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一夜无眠-个人文章】
因为爱所以爱
□ 一夜无眠
2003-08-07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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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雪了!好大的雪!雪花像从筛子里筛落下来的麦糠,密密匝匝地飘向地面。没有风,雪下得很闲散,也很优雅。这或许是今年春天最后的一场雪了。
大地的颜色慢慢被雪的白色所覆盖,天地一片苍茫,就像吴欣现在的心情,苍白而空旷。正是早上上班的时间,背着书包的孩子们嬉闹着奔走在上学的路上,自行车的铃声、汽车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然而,吴欣的耳朵似乎失聪了,她听不见人间的喧闹,却清清楚楚听到了雪花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噗噗……”一声紧于一声,敲击着她的心脏。
她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只有眼皮耐不住疲惫间或一眨。左边半个面颊肿得厉害,左眼眶一团乌青,眼白上有两小块淤血。没有看过镜子,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是可怕。但她感觉不到疼痛,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除了打个电话去单位请了两天假,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像木偶一样地坐着。
(二)
到底是性格决定命运,还是命运塑造了性格?这是吴欣今生永远也弄不清楚的问题。
三十年前的一个春天,也是乍暖还寒的季节,雪花还会在春的气息中偶尔飘起,吴欣出生在黑龙江省的一个小县城里。她的童年和周围的小朋友没有太大的差别,惟一不同的就是她没有爸爸。在她还不十分清楚“爸爸”的概念的时候,曾问过妈妈,为什么她没有爸爸。妈妈满是怨恨地告诉她:她的爸爸不要她们了!从此,“爸爸”这两个字从吴欣的词汇里消失了。后来妈妈也曾断断续续给她讲了很多有关爸爸的事情,但都是用“那个男人”来指代的。
在和那个男人离婚的头一天夜里,妈妈极尽温柔,怀上了吴欣。她要让那个男人感到愧疚,惟一的办法就是和他再生一个孩子却不喊他“爸爸”,也不接受他的任何关照。尽管他做了伤害她的事情,但她知道那个男人其实是极其善良和疼爱孩子的,因此她坚信他对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会有着深深的牵挂和内疚。
妈妈成功了!
在吴欣出生那天,那个男人却和他所谓真心相爱的女人结了婚。
当吴欣还在襁褓里的时候,那个男人拿着很多婴儿用品来看她,却没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妈妈没让他进屋,还把他带来的东西全都扔到了门口的河沟里。
(三)
妈妈的哀怨使得吴欣的生活饱浸了忧郁,妈妈的倔强在吴欣的灵魂里写满了坚强。从小到大,吴欣都是孤傲冷漠、不善言笑的,她的眸子里总是闪烁着漠然和漫不经心。
16岁的吴欣已是亭亭玉立,除了脸和妈妈一样瘦长外,眉眼像极了那个男人。一个男人清晰的五官换到一个女人脸上,却能生出许多女性的妩媚。再加上脸上无处不在的冷漠,吴欣显得是那么与众不同。课间,她总是喜欢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课桌后面,眼神在周围唧唧喳喳的同学们身上游弋不定,却对什么都视若无睹。
也曾有男孩子企图接近吴欣,她却用冷漠给自己做了一个结实的茧,牢不可破。她那如雪如霜的眼睛足可以冰封任何热情的心。对男人,她似乎有一种藐视。
吴欣只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燕子,多年来她们总是形影相伴,来来回回走一条相同的路,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燕子是个极其开朗的小姑娘,走在路上,总是她一个人说个不停,吴欣只是默默地听,听她讲妈妈给她新买的娃娃,听她讲姥姥村里小河里的泥鳅,听她讲爸爸出差给她捎回来的花裙子,听她讲和同桌因为划三八线而发生的战争,听她讲她喜欢邻班的那个体育委员,听她讲内裤上的血给她带来的恐慌,听她讲有个男孩子约她周末看电影……日子就这样在燕子的絮絮叨叨中很快地滑过。在青春懵懵懂懂的悲悲喜喜中,她们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四)
在这个南北不到二十公里的小县城里,吴欣见过两次那个被妈妈诅咒了无数次的男人。
第一次是吴欣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燕子正兴奋地给吴欣描述着妈妈刚给她讨来的小猫咪可爱的样子。突然,燕子停住嘴,拽住了专心致志走路的吴欣,神神秘秘地指着从马路对面横穿过来的父子俩,说:“欣欣,快看!那是我爸爸以前的同事邢若云叔叔,我听妈妈说,他就是你爸爸,那个男孩子是你的亲生哥哥,好像叫什么邢晓星。”
吴欣一听“爸爸”两个字,立马变了脸色,黑着脸对燕子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没有什么……”她吞回后面的话,扔下燕子,疾步而去,任由燕子在背后大喊:“欣欣,你等等我……”
邢若云在瞻前顾后地穿越马路,拉着儿子的手躲避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比吴欣大两岁的邢晓星注意到前面人行道上对他和爸爸指手画脚的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特别是那个瘦瘦高高的,他竟觉得有几分眼熟和亲切,于是他下意识地对她俩咧嘴笑笑,虽然这笑在五六米之外已经察觉不到。
第二次,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里。学习平平的吴欣和燕子最后都考入县城的一所普通高中。那天早上,妈妈去上班了。吴欣吃过早饭,磨磨蹭蹭地锁上门,拿着妈妈列的单子去菜市场买菜。
骄阳悬在湛蓝的天空中,几缕云丝犹如轻纱,悠悠地往西北方游动而去。院子外面的小胡同里,几个女人围坐在树阴下饶有兴趣地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小孩子们则从女人们之间的空隙中穿来穿去,欢快地追逐着,惹得那些女人时不时吆喝两声:“去,一边玩去!”
