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回到家已经3点多了,仿佛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了,楼道里一直没有灯,她像猫一样蹑手蹑脚的钻进黑暗里,挨着楼梯墙角的那边悄悄的上楼,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来自楼道的任何一点声息,随时准备站住或者跳起来尖叫。
这个城市,最突出的问题就是治安了。小文来了几年一直没有找到安全感。换了很多地方,无论门上安着什么样的锁,她总是常常在梦中惊醒,怕自己一睁眼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一个陌生的地方;怕半夜在床边会有一张空洞的脸在盯着自己;怕路上被人抢走全部;怕在楼道被人拖进随便的一个房间……
今天又晚了,该死!明天一定不能再这样了,终日在外面混到半夜,却玩不出什么高深的游戏,喝来喝去除了把白酒倒进啤酒就是把盐混到可乐里。小文有点讨厌自己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酒婆了?想起今天一起喝酒的那个阿斌说的:“这个世界,酒是各式各样的,喝酒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的,但是醉酒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难受!”
真是废话!小文晃晃脑袋,醉意一阵一阵泛上来,才到5楼,还有36个台阶要爬,小文仔细的数着,自从她初中时候听到付老师说:“很多人住了一辈子的楼,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台阶”后她就常常记住自己爬过的楼阶,当年付老师还相当年轻,找了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漂亮女人,从来不和师母一同出现在公众场合,那句话他用来形容很多人对生活中常见事物的麻木。那年月的小文很是迷恋付老师,迷恋在文字的游戏中,常常幻想自己的文字如果让很多人莫名其妙就显示出了自己和其他女生的与众不同来。这个数台阶的习惯让小文这么多年来很是受用,最起码这个漆黑的楼道中她不会失足,她心中有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小文突然听到一些撕咬的声音,汗毛立刻竖起来了,小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点害怕,谁说酒能壮胆?她正在发抖不知道该不该再上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影“嗖”的穿到了上面的楼道里了,小文吓了一大跳,好肥的一只猫类的动物。她终于到了家门口,一边惊魂未定的回头看着黑暗,一边紧张的赶快打开家门,一把推开后赶紧锁好,吓出了一身的汗。妈的,都是那个阿斌说郁闷说要不醉不归,醉了更不归,搞到现在,小文还是先溜回来的,还有一群人在那里胡乱的碰杯。
这个城市,郁闷是最容易传染的情绪了,天阴了下雨了,过节了想家了,生病了失业了,憔悴了被甩了,看人家开着宝马去西武了……各式各样的诱因,千奇百怪的表现,却都是相同的症状——郁闷。小文来到这里才知道这个词,以前似乎从没有用这个词造过句。
冲个冷水澡,酒已经全醒了,小文觉得自己也是很郁闷,无论怎么喝酒无论和什么人喝什么酒,无论什么状态,小文从来没有做到像人家一样喝多了然后就什么都可以不管的或是哭或是笑或是吐的疯狂发泄,她总是来者不拒地和人家一一干杯,然后看着一个个男人走形的胡说八道,乱摸瞎揉,看着一些不胜酒力的女孩子举止轻浮起来,到处找肩膀靠,小文就会觉得眼前的人都是聊斋中的角色,他们灌了酒后就会现出各式样的生物性原形来。这个时候小文就会悄悄的离开,自己回家,想当个人一样的出现在梦里。
阿斌又打电话来了,文小姐,你不要那么拽嘛,在哪吃饭不是吃饭?今天有个朋友特意想认识你啊,一定要来啊,7点钟雅名堂的金玉厅啊……
挂了电话,小文看了看表,离7点还有两个小时,就在网上随便逛了逛。唉,她叹了口气。又是那家潮州菜馆,有时候她不明白是不是只有恶俗的东西才能挣更多的钱呢?
小文在一家公司做销售。经常面对各式各样的人,其中有一部分是企业的老总们。大家也会在工作之余吃吃喝喝、娱乐玩笑。有时候酒后一些老板也会说出一些似乎很真诚的话。小文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混迹在商场做的秀,商人哪里来那么多的情意!阿斌就是这样认识的,他是一家小公司的小老板,公司做的不知道怎么样,倒是花言巧语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小文和他偶然一起吃饭,碰杯的时候似乎很朋友。
七点钟的时候,小文来到雅名堂门口,一辆奔驰从她身边招摇的划过,停在大厅的门口,只见阿斌殷情的从前面跑出来开车门,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红光满面的走出来。小文停顿了一会儿,等他们先进去。
阿斌称那个男人大哥,小文也这样称他,大哥看上去是属于那种保养的很好的中年人,小文礼貌的寒暄着:“大哥做哪行的?”
大哥微笑着说:“做的很多啦,房地产、贸易什么的都有……”
小文装出很嫩的样子表现崇拜状,:“啊,大哥是成功人士嘛!”
大哥笑的很开心,捋了捋头发,胳膊上的劳力士闪着刺眼的光:“哈哈哈哈,钱下辈子都用不完了!”
小文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心里在骂:怎么满世界都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那顿饭,吃的有点媚俗,阿斌一直讨好的卖力喊大哥;和大哥碰杯;怂恿小文和大哥喝,甚至不停的给大哥的司机、保镖夹菜,小文目光空洞的喝着那看起来没有几千快搞不定的洋酒,看着那可怜的穿山甲爬在盘子里,匪夷所思的想要是他们不买单把她卖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抵的上这顿饭?
“小文,大哥可是好人啊!当兵出身,后来从政府下海,自己做生意,救过很多人啊,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认识我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要怕!”大哥喝过酒的脸通红着对小文说,顺便递了一张名片。
小文双手接过名片,仔细的看了看,什么叫财务集团?小文没有问,只是嘻嘻哈哈后的说:“大哥真是混的好啊,还总经理呢!以后还请大哥多照顾哟!”
