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孔雀东南飞)
冷凝
(一)愿为君一醉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少女的衣袂、长发、剑穗都随着瑟瑟秋风起伏,恍若天仙般冉冉欲飞。不动的是她的剑和她的意志。
姚飞盯着这少女:“你是谁?”
“靖坷。”清冷的声音带着铮铮杀气。
姚飞瞳孔一缩:“靖大侠?”
“正是。”少女一振长剑,血珠自剑刃飞弹而出,少女的目光如刀一般扫过环绕身边的人,扬声道:“奉劝一句:想活命的,趁早离开;想长命的,趁早改邪归正。若不然,迟早是我的剑下亡魂!”
“呛啷”数声,有几个帮众弃刀而逃,但剩下的帮众纷纷围了上来,气势汹汹要来个以多取胜。
江湖上姓靖的人不多,配称大侠的只有一个——靖坷。
“嫉恶如仇,扶弱锄强”八个字是所有见过靖坷的人对靖坷的评语。
只不过江湖传言,靖大侠的身份样貌忽老忽少忽男忽女忽富忽贫……莫衷一是,似乎谁也没见过靖大侠的真身,人们只是从她的行为中尊敬地称她为大侠。
姚飞看见的是一个双十华年的少女!
他不相信靖大侠会是一个少女,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是假冒的靖大侠,杀了她,为舵中兄弟报仇!
“叮当”数响,姚飞的双刀如潮水般涌向少女,与少女的长剑相击,发出清越激荡的金戈轰鸣。
少女非常从容地将他的刀招一一化解,临战经验之丰富老到,远远超出她的年龄,就算不是靖大侠,也绝非泛泛之辈。姚飞越打越是心惊,忽地直挺双刀,一刀横劈,一刀斜砍,双刀交错,刀影纵横,刀风激荡。这一招正是针对敌强我弱而创,姚飞也曾三次依靠这一招反败为胜。姚飞瞪大的眼睛看见少女的长剑正从这一招的唯一漏洞里刺向自己的左肋……
“姚兄,这里怎么了?”一个粗鲁的大汉随着这声气喘如牛的话冲进来。
那粗鲁大汉的身形快逾闪电般的冲了过来,手中的长刀不由分说的砍向少女。
姚飞只感觉到身体里一阵冰凉,看见自己体内飞溅而出的血如雨丝一般飘落在自己脸上,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说,就在满天血雨中痛晕过去了。
当初打探吉州分舵的情况时,并没见过这人?这人跟姚飞兄弟相称,自是一伙,少女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重,但她无路可退,只有硬着头皮:“来吧,受死吧!”
“且慢,这人是我的!”一个锦衣少年,满身血污的“飞”进来,目光却盯着那大汉:“哈哈,司马敌!你的援兵都给人宰了,看你还能逃?哈哈……”笑声中锦衣少年已飞身赴向那大汉。谈笑间手中铁骨折扇已然牢牢罩定大汉,招招夺命,着着追魂。
司马敌挥舞长柄大刀力敌少年。然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如此近身肉搏,长柄大刀反在外围,攻无力,守无据,立即落在下风。
“撤刀!”
“呛啷!”长柄大刀应声而落,司马敌的身形却飞掠而起。
“哪里逃?”少女轻喝着闪身截住司马敌,就在司马敌一错愕的当口,手中剑已经深深刺进了司马敌的胸口。
“啊……”司马敌圆瞪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这少女如此心狠手辣,闪身、提剑、刺落,身法手法竟如此干净利索,令他避闪不及。
“去死吧。”少女清越的声音平静得似乎在说:“你走吧。”
司马敌的鲜血自胸膛飞溅而出,少女似乎想跃开避过,脚一动,却被司马敌绊倒在地上。
锦衣少年看着少女,哈哈笑道:“被吓着了吧!”
“兄台赢得侥幸!”少女坐起身淡淡回答。
锦衣少年愕然止笑。
“这人选错了兵器。他若与兄台交换兵器,配合他的轻功,兄台必定难以追及。”少女慢慢站起身来。
锦衣少年肃容一揖:“承教!”开始对这少女有点刮目相看,过去拾起长柄大刀:“这就是有名的万宗刀。”
万宗刀?据说是刀中霸王,任何宝刀都无法与万宗刀争锋。黝黑发亮的刀柄,明镜一般照人的刀身在日光下泛着青霜,刀刃上隐隐罩着一抹血晕。
好刀!
少女已经深深领教过万宗刀的威力:刚才她只是避闪略迟,仅被刀锋轻轻一划,已伤深见骨!“这就对了:这人不是选错了兵器,是为了使用万宗刀而放弃了本门功夫,笨!”
秋风将这一院落的血腥远远吹送出去。
少女开始打量这个锦衣少年:就算这少年追杀一个人,怎会弄得一身血污?
“这人是金银帮成州分舵舵主,怪在下一时义愤,冒然出手,却给这厮逃了!”少年看出少女的疑惑,一边解释一边向少女一揖:“累姑娘受伤,是在下的不是了……”
“成州?离这里可不近呀。兄台怎么敢招惹金银帮啊?”
“在下路过成州,看见这厮作威作福,一时气愤不过才动了杀机。姑娘的伤……?”
少女左手按住右臂上的伤口:“不算什么。”
少女越是这么不动声色,却越加激起了少年的关切之心:“姑娘如果不嫌在下冒昧,在下可以为姑娘料理一下伤口。”
少女回颜一笑:“多谢,我自己能料理。”似惊觉了什么:“忘了请教兄台大名?”
锦衣少年只觉得少女一笑,便如鲜花绽放般瑰丽夺目,如春回大地般温暖心田,如陈年老酿般令人沉醉,如兰麝馨香般引人痴迷。
“在下颜羞容,潮州颜羞容。”
“东南大侠颜羞容?失敬,久仰,幸会!”少女向颜羞容抱拳一揖。
颜羞容还礼道:“在下冒昧,不知道能不能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靖坷。”
颜羞容只觉得这名字很有些耳熟:“靖坷?!”
“是啊。”少女微笑着回答。
“你就是靖大侠?!”颜羞容霍然醒悟,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你真是靖大侠?”颜羞容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女仍是微笑着:“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官府的人来,颜兄在此,只怕不便。”
颜羞容走了几步,感觉少女并未跟来,回头一望,见少女衣袂飞舞,长发冉冉,婀娜多姿,却凝身不动,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少女看出了颜羞容的疑惑:“颜兄请先走,我还要留下来做好善后。”看来这少女在动手之前曾有周密安排,行事老练,处世周到,办事稳重,负责到底,果然很有大侠的风范。相比之下,自己逞一时之快杀人,然后溜之大吉,实非侠者所为,颜羞容有些相信她就是靖大侠了:“明天午时,成州城北十五里水铺,颜羞容略备水酒,敬请靖大侠光临。”这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靖大侠一向行踪不定,怎么会赴他的约呢?再说他自己也还有要事在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冒失地冲口而出,发出邀请。
靖坷笑道:“靖坷必定准时赴会,与颜兄把酒言欢。”
颜羞容料不到靖坷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向靖坷一揖,提着万宗刀准备离开。
“颜兄!”