吴欣手里攥着装着钱和钥匙的花布包,心无旁骛地盯着自己交替移动的双脚前面的路。走到巷子口的大树下,一拐弯,她差一点撞到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身上。没等吴欣回过神来,那男人先开口了,声音很低沉:“吴欣,你不认识我,是吧?”吴欣看清了邢若云的脸,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可是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
吴欣掉头欲走,邢若云情急之下抓住了吴欣的胳膊。
“别走,欣欣,你听我说,我是你爸爸啊。”
“别碰我,我没有……”吴欣甩掉邢若云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厉起来。
“欣欣,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大人的很多事情你是没办法明白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偷偷关注着你。这次来我是想告诉你,我要去山东了。无论我走多远,你都是我的女儿。我知道欠你的太多,这是我留给你的。”邢若云说得很快,生怕吴欣听不完就跑掉。当他把一个信封递到吴欣面前时,吴欣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用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看到吴欣犹如石头一样倔强的样子,邢若云叹了口气,把信封塞到吴欣绞着书包的手里,转身离去。
(五)
看着手里的信封,吴欣有点不知所措。这个让妈妈憎恨之极的男人对于吴欣而言,毕竟是模糊而遥远的。想起刚才邢若云那注视着她的眼神里的痛惜,吴欣的心仿佛被什么抓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叠得很整齐的信纸,打开来,里面夹着一张活期存折,金额是一万元,储户栏里赫然写着吴欣妈妈的名字。
信纸上的字笔画很粗,看得出写信的人用了很大的力度,字写得并不好看,却是龙飞凤舞——
欣欣:
我的女儿!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或许你妈妈给你讲了我和她的事情,我不想再替自己解释什么。对于你们娘俩,我心里其实有着太多的歉意。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住地向别人打听你们的消息,有时也会去你学校门口偷偷地看看你。我怕你们过得不好。一转眼,你就成大姑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除了你和你哥哥,我又有了一个女儿。现在,我要带着他们离开这里了。
欣欣,我不会强求你叫我一声爸爸。但请你记住,你和妹妹都是我的女儿,无论你们俩哪个生活得不幸福,我都一样的心痛。
欣欣,我把新家的地址留给你。如果你哪天原谅爸爸了,就给爸爸写封信,好吗?祝
健康快乐!