“一句话!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大哥剔着牙斜着嘴说。
那天,小文没有坚持自己先走,大哥和司机送她到楼下,她客气的谢谢他们,依旧自己揪着心爬黑漆漆的楼道,她又听到了那个动物啃东西的动静,但是她突然有点可怜那个小家伙,觉得她们是如此的相似,在人群中躲避着各式各样的刺眼光芒,夜深人静的时候找个地方自己偷偷的吃顿乱七八糟的饱餐,还担心这个饱餐吃的有人打搅。小文可惜了刚才满桌子的穿山甲没有带回来给它吃。
进了家门,随手一扔,那张名片就飞到了不知道哪里的角落,小文晕忽忽的去冲澡,想吐。
后来的日子依旧机械的过着,小文有时也会在喝完酒回来的夜醉眼朦胧的盯着镜子中那张模糊的脸,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久远。
“小文啊,大哥晚上请客,一起出吧?”阿斌打来电话。
“不了,感觉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啊,坐一起忒傻。”小文漫不经心的敷衍着。
“上次你不是和我提你们公司想周转一笔钱嘛,大哥说了,他给你们融资。”
“哈哈,阿斌,你少说笑了,无亲无故的,他凭什么投个一千多万到这个不熟悉的领域?”小文奚落的笑起来。
“大哥是个生意人,有钱就赚哟,再说还不是看着你文大小姐的面子嘛?”阿斌嬉皮笑脸的罗嗦着。
“好了,不要摆架子了,就这么定了,晚上5点半我来公司接你。”阿斌挂了电话。
小文隐隐的对那个大哥有几许敬畏,混了这么多年社会,也算阅人无数吧,可是这个男人无论她是直接还是间接的打听都始终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派头又好像很大,奔驰来去据说都有好几个颜色还挂着军牌。小文有点怕,可这个念头一出现,小文又突然觉得自己好滑稽,自己一个两秒钟后就会被人忘记的脸、一个一抓一大把的工作职位、还穷的离谱,有什么可以担心被人算计的。她摇摇头,去就去吧,无论演哪出戏,在夜晚,人物多点也算繁华,符合这个都市的舞台。
晚上的晚餐是在大哥那个穿梭着无数摄像头的“豪庭”里的,小文有点意外,根本没有别人,好在他家的厨师做的菜不错,小文就装傻的一直往嘴里塞东西,碰巧阿斌和他一直在说潮州话,小文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在大哥给她夹菜的时候她说谢谢。
一顿饭的工夫,大家都没有说什么生意、工作的事情,似乎只是一起喝闲酒,小文知道事情远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吃完甜点后,小文告辞,大哥客气的说:”这下认识家了,有空来,当自己家一样。”小文也客气的说:“一定一定。”
阿斌送小文一起走,穿过花园时,碰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摇椅上乘凉,看见他们,站了起来,客气的送他们到门口。小文明显感觉到那个女人笑容中的委琐,显然不是大哥的老婆。
上了车,阿斌说刚才的那个女子叫阿玲,是跟了大哥两年的“小妹”,新疆女子。大嫂和孩子们都在香港,要管那边的物业,平时很少过来。
再去大哥家的时候,是因为阿斌签了一笔大单很高兴,执意拖着小文去大哥家乐乐,大哥也很高兴,那顿饭阿玲也坐到了一起。两个男人吃的很少,一直在很开心的说着潮洲话,偶尔夹杂着两声大笑,小文就很礼貌的和阿玲碰杯,阿玲喝得很少,一直不停的抽烟,小文悄悄的打量着阿玲,觉得她最少穿40码的鞋子,个子很高,骨骼很大,皮肤黑黑的,戴着一副老式的眼镜,偏偏眉目有几分邋遢,脸色透着蜡黄。穿着吊带背心和牛仔短裤,赤着脚,露出粗壮的黑黝黝的胳膊腿来,小文的眼睛渐渐的迷惑了起来,无论怎样都无法把这个看上去有点潦草的女人同奔驰车、名苑豪庭、劳力士、金丝鸟联系起来,小文觉得自己想象中这类的女子都该是摇曳多姿、风情万种、容颜姣好、楚楚动人的妖媚女子。
没有想到还有人找这种比黄脸婆还黄脸婆的居家女子当二奶?小文居然笑出声来,到底是暴发户,品位始终有待提高啊!