颜羞容看见靖坷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听见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地说道:“颜兄不必客气,叫我靖姑娘就好。”话语温柔如水,令颜羞容甘心沉溺其中。
靖坷很准时地出现在十五里水铺颜羞容的客房里,一身暗紫色的衣衫,使她显得沉稳而萧瑟,也显得她那张不算太美但一向神采飞扬的脸有些苍白困顿,鬓边簪着一黄一紫两色菊花,在房间里放送着幽幽暗香,使这房间充满了温馨的气味。
两人相见,略微寒暄了一下,就像多年老友一般,坐下就吃,没有什么客套。靖坷很健谈,跟颜羞容纵论江湖,滔滔不绝,见解独到。颜羞容一向以善饮引为自豪,但看来靖坷似乎并不逊色。
“酒逢知己千杯少,靖坷必定陪颜兄喝到尽兴。来,干!”
“你不怕醉?”
“老实说,靖坷喝一次醉一次。喝得多要醉,喝得少也要醉。”
颜羞容有些不相信:“靖姑娘行侠仗义,赢得朋友满天下,若是喝一次就要醉一次,那不是醉都要醉死?”
靖坷看向颜羞容:“朋友有很多种,值得我为他一醉的人,放眼江湖也不过三数人而已。这么多年来,我只醉过三次。”
(二)朋友贵相知
颜羞容大出意外,想不到他闻名已久的靖大侠,竟然愿意为他醉第四次:“想不到靖姑娘如此看重颜某,真是荣幸得很。能让你一醉的人,必定非同凡响,不知道我可曾认识?”
靖坷眼光迷朦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个在江湖中神秘莫测,谜一般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颜羞容在心中暗暗猜度:“你还没醉?”
“你希望我醉?你这句问得奇怪。”靖坷的话语确实带着一丝丝醉意,但她还没醉。
“你敢不敢醉?”这一句问得有些挑衅意味。
“敢—不—敢—醉?”靖坷嚼咀着这句话。
“你只说,你敢不敢?”
靖坷哈哈一笑:“颜兄要我醉,必定另有用意。”
“人都道酒后吐真言,不知道靖姑娘醉后,会不会说一些清醒时不肯说的话。”
“颜兄想知道什么?”
靖坷直言相问,颜羞容却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他只是直觉地感觉到靖坷虽有着常人难及的风光,但在风光的背后,也有着常人难及的落寞与忧伤。他故意说那些话,只是想逗她开心轻松一下,并不是真想从靖坷嘴里掏出什么话来。
靖坷看着颜羞容答不上话来,脸上慢慢荡漾起笑容,心下却是酸酸的。
她不是第一次受伤,每次受伤后,她总是躲在角落里,独自流血,独自痛苦,独自忍受。颜羞容一句淡淡的问候:“姑娘的伤……?”无形中就打动了她寂寞的心扉,那时就有一种想醉的冲动。
头开始有点晕了,靖坷的眼里似乎生出了些水雾。
“你哭了!”传说中的靖大侠竟然也会流泪哭泣,令颜羞容耸然动容。靖坷凄楚的模样也令颜羞容不由自主的心痛。
靖坷把玩着酒杯,声音听来如梦如幻:“我自小辗转人贩之手,是个没有身份来历,没有姓名籍贯,没有亲朋好友的人。‘靖坷’两个字是我自己取的。靖:安定,平定;坷:高低不平。”
“打抱不平?”
靖坷觉得头越来越沉:“我从来也不觉得我是什么大侠,只是在年轻时做了件大错事,我到现在都还在补过改错。”
看来靖坷果然有些醉了,果然说着一些清醒时不会说的话,颜羞容忍不住问:“什么大错事,要花如此多的精力和时间来改正?”看来是错得非同一般。
靖坷嘿嘿地笑了两声,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少年时不够稳重,轻言许诺,结果失信于人,后来死撑面子,强词夺理,莽撞出剑杀错了人,再后来,因为愧疚于人,放过了一个该杀的人,以至于这个人现在羽翼丰满,为患江湖……”她在笑,也在哭,哭笑间带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人不知不觉间也已经醉倒了。
这一夜,颜羞容也醉了,醉在靖坷的醉梦里。
尽管天上明月高挂,繁星闪烁;尽管从醉乡里爬出来的感觉有点辛苦,颜羞容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淡蓝色衣衫,就出了客房。
十五里水铺里灯烛俱灭,悄无人声,只是月光如水,柔和地为万物披上圣洁的银光。在皎洁的月光掩映下,世界如此美好,祥和。
颜羞容轻轻叩了叩靖坷的门。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直觉地认为靖坷不会怪他半夜来敲她的门。他只觉得似乎跟靖坷认识了好多年了,是那种熟悉得可以不分彼此的朋友。
“颜兄?进来,门没关。”靖坷的声音听上去略微有点有气无力。
颜羞容推开门,看见靖坷独坐在客房椅子上,两扇窗大开着,漏进一屋的月光:“醒了多久了?”
靖坷一笑:“醉得快,醒得也快。”
颜羞容很自然地去拉靖坷的手,好像他们曾经多次这样牵手一般:“这么好的月色,我们去赏月看星星!”他从来没有赏过月,看过星星,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能一起赏月看星星的朋友。刚碰到靖坷的手,又像被烙了一下的缩回来:“你的手好烫!”不由分说地摸上靖坷的额头:“你在发热!”一拍自己的脑门:“该死!你受了伤,怎么可以让你醉酒!”
“是我自己要逞强喝酒,跟你没关系。”靖坷苍白的脸泛着倦倦的笑。
“可是……啊,你的伤口还是流血!?”颜羞容看见靖坷右臂的紫衣下沁出来的血渍。醉酒虽然会使伤势恶化,但绝不会让伤口破裂流血。
靖坷又是一笑:“我刚出去活动活动了一下筋骨。”
“你又跟人动手了?干什么不叫我?”
“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
颜羞容有点生气,对这个逞强的女子疼惜地生气:“朋友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我错啦,颜兄教训得是!”靖坷认错的声音很轻,但很柔。
“要不要去找个大夫?”
“不是很严重,我有药,休息一下就好。”
“我现在要做一件事,你不能说不行。”颜羞容的声音里透出不容拒绝的关切。
靖坷的脸红了一下:“我自己可以料理伤口。”
颜羞容却不由分说地道:“看你累得动都不想动!我先去弄点清水,你等着。”
当颜羞容挽起靖坷的衣袖,靖坷只说了句:“轻些,我很怕痛!”声音轻得好像一阵微风,吹过颜羞容的心田。
颜羞容的手指轻轻碰到靖坷的肌肤,一抹红晕爬上靖坷娇羞的脸,她毕竟还是女孩儿家,纵然平日行事豪放爽朗,但让一个男子碰自己的身体,她还是感到有种说不出的羞涩,但那感觉却如此美好,如此舒服,令人心颤,令人沉醉!
