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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安无 收藏:0 回复:1 点击:4765 发表时间: 2006.02.26 14:07:43

所谓江湖


  我是尘无,少林子弟。
  
  关于我的身世,玄乎!传言之一:尘无是当今圣上的龙子,由于从小体弱多病,所以被送到少林寺静养;传言之二:尘无是本寺方丈出家之前的儿子;传言之三:尘无是前武林盟主断峰之子……
  孰真,孰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顶着这虚实不定的或特殊或尊贵的身份在寺中作威作福。
  六岁那年,方丈第一次领我下山。走到半山腰,我吵着嚷着让师父买了一根糖葫芦。才咬了一口,就看见一条赤褐色的虫子在里面做伸展运动。我没有被吓得立马把糖葫芦扔掉,那是因为不想污染环境。于是纳闷着,一直走到山脚下,突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我手中一把夺过糖葫芦,我条件反射地揪住手的主人的衣服,她回过头来,迅速地把手中的糖葫芦放进嘴里,连同那条可爱的虫子。我没有告诉她糖葫芦里面有虫子,而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不知道,他们都叫我丫头。
  什么?这个名字真难听!为什么要叫鸭头而不叫猪头呢?你家养鸭的?
  笨蛋!是丫头不是鸭头!她说:我没有家。
  那你……
  孤儿,混混。
  原来她和我一样,只不过我被送进了少林寺而她没被送进尼姑庵。
  我和丫头这就算认识了。今后每月月底,我都要按照惯例跟随师父或师兄们一起下山走一趟,而每当走到半山腰,我总要按照惯例吵嚷着买这卖那,再到山脚下,我又会按照惯例把所有的东西奉献给丫头。我只喜欢她叫我一声尘无哥哥。
  十岁那年。
  尘无哥哥,如果你以后每天都送这么好吃的东西给我,那多好呢!
  你这小丫头,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不是呀!那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尘无哥哥送的东西吃起来特别香,特别甜呢!
  那我给你黄莲吃,也甜吗?
  尘无哥哥,你真讨厌!
  十四岁那年。
  尘无哥哥,等长大了以后,你会娶我吗?
  什么?
  我师说,你会娶我当媳妇吗?
  当然不会。
  那你还会送我东西吃吗?
  这……难说哦!除非——除非你是我的妻子!
  那你娶我吧!
  这怎么行?我可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可以谈婚论嫁的。
  还俗不就得了!
  为了你而还俗吗?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还是,喜欢食物?
  ……喜欢你,就像喜欢事物一样喜欢你!
  (我就说嘛,十多岁的小丫头片子谈什么情说什么爱?无非就是想要赚得一张免费的长期饭票。)
  
  严冬,我被特许与方丈师父一同、来到后山的清湖,众人猜疑那一定是方丈要授予尘无什么绝世神功,皆满脸艳羡地看着我昂然离去。
  清湖的表面结了一层薄冰,我赤身立于湖中,浑身颤栗得看着处于岸上泰然打坐的师父。问其故。约:此乃锻炼毅力之途也。
  我说:那好,一起吧。
  师父说:打坐其实也是一种途径。
  我说:那我也来打坐好了。
  好吧,那你就在湖里打坐吧。
  过了一个时辰,我仍然饱受着清湖水的摧残,而师父依旧盘腿坐与岸上,闭目打坐——我疑心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于是轻唤:师父?师父?
  果然没反应。
  又过了一个时辰,我感觉全身僵硬,手脚麻木,冻得连开口喊师父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师父依然在打坐——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早已忍受不住这样寒冷的天气而先行一步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个时辰,清湖上早已不见了我的人影——看看湖里,却多出了一条体型笨重但动作灵活的“鱼”,为了摆脱寒冷,我不得不飞速地游戈于湖底,却不曾想到达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半晌,我浮出水面,却见师父安坐于前,满眼含笑,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还好师父尚在。他问:你,悟出其中的道理了?
  我摇头:没有。
  他说:那你在湖上和在湖里的感觉有什么不同么?
  我说:有。在湖上的时候我想不如死了算了,在湖里的时候我想还好没死。
  他说:这就对了,你知道自己为何前后感觉不一样么?
  我说:知道。因为所处环境不同。
  他问:有何不同?
  我答:我之前动都没动一下,一直处在同一环境中饱受煎熬,但后来我全身都活动了起来,带动了周围的环境,使其转变,变“煎熬”为“乐趣”。
  很好……师父说:本来我只想在你下山之前捉弄捉弄你,没想到你竟悟出了这么多大道理,呵呵呵,孺子可教也!
  下山?下山做什么?
  如果你不想走的话也可以继续留在寺里。
  我爬上岸,边穿衣服边思忖着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问题。衣服穿好,转眼,师父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我又带着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问题走下山,没想到遇见了丫头。
  我问她:你怎么在这?
  她说:等你啊!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下山?
  她说:我怎么知道?我天天在这儿……
  什么?
  没什么。
  于是我们一同下山。她问我:你打算去哪儿?
  我叹一口气扮深沉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哪里去吧!
  她又问:你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
  对哦,我都还未弄清自己的身世,怎么就轻易下山呢?于是我转身对丫头说:你在这里等我,一柱香。返身冲上山,直奔少林寺。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禅房,师父见了我便问: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打算吃饱饭再走呢?
  此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在大家心目中竟是这样一种形象!为什么方丈不问我“是不是舍不得少林寺”或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而是问“是不是打算吃饱饭再走”呢?555~~~~~我有这么烂吗我?
  于是我正色道:不是的师父,我其实,是想问清楚自己的身世。
  方丈踌躇道:这个嘛……
  难道师父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也不是,只是……
  我更急了:那快说呀!师父,我真的很想知道!
  好吧,既然这样……十八年前,为师乃一得到高僧,闻名天下,云游四海。那日正值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请说重点,师父。
  快了快了!然而就在这么好的天气里,我却不识时务地闹起肚子来了。遂进一茅厕,经历过一阵排山倒海的“激战”后,复出,得见一弃婴于茅厕门口,差点命丧于我的铁蹄之下。顿时,悯心四起,促为师收养了这个婴孩……整个发展过程就是如此,你,明白了吗?
  我的瞳孔顿时放大了好几十倍,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想不到,我尘无竟是一个弃婴,并且被抛弃在茅厕门口,这都算什么,最最要命的,是竟然要我亲身体验方丈大人那“激战”过后的成果……这跟那传言相差得也实在太太太太太远了吧!悲惨世界~~~~~
   我再一次告别少林寺,带着满腔惆怅……
  