“文小姐,想到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呢?”大哥已经喝红了脸。
“啊,我只是看着阿玲姐觉得她长的好有亲和力哟!”小文依旧忍不住笑。
“她个猪头,天天哪里都不去,让去学个什么喜欢的事情、做做美容、健健身去会所交点朋友,就是不去,天天就知道在家看电视,睡觉。难得出去一趟,还老是被人骗,经常回来说又被骗了。哈哈!文小姐哪天肯赏脸带这头猪去逛逛街、买买东西啊!”大哥笑眯眯的半开着玩笑的说。
“没有问题啊,阿玲姐什么时候有心情打我电话!这个任务,我喜欢!”小文递了张名片给阿玲。
阿玲局促的接过来放在餐桌上。小文说:“我们喝酒!”大哥和阿斌也一起举起杯来,小文发现大哥似乎比在酒店里放松喝的也多。
那天阿斌有点醉了,大哥让他的司机阿明送他们,一路,阿斌絮絮叨叨的说:“大哥是我父母的老朋友,以前和我老爸是战友,除了我,大哥家一般人都别想来的,大哥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做的都是大生意。大哥更不会请年轻女人来他家的啊,你是例外哟……”
“阿明哥啊,我在前面就可以下了,阿斌醉了,麻烦你送他回家啊!”小文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礼貌的和阿明告别。
走到楼下的时候,小文闻到街头飘来烧烤的味道,她走了过去,要了几个烤鸡腿,坐在路边看着烧烤的生意人皱着眉毛眯嘘着眼在烤架上将鸡腿翻来覆去的的煎烤着。扬起的烟雾中飘着孜然的香气,小文陶醉的深深吸了口气,有多久、多久没有这么随意的三五好友坐在路边了?吃烧烤喝啤酒学着人家说粗话,然后很大声的一起笑路人的滑稽,揣测打赌过往的男女是什么关系,或者就是互相揭穿彼此的糗事,在醉眼朦朦胧中争着胡乱表达心里乱七八糟的爱。
“小姐,你的鸡腿好了!”烧烤的男人在喊她。
小文猛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想的是很多年前在家里上学时候的场景了。一晃很多年了,当初的好友都已经毕业分配在各个党政机关,结婚生子,安逸八卦的生活在那个固定的地方了。远走他乡至今前后两茫茫的小文是她们眼中的异类,她们对她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表示惊讶,她们尽管都对她多少表现出羡慕,但小文总觉得自己远不如她们。
小文付了钱,拿着鸡腿,一路敞着打包的袋口,咬着牙冲进地狱般的搂道里,因为这个房子便宜,小文一直不开口抱怨,她依旧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楼梯,又想到付老师,想到后来学校百年校庆时,她回去母校,穿着水貂大衣的小文站在付老师面前的时候,小文发现,自己居然也高了付老师一个头,那个曾经让小文对文字着迷的男人十几年来居然就没有变,在几分钟的寒暄后,付老师大笑说:“好家伙,都长成大姑娘了啊!”那天,小文早早的就逃离学校,甚至连地址都没有给付老师留,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折腾到居然和付老师一样老了,心里很悲凉。
终于到家门口,小文把烤好的鸡腿轻轻的放到往上的楼梯上,把袋子口打开,让香味弥漫起来。
她悄悄的打开家门,再轻轻的关好,仔细的洗了一个澡,批着浴巾赤裸着躺到床上睡下。夜里,她梦到那只搂上的动物泪眼盈盈的对着她温柔的笑。
“文小姐啊,阿玲最近有点不舒服,说见过你之后一直很喜欢你,想请你去陪她几天,顺便也照顾照顾她,没有问题吧?我都答应她了,大哥很信的过你的,陪护费用你说个数吧!”阿斌最近好象一直很走运,常常是春风得意的样子,连电话里都这么自信的口气。
“有没有搞错啊,我又不是三陪,我不上班了啊,那么有钱的人家请特护好了,本小姐没有挣外快的兴趣!”小文有点恼了,妈的,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把所有法则都按有钱人的意愿改变啊?什么东西!她摔掉电话。
莫名的发这么大火,小文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就算是个朋友病了,小文知道了都会热心的跑去关照这样那样的吃药休息,怎么突然这次这么敏感啊,小文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多年自己的处境一直不好,心理上又把自己搞的很坚强,稍微有人想对她好点,她都立刻敏感的觉得人家在同情她,她在心理上越来越清高了。
钱,钱,钱,这个世界上喜剧和它都没有多少关系,所有的悲剧却都和它脱不了关系,小文叹了口气,家里每月是要寄钱的,房租又快到期了,以前借同学的钱人家一直不提也不能一直装傻,衣服都有很旧了,要抽空再添两件新的了,前几次请客户吃了饭生意还没有谈成,餐费是没有指望了,电话费一直都高的离谱却又换不来多少业务,尽是些无用的倾诉和罗嗦……
第二天一上班,老总就让小文去一趟,小文有些疑惑,好象没有什么要特别交代的事情啊?
“小文啊,阿斌说我们那个项目有人愿意融资了,但是人家点名要你去谈啊,你就放心的去办这个事情,别的都好说,补助什么都加倍啊,谈成了回来有重奖啊!”老总眯着眼睛一副看见钱的样子,炯炯发光中透着血色。
小文撇撇嘴,一丝悲凉爬上心头,棋子!棋子的理论又重新涌现出来,我们都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无形的大手操纵着自己卑微的命运。无力抗衡命运的难堪,只有在心里一遍遍咬牙。
看来,这一劫是难免了。
小文落魄的回到依旧黑如地狱的楼道,鼻子一酸,她依旧开始数楼梯。她知道以后再去的地方只有电梯了,面对现代文明的便捷,她除了眩晕就是完全的没有把握,完全的心里没有数。她想了想转身下楼又去了那个烧烤的摊子,她买来鸡腿,依旧悄悄的放到那最后向上的楼梯上,让烧烤的香味弥漫出来。
小文仔细的洗完澡,对着镜子咧了咧嘴,镜子中的人也挤出一抹笑容,她拿起手机:“阿斌,明天早上10点来我家楼下接我……”
小文到大哥家的时候,大哥还没有起床,阿玲在花园里散着步,看见他们进来就走过来打招呼,小文打量了下她,似乎更憔悴了。
“阿玲姐,你好早啊!身体怎么样啊?”小文面带真挚的问候着。
“还能怎么样,不太好。”阿玲恹恹的说。
“我们进去休息吧,阿玲姐。”
“不了,你去客厅坐会,吃点早餐吧,大哥还要等会才能起,我在花园里透透气。”阿玲有点落寞。
小文和阿玲摆摆手,顺着小道来到餐厅,还早,太阳还不刺眼,小文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远远草坪上的阿玲,突然觉得她很可怜,以前隐约的听阿斌说过,大哥之所以留阿玲在身边,是因为—阿玲是个很清心寡欲的人,不贪心还比较白痴,心里不懂得算计。
阿姨问文小姐吃点什么?小文说白粥、麻叶、橄榄菜吧,这个南方的城市,小文单单爱上这两样小菜,配着最平淡无味的白粥,滋味却也相得益彰的精彩了出来。
阿玲从花园走了过来,神情有几分忧郁,小文招呼她:“阿玲姐,吃点东西吧!”
