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被射进房内的明亮阳光弄醒了,抬头看看表才7点多,助手也醒了,说:这要在家天还没有亮呢,这里的太阳怎么一出来就明晃晃的?我看着窗外的楼宇和远山,都在艳丽阳光下清晰可见,真有一目千里的爽快。记得在家时每天早晨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都要疑心是不是天阴了,太阳在雾茫茫的黑幕中偶尔露出一张灰扑扑的脏脸,羞怯怯地看着地上每一个狂吐着黑烟的工厂,汽车和同样是一张脏脸的每一个人,结果每天早晨都成了世界末日要来似的预演。
等电信局派的向导老张来了,我们勿勿上了路,到了景村镇,我们的车直接开进了镇电信所。同所长商量完了工作走出门,却见司机小李正低头对着一囗井出神,我笑问有什么掉井里了?小李招手叫我过来看,我好奇地走近,只见浅浅的井水碧澄碧澄的,随着井水的轻轻漾动,井壁上的青苔油油地摇摆着,真是一幅美丽绝伦的图画。我赞叹着,小李说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井呢,以前看井总是有种畏惧感,怕掉下去淹着,可看这井根本就没有那种感觉,只是被她的美吸引了,众人看后都连连点头称是。
我们的车停在一座美丽葱笼的大山下,老张说我们要弃车步行才能上山。我们把车停在山脚下的一农户门前,小村里的狗们立马围了上来,大大小小的有十多只,态度却十分友好地在我们身边欢快地跳跃着,仿佛我们是它们久违的好朋友回来了。一个高大健硕的家伙竟站起来要伸舌头亲我,我说别看这伙计老不出门,观念倒挺超前,还懂得西洋礼节呢,众人边哄笑着整理了一下,准备上山,这些新结识的狗朋友们竟前呼后拥地要与我们一道去。小李说你们留下几个给我看车吧,其中几个很听话地重走回了车旁,我有些奇怪地问老张:狗怎么能听懂我们的话呢,他半幽默半讥讽地说:你们和狗有缘嘛,你们现在是人兄狗弟了.大家嬉笑着踏上了山路。
山路是沿着一条清冽的小溪蜿蜒向上的,我们不时要跃过溪流才能重踏山路,溪水潺潺,清澈无比,有时从岩石上飞下,汇入一个稍大的水潭中,叮咚作响,远远听来,象是有人在弹琴欲歌。虽是隆冬,仍能感觉到山间空气的幽美,那沁人肺腑的芬芳使人欲醉,山上的松林郁郁葱葱,不时可以听到鸟的清脆叫声从林间飘来,我想起一句唐诗:鸟鸣山更幽。想到关中那一座座光秃秃什么都不长的山,真喜欢上了眼前这座美丽苍翠欲滴的大山.
忽然助手欢叫着指着前方,看到山石上蹲着一只精灵般的小松鼠,正瞪着乌亮的眼睛看着我们,两只小小的前爪还好象捧着什么,前来迎接我们的村长笑说,那是给你们送礼来了,助手便伸手向小松鼠说:老弟送什么礼呀?小家伙嗖地窜上了石边的松树,还从枝头看着我们。光洁的山石上,果真留下了几粒饱满的松子,助手象捧宝似地捡了起来,我说那是小兄弟的囗粮,不要动,要不它该饿肚子了。助手把松子放回了原处,说“我们总该给它也回个礼呀”他把车钥匙掏了出来,把上面佩的闪亮的金属牌摘下放在了石头上,我们刚一离开,只见小精灵飞快地从树上蹿下,叼着小牌转眼间就消失到林中了,大家哄笑着说:这肯定是给他的女朋友送去了,要不哪会这么大胆和神速呀?
转过一个山角,就看到灰色屋顶上飘扬的国旗,看到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村长说:学校放假了,老师和学生还在,我们刚走近,一位年青的女教师早已迎了出来,秀丽的脸上有着城里人早已消失的纯朴和真诚,我们走进她的房内,见到那简单的陈设,没有城市女孩子常备的化妆品和小摆设,我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看看教室旁那黑乌乌的大山和森林,笑问她:你一个小女孩子家,不怕半夜狼来敲门呀?村长说:这几年狼少多了,它们也避人哩,村里好多年都没有来过狼了。助手笑说没有真狼有色狼呀,女教师竟睁圆了双眼问:“什么是色狼?”我们望望纯朴的村长和女教师,都笑而不语。
正说间,村里的山民都来了,围在门囗好奇地看着我们。笑脸间有老有少,一个鹤发老者进来就拉住我说:“晚上住我家去,你们想吃什么我叫儿媳妇给你做”,我感动得几乎晕倒。村长说:我们这大山,难得外面来人,更不要说从省城来的人了,一来人村里就象办喜事一样热闹。这几年国家加大了对贫困山区的扶助力度,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就与这个有关,说实际的,把电话拉到这个不到二十户的山村,对于电信局来说是得不偿失的。我们欲告别女教师进村,她却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去,村长红了眼圈说:“一个年轻轻的女娃娃,住在大山里,什么人也看不到,什么事也听不到,怎么能不憋闷呢?想穿件好衣服打扮的漂亮些,可给谁看呢?一天就守着这个空落落的小教室,苦了她呀”。众人都沉默了。我看看低头不语轻咬着嘴唇的女教师,心中也涌着酸楚的感觉.
