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死去的时候
据说女人十有八九想到过自杀。 我们几个女孩子都承认自己想到过自杀,那男的就唏嘘感叹的发表着些评论看法。这时候翠姐来了。男的很笃定的说,我敢肯定翠姐从来没想过自杀。 我知道他这样说是因为觉得翠姐是个粗蠢之人。在我们的观点里面,关于生死之类的问题去胡思乱想的似乎都是些聪明善感的人。翠姐胖乎乎傻呵呵的,衣服总是穿得乱七八糟;酷爱大鱼大肉。据说想吃什么就不管多少钱,买回一大堆,结果很多往往没来得及吃就坏掉了。很多人羡慕她生活的快意,但是我也知道这羡慕也夹杂着些不屑之类的东西在里面。 我有些同情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这不知道是贬是褒的话。翠姐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说,你真错了,我还真想过,而且不止一次。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想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人的心又深又远,即使面对面你都看不到。 我大学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到自杀。我那时想如果人随随便便可以死的话我早就死了。 我终于没有死,然而就在那期间,我们学校却有几个人自杀。大三的时候一个数学系的女生死了,大四的时候外语系的女生跳楼身亡。然而最震撼我的还是大一时一个同系的同学自杀。 也是一个胖乎乎脸上挂满笑容的女孩,跟我一起上体育课,还经常到我们宿舍玩。有一天忽然一睡不起,救护车来了才知道她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我从来不知道在她的内心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能够有勇气舍弃这个世界。 我惊觉我对这个世界知道的太少了。很多东西永远是别人的故事。然而别人的故事就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 震惊之后是心痛。我想对于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结束生命都是一个沉重的决定,然后这沉重对于别人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乃至一个笑话。 在她还在抢救的时候,很多人在议论纷纷,比较一致的结论是:太傻了。也不想想这个,也不想想那个。没有人关心她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究竟是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人作出这样的决定。没有人对她表示一点同情。 救过来以后她就离开了学校。第二个学期开学的体育课,老师点到她的名字,她班的同学说,不来了。老师说,是永远不来了吗?几个女生就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这笑让我无比心痛。如果我是那个曾经自杀的人,我想这笑足够让我放弃一切再去死一次。 人的生命是如此之重,为了延续生命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然而却又是如此的轻忽,沉重的死亡转眼之间就是一个笑话。 大四的时候我离开学校一个月,回来以后发现我们宿舍楼前面的一棵大树被大风刮倒了;外语系的一个女生跳楼自杀了;还有,最让我爱让我痛的那个人跟别人手拉手走在路上……我在外面,傻傻地以为里面什么都没变,然而仅仅一个月过去,我那么熟悉的地方就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数。 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也走上那条路。他看着我说,据说人自杀大多是想报复某个人,让他永远记住你。但是你死也许他会一时的难过,但是却很快就会忘记;周围的人甚至是你的朋友都会忘记你,只有你的父母亲人会永远的痛苦。你不能报复别人,却只能留给你的父母亲人永远的痛苦。 太久的痛苦让我变得狭隘,我在不择手段地让他记得我,让他在乎我,不择手段地试图证明我有一点点的重要。他轻易的点破了我,并且告诉我一个事实:我的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他同时告诉的另外一个事实是:我的死是如此的沉重。 我不能说是他让我放弃了死亡的念头,但是我能够确定的是,死亡的轻忽与沉重让我在面对它的时候有了更多的思考。 一个男人在一个路段上被车活活撞死了。他的同事经常互相开玩笑说,小心他今天晚上来找你啊。好几年后的一天,他老婆骑自行车经过他被车撞死的地方,忽然毫无预兆的扔下车子倒地痛哭。那个地方其实就在她家附近,这几年之中她该是无数次的经过,然而只有痛哭却只有这一次。这是发生在我家附近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不能想象她忍耐了多久。很多年过去了,那男人早已化为灰烬,无知无觉,无喜无悲,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是故事,然而有生之人却在绵绵不绝的痛苦,不知尽头。 死亡是如此轻忽,却又是如此沉重。许许多多的人选择了死,许许多多的人想到过死,可见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生命并不仅仅是我们一个人的,死也不仅仅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而且是另外一些人痛苦的开端。 许多人想过死亡却终究放弃,一些人会认为他们在把死当作一种手段,一种要挟,实际上他们是害怕死的。我想其实不全是,对于许多人,比起死,他们更害怕活着,更害怕给活着的人留下痛苦。“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痛,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林觉民这样对他的妻子说,我深以为然。 若生是痛,死也是痛,那么生之痛尚可抚慰,死之痛却何以告解!那且让我们好好活着,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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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必有我师。
------------------------难过的不是事实本身,而是我们不能接受令我们难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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