阿玲摇摇头,在小文对面坐下,阳光开始洒了进来,分明是一个庸懒的上午,却听见阿玲一声叹息。两个不是很熟悉的女人在这个面对面的时候居然有几分尴尬,相对无语,小文低头看着碗里不多的白粥在橄榄菜的搭配下泛出一点点和清淡相反的油光来,小文的手机突然响了,小文接完电话,看见阿玲手指间散发出的烟雾袅袅中看自己的目光有着几分意味深长。
小文被这个女人看的心里有点发毛,局促的说,刚才是妈妈的电话,家乡发水了,受灾很严重,有点想家。
阿玲深深的吸了口烟,目光变的温情起来,说在家的时候在中药房上班,天天不听话,就知道疯玩,还不肯好好上班,闹着来深圳,来了之后不学无术又不肯去医院那么辛苦的打工,就在姐姐家的楼下开了一个便利店,又因为姐姐看不惯她打麻将常常和她吵架,后来一天下午,她输了钱心情本来不好,就和姐姐吵起来,被姐姐打了一巴掌,她哭起来,刚好被路过的大哥看见了,大哥就过来买烟,就这么认识了。 姐姐再一次和她吵架的时候,大哥说你跟我吧,我不要再看见你哭。她就从姐姐家走出来,跟了大哥,再也没有回去。
小文望着出神回忆中的阿玲,也陷入一种当时场景的印象中,她知道,那一年,阿玲23岁,还是女孩子。阿玲说到兴起,拿来影集,一努嘴,说:“看,这是那年的我。”小文接过来,看见的人分明是早年时的邓丽君,齐刷刷的黑发包着微微丰盈的脸蛋,一袭玫瑰黄的套裙,满眼的纯情。
“哇,好漂亮啊!”小文脱口而出。
阿玲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说那时候年轻嘛,现在老了。
“哪里啊,不过才长了两岁而已啊!”小文不同意她的话。
阿玲笑了,有点苦涩,小文突然也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空气中只剩下烟燃烧的声音,阿玲抽烟不到烟蒂的,总是三分之二的时候就会弄灭它然后再点一支新的,她仓促的反复重新点烟让小文觉得她的内心不安到慌张起来。
“阿玲姐,你有什么理想吗?”小文又开始装傻。
“理想?”阿玲挑起眉毛瞥了小文一眼,嘴角的蔑笑就扩散到整个脸上。
小文不知趣的继续问:“那,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以后?回家!找个不会处处都管着我的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孩子。”阿玲眼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快满了。
“为什么啊?”小文这下是真的疑惑了,其实她还有半句话在肚里:你回家,大哥怎么办啊?
“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啊?!”阿玲不容质疑的说,好象早就拿定主意一样。
“哈哈,小文来了啊!”大哥穿着睡衣走进来,爽朗的笑声透着他充沛的精力。小文有点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对大哥傻笑着,她注意到了大哥不喊她文小姐了。
“坐,坐,就吃这么点啊,陪大哥再吃点东西吧!”大哥客气的招呼小文。
“嗯。”小文貌似乖巧的答应着。
阿玲推脱电视剧开始了,就走开去卧室看电视了,大哥笑眯眯的对小文说:“ 阿玲人很好的,从来不贪心,过年的时候我回香港,问她要多少钱过年,她说只要三千块钱给父母寄回去就可以了,其实家里抽屉里一直都不断现金的。她跟我这两年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什么,”大哥看似无意的话却让小文觉得有点别扭,好象暗示什么一样,让小文想起阿玲曾经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潮洲人最小气的了。
小文微笑,安静的听着,一句话不说,心里在想:哼,真当自己有钱人呢,生怕人家惦记着他的臭钱,可笑!
“小文啊,你出来不容易,一定要好好干,等到衣锦还乡多有面子啊,父母也放心啊!”大哥在循循教导,小文保持微笑。
“出来挣钱第一啊,一定要解放思想,改变内地意识,靠体力是挣不到钱的,钱是靠脑子挣来的!” 大哥继续说着,小文觉得自己的笑傻极了,已经是中午了,大哥也只是吃了点粥和青菜,这是他这个群体的早餐。
手机响起,大哥拿起来看了一眼,接了后只听到一通大骂,最后一句是:“你以后还想不想在深圳混了?!”然后就挂了,小文的笑僵在脸上,有点怕,大哥把手机放下后说一个鸟人才开的酒楼,天天打电话要我去捧场,妈的,我睡觉也打,刚睡醒又打,找死啊!