那心颤的感觉也从颜羞容的指尖传递到他心里,那是一种他从没有体会过,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心颤。
屋里很静,静寂中听见两个粗重的呼吸声。
颜羞容轻轻地洗净伤口,密密地敷上伤药,细细地包扎好。
靖坷没有再说话,坐着没有动。
“谢谢。”颜羞容在靖坷旁边坐下。
“你给我裹伤,我没谢你,你怎么倒来谢我?”
“谢你给我机会,让我为你效劳。”月光下,颜羞容朝气的脸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带着酒气的嘴说着让人沉醉的话。
靖坷脸上再次泛起娇红:“你已经谢过,我就不必再谢了。”
颜羞容与靖坷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月光下,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
(三)请为我珍重
“昨天喝过了酒,今天来喝茶。”靖坷笑盈盈的奉一上杯茶:“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客中无物奉客,只有一杯清茶,颜兄请。”
靖坷换了一身淡黄衣衫,鬓边仍簪着一黄一紫两色菊花。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已经有一些神采在脸上飞扬着了。
颜羞容只觉得那茶很香,香得很特别。
家?她也有家?大名鼎鼎的靖大侠一向游侠江湖如惊鸿一现,行踪缥缈,谁也不知她隐踪何方?
“我记得你说过,是路过成州?”
“哎呀!”颜羞容简直忘了此行的使命。
“看来是我担耽了你的行程。”
“你要去哪里?”
“我在吉州还有些事要办。”
颜羞容看着靖坷:“今天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靖坷的行踪,一向神秘莫测,他不想就此失去靖坷的踪影。
靖坷迎视着他的目光,良久才道:“明年重阳,靖坷在家略备水酒相候,与颜兄再谋一醉。”
“你有些犹豫?”
靖坷一笑:“只因我曾经失信于人,再不敢轻言许诺。”
“不知道靖姑娘的家在哪里?”
“临安府余杭西行十里有个挽碧山庄。很远就可以看到。”靖坷的隐居之处并不在山野,而在繁华的余杭。
颜羞容有些不太相信靖坷会住在那么繁华的城市里:“那是你的家?”
靖坷微微摇头:“可以说是吧,主人待我很好。”
“好,明年重阳,我一定准时赴会。”
靖坷再替颜羞容斟上一杯茶:“那时,自然还要请颜兄喝杯清茶。今日酒已尽兴,茶也尽兴,喝过这杯,你就该上路了。”
颜羞容笑道:“明年去过你家,后年重阳就该请你来我家了。那时候就要但愿长醉不复醒。”
靖坷乍听之下蓦地转头盯着颜羞容青春英挺阳光明媚的脸,似乎很有些惊奇,但很快她就明白了颜羞容的言外之意,双颊微微有些发热:“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秋风中已带着一丝丝寒气,路口的野菊却开得正艳。
颜羞容向靖坷一揖,转身而去,虽重逢可期,心中仍不无依依。
“我送送颜兄。”靖坷忽然几步追上去:“这一路上要多加保重。成州虽然只是金银帮的一个小分舵,只怕他们也会不利于你。这一路要小心,最好潜踪隐迹。”
“我这趟出来正是为了金银帮的事。金银帮最近大有一霸江湖之势,我们崆峒派接到他们投诚归顺的限令,所以派弟子出来联络各大门派对抗金银帮。”
靖坷嗯了一声:“想来接到投诚限令的不是你们一派。金银帮会有今天,实在是我的错!”
颜羞容大奇:“你的错?”
“当年我放过的那个人,就是如今的金银帮主。”靖坷的目光远远看向乡野间,又是那种复杂得难以分辩的神色:“本来江湖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谁做霸主,我都不在乎,只是金银帮做得太过分了。”默默的与颜羞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又说道:“我曾看着金银帮慢慢发展壮大起来,又要看着它走向灭亡。你尽管去联络江湖同道,以金银帮此时的实力,已非一帮一派所能抗衡。”
“就怕各个江湖帮派谁也不服谁,不能齐心合力,这个江湖恐怕迟早也是金银帮的。”
靖坷轻轻一叹:“我插了手,金银帮想称霸江湖只怕没有那般容易!”
颜羞容动容道:“你想以一人之力对抗金银帮?”他看得出,靖坷与这个金银帮主关系非同寻常,但他什么都没有问。他知道像靖坷这种经历沧桑,终年江湖漂泊的女子绝不希望别人喋喋不休地查问自己的往事。
“尽人事而安天命。希望老天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颜羞容停步回身,目光深深的看向靖坷:“靖姑娘,你我萍水相逢,意气相投,承你青眼,觉得我颜羞容还算个朋友,听朋友一句劝:请为我珍重!”
靖坷娇颊一红,扭头转身走向来路。“颜兄,后会有期!”靖坷头也不回地走着,飘来的声音坚定而温暖。
颜羞容看见靖坷衣袂飘飘,淡黄的衣衫与昏暗的天色似将溶为一体。靖坷的身影在昏黄的天色下渐渐淡了,淡了……
“哗——”昏黄的天空忽然倾下一川烟雨,一霎间就把靖坷的身影完全淹没了。
颜羞容心念一闪:“靖姑娘!”向靖坷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就算我受了伤,你们还是奈何不了我。”靖坷清脆而冷峭的声音透过重重雨幕传来。
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她就在跟人动手过招?颜羞容想起靖坷新伤未愈,连忙脚下加速,烟雨迷朦中看见靖坷独立风雨中,五个人与她对峙着。
看见靖坷好好的站着,尚未动手,颜羞容顿感开心,朗笑道:“在下也要渗一脚!”
“咦!他怎么回来了?”其中一个问另一个。他们跟在颜羞容与靖坷身后,等他们一分开,就现身狙击靖坷。他们却没想到颜羞容竟会去而复返。
“颜兄怎么回来了?”靖坷同样没想到颜羞容会返回。
颜羞容悄声道:“有句话跟你说——下次再会,不但要喝酒喝茶,还要赏月看星星!这些是谁呀?”
“我奉陪。”靖坷轻轻一笑:“中间那个是司马敌的同胞兄弟司马友,这四个是他手下。司马兄弟的轻功都是一流的,昨晚上我杀了他三个手下,独独被他溜了。”
颜羞容哈哈一笑:“司马友,杀司马敌我也有份,万宗刀在我手里,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又向靖坷悄声道:“我不许你出手!这些兔崽子我来解决,你走吧。”
“你叫我走?”她绝不会临阵脱逃,纵然有朋友出手,她也要为朋友观敌撩阵,共奏凯旋。岂能撇下朋友为自己生死相搏,自己却独个儿逃走?