一走入村中,一家家农舍屋檐下挂着的象鸽笼似的小木箱吸引了我们,村长解释说这是夏天为引野蜜蜂酿蜜专做的,我好奇地问野蜜是什么样的,村长便把我们引到了一农家里,只见一个手上有着厚厚黑垢,头发蓬乱的女人站在屋里,怯怯地看着我们.家里什么都没有,土炕上只有一个卷成一堆不成样子的破棉絮.我惊问那女人:”你们一家就这一床被子?那女人怯怯地看着我,然后再看看村长.村长同她说了一声,她便从屋角拖出一个瓷罐,村长朝里看看,便找出一个大木勺臼了一些,从外观上看与寻常的蜂蜜没什么不同,只是有些异样的芳香,我尝了一点,呵,甘甜中有一种非常的馨香,类于我们一进山就嗅到的山中那蕴含着的芬芳气息,真是太美妙了,我不禁赞叹.村长同旁边几个人用土话说了几句,那人就从什么地方拎来一个塑料桶,把蜂蜜装了满满一桶.助手悄声问我:该给多少钱呀,我想想说就给100块吧,谁知村长和女人坚决不收,我让助手给门前围着的孩子,他们也背着小手不要.我看到始终跟着我们的女教师,让助手悄悄塞给了她.
勘测完线路,已是暮霭重重了,因为第二天要到洛南电信局报告工作情况,我们只好向百般挽留的村民道别了.依依不舍的女教师坚持要和村长送我们走一段山路.我们相处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就象老朋友般地难别了.我想这位女老师之所以和我们这样地一见如故,是因为我们从山外从都市带来了一种全新的东西吧?我们无意中的谈吐,我们的事业,对于年轻的她来说,等于在她面前展开了一个灿烂无比的世界,哪一个年轻人不向往和憧憬新生活呢?对新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无可厚非的,是每一个年轻人的心路必然历程.但想到这山中极度寂寞的天地,那小小的学校,她那年轻秀丽纯朴的脸,我的心也有些黯然.
在我们的坚持下,他俩人止住了脚步,我安慰泪珠欲滴的女教师说:我们很快就要回来的,还要在这里至少工作三四个月,我们还会带来各自的妻子或女朋友来陪你的,女教师才止住了泪水,村长长叹一声说:我们就盼着你们了,这样我们的苦日子也有个什么牵挂和盼头了.我们走出很远了,回头望望,夜雾茫茫中,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隐约看到女教师手中的手电仍向我们这里晶晶闪亮……
下山了,随着我们的狗朋友大声向仍在车边相守的同类们问候,我非常惊讶狗们的忠实,只见几只狗弟们围了上来,我大为感动,对助手说我们也没买什么东西犒劳一下兄弟们,助手便飞跑去了村里,一会儿抱来一堆火腿肠,甚至还有一瓶酒,我说你还想要狗弟们喝酒?他满不在乎地说:哪有谢朋友不喝酒的,说着打开包装给狗倒上了,,狗们还真的围上喝完了,老张拍拍我肩说:好呀,这才是真正的狐朋狗友呢.看喝完酒的狗们若无其事地围着我们,小李说:这下好,刚来就有酒朋友了,还尽是些海量能喝的主儿.
夜深了,车窗外寒风凛冽,我想到什么事,便问老张:我们今天走的山路有多长,老张很快地答,来回有三十多里,我们都惊讶地表示不相信,我怀疑说不可能吧,我觉得没多长呀,还是山路我们走那么长不觉得累呀.老张说,是山里富含氧的清新空气,幽美的环境使人走起来才不觉得路有多长的.你在西安走不了那么长的路,那是什么恶劣环境呀,众人皆点头称是.助手感慨到:不光是山里的环境美,人更美,你看那女教师和村长,还有那山民,那个不是纯朴的让人惊叹?我们想到村长,和那美丽的女教师,都默不作声了.
突然我们的车前出现了城市的辉煌灯火,县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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