邢若云
即日
地址:山东青岛胶州市东关大街15号
邮编:266300
几乎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感觉的吴欣觉得眼睛里有液体渗出来,她却没让它们溢出眼眶。流泪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委屈和愤恨。她和妈妈这么多年来受的苦,难道仅仅用一万元就可以抵消?虽然她和妈妈真的很需要钱。
(六)
变卖了一些带不走的家具,邢若云携妻子、儿女一路颠簸,终于到达了那座倚海的胶东小城。
然而,就在他抵达目的地的同时,收到了一封来自家乡却没有注明详细地址的信。拆开来,倒出来的是一堆碎纸屑,他翻动了两下,就认出这是他临走前留给吴欣的信和存折。
血涌上脑门,邢若云那有些微红的脸顿时成了酱紫色。
(七)
高中毕业后,吴欣顶替妈妈进入了供销系统。
中国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大变革时代,曾经风骚一时的供销系统风光不在,开始陷入窘迫的境地。然而,对于无一技之长的吴欣而言,除了接替妈妈的班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她从课桌后面走到了柜台后面。
时光荏苒,虽然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但谁也逃不掉那条生命链的束缚,出生、成长、婚配、繁育……死亡。
到了婚嫁的年龄,吴欣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叫成刚的小伙子,年龄相当,门当户对,身体强健,模样不错……吴欣不讨厌,也不喜欢,于是,就成了他的妻子。
婚后的日子是毫无新意的锅碗瓢勺、柴米油盐,就像小河里的水,平缓地、不可阻止地沿着河道往前缓缓地流着。吴欣每天上班、回家,照顾孩子、探望老人,无欲无求。
其实,吴欣心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结:她是那么憎恶夫妻生活。
新婚之夜,在成刚进入吴欣身体的一刹那,吴欣疼得失声叫了出来。那一刻,她觉得好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会对男女之事有那么强烈的渴望。她没有,除了委屈和痛楚,她什么也没有。然而成刚却是如此饥渴,不知疲倦地在她的身体里探索着。她的身体成了他急于不断开发的矿藏。
床上的吴欣和她平日里一样的沉默,任男人在自己身上折腾,却没有什么回应。心情不错的时候,成刚也试图温柔一些,用手掌轻轻地揉她丰满的乳,企图挑逗起她的兴趣,却从来也没有成功过。他并不知晓,她心里对男人的亲近有着一种由衷的厌恶。后来,他不再做无谓的努力。其实,男人往往在需要的时候,随便一个女人就可以解决。
特别是在成刚辞职开了个个体汽车修理厂之后,吴欣对夜里压在自己身上的丈夫的厌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为成刚身上总有一股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汽油味,而吴欣从小就因讨厌汽油味而晕车。
对于这一切,吴欣既没有对任何人包括她的好朋友燕子说起过,也从来没有反抗过。她认为自己是妻子,就必须满足丈夫的要求,她甚至认为做爱是男人寻找的快乐,女人不过是提供快乐的工具。
有的人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去争取更好的生活,却对困苦有着异乎寻常的忍耐力。这从表面上看似乎很矛盾,实则是统一的,正是那足够的忍耐力阻止了追求的脚步。吴欣就是这样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没有心的,所以不会有爱,也不会有快乐。直到那个叫赵鑫的男人出现。
(八)
骄阳似火,高柳乱蝉。夏日的正午,整个小县城在昏昏欲睡,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很少。诺大的一个时代商厦里,售货员比顾客还多。大家没事可做,又不能干私活,连说话的情绪也没有,只好木木地站在那里,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吴欣所在的食品柜台正对着商场的入口。她百无聊赖,随手整理一下上午卖东西时弄得有些凌乱的货架。正在她背对着柜台时,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吓得一个激灵,转过身来,一看,是燕子那小妮子,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呢。
吴欣假装生气,抬手假装要打她,忽然注意到燕子旁边站着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好像是和她一起来的。
“好了,欣欣,对不起还不行吗?来,我来介绍,这是我表哥赵鑫,新任康乐食品厂销售部经理。”燕子的声音从来都是脆生生的。
赵鑫赶紧递上名片,接着燕子的话说:“今天中午在燕子那吃饭,我说起要来时代商厦看一下市场,她说正好她的好朋友在这里卖食品,就陪我一起来了。以后,我们厂的产品还得依仗你多多关照啊!”
吴欣接过名片,抬眼笑了笑,正好碰到赵鑫眼镜后面那双将微笑全部播撒到她脸上的眼睛,她竟有些心慌,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名片。
“表哥,有问题你自己问吧,我还得赶着上班呢。欣欣,我走了,有空去我家吃饭,对了,让我表哥请客。”话一抛下,燕子已经到了门口。
