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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老牛弹琴 收藏:1 回复:1 点击:1022 发表时间: 2004.05.13 21:02:51

海弟


  
   海弟准时醒了,在盛夏知了栝噪乱叫的闷热的下午三点,如果不是那穿透破旧的油皮毡屋顶的鸡蛋大的阳光准时投射在海弟的脸上的话,海弟也许并不想就这么轻易醒来,醒来万分痛苦的看到满屋的抑郁,满屋阳光肆无忌惮地穿透的光怪陆离的一大片斑斓。可海弟还的醒来,他不想就这么真的睡过去了,一如他的醉鬼老爸,破烂的屋顶还没有翻修,他的婆娘妮子和宝贝儿子没个安稳地儿住,“出日鸡蛋影,下雨叮咚呛.”海弟有点悲呛的想起了这句古代穷人老前辈调侃自己的老话,居然把自己逗的有点傻乐,海弟想起了以前,以前老爸也是在这里,也是这间老屋,老爸喝醉了酒也是笑嘻嘻的腆着脸老是说着这句话,颠来倒去,酒气冲天。那时候的海弟很小,读着初中,可已经知道老爸很没出息,海弟非常恨那个没出息的海弟的老爸,他想,长大以后,也就是说,海弟长成一个很棒很棒的水手以后,他一定要把这间老屋推掉,盖一间隔壁那样一间三层楼的小洋房,给背驼的厉害的老娘住,给醉鬼老爸住.
  后来,海弟长大了,真的成了一个水手,出海打渔了。老爸也死了,在一次大喝特喝后,睡足了三天三夜,见怪不怪的家人在惊觉不对以后,却再也叫不醒他,在接着又面色红润呼吸酣畅地睡了八天以后,安详的断了气。老娘的背驼的更厉害,老屋更老,一切都是照旧的这么过着,不同的只是海弟娶了媳妇,在破旧的老屋里生了个大胖儿子,生活的重担海弟挑的一天比一天重了。海弟拼命的出海,靠着醉鬼老爸的在天亡魂的保佑,好几次海弟的船都让台风追着尾巴惊魂不定的逃回海港,一次在被韩国大货轮拦腰撞成两段时也能狗命连天的大难不死。海弟拼命的赚钱,可那间日渐衰败的老屋却象一张掉的只剩下几颗残牙却有狰狞吞噬的血盆大口,大口大口的吞噬着海弟劳累疲惫的血汗,养活了驼背的老娘,青春早逝的小妮,心肝肉肉的宝贝儿子,捎带着折磨老了疲惫的海弟。  
   海弟张口吞下了那枚已经懒懒地偏移到他唇齿之间的阳光鸡蛋,夹带着尘土气息的暖乎乎的感觉顺着咽喉直达空空的五腑六藏,一种熟悉亲切仿若过去的老相片般的感觉,那种深藏在心间而又不知不觉被岁月尘封无迹的往事,仿佛正在被那抹阳光轻轻的唤醒,轻轻的抹去尘灰,海弟觉的自己还能听得见往事在心里汩汩 流动的声音。海弟不敢动,一动,怕惊破了这美仑美奂薄如蝉翼的如梦如幻,海弟就这样张大着口,任那丝温热在心间氲氤,凝散……
   《妮子》二  
   妮子坐在天井的瓜藤下洗着衣服,习习的阴凉让妮子觉着有点微苦的惬意,此刻连惬意也能是有苦味的,妮子有点悲凉的想。儿子去了好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可怜的宝贝。妮子麻木地反复搓捏着手上的衣裳,仿佛那是儿子的头顶,每次母子因了生活的窘境抱头大哭时,妮子也总是这么轻柔的摩挲着儿子的头顶。儿是娘的命啊!妮子想,可我却叫我儿去做那么为难的事,妮子想着稚嫩的儿子顶着大夏天的毒日头一步一步的在大街上走,小脸涨的通红,也许还会吃不知道多少人的白眼。妮子的心就象被一根大铁针插进那鲜活鲜活的肉里,象过年时搅鸡蛋发糕一样,狠狠地搅着,搅着,搅成了一锅蛋糊。  