“伤口不宜淋雨,昨晚你才发了热,更不能再淋雨,快走吧。这里我能应付!”颜羞容说完,身形掠出,万宗刀向第一个人砍了过去。那人横刀封架,只听得“呛啷”一声,手中刀已断为两截,若不是避闪得快,只怕已经陈尸当场。颜羞容毫不迟疑地向第二个人砍下去,这人虽见了第一个人的榜样,仍是不及思想,不由自主地举剑封挡,只是剑虽举起,人却已在后退,“当”地一响,剑仍是不能幸免地断为两截。颜羞容挥刀劈向司马友。司马友叫道:“贴身近战!”贴身近战是所有长兵器的克星。当初颜羞容斗司马敌也是用的这一招。司马友叫着,身形极是溜滑地避过刀锋,迂回到颜羞容身侧,突破刀光而入。颜羞容刀交左手,持刀横扫,将那两个想突破刀光的人逼得远远退开。司马友的的短剑尚未刺出,颜羞容的右手不可思议地在雨中轻摇摺扇,挥起一片雨水打向司马友,雨水打在司马友身上却流下一串血雨——雨水夹着一根扇骨。若不是司马友闪得快,这一根已插上他的死穴了。死穴虽避过,但也痛得他呲牙裂嘴。眼看着颜羞容又是一刀扫来,只得纵身避开。颜羞容并不追击,回到靖坷身边:“你看,我都试过了,不是我的敌手,你放心走吧,别在这里淋雨了。”
靖坷行事一向豪爽果断,纵然在雨中仍是毫不拖泥带水,眼见颜羞容果然稳操胜券,一边离开,一边殷殷叮嘱:“明年九月初九,我等你!”
(四)风雨挽碧庄
秋天凉爽的风把人吹拂得非常舒服,一个充满了期待的秋天。
“滢姐,你闹什么玄虚?”靖坷一踏进余杭地界,就被袁西滢安排的人截上一辆破车,就被拉到了这个破房子里来。
“小坷,你瘦了。”一个三十四、五岁,风华犹存的双鬟女子,打量着靖坷,语气间充满了关切。
“所以我回来歇歇。”靖坷的语气如此轻松,心灵如此轻松,神色如此轻松,笑嘻嘻的要脱衣裳:“老规矩,先来瞧瞧,没好的伤,拜托都给治治。”
袁西滢连忙道:“别脱!这里不比家里。你不觉得这里不对劲?”
“就算你破产,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谁能打败你?”
袁西滢笑着摇头道:“你都会受伤,我怎能常胜不败?呸,怎么说话跟你一个口气了?!”拉靖坷坐下:“我现在比受伤还难受,要你来帮忙。”
靖坷长长舒了口气:“帮什么忙?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见屋里有张床,走过去倒头就睡:“我累了。”头刚着枕,又坐起来:“别告诉我,你想叫我杀人!”
靖坷纵横江湖,袁西滢纵横商场。靖坷是江湖中的侠者,袁西滢是商场中的强者。
袁西滢应声道:“不错,正是要叫你杀人,不止一个。”笑看着靖坷:“只要我说出来,你肯定会去杀。”
“谁?”
“金银帮。”
靖坷一头倒在枕上:“嘻嘻,滢姐真厉害,次次都能点中小坷的死穴。还是先来能我治伤吧。”
袁西滢去拉靖坷:“起来!在外面生龙活虎,一回家就装这懒样!快给我起来。”
靖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嘛,先治伤再说。”
袁西滢拗不过,只得出去端来清水,备了伤药,关好门窗,替靖坷治伤。
袁西滢身边随时都备有伤药,随时都准备为靖坷治伤。
因为好几次半夜三更,靖坷一身血污地爬上她的床来。
其实靖坷身上的伤在刚受伤时自己都曾上过伤药,袁西滢只是帮靖坷换换药而已。
“嗯,这半年你受的伤还不算多。”袁西滢的声音中充满着怜惜。
“说吧,金银帮怎么惹你啦?”
袁西滢一边轻柔的替靖坷清洗伤口,一边道:“一个字:钱。江湖称霸,除了比试武功外,还有就是比实力。实力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财力!”
靖坷轻笑道:“看不出,你还是很懂江湖的。”
“金银帮看上了我的钱,也看上了我的挽碧山庄,要我投入他们帮下。”
“你现在肯定不是金银帮的人了。”
“当然,我可以输掉钱,不可以输掉人。当时假意答应,后来在庄丁的护卫下逃了出来。”
“你现在不是比破产还惨,不是分文不剩了?”
袁西滢这才一笑:“生意上的事你就不懂了。挽碧商号是我一手创建发展起来的,我一声令下,我手下的人走得精光。他们空自霸占着我的产业,空自拥有商号,却无法运作,不运作就不能进钱。要抢我的钱容易,要抢我的生意却不能!跟我有生意往来的人我都暗地知会过,他们也不能冒用我的商号招牌。我叫他们守着金矿却不能挖金子。现在就等你来收拾他们,然后我只要振臂一呼,那时金矿是我,金子还是我的。”
“哎哟,手下轻点,你现在不是在挖金子,别那么来劲!”
“我若不全线撤出,来个明降暗斗,金银帮的人必定会慢慢搀进我的商号里,排挤掉我的人,溶进我的生意运作里,慢慢掌握我的商号。那样我才是大败亏输,没有翻身机会了。”
靖坷眯眼躺着,没出声。
“怎么不说话了?”
靖坷嘀咕道:“说什么?你的生意我又不懂。”
“说你帮我。”
“你说他们看上了你的挽碧商号,也看上了挽碧山庄,为什么?”
“挽碧山庄现在成了金银帮的临安分舵,离城不远,宅第宽敞华丽,道路四通八达,真是再理想不过了。我怕你不明就里的回庄子去,叫人在各个路口候了你一、两个月。”
挽碧山庄,她温暖的家,现在成了金银帮的临安分舵?
九月初九重阳时,颜羞容就会来赴约!
她一直期待着那天……
她期待着的那天就在明天。
“也许他早已经出发,正走在来余杭的路上;也许他早已经来了,只等着明天重阳登门造访;也许……”靖坷这么想着,有些怔怔出神。
这一年来,她在江湖上南来北往地不停奔波,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颜羞容的消息。今天,她是专门为颜羞容赶回来的。
“小坷,我发觉金银帮似乎是冲着你来的。知道你我的关系,才来强占我的产业和山庄,只怕是为了打击你。”袁西滢忽然说道。
靖坷心头一震:“滢姐,你还记不记得在我十六岁那年,曾经杀错了一个人?”
“哦?是他?怪不得!”袁西滢的神色忽然间显得有些古怪:“你打算怎么做?”
靖坷久久未语,直到袁西滢给她清理完伤口,扶她坐起来,她才朦胧地低语道:“我真的不想对付他!”袁西滢还想说什么,靖坷已抢先说道:“弄到这般田地,我也不想!滢姐,不要说他了。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位朋友让你看看。”
“哦?是谁?”