赵鑫明显觉察出面前这个女人的拘紧。他问了几个常规性的问题,就告辞了。
对于一面之交的男人,吴欣很少能记住他的样子。可今天这个面色白净、有些书生气的销售部经理的脸却像在吴欣的脑海里盖了个印章,虽然印痕不是很深,但却是完整的。特别那双眼睛,那是一双让漠视男人的吴欣不自在的眼睛。
而后来发生的事,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让吴欣无法逃脱,只有一路走去。她不后悔,因为在百转千回之后,她顿悟:赵鑫是上苍安排给她的爱的使者,让她有机会体会人间真爱的滋味,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正如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的身体下面战栗不已时,他在她耳边那穿透灵魂的呼唤:吴欣,吴欣!你不是没有心,只是你的心迷路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心的,来带她回家……
(九)
残阳如血。下班时间一到,各单位的大门像提起了闸门的溢洪口,或步行或骑车的人如水流一样宣泄而出。
吴欣绕了个大弯,去城南的小小蟹肉包铺买儿子最爱吃的蟹肉包。足足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她才将那热气腾腾的包子拿到手。转身去推自行车,却发现十多辆自行车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她的车子也未能幸免遇难。
车未扶稳,吴欣却被一肥硕女人一把拽住,让她赔她的新“车”——一辆新买不久的紫红色的被吴欣的自行车压在身下蹭掉了一小块漆的电动自行车。
肇事者“逃逸”,吴欣虽沉默寡言,却也不会听任别人欺负。胖女人似乎赖上了吴欣,不依不饶,像遭到非礼一样的尖叫招来诸多好事者围观。众目睽睽之下,吴欣手捧热包子,无所适从,浑身燥热,她真想把包子扔到那个满脸哆嗦着肥肉的女人身上。
正在吴欣无计可施之际,救星从天而降,赵鑫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小小蟹肉包铺就在康乐食品厂门口,所以赵鑫的出现并没有让吴欣感到意外。他热情地招呼着那个胖女人:“哎呀,刘姐,怎么这么生气?她是我妹妹的好朋友,有话慢慢说。”听赵鑫这么说,那位刘姐稍微缓和了一些。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赵鑫做起了和事老:“刘姐,算了吧,这事也不能怨她,她的自行车不也被别人的压着吗?你看这样行吧?我认识你这‘邦德’电动车的代理商,明天上班后,我看能不能让他们给你的车喷点漆。”
胖女人本来就理亏,又有熟人出来调解,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算了吧,赵经理,看你的面子。今天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她一边嘟囔着一边骑上车走了。
赵鑫转过头来对余怒未息的吴欣笑笑,说:“吓坏了吧?她是我们厂有名的‘母老虎’,仗着自己男人是公安局的,说话特别不讲理。真要被她赖上,你就惨了。”
吴欣说了声“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哈哈……这点事!”赵鑫不以为然。
赵鑫帮吴欣把车子推出来,吴欣刚把车锁打开,却发现气门嘴被人拔了,车外胎已经可以吻到车圈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吴欣很是沮丧。
“别急,别急!”赵鑫一边安慰吴欣,一边环视四周,想找个修车摊。他记得平时正冲着他们厂大门的马路对面有个修车的老大爷,今天单单就不在?也说不定收摊了。
“这样吧,吴欣。先把你的自行车放到我们厂的车棚里,我用摩托车送你回去,明天你再过来推去修好。”
“太麻烦你了吧?”吴欣有些过意不去,可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
赵鑫骑在摩托车上整装待发,吴欣坐到摩托车后座上,告诉他地址。摩托车扔下一道白烟,扬尘而去。
吴欣绷紧了自己的身子,使之尽量不和赵鑫的身体发生什么碰撞。平日里,成刚也经常用摩托车载她,可她讨厌极了他身上的汽油味,每次都把头侧向一边。如今,这个还不熟悉的男人与她贴得这么近,雪白的短袖衬衣被风吹得极其饱满,宽阔平展的背部轮廓隐约可见,一股好闻的搀杂着淡淡的汗水和香烟味道的气息透过衬衫,悠悠地挑逗着她的嗅觉,渗入她的呼吸,扰乱了她心跳的频率。
此时的赵鑫也有些心神不定。第一次见到吴欣时,她眸子里那夹杂着羞涩的冷漠灼痛了他,唤起他接近她了解她的欲望。刚才吴欣又是如此无助地看着他,他是那么渴望保护她。当吴欣在摩托车后座上靠近了他的身体,透过薄薄的衣衫,他感受到这个女人其实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的体温啊。这是一个能触动他内心深处最柔弱部位的女人,他有了爱的冲动。
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不管有多长,更何况这不过是个不大的县城。
第二天,当吴欣去康乐推自行车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修复完好,轮胎喝饱了空气,精神抖擞。她知道肯定是赵鑫帮她修的,淡淡的幸福如小石头扔进湖面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来。
(十)