小文稍微松了口气,小声的嘀咕:“大哥,你发起脾气来很吓人啊!” 大哥哈哈笑起来,说这种人就要这样对他,我对你不会凶的,当我一头猪就是了。
小文乖巧的恭维说:“大哥要是猪的话,那也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猪!” 大哥哈哈笑起来,空气中有了愉悦的味道。
后来的日子,小文就陪阿玲逛逛街,带她去些小店淘点好看的,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还带她去公园随便走走,小文觉得阿玲很可怜,从来没有那么亲密的接触到这些市井的地方,小店面的琳琅让她眼花缭乱、留连往返,就是公园里唱歌的人都让她着迷到惊叹,阿玲菜色的脸慢慢变的滋润起来。
大哥每天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些水果和一些糕点、女孩子吃的零食,他会说:“小文啊,你不要客气,自己爱吃什么吃什么,都是给你们买的,水果供过神就可以吃了啊。 ”
小文住在一间客房里,大哥让阿明给她买来了全套的屋里的用品,还清理了很多累赘的摆设,小文就偶尔在屋里看看书写写字,有一天她无意中在抽屉里看见一个通讯录,很显然是大哥的,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小文随手翻看,惊奇的发现里面赫然写着的都是某某省长、某某某部长、至于处长、厅长,则是更多,有些是经常能在电视报纸上出现的名字,从北京到各个省市都有涉及,小文傻眼了。
她感到有些发冷,回想认识大哥的这段日子,最多也就是从阿斌那里隐约的知道“大哥是做大生意的人”,具体是干什么的,小文终究不知道,上次张总说他有兴趣融资的时候,也只知道他是有资产的人,至于主要职业是什么,张总并不能确定好像兴趣也不大。
晚上,大哥吃完饭后在客厅喝茶,小文在旁边看着他和阿明在功夫茶器具上不厌其烦的一小杯一小杯的倒来倒去,看着他们那么陶醉专注的品尝着不过一口之多的茶水,小文就觉得滑稽,觉得他们喝入口的茶水远远不如他们倒入茶糟里的多,觉得他们更多的象是在涮茶杯。
“小文啊,你喝不惯功夫茶的话就吃水果或者自己从冰箱里找东西喝嘛,喜欢什么和阿明说,让他去买。”大哥亲切的说着。
阿玲穿着吊带、热裤在边上抽烟,看着电视,偏黑的皮肤也透出几分健硕来。
小文笑说,大哥不要和我客气啦!
大哥盈盈的笑着。
神龛里的红灯一直亮着,照着供奉的水果透出几分蜡样的光泽。
电话想起来,大哥接了起来,:“喂,……啊,嗯,哦……”
大哥普通话说的蹩脚,小文总是为此暗自觉得好笑,这么多象声词一口气说出来,小文更是觉得符合大哥说普通话的水平,只会吭吭咔咔的发出简单的字符。
“多少克?400克?人关在哪里?”大哥的声音清晰起来。
小文有点迷惑起来,克?关?她转过去看阿玲和阿明,他们都在若无其事的看电视。
“这个事情啊,问题不大,450万先到帐,三天后放人。我给北京老太婆去个电话说一声,你明天再给我电话吧!”大哥不算流畅的普通话,小文却听的清楚的很。
大哥找了找,最后到小文那个屋子里找出那个通讯录,翻到其中一页,开始打电话,小文也想表现的若无其事点,就拿起桌子上的美国红提,捏在手里,一个个揪下来,打算吃。
“喂,老太婆啊,是我,有个小弟进去了,你给我关照下,海关方面你熟悉,打声招呼啦……嗯,好,三天后要见人啊!”大哥仿佛和熟悉的朋友聊天一样轻巧的说着电话。
“怕酸?”大哥对着小文说。
小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揪下的提子,一个个晶莹剔透、光溜水滑的,都无辜的挤在大哥的烟灰缸里。
小文不好意思起来,赶紧一个个拿出来,讪笑着打岔:“大哥啊,你知道提子和葡萄的区别吗?”
大哥被这么一分神,也突然卡壳,边想边说:“应该很多区别吧,产地、口味、颜色……”
小文笑起来:“哈哈,我认为区别就是提子比葡萄贵的多啊!”
大哥也笑起来,显然,小文在搞笑。
阿玲起身去卧室,大哥打诨:“猪啊,又去睡觉好半夜起来看电视啊?”
阿玲嗯了声,自顾自的走开了。
大哥对小文说:“刚才知道干嘛的吗?“
小文摇头。
“一个小弟贩毒400克,进去了,让我给通融放出来,找我帮忙的。”大哥说。
“啊,贩毒?50克不就是要打头了吗?”小文声音惊讶着的说。
“哈哈哈,为穷人制定的法律好像是这么规定的。”大哥一脸的嘲弄。
“那这钱谁出啊?”小文好奇的问。
“他老婆啊!”大哥告诉小文。
大哥拿起指甲剪摸着脸上的胡子,清脆的剪着,一只手还在下面托着。
“小文啊,你会说白话吗?”大哥问。
“不会。”小文摇头。
“以后我当你老师,你不知道不会说的都可以来问我,我教你,你要多说不要怕错。”大哥笑眯眯的说着,小文点了点头。
“你知道在白话中钱怎么说吗?”大哥问小文,小文仍然摇头。
“读——情,这个地盘中,钱就是情,情也就自然读做“钱”,所以,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能搞定,明白吗?”大哥的普通话说的蹩脚却说的很慢,一字一句,仿佛雕刻出来的一般。
阿明转头看看他们,看了看电视,起身去煲凉茶去了。
小文愣在哪里,只剩下傻笑,大哥和小文说:“没有钱用和我说,不要客气,大哥是好人,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帮助过很多人,曾经有个小弟杀了警察,找到我,我帮他统统搞定了,换了名字,现在日子好得很,什么事情都没有,还天天喝酒CALL女呢!”大哥神气的说着。
小文崇拜的看着大哥,说大哥很厉害。
大哥又哈哈笑起来,很享受的样子。底气十足的说着:“以后有什么事情和大哥说,我来深圳二十多年了,都是我的人,都是我小弟,不要怕!”