“他叫颜羞容。明天你准备点好酒好菜,我到挽碧山庄去接他。”
袁西滢开心地笑起来:“小坷,六年了,我都没看见你这样笑过!嘻嘻,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认识这位颜少侠。”靖坷很少将江湖中人带回家,因为她并不是江湖中人,靖坷不想把她牵涉到江湖中。但是靖坷带回家的江湖人后来都成了靖坷生命中的重要人物。靖坷有六年没有带过什么人回家了,看着靖坷的青春年华像自己一样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孤独地流逝,她不禁有些暗暗替靖坷着急。别人只看见靖大侠无比坚强地在江湖纵横驰骋,只有她才看到小坷那纤弱得不堪一击的内心。
(五)鲜血染家园
辰时。
晨风袅袅,吹拂着她的衣袂,吹拂着她的长发,遥遥望去,恍若天仙般冉冉欲飞。
门还是从前的门,门上的匾还是大书着“挽碧山庄”四个鎏金字。
这里曾是她的家,现在她却被关在门外。
靖坷走上前轻轻叩响门,然后手上微一使劲,嘣断门闩,昂然而入。
“有请舵主,靖坷拜会。”对身后几个金银帮帮众的虎视眈眈,摩拳擦掌轻蔑地视而不见。
前厅拥出来几个人,一齐怒视着靖坷,然后倏在两边分开,中间慢步踱出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靖大侠?久仰!”
靖坷看着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眼一眯:“高放任高堂主!怎么倒当起舵主来了?”高放任是金银帮中的首脑人物,一向掌管内堂机要事务,头脑灵活,办事干练,虽然武功不是绝顶高手,却是个极难缠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物,不在内堂打理帮中大事,却跑到临安来做一个小小的舵主,不能不令靖坷诧异,也令靖坷感到一丝头痛。
高放任笑了笑:“靖大侠今天是不是挑上我们临安分舵了?”笑语中显得成竹在胸。
“那就要看高舵主你了。”
“此话怎讲?”
“靖坷要借贵舵宝地等候一个人,请你们离开一天。”她借的原是她自己的家。
“等谁?”
“你不必知道!”
“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答应最好。若不答应,就不要怪我辣手无情。”在这个九九重阳佳节里,她只想与颜羞容欢聚一叙,实在没有心情杀人,说出来的话也很是平静,没有丝毫杀气。
“哈哈哈,想不到名满江湖的靖大侠如此幼稚!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帮中兄弟,连铲我们十二个分舵,就算我答应,我们帮中的兄弟也不会答应!兄弟们,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血债血还!”挽碧山庄前厅的小小院落中已站满了帮众。
“铮”地一声龙啸,靖坷的长剑一拔出来,鲜血就如烟花一般怒放!在烟花照映下,靖坷身后的几条人影却如鲜花般凋零飘落。
“闭嘴!血债血还?你们不配!”靖坷看向高放任:“是你选的,怪不得我!”靖坷淡黄的衣衫上洒落了几滴夺目的血珠:“滢姐,对不起。”她不想让她们的家沾染血污,但现在,她不得不血洗挽碧山庄!血洗自己的家!
“有胆的上来!”靖坷看向站在前厅门口的几个人,清冷的一笑。
“咱吕昌盛领教靖大侠高招!”跳出一个壮硕汉子。
“我为大哥报仇,不死不休!不用跟你讲什么江湖规矩。”
靖坷见了此人,心中微微一惊,这人竟是司马友!
去年一战,司马友居然没有死?颜羞容呢?靖坷一直惦念着那没有结果的一战。
吕昌盛大吼一声,打出了第一拳!
这一拳挟着劲风,带着雷霆之势轰轰隆隆奔涌向靖坷。看似简单的一拳,却将靖坷全身罩在拳风下。这一拳的威势既像夏日猛烈的暴雨,更像暴雨汇成的怒涛,誓将一切冲涤干净!
吕昌盛一动,司马友也动了!
司马友的短剑幻起一片锋潮,滚滚涌向靖坷!司马友的身形却在拳雨锋潮中自由的游曳。
拳雨锋潮一起,靖坷立即掐身风雨中,挥动三尺青锋吐出一片眩目的寒芒!任拳雨吹打,任锋潮汹涌,那一片寒芒始终风雨不动,屹立如山!
清亮的拳雨,雪白的锋潮中忽然渗入一片鲜艳的红光!
倏地,拳雨停了,锋潮退了,寒芒皆消逝了。
吕昌盛圆睁着双目,一脸至死也不相信的神情。
司马友挣扎着,看着自己的血自靖坷剑锋上滴落:“我还是伤了你!”
靖坷左臂上多了道长长的伤痕,鲜血自伤口中汩汩流出。
巳时,颜羞容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挽碧山庄,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司马友的出现使靖坷不由得要这么猜想。
“谁还敢来?”
“我来试试!”走出一个平平常常的少年。
“扬手追魂唐幼英?”这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靖坷刚才并没有看见他。
“正是。”
“你不是临安人,也不是金银帮属下,何苦趟混水?”
“为了钱,不妨趟趟,就当洗脚吧。”少年看来很坦白。
“加入了杀手道?”
“没有,至少现在还不是,不过有时可以客串客串。”他很老实地回答,说话间他就出手了,他只是扬了扬手,突然间小巧的前庭就飞舞起无数缤纷绚丽的花朵,唐幼英在花阵中曼妙的轻舞,秋风中也充满了花的芬芳气息。每一朵花都在一个精确的位置上,布就一个美丽的花阵,进可攻,退可守。每一朵花都可以叫人成为花下游魂!追魂花如此艳丽,却如此致命!
唐幼英出道以来,以这美丽的追魂花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唐幼英忽然皱了一下眉头,他发现这花阵还不够完美,至少有一两朵花偏离了正确的位置。
追魂花一出,靖坷只有后退。
唐门三十年前大败于鬼怪针下,因此苦心钻研出这追魂花,欲与鬼怪针再决高下。它虽还在研究中,明知它还不够成熟,但江湖中没有人敢轻视唐门全力研究的新暗器!
靖坷同样不能!所以她只有退!退!退!……
就在唐幼英皱眉的一刹那,靖坷挥起一片剑光裹住身形,飞投花阵中……
唐幼英忽然惊讶地看见花阵中那两朵方位略偏的花变成了艳丽的血花,然后才觉得双臂一阵巨痛,这才发现血花中盛开着两只手!
唐幼英一头倒在地上,天空中仍飘舞着缤纷的花,秋风中还弥漫着花的芬芳,他却已经败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唐幼英痛苦地倒在地上嘶叫,他以暗器成名,现在他却永远都不能再用暗器了,他还年轻,但他已经跟江湖无缘了,失去双手的日子将会生不如死。
“你客串错了角色!”靖坷的脸上颈上手上平添了四、五道血痕:“我与唐家素无瓜葛,为什么要来杀我?我不相信你是为了钱。”
虽然靖坷伤了他,但唐幼英听了这句话,还是对靖坷生出一股知遇之感:靖坷并没有把他看成金银帮的一丘之貉。他止住嚎叫,忍痛问道:“世传靖大侠武功高强,经验老到,一直都想请靖大侠品鉴品鉴追魂花。不知靖大侠是如何破解的?”
