去了。”
  “那咱走吗?”
  “走!”邓林站了起来。“樱桃打包儿吧?”
  “行!”
  山路弯弯曲曲,树木绕径,平坦处或花砖铺砌,或卵石镶嵌,转折处也有许多的台阶。山空风也清,聊些这个、那个同学的话题。
  “有沙枣花儿的香味呢!”像梦一样,这是走在梦里吧?曹妮暗暗问自己。
  “鼻子挺灵么!前边有一大片沙枣林呢!”
  “什么呀?讨……”谁鼻子灵,难道我是警犬?
  天色暗了下来,山下灯火阑珊。城市中心最高一座大厦上霓虹灯特别璀璨夺目,邓林指给曹妮看,说他就在那里上班。
  曹妮看不太清楚路了,越走越慢,打小她就有点夜盲。
  “来,扶着你!行吗?”邓林的语气有些犹豫。
  “不用!”曹妮很急地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还记得插队时晚上浇地你掉进南干渠的事吗?”
  “不记得!”
  “不记得?那谁背你回去的?谁……”
  “是队长!”曹妮不让邓林再说下去。
  半山道上,热浪悄悄袭来。曹妮停住脚,用纸巾擦拭着鼻尖上的汗。
  “我们坐下说会儿话,行吗?”
  “都怪你!走这么久还没到,你不记得我夜盲吗?”
  “不记得,我哪儿记得!”
  “就知道嘛。”曹妮喃喃地说。
  “来,坐这儿,待会儿大不了再背你一次,不认帐了还!”邓林说着就先在路边的木椅上坐下去。
  不远处,路灯把一树白杨叶子映得碧绿。
  椅子不长,曹妮把坤包搁在两个人之间。干什么呢?倒像自己有什么心机似的,就又拿起来放在腿上,打开来。幸好有短信发进手机里来,是刚才聚会过的许荞荞,插队时的铁姐儿们。说:“别上班了,咱们合伙跑生意吧!”曹妮楞了一下,接下去看:什么豆腐、豆腐干、豆腐脑,做稀了做薄了放臭了也能当臭豆腐卖什么的!最后煞有介事地说:“如果这几项都做不成,那咱也算得上是个豆腐西施!”
  “嗨,我当真的呢!这个许荞荞”曹妮长长嘘一口气。
  “什么好段子,让我看看。”邓林接过手机去看,又笑着问:“怎么翻下页?”
  “这样,我来。”闻到邓林的气息,很近。
  “呵,又进来一个,挺热闹么!”邓林递过手机。
  “山路弯弯,夜清人静,往事悠悠,只待回眸百媚生。知名不具”曹妮恨恨地说:“这死妮子!”
  “又是什么啊?”
  “没什么,许荞荞耍贫嘴呢!”
  “许荞荞变化不大啊?听说女儿快出嫁了,女婿是祁大霖的儿子,你们班下一代里又出一对儿,真有意思!”
  “那是,我们班还就出这个!”不及邓林答话,曹妮又说:“哪有你们班风光,净出当官儿的。”
  “怎么一股凉州熏醋的味道?”
  “还山西老陈醋呢!讨厌!”曹妮不由呵呵一笑。
  “吃樱桃吧?”邓林将打包的樱桃拿出来。
  “唉!我们都老了!曹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曹妮在书上看到“中间状态”这个词汇,没有人会相信那时作为已经确定恋爱关系的他们连手都不曾握过!
  曹妮至今保存着和邓林的两地书。农村插队回来他们分配在两个城市里工作。从同一知青点的同学、战友、朋友到恋人,信中的称谓由曹妮同志、曹妮友到那个亲亲的“妮”,那是他们冲破的唯一界线。
  终于天各一方,咫尺天涯。
  像民歌里的大雅或者是小雅,邓林在最后一封信里拖沓、重叠,反复吟唱:“祝你幸福!祝你幸福!祝你幸福!”曹妮记得很清楚,共念叨了三遍!多年后曹妮才注意到这十二个字的散乱和痛苦。
  就在曹妮还没从自责中拔出来,尚沉陷在情感的折磨中时,许荞荞来信棒喝:“别自作多情了,醒醒吧你,人家都要结婚了!《班主任》读过吗?就像谁谁谁那样的……”
  幻灭,只能说是幻灭,因为它不真实。作为恋人,邓林和曹妮生活中从来没有情侣般相处过。虚拟,和现在的“网恋”似的,也不对,差远了。
  邓林则“虚拟”有另一个人,实际并不是那样。那不是一个具体的什么人,而是曹妮自以为是的“省悟”,对异性的爱慕懵懵懂懂沉睡着,需要有人唤醒。
  过了三年多曹妮才交友结婚。又过了几年,曹妮每和同学、朋友聊天谈到婚姻、爱情和邓林,心里就隐隐作痛。有一次回家后急急重读邓林过去的来信,刹那间楞在那里!邓林的“十二字歌”就是那一次被重新认识。
  “想什么呢?能告诉我吗?”邓林轻轻地把胳膊搭在长椅背上。
  “想,还有用吗?又何苦告诉你。”
  “那是关于我了?也应该和我有关,很高兴有这么一天,真的!”
  曹妮不再回避,侧身迎着邓林询问的目光。邓林耳朵边的皮肤有些打皱。原来他的头发这样浓密!这会儿黑着天当然看不清。这几天难道还没印在心里?回清州就为再见邓林,鼓了多大的勇气,在还没老的不堪入目的时候。当然,许荞荞也做了不少工作,她是这次同学聚会清州的发起和组织者之一,曹妮本来没有勇气参加。一本书阖上了,又何必把它打开。往事嫣红嫣红,一如逝去的岁月,刻骨铭心的记忆咄咄逼来,就这样搭上西行的列车,在寂静的山路边,坐在了邓林的面前。
  “曹妮你不想听我也要告诉你,接到你最后一封信,我没有勇气去找你,我怕受到更大的打击……那年我和我爱人旅行结婚去嵋市,一下车就想冲去见你,这对她不公平……新婚第一夜,我,我居然,我都不知道……但那一天,我知道,我和你,也许是我错了,我什么都不懂……”
  曹妮何尝不是,第一次被丈夫揽着腰,既羞涩又甜蜜,第一次被丈夫亲吻,却流了泪。
  一个女人自出生那天起,似乎就等着有个人教她真正长大。原来这样!邓林从来没有,他就是不爱我!两情相悦,可以、也应该这样表达。
  与丈夫的第一次亲吻也种下一个疑惑:“为什么掉眼泪,你还想着他?你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到什么程度?为什么要分手?谁先提出的?你那篇小说写得‘他’就是他,是不是!”像连珠炮一样。
  “我们从来没有过,我们根本就是同学关系,他也许根本就不爱我。你满意了吧!”
  “那你为什么?”
  是啊,那为什么?曹妮默然。一个梦就这样幻灭了!这就是曹妮的初吻和后来的婚姻。
  如今的曹妮已然孑身一人。那段婚姻的完结在实际意义上比法院的裁决书要早得多。
  “曹妮,我想再背背你,可以吗?”像耳语似的,邓林说。
  樱桃撒了。
  “背背我,再背背我!”把积蓄二十多年的泪都洒在邓林背上。温软、温热,滚烫、滚烫。
  ——直等得花儿都谢了!
   这一夜,曹妮做过这么一个梦,山路旁的长椅上却真得遗落着几颗嫣红的樱桃。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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