小文又笑说:“一定一定,但是我一个女孩子家不惹事的。”
:“有时候,你不惹人家人家惹你,这个世道,老实是没有用的,猪老实,却连哪天被人家杀都不知道。”大哥鄙夷的说着。
小文尴尬,又开始吃提子。
“小文啊,给你介绍个大老板怎么样?很有钱,就是有点色,你害怕吗?”大哥试探的口气。
“怕!”小文立刻说。
哈哈哈!大哥又笑起来,指甲剪依旧清脆的响着,小文从来没有看到大哥有明显的胡子,所以始终不知道大哥在剪什么。
“现在这个社会,有钱就是老大,管它钱是怎么来的呢,你不想漂亮风光的回老家吗?不想在你父母、亲朋好友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一把钱就帮他们搞定吗?你不想在家乡遭受灾害的时候慷慨捐款吗?再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别人都不会知道的。”大哥不解的问小文。
小文开始害怕了,这个大哥不会是贩卖人口的吧?该死的阿斌!小文应付的笑着,心里开始后怕了。过了一会儿,她坐直了身子,字正腔圆的说:“我还年轻,不想因为来深圳的一两年一辈子有历史的阴影,就算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但是我自己的心知道,我不想让自己过无法安心的人生。”
大哥立刻反驳:“照你这么说,人人都对得起自己良心的话,还要公检法干什么?!”口气中充满了不屑。
小文立刻被噎住,一点锐气被打的落荒而逃,涨红了脸,对大哥说:“有道理。”
然后她起身,进了洗手间,销好门,她趴在镜子前,看镜子中那张并不姣好的脸,嘴角微微耷拉着,额头还有依稀可见的胎毛,眼睛透过隐形眼镜还有不肯被驯服的叛逆,涨红的脸蛋上偶尔冒出来的几个青春痘还透着年轻女孩子的新鲜。
是我吗?小文问自己。她狠狠的记忆着这张镜子中的脸,害怕从此将丢掉自己,再也不找不回最初的模样。
阿玲的身体好了很多,小文向大哥表示去意,大哥说:“也好,大嫂要带孩子来度假,你也回去休息休息,这几天辛苦你了,那头猪,马上也让她回去。”
小文于是和大哥阿玲阿明告辞,回到她原先的环境和她那黑如地狱却可以赤裸的窝里。
当天,小文就发现有几本书丢在大哥家里,于是她隔天就去拿,却始终都没有看到阿玲,她问大哥:“阿玲姐呢?”
“她回去了。”大哥简洁的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小文打量大哥家里,仿佛从不曾有女人呆过,阿玲生活过两年多的地方就这么一夜之间被挥发的干干净净,时间之短,动作之快让小文心如寒蝉。
只是,小文再也没有在深夜发现那只不知名的动物,买过两次鸡腿也都原封不动的还搁在楼道,小文偶尔还觉得有点惦记,不知道那只可怜的胖家伙去了哪里?是不是也曾经将自己惦记?
张总和小文提过融资的事情,小文敷衍了几次,不知道该怎么对大哥表达张总的这种功利意图。阿斌后来也找小文喝过几次酒,小文不明白阿斌怎么突然对她变得的多了几分阿谀来了,小文不习惯,对他越发的冷落了。
大约半个月后,小文接到大哥的电话说小文啊,来家吃饭啊,好久不见了,阿斌等会去接你啊。
小文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哥就说那晚上见啊!
好久不见了,是的,城市的生活,城市里做销售的小文的生活,一天是当多少年来过的吧,终日见的人终日说的话终日响起的手机铃声如同汽车尾气一样,讨厌至极却又无法脱离。
六点钟,阿斌来接小文,他们钻进在甲克虫样的汽车外套中在局促的城市中蠕动,小文一时居然不知道和阿斌说什么,阿斌喋喋的说着马上想搞块地干房地产,想要吃掉一些早就看着不爽的小公司自己整死他们,想要代理一个新的品牌自己重新整合下把公司扩充到行业内龙头等等想法,但是小文反复就听出一个话外音:缺钱。
大约半个月后,小文接到大哥的电话,说小文啊,来家吃饭啊,好久不见了,阿斌等会去接你啊。
小文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哥就说那晚上见啊!
好久不见了,是的,城市的生活,城市里做销售的小文的生活,一天是当多少年来过的吧,终日见的人终日说的话终日响起的手机铃声如同汽车尾气一样,讨厌至极却又无法脱离。
六点钟,阿斌来接小文,他们钻进在甲克虫样的汽车外套中在局促的城市中蠕动,小文一时居然不知道和阿斌说什么,阿斌喋喋的说着马上想搞块地干房地产;想要吃掉一些早就看着不爽的小公司整死他们;想要代理一个新的品牌重新整合下把公司扩充到行业内龙头等等想法,小文就听出一个话外音:缺钱。但是小文不太明白的是阿斌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大哥家里没有什么改变,神龛里供奉的水果永远都是最新鲜的,阿姨还记得小文爱吃的两样小菜,端了过来放在小文的面前,小文礼貌的说谢谢。
阿斌和大哥说的潮州话少了,因为阿玲不在,照顾了小文听不懂,这样一来呢,两个人都足够蹩脚的普通话让小文一顿饭也吃的不寂寞,听着他们说着的一些奇怪的发音,小文就忍俊不已,咯咯的笑个不停。
后来,阿斌送小文,他们和大哥告辞,大哥说:“小文啊,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不要客气,有大哥在就放心大胆的去干!”
小文懵懂的说拜拜,上了车,立刻问阿斌:“大哥说什么呢,怎么听不懂啊?什么意思嘛?”
阿斌转头看了眼小文说:“文小姐啊,你的运气来了!”