谁说大侠就一定武功高强?靖坷只有苦笑:“我没发现追魂花有何漏洞,有漏洞的是你。你看见了漏洞,我从你眼里看见了漏洞。追魂花太霸道了,我不得不伤你,很对不起。”
“承教,多谢!追魂花今日得靖大侠品评鉴赏,扬威江湖之日也不远了。”唐幼英虽败,唐门未败,追魂花因今日一战,将更趋完善:“他日,我唐门中人必将以追魂花向靖大侠十倍讨还今日之赐。”语气中充满了怨恨。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唐幼英显然早就知道靖坷会来这里,所以先来这里等着。
唐幼英瞥了一眼高放任:“靖大侠多保重!”
既然唐幼英知道自己会来这里,金银帮岂会不知?岂会不预作布置安排?
靖坷再次逼向高放任:“你不出手,我就要出手了!”虽明知她可能踏入了一个陷阱,她却不能后退!
高放任从容地笑了笑,说道:“有请铁棋先生!”一个三髯胡须的中年秀才随着这一声有请,风度翩翩地走到靖坷面前……
高放任以不同的理由和条件请来了六个这样的江湖好手,靖坷只有迎战、鏊战、苦战、血战到底,无论如何,她要在这里等着颜羞容的到来。
高放任竟然没有施展任何阴谋诡计,机关暗器,只是让靖坷一个一个跟这些江湖好手对决,这一点让靖坷大惑不解。其实高放任也不必用什么诡计,只需让这些江湖好手一拥而上,靖坷就难以招架了。但随着靖坷的一次次险胜,高放任的脸色虽然越来越恚怒,他却始终没有下达倚多为胜的命令。
靖坷从年纪已经有点老的小帅身上拔出剑,转头逼视着高放任:“还有谁,叫出来吧!”高放任没有说话,用不肯相信的眼光瞪着小帅的尸体。
靖坷并没有催促高放任,经过六场鏊战,从巳时到戌时,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累了,何况靖坷只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再说,她此战的目的并不是要踏平临安分舵,要回自己的家园,她只是想等待颜羞容的到来。但是天色欲晚,颜羞容却一直没有出现,这令靖坷越来越感到不安,心情在等待的煎熬中渐渐变得烦躁。
高放任抬头看着靖坷:“你还能杀人?”
“你来试试。”
靖坷的声音很轻,但似乎喘息声很重,渐渐地清晰可闻,而且带着痰响,好像随时会断气一般。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这喘息声并不出自靖坷之嘴,因为随着这喘息而来的还有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会不会是颜羞容从千里之外狂奔而来?靖坷心念一闪,身形也是一闪即出,冲向门外。她精神振奋,一股甜蜜的喜悦情绪在心头荡漾开来。
“啊!鬼?……杀人啦……”一个老农挑着一担青菜从挽碧山庄门外走过,忽然从山庄里冲出一个身染血污的女人,带着一脸欲放欲收的笑容,仗剑直冲向自己,骇得他心胆欲裂,惨叫着一头栽倒在地上。然而他并没有晕过去,挣扎着嚎叫着想逃开,却是手脚酸软,别说站起来,就是爬也爬不动,只是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无力地翻滚着。
靖坷的心从快乐喜悦之中一下跌落尘埃,她轻轻一叹,伸手去扶那老农:“老人家别怕……”
老农就着靖坷的一扶,站起身来。就在靖坷将要松手的一霎间,老农的手忽然一翻,牢牢扣住了靖坷的左手手腕!
靖坷一伸手,高放任一颗提在嗓子眼上的心开始回落进胸膛。虽然帮主明令他不得使用任何卑劣手段来对付靖坷,但他还是布下了这么一着暗算机关。他不想使用,但在靖坷挫败了他请来的江湖六大高手后,他不得不使用。他不知道帮主跟靖大侠有什么关系,但他从帮主的眼神中深知靖坷对金银帮的威胁。他决心除掉靖坷,就算事后被帮主责怪也在所不辞。
他深知这老农的厉害:那是他花重金请来的杀手道高手:锁魂夺命客。
左手锁魂抓,据说只要被他一把抓住,就没有人能逃脱!
右手夺命掌,出掌必夺命。
据说在锁魂夺命客一生无数次的暗杀活动中,从来没有失过手。他开出的杀人价码已创出整个杀手道的天价,已经很少有人有财力和能力请得动他,他也已有多时不出手了。
高放任看见锁魂夺命客的右手已闪电般拍了出去,他似乎已能感受到那一掌挟持着的死亡气息!
忽然银光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一刹那间,一切动作都停下来,时间也仿佛停下来,只有那枝插在锁魂夺命客额头上的银钗垂下的珠串在不断地摇晃,发出叮咚悦耳的脆响,两行血丝如泪水般无声地流过他的脸庞,自下巴滴落尘埃。
“你怎么会拿着钗子?”锁魂夺命客张合着嘴,艰难地问。他已经算准了靖坷的右手以起手式把剑反背在肩后,根本来不及出招,左手被自己抓着,也无法出招,但他万万想不到在他的手刚刚抓住靖坷的手却尚未抓实之时,靖坷手腕一抖,竟然射出了一枝要命的银钗。他志在必得,根本没想过闪避。他怎么也想不通,靖坷在连番决斗后,手里怎么会拿着一枝钗子?
银钗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后发先至,令锁魂夺命客受了致命一击,也使他随后拍出的夺命掌威力大减,然而这招威力大减的夺命掌仍是结结实实地打在靖坷左肩上,深厚强劲的掌力冲击着她的奇经八脉,痛切心肺!她轻哼着喷出一口鲜血。
靖坷苍白的脸泛起一阵红潮,随即又消退殆尽,轻声道:“不关你事。”语气透着温柔。
刚才她以为门外来的颜羞容,身形闪向门外的同时,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污渍,理了理云鬓,想以美好整洁的面容出现在颜羞容眼前。她摸到银钗摇摇欲坠,刚拔出来,就发现门外之人只是一个老农,不由得大是失望。跟着眼见老人被自己惊倒,不假思索的上前扶持,那钗就一直握在手里,没有时间插回鬓间。锁魂夺命客那句话让她蓦地明白了颜羞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正是这个为悦己者而容的理妆动作,冥冥中救了她一命。
“你知道我是谁?”
靖坷轻哂道:“废话!你这一辈子都在说废话!”一个要死的人,除了交待遗言,说什么都是废话。同样,一个杀手只能算件兵器,兵器说的话都是废话。
锁魂夺命客的脸在摇曳的珠串下绽开出诡异的笑容:“谢谢。”他早已经厌倦了杀人,他以天价拒绝顾主,希望以另一种形式退休,但他仍然未能逃过杀手注定的宿命。在他失去意志前一霎间,他有一种彻悟: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不再为钱卖命,他一定要生活在阳光下。他轻轻舒出最后一口气,垂下了头。他的锁魂抓至死都抓着靖坷的手腕,但他的夺命掌却未能夺命。
靖坷扳开锁魂抓,锁魂夺命客这才呯然倒下。
挽碧山庄里鲜艳的血,似已将天空染成妖娆的淡红色。
已是戌时了,最后一抹太阳的余辉照映着挽碧山庄,颜羞容还是没有出现。出了什么事吗?靖坷越来越替颜羞容担忧。
(六)惊见万宗刀
“你以为凭你就能毁掉我们金银帮?”高放任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靖坷一来挽碧山庄就说过她要等候一个人,他想在靖坷等候的人到来之前速战速决,然而他请来的六大高手倒下了,靖坷还活着;锁魂夺命客发出了致命一击,靖坷不但没有倒下,反而绽开了笑容,这使高放任的必胜信心开始动摇。现在只有他还能一战,但他拿不准靖坷的实力,他忍不住说些话来试探。
“不能。”靖坷的回答出乎高放任意料。
“我金银帮分舵遍及神州,就算你再花十年的时间也不能动摇我们的根本!”
