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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红楼之晴雯

xin_yue
2006-03-07 07:07   收藏:1 回复:5 点击:2573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这是宝玉在太虚幻境“薄命司”里看到的第一首判词。在大观园所有的丫头中,作者在晴雯身上花的笔墨最多,个性也刻画的最为鲜明。
  
   “霁月”:雨过天晴的后的明月,隐一个“晴”字。
  
   “彩云”又叫“雯”,隐一个“雯”字。
  
   “霁月难逢”是说象晴雯这样的好姑娘难以找到,“彩云易散”是预示她薄命早死。
  
   晴雯相貌美丽、心地纯洁、聪明伶俐,是怡红院里最拔尖的女孩。她出身十分可怜,连自己的家乡父母都不知道,才十岁时就被赖大买来做了奴隶的奴隶。贾母见她“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赖嫫嫫就拿她孝敬了贾母,后又被派到宝玉房里,她秉性聪明,针线活儿也巧,作者对这个人物充满了喜爱和同情。
  
   晴雯是娇憨的,第二十回,宝玉给麝月梳头,晴雯回来取钱,一见此情景,妒心顿生,讽刺他们“交杯盏还没吃,就上头了。”宝玉背后说她:“满屋里就只是她磨牙。”麝月知道晴雯在外偷听“忙向镜中摆手”,果然“唿”的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回来争辩……这一段充分展现了晴雯的心无城府,既然偷听,又忍不住跑进来跟人吵,还声言要揭露别人的“瞒神弄鬼”的事儿,让人看了忍俊不禁,其火暴脾气也可窥一斑。
  
   晴雯性情刚烈,疾恶如仇,虽是奴婢,但从不自轻自贱地去巴结谁。也正因此不知不觉得罪了诸如“王善保家的”之类的“管家奶奶们”。客观地说,晴雯的性格存在着严重缺陷,她缺乏对自身的清醒认识,一个象她这样无根基的丫头如果不懂得收敛锋芒,而是“千伶百俐,嘴尖性大”。从顶头上司——袭人,到群众基础——其他丫头,乃至周边环境——媳妇、婆子、管家奶奶们,晴雯的做人路线都是失误的,她过于刚烈的性情在不知觉中得罪了太多人,早已经与其地位格格不入,即便是没有王善保家的“陷害”,没有袭人的“告密”,也难逃被逐出的命运,一个这样桀骜不逊的奴才在那样的环境里是不可能被包容的,任何一个主子都可以轻易地毁了她,可以说晴雯的遭遇虽然可怜、可叹,也可思、可想。
  
   首先是对待袭人的态度,三十一回,晴雯与宝玉争执,劝架的袭人说到:“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上‘我们’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也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哪里就称上‘我们’了!”袭人羞的脸紫胀起来。三十七回,在秋纹沾沾自喜于得了太太赏的两件衣服时,晴雯笑道:“呸,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人了,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是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而后众人趁机起哄嘲笑袭人为“西洋花点子狗”。可以说,直至被撵出去,晴雯也没有意识到袭人作为怡红院“首席大丫头”其实也掌握着她的生杀予夺大权,她没有想到,在她尽情逞口舌之强嘲讽袭人的时候,也是在一步步堵严自己的前路,心思缜密的袭人早已经和麝月等达成攻守同盟,尽管晴雯一直在嚷嚷她知道袭人麝月等“鬼鬼祟祟”的事,磊落如她,单纯如她,却不曾想过去向王夫人“交心”。所以,清白的晴雯成了“狐狸精”,与宝玉共领“警幻所训之事”的袭人倒深得王夫人欢心。
  
   二十七回,晴雯见了红玉便骂:“你只是疯罢,院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拢,就在外头逛。”还讽刺她“爬上高枝儿去了。”七十三回,宝玉晚上读书,小丫头们瞌睡多,东倒西歪的,晴雯就骂:“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你们两下子。”五十二回,先是骂小丫头们“哪里钻沙去了?瞅着我病了,都大着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等到偷了东西的坠儿蹭进来,“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不如戳烂了”打过之后又喊了坠儿的娘来撵了坠儿出去,“那媳妇哀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正如平儿说的“晴雯那蹄子是块暴炭”,她在不知不觉、无缘无故中就把丫头、媳妇、婆子们悉数得罪尽了,这样的人际关系在那样的环境里如何能不吃亏呢?
  
   晴雯对宝玉的深情恐怕只有黛玉可比了,所以红学家们说晴雯是黛玉的影子一点儿也不为过。第三十一回,晴雯跌坏了扇子,宝玉正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向纵容丫头们的宝玉责怪了晴雯几句,她就顶撞起来。“心比天高”的晴雯这时已经意识到宝玉对她的感情不如袭人麝月,这一急之下就发泄出来了,这一场大闹中晴雯道出了一句真心话:“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晴雯要争的只是宝玉对她的重视,所以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结束的居然十分简单,十分戏剧化。晴雯撕了宝玉的扇子,也撕了麝月的扇子,且被宝玉“千金难买一笑”的理论袒护着,里子面子都找回来了,三分炫耀,七分撒娇地通过“撕扇”探出了自己在宝玉心中的分量。
  
   宝玉对袭人既依赖又有很多不满,所以很多“离经叛道”的事他交给晴雯而不是袭人,晴雯不会去规劝宝玉什么“仕途经济”正如黛玉不会勉强宝玉去走“正路”。所以当宝玉为黛玉赠“旧帕子”时,有意避开了袭人而选择了晴雯。对于宝玉来说黛玉和晴雯是挚友、是同伴,而宝钗袭人等是既敬且畏的“良师诤友”。
  
   抱病补雀金裘一段把对晴雯的刻画推向了高潮,“晴雯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脚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若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狠命咬牙捱着。便命麝月只帮着拈线……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到最后,晴雯已经“力尽神危”了。晴雯这样拼了命地为宝玉劳作,不是因为自己是宝玉的丫头,而是因为自己对宝玉的感情。就是这样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就是这样日夜厮守着,两个人之间却单纯无暇,这在宝玉多少有点心理异常的成分;在晴雯,就让人肃然起敬了。
  
   在抄检大观园中,除了探春那记响亮的耳光,最明显的抗争也就是晴雯了,“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上尽情一倒……”连“王善保家的也觉得没趣”。这次大观园的抄检使与绣春囊毫无瓜葛的晴雯成为此次整饬风纪行动的第一个打击对象,直至被撵、屈死。这一变故对宝玉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他的心里已埋下了仇恨袭人等人的种子,在悲哀的语调里已经流露出了怨毒和讨伐。晴雯死后,宝玉的一篇《芙蓉女儿诔》充满了激情和愤慨,他甚至认为晴雯的死可比于贾谊之屈死,甚至比窃息壤治水而死于羽郊的鲸还要冤屈。在那样的情形下,宝玉的愤怒只能同过这种能仿骚体的很“文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纵是如此,他还是发出了“钳铋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的怒吼。
  
   其实,晴雯之死预示着黛玉之死,是黛玉悲剧的一次预演。所以敏感的黛玉“忡然变色,心中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
  
   十七岁的晴雯在她不成器的姑舅哥哥的又脏又破的家里凄凄惨惨地死去了,抄检大观园后贾府的病灶越发明显起来,袭人麝月在宝玉心目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一场狂风暴雨并未达到预想的整顿道德秩序的功效,只留下了凋零、灰烬和凄凉与寂寞,冷清寂寥中,芙蓉花丛里那隐约的清脆笑声遥远的使人黯然。
  
原创[文.你评我论]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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