“你就是我一生中要等的那个人!”这句爱情表白在如今这个感情泛滥的时代里早已显得极其俗套,甚至有些做秀。然而,环顾我们身边的痴男怨女,又有几个人能真正遇到自己一生中要等的那个人呢?所谓美满的婚姻,也不过是你在合适的时候邂逅了你要等的那个人。
或许赵鑫就是吴欣用近三十年静静等待的那个人,可是他却出现得不合时宜。因此,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悲剧。
(十一)
吴欣的冷激起赵鑫的好奇,这种好奇又形成了强大的诱惑力,牵引着他试图一层层剥去这个女人坚硬的外壳。他开始不露痕迹地一点点走近吴欣。
他总是假装不经意地和燕子聊起吴欣,心无城府的燕子便把她知道的所有有关吴欣的故事片片断断地讲述给她信任的表哥。从燕子同情和感叹的语气里,赵鑫更加确定吴欣是个被感情遗忘的女人。
而吴欣对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也有着一种由衷的信任和好感,这种感觉在被她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曾让她很是吃惊。但吃惊过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不相信自己的生活会出现什么奇迹,也不允许自己再重演父母的悲剧。
然而,无论表面上如何平静,吴欣却没有办法抵制自己对赵鑫的那种感觉向灵魂深处的侵蚀,她越来越渴望见到他,喜欢看他说话的样子,听他说话的声音……他浓黑的眉毛下的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总是在她的眼前不停地眨动。
她不知道这其实就是恋爱的滋味,日渐日浓的思念,愈绕愈紧的牵挂……甚至晚上躺在床上,在成刚的鼾声里,她看到黑暗里向她走来的赵鑫,竟然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滑润潮湿。
虽然赵鑫每次来找她都有个很合理的理由,虽然他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什么,甚至连一句讨好她的话都没有,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眼睛里闪烁着对她的期待。
她开始和自己苦苦挣扎,她既渴盼这份突如其来的爱,又极其害怕接受这份有悖伦理的感情,毕竟他们都已不完全属于自己,没有了恋爱的权利。她多么希望能出现点什么意外,可以终止走向边缘的脚步。可是没有,什么意外都没有,他们的面前是一条阳光大道,远处的罂粟花展示着诱人的美丽,他们携手一路奔去。
(十二)
平静的日子如泼在松软沙土上的水,很快渗透下去,几乎不留一点痕迹。一年来,这种朦胧的感觉像吴欣房间里的那层白色的纱帘,使得外面的风景隐约可见,又不十分明了。她不敢拉开那纱帘,也害怕赵鑫伸出手来。可是男人总是会勇敢地去看风景的。
北方的夏夜如水。一间陋室,不过一床一书桌一餐桌,电灯眨着橘黄色的暧昧的眼睛,葡萄酒那鲜亮的紫色的液体倾倒在玻璃杯里,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一切,恍若梦境。
吴欣甚至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接受赵鑫为她庆祝生日的提议,来到这间厂里为他准备的远离闹市的小屋的。生日蛋糕的味道早已忘记,她只记得生日蜡烛那跳跃不定的火苗映红了她滚烫的脸,她所有的矜持和冷漠在赵鑫那温暖的手掌里土崩瓦解。
她忽然觉得自己没了丁点力气,卸下了平日里所有的伪装,瘫软在赵鑫的怀抱里。赵鑫那修长的如钢琴家一样美丽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走,唤醒了她肌体里每个细胞对性爱的感知能力,她喘息,她呻吟,她感觉到自己的身边飘满了大朵大朵的云……
吴欣从来不知道男女交欢是如此的愉悦,赵鑫的温柔体贴让她感激于自己是个女子。她在赵鑫的引领下,如一只驾着彩云的鸟,盈盈起舞,向着那光芒四射的地方飞去……
世界屏住了呼吸,把时空留给了这个从感情的荒年里走来的女子。
她闭紧了眼睛,酣畅之极,颤栗如电流般传导到每个神经末梢,耳边是赵鑫梦呓般的声音:吴欣,吴欣!你不是没有心,只是你的心迷路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心的,来带她回家……
(十三)
成刚的修理厂生意日益兴隆,他也就日益繁忙。他在离县城较远的几个经济发达的乡镇上设了分修点,经常穿梭于这些分修点之间,在家的时间少了很多。
虽然成刚的行头利落了不少,身上的汽油味也基本被烟草的香味所代替,但在吴欣眼里,成刚还是原来的成刚,没有什么变化。
成刚的一帮哥们有时会在吴欣面前涮成刚,嬉闹中告诉她如今成刚经常出入什么夜总会、洗浴中心。吴欣只是淡淡地笑笑,并不在意。这让成刚很是长足了面子,在弟兄们面前炫耀:我老婆,没得说,绝对温顺贤惠。
可是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里,成刚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天,本来成刚和古家镇镇长约好去谈承揽古家镇政府汽车维修业务的事情,晚上自然少不了一顿吃喝娱乐。早上,他和吴欣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谁知那个老奸巨滑的镇长想拿他一把,找个理由推迟了洽谈的日子,这使他扑了个空,心里有些窝火,赶回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房门紧锁,屋内漆黑。今天不是周末,他知道儿子是不可能在的。儿子的学校离奶奶家近,因此平时儿子都住奶奶家,只有周末才回来。按理吴欣应该在的,吴欣呢?
