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总有一些温暖的片段，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然后在心底静静流淌……
　　 福州的气候无常，三月依旧寒气袭人。中旬，配合公司营销中心的同事去泉州做市场调查，给公司一个新客户做新产品口感测试。第一天的点设在泉州汽车站附近一个超市门口。忙碌之余我留意到我们旁边的角落有一个男孩，看上去十来岁的模样，很黑，很瘦，独自坐在角落啃着超市丢弃的烂水果，身边还有几十个矿泉水空瓶子。那一刻，我的心底涌起一阵久违的怜悯。
　　 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对路边的乞丐开始淡漠，继而多了厌恶。越来越多的四肢健康的男女遍布城市的大小角落，行乞已经发展成为一种职业。记得有天上班在环球楼下三港路边上的桥边跪着一个孕妇，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白框眼镜，煞是斯文，只是隆起的肚子凹凸不平。中午下班出去吃饭的时候，发现她依然跪在那，但是路人扔在她面前的钱零星可数。我心里暗想，天呢，难道这女人不清楚自己的肚子早已被识穿了么？晚上七点多回宿舍路上，在福州大戏院门口我再次碰到这个女人，依然执著且辛苦地跪着。我无法理解她在期待什么，那一瞬间有点同情她，若她肚子里真要有一个孩子，此时恐怕已经流失。偶尔与同事谈及，同事说了一句：“也许她觉得当乞丐比较舒服。”我哑然。那些愿意沦为乞丐的人有他们想要的生活方式。
　　 ……
　　 这是一个孤儿。我无法猜测他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只是莫名地可怜他。调研小组一整天都在忙，我几乎没有空隙和这个男孩说话。只是在午饭时间他泡了碗面之后，我叫他坐到我们带来的小凳子上吃，他朝我说了声“谢谢”。吃完面之后，他开始躺在自己的大麻袋里睡觉，整个身体都包裹进去。泉州的风大，到了傍晚气温下降，天气很冻。我觉得很冷，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也被冻着了，看他穿得单薄。直到天黑下来，他还没醒。
　　 七点多，我利用休息的时间跑进超市买了一大堆干粮，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轻推了那麻袋。他从袋子里钻出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嘿，还没睡醒啊！给你买了些吃的，快起来吧！”我尽量用一种轻松自然的方式去接近他。我拿出一盒碗面让他赶紧去隔壁门卫大叔那要开水泡了吃。他“哦”了一声就伸手接过东西了。回来的时候我让他放在桌子上吃，然后和他一起坐下来。面熟的时候，我顺手塞了三十块零钱在他手里，像每个礼拜固定给弟弟几十块零花钱一样。他迟疑了约有三秒，接了过去。这是一个被贫穷折磨的孩子。
　　 我知道他的名字叫黄建龙，今年十六岁，南安人。他说十岁就出来流浪了，从南安步行到泉州。我想问他的父母呢，是离世了或者抛弃他了，却始终不知要如何开口，只是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为什么？”
　　 “爸爸妈妈不要我。”他的神色显得黯淡。得知黄建龙是被养父养母买回来的，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何等人。后来养父养母生了一男一女，就开始嫌弃他，觉得是累赘。十岁那年狠心的养父母带他上街，把他遗落在街头，永远地抛弃了。
　　 我问他，恨养父母吗？
　　 他说：“我恨我妈。是她不想要我，我爸爸是被我妈逼的。”我说不出话。不恨养父，可是养父终究还是不要他。
　　 我发现，这个男孩叙述自己的经历时语气极为平淡，他似乎习惯不会流泪。我想起我的弟弟，母亲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落泪。那一年他十二岁，我十六岁。几年后弟弟告诉我，他那时根本不理解母亲的去逝意味着什么。可是眼前这个男孩，他懂得恨。恨抛弃他的养母。他只是在命运的浪尖上一片不由自主的树叶子，单薄而脆弱。
　　 我问他对自己有什么规划，让我意外的是，他说想存点钱回南安办张身份证，就可以找工作了。我有些感动，相形于那些职业的乞讨者，黄建龙是可爱的。
　　 离开那个超市的时候，黄建龙和我说了再见。本想留个电话号码给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城市与那个城市，多少角落有多少这样流离失所的孤儿。我想起曾经在许多文章里都写到“流离失所”四个字，很长时间里我习惯把自己和身边同在异乡奔波的朋友的生活称之为“流离失所”，不稳定的工作，不稳定的住所，不稳定的情感。在黄建龙身上，我真正理解了这四个字的涵义。他不擅言辞，却用廖廖平淡的言语为我诠释了一场不平淡的人生。
　　 我祈祷，这个男孩接下来的人生能够早日结束漂泊，一路走好。
　　
　　 2005/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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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唯有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