“我知道。”靖坷的回答再次出乎高放任意料。
“你还接二连三的……”
靖坷接连铲除金银帮分舵,金银帮却没办法还击。只因为靖坷总是一击即退,谁也不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在哪里,不能预作防范。
金银帮主对高放任道:“去余杭挽碧山庄,靖大侠一定会到那里去!那是我们唯一能狙击她的地方!”
高放任想问为什么。
金银帮主又说道:“记着,要用正当的手段!让她死得安心。”高放任看见帮主说这话时,表情木然,眼底带着一丝萧瑟的寒意,语气耐人寻味。高放任猜想帮主与靖坷曾有不同寻常的过去,这段过去成了金银帮的最大漏洞。他的万丈雄心在那时几乎被帮主眼中的那点萧瑟寒意消融殆尽。
在强占挽碧山庄的过程中,高放任大受挫折:先是被袁西滢狡计逃逸,继而发现拥有了产业,却无法接手生意!
他不仅遇到了江湖中的侠客,也遇到了商场上的强者!
袁西滢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让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使他的信心和心理都受到沉重打击,使他不再那么充满自信,使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哈哈,我还不至于如此天真!谁都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靖坷似乎并不急于出手,竟然跟高放任有说有笑起来。
高放任听了这话,只觉得寒气直透脑门:“你找不到我们的总舵。”
“呵呵,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能不能找到你们总舵。”天色越暗,她的忧虑越深,也越来越难以掩饰,她只有笑起来。
“只怕你活不到那么久!”
“也许……不过就算我不在了,到时仍会有人找上你们总舵。”
高放任只觉得全身如堕冰窖深渊:金银帮认为靖坷在全力铲除分舵的时候,靖坷却在全力布置一个对付金银帮的计划!
这话要是别人说,高放任或许可以不相信,但这话是靖坷说的。高放任忍不住猜疑帮主与靖坷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在做什么事?玩什么把戏?他忽然有股被出卖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短促的黄昏已经消褪,一个凄清悲凉的夜已经来临。
靖坷慢慢蹲下身,从锁魂夺命客额头拔下银钗,拭去血,重又插回发鬟间,轻轻舒了口气:“你怕了我。”
“哈哈哈哈……”高放任一怔之下恍然明白他错失了击杀靖坷的良机,气得他怒极而笑,大叫道:“刀来!”他虽然在笑,却觉得一颗心不断向下沉,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他身边的两名帮众立即送上一柄长刀:黝黑发亮的刀柄,明镜一般照人的刀身在月光下泛着青霜,刀刃上隐隐罩着一抹血晕。
好刀!
江湖中有很多人为它而杀人,也有很多人为它而被杀。
“万宗刀?!”万宗刀不是在颜羞容手中?靖坷瞳孔收缩,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这是万宗刀!”
刀已出现,人呢?
“你不是这刀的主人。”靖坷的语气有些急促而尖锐。
“刀在人刀,刀亡人亡!现在我是这刀的主人。”
“他绝不会与刀共存亡!”靖坷绝不相信颜羞容会做那种傻事。
“你怎么知道……”高放任话一出口顿时惊悟:“你今天等的就是他?哈哈哈,这小子绝不会来了!”
靖坷清亮的目光顿时像剑一般锋利:“他一定会来,就算他人死了,鬼魂也会来与我一会!”
此话一出,挽碧山庄里就有些阴风惨惨,鬼气森森,摇曳的树梢如鬼手般招摇,跳跃的火把如鬼眼般闪烁。
靖坷那沾染着血污的脸在闪烁的火把照映下,如鬼魅般恐怖,一步一步向高放任逼近……
金银帮的帮众开始恐惧地后退。
高放任却在靖坷的逼视下卓然屹立:“你在虚张阵势。”
靖坷心下暗暗吃惊,却笑了笑:“你也没有把握,不是吗?”她准备卯充精神,硬着头皮再来一场苦战。
高放任忽然笑了笑,潇洒地转过身走向沉沉夜色里,渐渐地淡成一个黑点不见了。靖坷看着高放任的背影渐渐隐去,心中只有两个字:“厉害!”
靖坷的目光扫向残余的帮众,没有说一句话,帮众一瞬间就散得无影无踪。
靖坷轻叹着慢慢走到大门口,在门边坐下。
“颜兄,我会等着你来。”
高放任莫非就是在靖坷走后才去的?颜羞容不敌高放任与司马友的联手,就……不然,为什么万宗刀会在高放任手中?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同样的事可以做第二遍,她一定不会轻易离开颜羞容,纵然整只手臂都烂掉,纵然事后颜羞容跟她划地绝交,她也绝不离开!
无尽的夜在等待中流逝。
戌时过了,
亥时也过了,
子时又将过去了。
夜风萧瑟呜咽着……
远处传来打更声。
已是子正三刻了,九月初十,全新的一天来临。
她并不想踏平临安分舵,却踏平了,她一心等候的人,却没有来。
夜风吹走了浮云,靖坷仰头看着夜空:“月亮这么明媚,星星这么璀璨,可是,颜兄,怎么不给我机会,让我陪你赏月看星星?”
“小坷!”袁西滢终于忍不住出来找靖坷。
“滢姐!”靖坷一头扑在袁西滢怀里:“他没有来,他没有来。他没有来!”她眼中忍耐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伏在袁西滢怀里痛哭失声。
袁西滢静静地拥着靖坷,觉得秋夜有些寒冷。
靖坷很快止住了哭泣,离开了袁西滢的怀抱:“明年我去潮州拜访他。”
袁西滢听了这话,把靖坷紧紧拥在怀中也不能阻止在心头渐渐弥漫开来的,那种即将失去靖坷的不祥预感:“我陪你去!”
“不啦,滢姐。”
秋夜如此深,如此黑,无限阴冷地包围吞噬着两个相依为命的女子。
(七)黄泉重相见
江湖在腥风血雨中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江湖发生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中最重大的一件事就是江湖正道门派在靖坷的组织带领下火拼金银帮。也许,金银帮中的重要首脑人物高放任在金银帮势力最鼎盛时决然地弃之而去,就预示了金银帮即将衰退灭亡的结局——高放任清楚地认识到金银帮最大的漏洞竟然是金银帮主!
靖坷随着秋天的脚步,在重阳这天,叩响了颜氏世家那已显得破败的门。
“贵姓?”一个老者出来应门。
“靖坷。”声音淡淡倦倦
老者双眼斗然睁大:“靖姑娘?你真的来了!”