  我和丫头星夜下山,她领我到一个牛棚栖宿,我不由得张大嘴巴:不会吧?她倒豪爽,倒头即睡,嘴里呢喃着:没法子啊,混混就是这么过日子的。星光下她粉脏的脸,叫人怜惜。
  第二天天大亮,我们继续赶路。一路上打打闹闹,采花摘野果,看着丫头蹦蹦跳跳的样子,好不惬意。真想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要停下来,快乐的日子,也不要停下来。
  行至日中,我们来到湖边小憩。这儿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湖里游鱼不断,远方树林落英缤纷,还有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如果能在这儿……
  尘无哥哥,你看这边好美哦!你说如果能在这儿搭一间小木屋,和自己喜欢的人住一起,那多好啊!(这鬼丫头怎么反应比我还快?)
  能有多好啊?人不多,不热闹,整天对着一些没生命的花花草草树树木木,人会变得呆板迟钝!我故意讽刺道。
  怎么会呢?你对着我,我对着你,不就得了?嘻嘻!
  ……
  
  最终我把丫头骗进了城,说是替她办嫁妆。城里果真是非同凡响嘛,人声鼎沸,热闹纷繁,到处都是生机勃勃。其实我也蛮喜欢那湖边的,只不过因为我才初出茅庐,总不能还未行走江湖便从此退隐江湖了吧!
  尘无哥哥,你看这个,多可爱呀!多像你呀!(真是的,想要夸我直接说嘛~)我回头,看丫头手里捏着一个小和尚泥人娃娃,冲我朝手。基本上,我认为少林寺里的几百个和尚都与它有相似之处。我翻遍全身,终于搜出身上仅剩的六文钱买下了它,送给了丫头。她很开心,说终于有一件不是吃的礼物了。
  夜里,我们与马共眠,望着满天星斗,感叹人生如梦,梦里有梦,梦如浮世……善哉善哉。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和丫头一直在城里游荡,无所事事,三餐不继,可我就是一直不愿离开,总觉得应当有什么大事件即将在这小小的城里发生……
  果然到了第五天,城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举国瞩目的“新一代武林盟主选拔大赛”即将在本城城楼隆重举行,场面壮观,不容错失。
  我和丫头立即前往城楼,不想却被门卫拦个正着。他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干什么?要想进去先买门票!
  我说:我是少林弟子尘无,请你放我们进去。
  他说:你骗谁呀你!随便剃个光头就想冒充少林弟子?没门!
  #¥%&*……这只狗眼看人低的看门狗!
  于是我把丫头带到城楼的另一端——那是一堵十尺来高的城墙。我对丫头说:千万不要走开,一定在这儿等我,很快回来。她用力的点乐点头。
  我使出少林轻功,轻易地翻过那堵墙——城楼里人头密集,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立锥之地,于是徐徐降落。这一秒,我赫然立于比武擂台中央——糟糕!降落方位有误……还未待我翻身下台,忽一彪汉直撞面门,将我撞趴了地。他满口恶言,说:让我昆仑铁马先教训教训你这光头小子!
  我慌忙解释:我说铁马大哥,我不是来比武的,我只不过是站错了地方罢了……
  鼠胆小辈!吃我一拳!
  只见他一个铁拳抡过来,我轻轻低头,躲过,他却可能由于力道过猛幅度太大,整个人被拳头带着在原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我趁机将他横扫在地,他的脑袋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很用力地叫了一声“妈”,之后昏厥了。
  ——第三十六回合,少林尘无胜。
  我回头,看见方丈师父若有所思的脸。
  