   妮子越发下死命的搓着衣服,仿佛下的力气越大,心里的痛就会痛的不那么厉害了。屋外树上的知了依依哑哑的叫着,和着透过瓜藤斑斑点点碎片的日光灌进妮子的耳朵里,堵的妮子透不过气来。蝉叫,老屋,破墙,日子……好象变成了一块块重重的大青石,压在妮子的心口上,妮子丢下了衣服,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嘴巴,眼泪象决堤河水一样的流了下来,蜿蜒着流过脸庞,打湿了手,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滴在洗衣盆里,叮咚,叮咚……
  妮子不敢哭出声,妮子的男人正在她背后的里屋睡着,也许醒了,也许还没醒。妮子不想让她的男人知道她哭着。妮子到现在还是那么深的爱着她的男人,象现在她爱儿子那样的爱。尽管儿子到现在已经出生十个年头了,可妮子还象十年前一样,心里,眼里,嘴里,满满的全是这个男人——海弟的身影。妮子甚至连转一下这辈子如果不是这个男人陪着一起走会怎么样的念头也不会,妮子的男人是山,妮子能够做一棵栽在山上的树,一起生存,一起呼吸,妮子就觉的已经够了。  
   妮子擦擦眼泪,有点爱怜的回头看了看里屋,里头男人粗重的呼吸酣畅的一起一落着,让他再睡会吧,腻子想,她的男人往些日子也实在太苦了,也该让他养息养息了。虽然一下子两个月的休渔禁海,顿时让男人没了活计,也差点让整个原本就靠男人肩膀撑着的家断了活路。可也好东敷西借,一日两餐的惨淡地挣扎着也快熬出头了,后天就是男人出海的日子了,掏干了可怜巴巴的家底,典当了驼背婆婆藏了几十年舍不得拿出来的金耳环,熬到了还剩两天就又有指望的今天,只是,委屈了男人,虽然男人从来都没吭一声,有时还会龇牙咧嘴的和儿子斗斗嘴,可是妮子知道,男人的心里才是真正的苦,比黄连还苦!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别人正是灯红酒绿,你兄我弟的时候,可他,为了这个家,什么都没有了,象牛一样的苦干,象猫一样的吃省花省。妮子想起一句小时候读书读的一句鲁讯关于牛的一句话,妮子觉的男人就象那个大胡子伟人说的那样,虽然有点辛酸,可妮子真的骄傲的觉的自己的男人是很伟大的那种男人!  
   
   《铁子》 三 
   铁子孤零零的走在小城里簇新的刚建的大马路上,街道两边挨挨挤挤的店面一片寂静,装在崭新的小洋楼上的空调喘着粗气呼啦呼啦地飞快地转着叶子,柏油路面向上弥漫着弯弯扭扭的热气,满脸汗水的铁子透过热气,看到的也是弯弯扭扭的时间,扭弯的房子,扭弯的路,扭弯的树,还有弯弯扭扭的吐着长舌头的狗,弯弯扭扭的店铺里一张张的疲惫冷漠的脸……
  铁子麻木地走着,恍惚的让铁子觉的自己是在做梦的梦里,恍惚的快让铁子忘掉了自己是为什了么走在这热的死老虎的毒热的日头下。铁子不愿去想,铁子隐隐约约的知道那并不是件让铁子愉快甚至会是痛苦的事。铁子放任了那早已被日头晒的七荤八素的脑壳继续地麻木,只是一步步紧接一步步的走着,仿佛这么的走下去,那件事就永远不必发生,而铁子也因尔无暇去悲伤,无暇去痛苦,只是麻木.