小文放大车里的音乐,闭上眼睛,捂着耳朵,全身倚着车门,跟着震耳的摇滚胡乱的和着。
阿斌看了下车门锁,发现没有锁,吓一大跳,赶紧锁上,然后加速,深夜的道路上还是可以跑的快点的。
小文到家时才感觉到:到底深夜了,还是有点寒意的。
第二天,张总让小文去办公室,小文最近的销售做的勉强,心里有点忐忑,对张总的用意略知一二。
“文小姐,你是知道公司最近的计划的,我们一直视员工的发展为公司的责任,我们也想你有更好的发展,你现在的销售成绩是有些保守的了,如果我们资金到位,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公司一定不会再委屈你了,职位薪水都一定让你满意。你对我的态度满意吗?”张总开门见山。
“哪里哪里,张总,您一直错爱我,是我该惭愧的才对,对不起您一直以来的栽培。”小文赶紧解释,脸上挤出笑容,心里开始狂跳。
“我一直看好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努力、自强、不媚俗而且为人亲和、谦虚、真诚,很多客户都在我面前表示了要挖你过去的意思,要不是我一直以来力保你,早就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共事了,想来有文小姐这样的员工是公司和我张某人的荣幸啊!”张总突然表现的很煽情。
小文坐不住了,第一次看见不苟言笑的张总说出仿佛推心置腹的话来,小文感觉有点恐慌,家里受灾了,小文借了点钱寄了回去还没有还人家,还有很多花销是早就计划好的了,马上过中秋了还想着给父母表示点心意的,楼道里自从没有那只动物后,小文就感到有了几许孤单,也想着换个房子住,而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失业的,钱如同氧气,稍微短缺,小文就象被人掐住脖子一样,顷刻间窒息就是全部的感受了。
“张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寄予我的期望。”小文起身,她开始局促到气喘了。
张总笑了,示意对小文的回答很满意。
小文从张总办公室出来后,迅速的跑到洗手间里,掬起一捧自来水就将脸埋在手掌里,鼻子酸楚起来,水顺着指缝流到胳膊、面盆、地上……
大哥仿佛知道小文正犹豫着该怎么给他打电话一样,居然在一个最恰如其分的时候来了电话,以至于他那张保养的很好的一张笑脸浮现在小文面前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生动和亲切起来。
阿明在公司楼下等小文,小文感觉自己走出公司的时候脚步是留恋的,后来她好想这段到大哥家的路永远也不要到,想还不如就这样在车上走到死呢。
反正,这一次,是真的来了,小文内心很清楚这一点,有钱人的危险如大气压一样包围来的时候,小文想到努力记住的那张镜子里自己年轻的脸,想到付老师说的很少有人数楼梯,想到那只未曾谋面就再也不能相见的动物,想到楼下保安说的一只很肥的猫被人从楼道赶出来的时候迎头就被一辆车辗死了,说长那么大没有看过一只猫的肚子里居然满是报纸和饭盒还有棉絮,想到自己一直都不肯承认那些保安的话是真的,想到以后怕再也没有谁会在梦中泪眼盈盈的注视自己了……
大哥居然亲自下厨了,小文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干什么好,觉得这个待遇太隆重。
“大哥,我干点什么吧?”小文在厨房门口尴尬的问。
“不用了,你去客厅吃点水果吧,我买了几样糕点,你看喜欢那样。我一会就好,大哥以前可是做过酒楼的哟,做几样拿手的让你尝尝,一会就好!”大哥到底是大哥,就算不用围裙,都象厨师的场外资深指导。
“阿明哥呢?”小文还在厨房里面呆着没有走开的意思。
“有人请我吃饭,我打发他去应付下!”大哥在做潮州的老火汤,小文说好香,大哥说是特意给她做的让她等会多喝点。
“知道你爱吃这,来,多吃点!”大哥给小文又夹了一片仔细沾了芥辣和蚝油的三文鱼片,小文斯文的说谢谢大哥。
在大哥家,小文从来都没有表现过自己对酒的免疫,大哥说再来一杯吧,怎么样,这个酒还可以吗?
小文笑说很好了啊,很贵吧?
大哥哈哈笑起来说管他呢,人家送的,大哥家从来不缺酒,想喝什么酒和大哥说。
一瓶XO居然被大哥倒完了,小文觉得自己还撑的住,大哥却起身走开了,小文暗自笑,想大哥肯定郁闷了,他大概是怎么都想不到今天这招居然没有效。
大哥回到餐桌上,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脸色已经明显的透着酒意,眼神有点异样,他对小文说:“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个大哥到底是干什么的吧?”
小文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一样有点不好意思,老老实实的低声承认:“有点,觉得大哥神龙见首不见尾,深不可测啊!“
“哈哈哈哈!”大哥的笑穿透头顶的吊灯弥漫到整个房间的上空。
大哥把一本护照递给小文,小文狐疑的接过来打开看,看见大哥的照片和他名片上的名字还有他港人的身份,一切都是小文知道的啊,觉得大哥今天很奇怪为什么拿这个给自己看啊?
大哥又递过来一个护照,小文一看,还是大哥的照片,却不是那个小文知道的名字了,身份也变了,小文抬起头,看着大哥,满脸不解。
大哥又递过来来一张机票和一个在北京召开的国字号会议名单,说:“小文啊,大哥官方身份是国家的人,这个就是他们给我的身份。”他指那个小文不知道的名字。
小文张大了嘴,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告诉你一句实话,大哥自己是做高利贷的,怕吗?”大哥红着的脸红着的眼看着小文。
小文傻了,多么恐怖的名词多么直接的坦白让她好象突然被钉在餐椅上一样,除了头“嗡”的一声响外,她觉得酒也升腾起来。
大哥走开,不一会儿,卧室里传出大哥喊小文的声音。
小文听见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文,过来啊,大哥给你看样东西!”大哥的声音又传来。
小文倒吸口冷气,咬咬牙,站了起来,心想:妈的,最多死好了最多死好了……
大哥正在他的主卧室桌子上摊开他的密码箱,一些证件类的东西都摆在里面。
小文以前在这里陪阿玲度过一些大哥不在的时间,无论家具的位置如何改变,小文还是觉得这里到处都是阿玲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看看这个是什么?吓死你!”大哥递过来几个证书样的东西。
分别是瑞士两家银行出示的大哥两个名下的存款证书,中英文的,小文顺着大哥的手指看到存款金额,只见数字那一栏结尾全是零零零的让她一时眼晕,她又看到中文大写的单位居然是“……亿美元”,小文笑了,说分明是天书嘛。
大哥却一把扳过小文,将她压倒在那偌大的席梦思上,小文手中的证书在倒下的那刻飘落在床边。
小文盯着大哥近在咫尺的脸近在咫尺的眼,喊出的居然是:“你想干什么?!”