  师父,我不懂,这难道都是你的预谋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弥陀佛~
  什么莫名其妙的?我刚想开口问师父,他却已经开始闭目打坐。真是的,这么好看的比武不看,瞎打个什么坐呀?
  我继续台上台下地跑了十多个回合以后,比武大赛随着跃进高潮。
  ——现在公布,“新一代武林盟主选拔大赛”的两位最终获胜者就是——来自武当山的青龙白虎还有,少林寺,尘无。现在,给双方一柱香的时间做好准备,一柱香之后,将继续进行我们激动人心的“新一代武林盟主选拔の终极PK赛”,究竟谁是王者,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风一样卷出城楼,四下寻找丫头的踪迹,却不见其影。又感觉肚子饿得慌,于是寻思着先吃一碗馄饨面再说,没想到城楼内的开赛铜锣却在此刻想起,我苦!不得已折回城楼,却又被适才的看门狗给拦住。
  怎么又是你个小光头?又想来混水摸鱼,还不快滚!没票休进!
  什么混水摸鱼?我是来比武的!
  哟嗬!口气倒不小!比武?告诉你,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给我买票!
  妈的ABCD~真有狗的!无奈之下我只得再次翻墙而入。
  青龙白虎,乃武当山进十年来精心培育出来的两个出色弟子,人称“左青龙右白虎”,二人一旦双剑合壁,便是所向无敌。往常的比武大赛都是一对一单打,这次武当却标新立异,并夸下海口一旦青龙白虎得胜,定当设立左右盟主,互相监督,互相制约……总之说的比唱的好听。
  一开始,我频频退步,因为他俩的剑法实在是太厉害了!而赤手空拳的我,只能一直不停地躲、躲、躲。此时的我,早已饿得乏了,躲得疲了,再没力气使出轻功了。再这样下去,我想我真的死定了。就在我准备弃权的时候——
  你搞错了!这个位置应该是我站的!你的位置在那边!
  你才搞错了!秘笈上面明明写着“青龙居左,白虎在右”!
  那是第十一章的剑法!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三章了!应该是“青龙移左,白虎换右”!
  那有那么快?明明是第十一章!
  第二十三章!
  第十一!
  第二十三!
  十一!
  二十三!
  ……
  我看着他们在擂台上一来一回地争吵,就差没打起来了。我连忙抓住机遇,挑起台上一根木棍,用尽全力向二人横扫而去——全场哗然,二人纷纷落地。却见那“青虫白鼠”还在地上闹得不可开交,武当长老掩面离席。
  ——女士们先生们,新一代武林盟主终于诞生,他就是少林寺的……
  ——且慢!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城楼内回荡,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步入擂台。她环视了一眼四周,徐徐开口:相信在座各位不会忘记前武林盟主断峰吧?当年断峰因醉心武艺而修炼魔功,而少林寺则借此打着“维护正义”的口号带领四大门八大派一同歼杀断峰。并且为了避免断家复仇,竟灭了断家一百二十九口人。幸得我,逃离厄运……没错,我正是断峰之女,断情。如今武林易主,怎可让少林做大?所以——她举起手中的剑,指向我:接战吧。
  我静止不动,继而轻唤:丫头。丫头,是你吗?
  她的眼神一颤,冷笑道:是呀我的尘无哥哥,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呢!
  怎么会呢?丫头,我知道你不会武功……
  是嘛?
  她手中的剑,直线冲刺,朝着我的胸口,一击即中。她说:我是不会武功,但是我知道,你不会还手。继而转向师父:看见了嘛老和尚?这就是报应!当年是你挑断了我父亲的经脉,今天,我就要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
  什么?
  尘无哥哥,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的方丈师父,就是你的亲爹!
  我正在流血的心脏一阵抽搐,有无法言喻的滋味。我没有去看师父的眼睛,而是看着眼前的断情。
  
  我说:断情断情,你真的是丫头么?你太美了,丫头,太脏了,不过可爱。
  我说:断情断情,这个名字真好听,但就是没有丫头叫得顺口。
  我说:丫头,我记得你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现在饿了吗?我很饿了。
  我说:丫头,你知道吗,在上一刻,我还以为我将会成为一个威风凛凛的武林盟主,那么你,就是我贤良淑德的盟主夫人了,尽管你很馋嘴。
  我说:丫头,你还愿意嫁给我吗?我其实很想娶你。
  她握着剑柄的手,猛烈抖动,我的伤口越来越深,血流得越来越多。她的眼泪似珍珠,坠落在鲜血里,没了踪迹。一个小和尚泥人娃娃从她的怀里掉出来,静躺在我的血泊里。
  我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往下沉,她拔开剑,将我抱在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拼命地往下掉。我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粉嫩的脸颊,所及之处,殷红一片。
  我说:感谢你,陪我走过了十二个美丽的春夏秋冬。
  


原创[文.惊奇侠怪]    收   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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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九儿 Re:所谓江湖 回复时间: 2006.07.08 11:20

    所谓江湖,逃不过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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