   铁子忽地走进一股突如其来的近乎于幸福的阴冷里,诡异的幸福的阴冷窜进铁子烤的通红炙热的身子里,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让铁子差点瘫倒在地,铁子看了看,一家富丽堂皇的珠宝店正张大了口幻化成一个门形,门里几个衣着鲜丽的姑娘正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让铁子想象着仿佛是被妖怪抓来的关在后山洞的无辜民女。而那妖怪正趴在洞口,吐着丝丝的妖气。  
   原来是那店里泄露的空调的冷气驱赶走了铁子的麻木,可怜的铁子手足无措的傻傻的站住了,仿佛一个正做着千秋万载皇帝荒淫美梦的人忽然被无情突兀地叫醒,告诉他,得早点去城隍庙门口的那棵老榕树下占个好位子,去晚了没地方,今儿就没能讨到多少钱了。铁子瘪了瘪嘴,鼻腔里一阵酸楚,铁子使劲地吞着口水,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不会象个小屁孩一样的哭出声来。  
   现在铁子清醒的知道自己将要去做的是什么事了,铁子摸到了裤兜里的那枚硬币,汗津津的让铁子都知道哪面是徽紧贴着自己的大腿,哪面是花向着外面。铁子还清楚的记的,中午娘是怎么把他拉到外面,颤颤巍巍的拿出这枚硬币交给他,满面羞愧的带着哭腔告诉他,家里只剩下这一块钱是钱了,铁子的爹后天就能出海了,那时候就好了,可是铁子的爹不能没吃饭就出海啊!昨天不是我们三个大人净顾自己吃了留下你自个吃稀饭,是俺们三个跑出去借钱了啊!跑遍了全城,不是进了门没敢开口跑出来就是强撑着开了口也没借到钱,借遍了也得罪遍了,也难怪啊,光见咱们借了也没见咱们还,谁还敢借钱给俺们!不是俺们不还啊,实在是你爹他挣不够钱还啊!好铁子,委屈你了,俺的好铁子,你拿上这一块钱,到家好心的老板店里买些米,有多少就拿回来多少。你奶奶已经一天没米沾牙了,现在又跑出去借钱了,你爹你娘也饿的不行,委屈你了,好铁子,乖铁子…… 
   铁子楞楞地看着从来没这么絮絮叨叨的说话的娘,脑袋象被根棒子敲了一下的嗡嗡直响。娘抖抖索索的把钱塞进了铁子的裤兜里,金属冰凉冰凉的感觉猛地让铁子满梁惊涑的打了个寒颤,娘又呜呜咽咽的伸过手来想抱铁子,铁子咬着下唇,慢慢的掰开了娘伸过来的手臂,转过身,拖着脚慢慢的走了出去,留下身后娘的一片哭嚎。  
   铁子发现,原来铁子是那么的恨着他的老爸,他的不声不响壮的象牛的老爸,他娶了娘,却只是让娘象那芦苇荡的芦苇花一样老的飞快,他生了铁子,可从来没让铁子明白书上说的幸福是什么样的光景,有的只是日日看见的娘的唉声叹气,同学眼里嘲笑挖苦的自己的贫穷与卑贱。  
  铁子看着奶奶的背一天比一天的更驼,自己出生在里面的老屋一日更一日的衰破,铁子更加的仇恨着他的老爸。铁子想,铁子长大后,铁子能挣钱了,铁子一定要把老屋推倒,盖一座和隔壁一样虽然有点旧了但还是很神气的三层楼的小洋楼,给老娘住,给奶奶住,也给铁子虽然恨着的可毕竟也还是他亲爹的老爸住……
   铁子逃离了那片阴凉,拖着清醒脑壳带动的疲惫的脚步,提踏提踏,继续走着夏日正午无声寂静燥热郁闷的街头.