大哥愣了,保持了10秒钟后,小文又喊:“放开我!”
大哥举起双手,说:“OK, 我不强迫你!”
他放开了小文,走到穿衣柜的边上,拉开了下面几个偌大的抽屉,小文直起腰坐起来,只看见抽屉里全是钱,和电视上贩毒团伙交货时候一样的场景。
“小文啊,这里随便你自己拿,六百万,你跟我吧!”大哥对小文说,口气中举然流露出一点乞求。
小文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在客厅里坐下,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居然在发抖,而且还抖的厉害,所谓战栗就是这样的吧?小文发现自己现在的呼吸才好点,没有刚才那逃跑样的喘。
大哥出来了,脸色已经没有那么涨红了,看上去酒意也没有那么浓了。
小文说:“谢谢大哥一直以来对小文的照顾,小文感谢您,当您真的是好人。”
大哥有点窘,半天才说:“小文啊,你不是有理想想开酒楼吗?大哥可以帮你啊,我都想了,把前面那个亚东大酒店接过来,你来经营,大哥认识大把的公款单位,只要你开,就不要担心没有生意,绝对没有赊欠一说,给你介绍些单位的一、二把手,钱跟本不是个问题,怎么样,你看好吗?”
小文笑了笑,站起身,说大哥,谢谢您的晚餐,我回去了。
大哥也站起来,说也好,太晚不安全。
临走大哥抱住小文,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小文没有拒绝。
车上,小文接到大哥电话:“小文啊,今天晚上对不起啊,大哥酒喝多了……”
“哪里的话,大哥啊,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有给大哥面子……”小文大度的微笑着说。
很快,小文请张总一起吃饭,说感觉工作没有长进,不适合再留在公司了。
张总问为什么为什么啊?
小文笑了,和张总碰杯:“谢谢您,张总!”就一仰脖将满杯的酒喝个干净。
张总那天微微有点醉了,显然是郁闷,后来闹着这顿一定要他请客,小文依了他,没有再坚持买单。
小文很快就搬离了那个天天可以数楼梯的地方,去了一家小公司安静的做了一个普通的文员,终日穿着以前那些旧衣裙,温温柔柔的接接电话,发发传真,偶尔还收发下快递,搞搞卫生,和几个女孩子挤在一个小居室内,在很多人看来清贫的生活着,也很少再喝酒了。
后来阿斌、阿明还陆续给小文打过电话,问小文现在过的怎么样,住在哪里,来大哥家坐坐吧,小文都客客气气的说现在挺好,搬家了,代向大哥问好,有时间一定去啊……
一个万家团聚的夜晚,大家闹着一起过节,那天都喝多了酒,就都在借着酒劲说着自己来深圳后的奇遇,小文也晕头涨脑的抢着说:“我还真遇到一个传说中的有钱人,还曾经亲密接触过呢。”
大家哈哈笑起来:“就你?还能遇到大款?做梦吧?”
小文也不窘,接着说:“还不光只是遭遇呢,人家还说要给我六百万呢!”
这下,是哄堂大笑了:“得了,就你啊,回去照照镜子吧,你要是能遇到这样的好事肯定是死都不松手!就吹吧,哈哈哈……”大家笑的东倒西歪。
小文也跟着笑,还跳起来起哄,喊大家都来吹啊……
后来一次在QQ上,小文在遇到在名牌大学读书的妹妹,妹妹问她现在拿多少钱,小文汗颜,说没有多少。妹妹不依不饶,问,没有多少是多少?小文说只是你每个月在学校的开销而已。
妹妹立刻很老道的说:姐姐,挣钱不是你这样挣的,人家都是要不去工厂打几年工包吃包住的那种,攒点钱回家做点小生意;要不就找个大款傍傍,借助外力达到自己的目的,象你这样累死累活的熬着却月月光的路是死都挣不到钱的,你还是回家安分守己的过你的日子吧。
小文讪讪的说:其实,也遇到过一个大款……
妹妹立刻问那,那后来呢?
小文说人家出六百万,我没有同意。
妹妹立刻骂来:我说姐姐啊,你还趁早回家吧,六百万啊,够全家都过上好日子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全家想想啊,要我不要说六百万,一百万我都干啊,所以说啊,你还是赶快回家吧,又没有大本事,我可以不要脸,你可以吗?你又不行,所以你还是赶快回吧,别在外面现世了!
小文内心升起凉意,一时语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家里姨娘姨夫没日没夜、累死累活供这个妹妹上了全国最一流的大学,都说培养出了人才,自己却被这个人才的理论冲击的无法言语。
妹妹接着发来一句话:“我都搞不懂,姐姐,你为什么不同意啊?”
小文轻轻的敲打着键盘,出来这么一行字:“其实,我觉得自己远不值六百万。”
小文按发送。
妹妹很快回过来:“那也不一定,如果人家喜欢你,多少钱都是有可能的。”
小文叹口气发出最后一句话:“妹妹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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