打过两边老人的电话,打过燕子的电话,甚至打过了平时和吴欣少有来往的同事的电话,都没有寻到她的影子。成刚有些着急,下得楼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空气里充斥着冰凉的水气,又一场不知是雨还是雪要降临了。
看大门的赵师傅屋里还亮着昏黄的灯,一台黑白电视机里传出港台女人的嗲声嗲气。成刚推门进去,和赵师傅闲聊了几句。他从赵师傅口里得知,吴欣以前有好几次是近午夜才回来的。这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成刚心乱如麻,回到家里,仰坐在沙发上,在黑暗里默默等待着吴欣的归来。
终于有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刺耳。接着是用钥匙开门和按电灯开关的声音,吴欣的脸上有一些潮红,也或许是被冷风吹的。看到突然被灯光罩住的成刚,吴欣眼里溢满了惊诧,还有慌乱。
吴欣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要么不说,一旦说出口,都是实话。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从那天离开赵鑫的房间开始,她就像一个触犯了法律的罪犯,在等待着法律严惩她的那一天。但在警察没有出现之前,她还是不停地前行,反正错一次也是错,更何况她真的好爱那个男人。可以投入地爱一次,接受什么样的磨难她都心甘。
吴欣终于不是吴欣了,是爱情改变了她,给了她非凡的力量。
面对成刚杂乱无章的逼问,吴欣说出了一切,纵然这种叙述是非常痛苦和尴尬的,但她已没有精力去花费心思隐瞒什么。只是她没有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她知道凭成刚的性格会杀了他。成刚用粗大的双手攥紧吴欣那有些瘦削的肩,眼睛里几乎要迸出火花,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总是低眉顺目的女人会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好。成刚的脸色先红后白再灰……他终于狂怒了,如一头受到挑衅的狮子,扬起手臂,狠狠地给了吴欣一耳光。
吴欣被扇倒在沙发上,捂住脸,安静地趴在那里,没有疼痛,也没有泪水。
成刚把吴欣像小鸡一样拎起来,扔到床上,扒掉她的裤子,也扯掉了自己的。他恶狠狠地蹂躏她,用最肮脏的话骂她。吴欣任凭成刚在自己身上动作,只是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东方天空的黑渐渐变淡,筋疲力尽的成刚甩门而去。风停了,憋了一晚上的雪终于飘了起来……
(十四)
吴欣像木头一样地坐在窗前的板凳上,不知过了多久。家里安静极了,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能够呼吸的生灵,而她的呼吸也悄无声息。只有那拧得不够紧的水龙头在慢条斯理自顾自地均匀地滴着水。
额前的一缕头发垂到了脸上,发梢扫进了眼睛,吴欣抬手想把它拂到一边,却不小心碰到了浮肿的脸,一丝不很强烈的疼痛刺激了吴欣,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和需要面对的问题。
她记起了和赵鑫在一起这大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她觉得这将成为她一生中阳光最灿烂的日子。虽然她并没有很多和赵鑫独处的时间和机会,可每次在一起的情景却深深定格在了她的脑海里:轻轻地牵手,暖暖地拥抱,温柔的眼神,急促的呼吸,炽热的躯体,更有那波峰浪尖上的快感和惬意……
赵鑫说她是一堆埋在大雪里的柴火,是他扒掉了埋葬了她的热情的雪,烘干她心里与生俱来的湿气。等到达到了着火点,她就“啪”地一下被引燃,熊熊着了起来。
赵鑫见多识广,给她讲异域他乡的风土人情、生意场上的人情世故……她每次都静静地很认真地听。偶尔赵鑫也会给她讲点黄段子,臊得她脸红红的。
她记得赵鑫给她讲过一个“旺仔小馒头”的故事。说有一男一女相亲,女的对男的说,她就一个缺点,胸比较小。男的问,有馒头那么大吗?女的羞答答地点点头。新婚之夜,新郎从洞房里狂奔而出,跪地长啸:天哪,难道旺仔小馒头也叫馒头吗?