    <<龙婆>>四
   龙婆决定了,要死就死在破澳角后面的湾口里,做了讨海人家的女儿,嫁了做讨海人的婆姨,又是讨海人的姆妈,死也只能到海里见龙王爷叨叨这辈子的辛酸和冤屈了.小脚蹒跚的走在崎岖的小路上,老脸皱皱的盈满了超脱的微笑.死了好啊!老不中用了,又没能给儿子帮上什么用场了,省一张嘴下来,好让儿子把铁子那囝子好好的养大,老婆子死也瞌目了.龙婆想起了铁子,心里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囝子和他当年的阿爸一样,心气高的不得了,也一样的懂事顾家,小小年纪就懂得想以后盖三层楼阿嬷住,而且还不大看得起他的阿爸,怨他做一个男人,却没能力把家人照顾的好,生活的好.龙婆很是为自己的儿子叫撞天屈,龙婆知道儿子的苦处,一家四口人吃喝拉撒的费用,铁子上学的支出,所有用得上钱的地方,都要儿子顶着毒日头披着咸海腌不要命的挣回来的,铁子还是囝子,哪里知道他阿爸的苦楚,等他长大以后自己吃到苦头了才会明白当年他阿爸的难处了吧!龙婆苦笑了一下,不管喽.....儿孙自有儿孙福,龙婆决定在阴曹地府再去保佑他的儿子孙子了.
   今天的日头也忒毒了,龙婆想.龙婆算算自己也在这世上活了七十三个年头了,虽然净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一辈子都是这么锅磕碗碰,东家借米西家借盐熬过来的,可老天爷让活了这么久,也不算亏待了.龙婆从早上被娘家的孙媳一把推倒在地上,再重重的把门关上的时候,龙婆就决定不活了,倒不是想为难她孙媳妇,真的是活的够了,活的累了.龙婆想,我进门没说过一句话啊,她怎么就把我推出来了?难不成我连娘家都不能回,她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来借钱的?龙婆想,尽管我确实是来借钱的.
   前头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龙婆知道破澳角到了,隔壁在海边讨小海的三婶也赶回来了吧,待会碰到她,记得交代她叫妮子媳妇晚上别煮我的饭,就说,嗯 , 就说到亲戚家吃了吧!龙婆看着海边嶙峋的岩石,雪白雪白的沙滩,龙婆看了一辈子的海,尽管早麻木了,也还觉的这里景色不错,龙婆撇了撇嘴,就这里吧!龙婆想……
   << 结局>>
   场景:夏日夜色下静寂的有点凄凉的小院落里,蟋蟀依旧唧唧歪歪地叫唤着,铁子傻了楞了般倚在门框上,肩上买来的米满满的撒落了地上,幽幽的散发着一股碜人的气息,龙婆安详地躺在几块木板临时拼凑的灵床上,湿答答的老脸似乎正在诡异地微笑着,海水浸泡的发涨的皮肤透亮着一种青幽幽的光芒.海弟双手捧着头,蹲坐在地上,身旁上头发凌乱,目光惊慌迷茫的妮子.静,无比的静……忽然,铁子站直了身,走向海弟,海弟惶惑的抬起头,迎面的,是铁子抬起的小小的却显的那么有里的手掌……
  声音:“噗“的一声,沉闷的肉与肉接触的声音.
   场景切换:海弟“腾”地站了起来,妮子惊慌地扑了过来,护住眼神愤怒神情倔强的铁子,时间凝固住.慢慢,海弟却象老房子忽然垮了一般,慢慢地有蹲了下去……顷刻,声音响起:童音稚嫩的抽泣,女高音的嚎啕,无声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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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凤凰飞天 Re:海弟 回复时间: 2004.05.17 17:27

    写的真好!真实,就象在眼前发生的,只是太悲惨了,真的不忍说些什么,不知道该怎样说!作者的文笔流畅,刻画人物寥寥数笔,恰倒好处,若不是亲身经历,好象不容易写出来!
   由此,可见作者功底的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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