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在电话里哽咽着：“欣然，秦出事了，车祸”
　　
　　放下电话，我努力回忆秦的模样，却发现脑中一片模糊。
　　
　　第一次见到秦是高一那年的元旦，文艺汇演的舞台上他很安静地站在那里，象一株不知名的绿色植物，一开口却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那一首不知名的歌恬淡的象暮色，在鸦雀无声的礼堂里缓缓流溢、弥散。晚上回到宿舍，就着温存的夜色，我写了篇清澈如水的散文，题目就是那歌名《小小柳叶船》。那篇散文很快登在当月的校刊里，很多人来打听他的名字，我一脸茫然，我不认识他，不但没有交谈过，连模样也不知道。每天连吃饭都会抱着厚厚的小说来看，我的视力已逐渐下降，又不肯戴眼镜，只能记得他瘦瘦的身影。
　　
　　也不想去结识，喜欢到骨子里的不过是那首歌、那种宁静悠长的氛围和心情，与歌者无关。
　　
　　每期的校刊都有我的文章，便常有人站在门口轻轻问：“你们班哪一个叫欣然？”，走在食堂里也常会被人指点着，那些突兀的、研究的目光并没有影响到我，我依旧是那个面色有些苍白，抱了厚厚小说在语文课上偷偷看的女生，在自己的时空里旁若无人地沉浸着，对外界完全漠视。
　　
　　文理分科后，第一次班会上萍用手肘轻轻碰我：“秦向我们这边看呢”
　　
　　“秦是谁？”我一头雾水
　　
　　“是小小柳叶船，你有点记性好不好”她重重敲了我脑袋一记。这个从小学起就形影不离的家伙常以欺负我为己任。
　　
　　我瞟了那男生一眼，继续低头看我的小说。
　　
　　女生宿舍里最热烈的话题不外乎是讨论男生，讨论到难分难解时便把埋头看小说的我强拽出来做裁判，我最通常的表情是茫然地问：“你们在讨论什么？”，最通常的遭遇就是因为沉在书里，对她们的谈话听而不闻而被重敲脑门几记，我宣称她们迟早会把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打傻，然后在她们的暴笑中继续埋头看小说。
　　
　　她们谈论的最多的是我们的体委——秦。据萍的官方统计资料，班里暗恋明恋秦的女生总计有八、九个，明争暗斗的氛围与高考的紧张空气不相上下。我依旧没跟秦说过话，那些女生借着问题等理由花蝴蝶一般围着他转，我偶尔在圈外幸灾乐祸地微笑时，他也回复一个微笑，他的笑容很灿烂，象窗外的阳光。
　　
　　最后三个月，校长在考前冲刺动员会上说：“最后这一段，谁能在教室里坐住了，谁就能考上理想学府。”这句话有道理，越是临近冲刺，越容易疲倦容易放松，教室里的氛围是最佳动力。我把所有的小说束之高阁，除了吃饭、睡觉，一切时间都泡在教室里，未来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这个时候放松的是傻瓜。
　　
　　通常是吃过饭后我到教室时，秦也到了，专注地看书、做题。一个午后，教室里有点吵，便去走廊看书，忽然听到他轻轻唤我的名字，我一抬头，见他飞快地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蹑手蹑脚跟他上楼，见他一磕一推，就把实验室的后门推开，两个人小偷儿一样火速溜进去，他眼中闪动的光芒狡黠的象儿时一起捉迷藏的玩伴。进去之后，他笑而不言，找了个桌子径自坐下，拿起书来认真看起来。我也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来，静静做题。虽然两个人不说一句话，依旧能感觉到那种互为动力的默契，那段日子，让我在后来经常去回味，虽然苦，却很有成就感，那是一种对自己的挑战，赢得的是一个未来。
　　
　　我们渐渐开始交谈，多是讨论题，我给他讲解数学题，他为我指导英语语法，高一就神交的两个人，到了高三才有正式的邦交，说起来两个人都有大笑一场的感慨。那三个月，因为有了他的陪伴，日子轻快的象风一般。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段无关爱情的交往，始终纯美的象蓝天下的草原。
　　
　　高考之后，断断续续与秦联系着，在不同的城市之间偶尔通个电话问候一声，工作之后，大家都不太稳定，都在社会中努力站撑开一方天空，慢慢疏虞联络了。他的模样渐渐在脑海中模糊，实验室里两个苦读的身影，却始终清晰如昨，变成记忆中最值得回味的一节。
　　
　　窗外，柳絮轻飞，那一片片舞动的小小柳叶，将记忆的船，缓缓开启。暮色破窗而入，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