靖坷目光一闪:“你知道我会来?”
老者打开大门:“小老儿等候姑娘很久了!”
一进门,靖坷的目光扫过荒芜的前庭,看见大厅上停着一具棺木:东南大侠颜羞容之椁。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相信颜羞容真的死了。
老者忽然在靖坷面前跪下:“请靖姑娘饶恕我家公子失约之罪!”
靖坷的目光再次一闪:“是颜兄叫你代为请罪的?”
“我家公子临死前再三嘱咐过。”
颜羞容还能从容吩咐后事?那一定不是在江湖道上被高放任所杀!
靖坷扶起老者:“老人家不必多礼。颜兄是怎么死的?几时死的?还说过什么话?”
“我家公子是前年十月初被师弟们送回来的。受了很重的伤,武功全失,下半身也瘫了。”原来前年那一战果然出了意外!高放任果然在她离开后才出现!靖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痛悔!她为什么要离开?她为什么不等着与朋友共同凯旋?
“靖姑娘怎么啦?”看着脸上血色忽然尽失的靖坷,倒把老者吓了一跳。
“没什么,说吧,后面呢。”靖坷虚弱地说道。
“去年九月重阳那天,公子说起跟靖姑娘的约会,说他宁可一死,也不敢有误靖姑娘之约,若失了约,皆无颜再苟活人世。倘若死后有幸,或能灵魂不灭,说不定还可魂飞千里,去赴靖姑娘之约。”老者说着流下泪来:“我家公子真是痴人。”
“颜兄真是信人!只是从十月到九月将近一年的时间,尽可以坐车来。”
“我家公子说什么门派危急,总之就是不能连累了同门师兄弟的意思。公子说靖姑娘一定会来,所以他的棺木一定要等靖姑娘来后才可下葬。公子沐浴更衣后遥敬了靖姑娘三杯酒,一杯茶就自刎了。唉——”
“唉。”靖坷皆是一声轻叹,向老者讨了酒,斟上两杯,端到颜羞容棺前:“颜兄,你言而有信,我敬你一杯,干!”一杯自饮,一杯倾在颜羞容棺头。
靖坷再斟上两杯酒:“颜兄,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靖坷之幸,再干一杯。”一杯自饮,一杯倾在颜羞容棺头。
靖坷的双颊现出娇艳的血色,回身又斟上两杯酒:“颜兄,现在金银帮已经风流云散,灰飞烟灭了,江湖又重归平静了,你们崆峒派并没有多大的损失,你放心吧。”仍是一杯自饮,一杯倾在颜羞容棺头。
靖坷又一次斟上一杯酒:“颜兄,我要罚你一杯:我为你珍重,你为什么不为我珍重你自己?!”靖坷又一次将酒倾在颜羞容棺头。
靖坷再一次斟上一杯酒:“颜兄,我自罚一杯:都是我害的你!”这句话一说完,她就明白当初她为什么会离开:只因为她不能辜负颜羞容的殷殷关怀!“叮咚、叮咚”酒杯里滴落两串泪珠。靖坷一仰头,喝下了这杯苦涩而甜蜜的罚酒。
靖坷向老者讨了开水,泡上茶:“请,颜兄。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茶,我说过要请你喝茶的。”一杯倾在颜羞容棺头,一杯自饮。
饮罢茶,靖坷反手拔出剑来。老者吃了一惊,闪得远远的,却见靖坷轻轻一弹剑脊:“颜兄,你不负我,靖坷皆不负你。”横剑一拖,她的血就像花朵一般轻轻绽放开来,艳丽无俦!如此艳丽的花,却转眼就凋谢了,谁也无力挽留分毫。血滴像花瓣一样,轻轻飘落在颜羞容的棺木上。
“小坷!”袁西滢来迟一步,冲进去抱住靖坷摇摇欲倒的身体。
靖坷开心地叫道:“滢姐!”她的脸从未如此刻这般娇艳美丽,满足平静:“为我祝福吧。”袁西滢伤痛得无法言语,只是点点头。
靖坷微微侧头,看向颜羞容的棺木,轻轻道:“颜兄,我赴约来了。”
袁西滢抱着靖坷渐渐冷却的身体,恸倒在地。
老者将靖坷自刎的事飞报崆峒派,崆峒派为颜羞容和靖坷隆重举丧,一时盛传江湖,轰动武林,前往吊唁者络绎不绝。
当时,曾流传着一首歌谣,讲述了这段颜靖相交的故事。
千里途遥,
隔年期远,
片言相许心无变。
宁将信义托游魂,
倚门悬望空牵念。
月暗灯昏,
泪痕如线,
死生虽隔情何限。
灵柩苦候故人来,
黄泉一笑重相见。
崆峒派将颜羞容与靖坷以朋友之礼葬于崆峒山上,两坟相依相对。
颜羞容墓碑上大书:东南大侠颜羞容之墓。
靖坷的墓碑听从袁西滢的意思,只有字字千钧的两个字:靖坷。
————2001.04.13初稿
2002-11-20修改于寻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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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很多人因为标题的误导,认为我写的是古诗《孔雀东南飞》的武侠版。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因为文章的主角靖坷是侠客中的凤凰,最后死于东南潮州,算是东南飞了。如果把文章叫做凤凰东南飞,显然还是会被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孔雀东南飞。所以我干脆就把文章取名为《孔雀东南飞》。这个偷懒明显是个错误,因为我料不到大家会把文章跟古诗对照起来看,更料不到大家会认为这是古诗的武侠版。
其实这文章除了标题跟古诗相同外,就是靖坷自述身世那段有点与古诗相似:“九岁明事理,十岁入妓家,十一始拜师,十二辩是非,十三知侠义,十四入江湖,十五失信约,十六杀错人,十七学艺成,十八拓落行,十九误战机,二十曾一醉……”这文章其实是一部长篇小说《拣尽寒枝》的结尾,而上面这段自述,差不多就是《拣尽寒枝》的故事构架。要把这么多前因背景用简单的几句话交待清楚不太容易,所以在这里我刻意模仿了古诗简约的叙事手法。(这一模仿,可能更加误导了读者)
除了上述两点,这文章跟古诗实在没多大关系。
文章所要表达的主题,跟古诗也是绝不相类的。“片言相许心无变,宁将信义托游魂”。在文章中我更想表达一诺千金,生死不变的信义。当然在文章中并没有排除爱情的因素,但只是想让靖坷死得更加合情合理一些。对于爱情的描写比较隐晦,也不是重点。如果把文章看成是以爱情为主题的言情武侠,试想靖坷与颜羞容一见之后便即分离,他们间的爱情到底有多真,有多深?是很让人怀疑的。他们的关系更多是意气相投的朋友,相互敬慕的江湖同道的性质,兼带了一些朦胧的爱情幻想。但是他们根本还没达到恋人的程度。
为了不再误导读者,所以我把文章的标题改为:只有香如故。(靖坷虽然死了,但侠义不死,信义永存,所以只有香如故。)『原创』(1004)
------------------------ 冷凝严正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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