她掩嘴偷笑,从此不敢再随便说旺仔小馒头,而赵鑫总是坏坏地说他要吃馒头。
他俩从来没有探讨过彼此的婚姻。吴欣只知道赵鑫从小在新疆长大,并在那里结婚生女。但他的根在这里,他便回来了,正在努力办理妻女户口的迁移。这些当然都是那个直言直语的燕子告诉她的,她是不会去主动问的。
只有一次,赵鑫问她为什么不关心一下他的婚姻生活如何,吴欣很平静地回答他: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成为男人出轨的借口,何必要知道!赵鑫无语,他知道吴欣是个有些特别的女子,这或许也就是自己喜欢她的原因吧。
赵鑫床头堆了很多书,有食品卫生、生产技术方面的,也有市场营销、企业管理方面的,还有一些小说。吴欣曾借来两本小说看,一本是渡边淳一的《失乐园》,一本是贾平凹的《废都》,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凛子和唐婉儿都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欣赏凛子的柔美和决绝,却总觉得她的心理上存在某些缺陷;她不喜欢唐婉儿的放纵和矫情,却佩服她对爱的义无返顾。
雪已经无声地谢幕了,吴欣忽然想到了《失乐园》的结局,久木和凛子以一种骇世惊俗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踏上了一个他们自认为美好的旅程。这种极端的行为何尝不是爱的一种极至?和相爱的人携手看风景,在风景最佳处停住脚步,幻化其间,彩蝶起舞,飞向那天堂之门……这种震撼曾久久围绕着吴欣。今天,又重上她的心头。
……
时间已悄悄溜到了下午,外面又传来孩子们放学后在雪地里追逐的欢笑声。是啊,该结束的早晚要结束。她起身拿起电话,拨了“1258”,给赵鑫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她丈夫已发现了他们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他是谁,让他注意安全。并告诉他她很好,让他不用担心,不过暂时不要和她联系。
她想起凛子对久木的表白:爱情使我变得美丽,每日每时都在了解生活的意义,当然,也有许多烦恼,然而却有几十倍的欢欣。热烈的爱,使我全身敏感起来,看到什么都会激动,觉得任何东西都是有生命的。她对这些话有了刻骨的感受,也是此时最想对赵鑫说的,但她什么也没说。
放下电话,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该走了,再停留下去已没有意义。
站在门口,环视着这个十年来在自己手里逐渐充实起来的家,她的心头涌上一股热浪。纵然难舍,却别无选择。她弯腰拎起那个沉重的大旅行箱,轻轻把门带上,向妈妈家的方向走去,这是她现在惟一可以去的地方。
(十五)
尽管吴欣用了最平缓的语调轻描淡写地把事情大概告诉了妈妈,但她还是从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绝望和痛楚。从此,“作孽”便成为妈妈越来越少的话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在妈妈那叹息声和责备的眼神里,吴欣有一种窒息般的心痛。
在惟一的女儿身上出现这最让她忌讳的事情,对于吴欣妈妈而言,不啻于青天霹雳。她寄希望于女婿能够原谅女儿,也一次次试图赶吴欣回家,甚至以自杀相要挟,可这些似乎都已不能改变事情的发展方向。
离婚已成为成刚和吴欣共同的选择。纵然双方对财产分配、儿子抚养各方面都达成了和平协议,但这件事情还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持续了近半年的时间,从积雪开始融化一直到知了爬上了树梢。
在这段时间里,尽管吴欣事前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各种压力还是让她充分体验到了偷情后遗症的残酷。其间,成刚终于基本认定了那个男人是赵鑫。他当然不会忍受屈辱,于是,拳头便成为男人与男人之间解决问题的好方式。
当赵鑫鼻青脸肿地在胡同里截住吴欣的时候,吴欣心痛欲裂。看到赵鑫像沙场归来的将士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虽败风犹存,吴欣知足了,也心安了,她爱上的男人没有像耗子一样躲起来。
两人对视着,目光纠缠在一起,从对方的眼睛里寻找力量,所有的语言都写在了眼神里:关切、怜爱、心痛……这是两人的心贴得最近的时刻,也是彼此爱对方最深的时刻。世界上的一切全都飘渺远去,只剩下这对相扶相携的男女。
然而,他们却为这个故事选择了不同的结局,赵鑫希望以大团圆告终,而吴欣却决然地选择了分离。
(十六)
在吴欣和成刚被离婚的事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离开故土十多年的邢若云回家祭祖。吴欣的事情已是满城风雨,自然也逃不过邢若云的耳朵。在吴欣第三次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对父亲的怨恨刹时间烟消云散,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体味出了父亲当年的无奈和选择。
邢若云两鬓已有些斑白,昔日的风流倜傥也被衰老遮住了光彩。看到女儿憔悴哀愁的样子,他感觉到心在滴血。他希望能够给女儿一些帮助,更希望女儿能够接受。他把名片留给了吴欣,声音因痛苦而有些黯哑:欣欣,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到我那里去吧,我会给你安排好。
吴欣无语,接过名片,低头细细地看。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当红色的结婚证兑换成绿色的离婚证,吴欣也接到了单位给她的待岗通知。
妈妈的叹息声声撞击着吴欣的心,她拨通了邢若云的手机。
两天后,她接到同父异母的妹妹邢晓月的电话。妹妹热情的声音给了她极大的温暖,使她的眼窝发热,她突然发现自己最近爱流泪了。
根据邢若云的安排,吴欣启程先到了济南,住到了邢晓月的家里。因为给她联系工作需要一定的时间,更重要的是邢若云此举必须瞒住妻子。
火车停靠在济南站已是华灯初上,妹夫开着一辆小奥拓很热情地将她接回了家。
邢晓月已身怀六甲,一种将为人母的幸福和憧憬笼罩在她有点浮肿的脸上。帅气憨厚的妹夫忙里忙外地招待她、照顾妻子,这让吴欣很不安,也感慨万千。
没过几天的一个夜里,吴欣起来上厕所,听到妹妹卧室里邢晓月和丈夫还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她好像听到妹夫有些惊奇地说:啊,原来她是因为这个!
从此,妹夫对她冷淡了不少,也不再主动下厨房。妹妹倒一如既往。
吴欣默默揽起了邢晓月家里的家务活,等待着开始她的新生活。
(十七)
远离了那块记录着所有忧伤、幸福、迷茫的土地,吴欣暂时收拾起记忆的碎片。但是在漆黑的夜里,她还是抑制不住那如潮汐般一浪浪袭来的心痛和思念。
这天吃过早饭,邢晓月坐在沙发上看肥皂剧,吴欣用抹布擦拭着刚收拾干净的餐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吓得她一哆嗦。她顺手拿起身边桌上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她有了一阵触电般的颤栗——赵鑫,他的声带因疲惫而丧失了弹性。
赵鑫竟然能够找到自己!吴欣吃惊不已,更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已在济南火车站。赵鑫约她出来见面,吴欣沉默了一会,有些心虚地转身去看沙发上的邢晓月,正撞上她那疑惑的目光。一股躁热涌遍了吴欣的全身,但见赵鑫的冲动使她强装镇静。她和赵鑫约好在泉城广场那高大的“泉”标下见面,对于两个对济南极其陌生的人来说,那是最容易找到的地方。
吴欣低头去换鞋子,邢晓月腆着大肚子走过来,问她:“姐,要出去吗?”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吴欣不想瞒她,低声说:“是的,我必须见他一面。”她不敢去看邢晓月那对她有些鄙视的眼神,低头匆匆出门。
远远看到那挺拔的蓝色“泉”标,吴欣胸如鹿撞,激动和痛楚揉成一个火球,把她的嗓子炙烤成旱季里的土地。那曾经熟悉的身影迎向她,她如在梦中,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赵鑫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失眠和疯狂造就的血丝,脸颊消瘦了不少。他多么希望吴欣能够跟他回去啊,他愿为她避风遮雨,给她一个温暖的港湾。而吴欣却不想错下去了,她的果敢与决绝让赵鑫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他听懂了吴欣的意思:她已经拆散了一个家庭,不能再毁掉另一个家庭。有那段美好的记忆就足以温暖一生了,她不能太贪心。她希望赵鑫可以好好地去待他的妻子,爱他的孩子。
吴欣拒绝了赵鑫最后的拥抱,转过身去,已是泪流成河。她一步步离去,故意端正的身子在赵鑫绝望的目光里禁不住微微战抖……
(十八)
后来成刚也曾经打电话到邢晓月家里,他说只要吴欣能够回去,就原谅她。他不忍心看着年幼的儿子对妈妈夜以继日的思念,无论如何,吴欣算是个好妻子。吴欣知道破碎的镜子再怎么复合,也有裂纹,滴血的伤口已没有痊愈的可能。她果断地拒绝了成刚。
邢若云经过积极活动,终于把吴欣安排在了烟台一家公司里做些打杂的工作,一个月600,提供宿舍。
吴欣很卖力地工作着,很节俭地生活着。她只想多攒点钱,买套房子,将凄苦一生的母亲接过来。她还想在儿子成家的时候表示一下做母亲的心意。
转眼已是春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在阵阵鞭炮声中,吴欣的思念如滚滚黄河,她牵挂着妈妈,惦记着孩子,想念着赵鑫。
邢若云以探望刚出生的外孙女为名,带上妻子去了济南,暗地里安排邢晓星带着老婆、孩子去陪吴欣吃年夜饭。
调皮的侄子不知疲倦地闹腾着,吴欣的孤独暂时被挤到了一边。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在吴欣的宿舍里包饺子,看联欢会,春节过得似乎和其他人家一样得热闹祥和。
大年初二,邢晓星一家三口回胶州给亲朋好友拜年去了,狭小的宿舍里复又归为安静。吴欣坐在窗户前,大街上是来来往往满脸喜气、穿着新衣的人们,不知从何处忽远忽近地传来刘德华的歌声:
谁在乎我的心里有多苦
谁在意我的明天去何处
这条路究竟多少崎岖
多少坎坷途
我和你早已没有回头路
我的爱藏不住
任凭世间无情的摆布
我不怕痛不怕输
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
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
终究已注定
是否能再多爱一天
能再多看一眼
伤会少一点
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
谁也逃不离
无情无爱此生又何必
(无情无爱此生我认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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