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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eekingme 收藏:3 回复:1 点击:1103 发表时间: 2002.04.08 19:37:18

别说你认识我(或者:你去死吧)


  毕竟,
  对于任何人来说,
  都存在着如此之多可能的思路,
  而且在涉及到生活的问题时,
  对于几乎所有的可能性,
  人们都可以找到一个良好的例证来加以证明。
  
  
  其 实
   1.1
  其实。总有一些人在喝牛奶。
  
  看着窗外灰不溜秋的天,你想起了乡下度过的童年时光。童年给你留下的,是外婆粗造的肌肤和她温热的体温,是对父母所在的县城子虚乌有的迷宫般呓想,是高举着穿了长长的线的针,去柿子林扎柿叶的那些金黄色的深秋,还有就是,邻村初中毕业的代课教师带茧的巴掌。那巴掌像只苍蝇盘旋在你刚睡醒的头顶。你向空中挥挥手,迷迷糊糊走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心里才稍稍舒服了点儿,你的两根食指摩挲着那张报纸粗造的表面。你一直以来就很喜欢玩某份报纸上的小强填字的游戏(但不是智障儿童玩的拼图)。你借助于它来判断你自己的智力所处的一种状态及其起伏波动程度。有时候你还会用这个来测试某个女孩子的智力水平。你并不在乎这种评价标准是否得当或者有多大程度上是客观的。无疑,这是一种典型的直线形的喜欢,与周围的人喜欢说几句粗口类似。你点点头。你最喜欢的就是坐着公共汽车在深南大道上,想象自己是一粒大豆被人吃进嘴里后开始了一个身不由己的过程。
  
  当然,这是与爱无关的一天。在马桶上,这个时候你居然在吹口哨。你抚摸着光滑的下巴,很久以前你就习惯了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清理胡子了。
  
  拥有一堆臭袜子脏衣服的3在房间里得意忘形的抽着烟。一个星期来他折腾掉一瓶摩丝,发出一种时刻让脑袋生辉的劲头。开学以来他大部份时间用来渴酒,抽烟,玩电脑游戏,剩下可怜的时间里,就去街道的墙上撕下一张又一张写着“包治淋病梅毒”的海报,然后贴在你们房间的四面墙上,然后他就看着嘿嘿地笑,他没有神经病,因为你也没有,他抛给你一支烟。在一首摇滚歌曲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6带着强烈的现实主义批判色彩走进宿舍。他的鼻子很高很挺,他的嘴角线条很明显给人一种很倔强坚毅的感觉,而且嘴巴通常都是闭着的,可见得他有时候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的手指纤长而有力应该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只不过是骨节比较大一点。从这几方面看来这个人应该是一个相当体面英俊而且相当有个性的人。2呢?最坏的情况是应该在与某个女孩四肢交错。也许一场大雨冲垮了学校的下水道。校园里的空气终于还给广大师生一个真实。你们唯一明确的是对自己的未来是不明确的,或者明确睡觉发的梦是最不明确的。
  
  又是一天。如果母猪能够上树,那么猴子一定会使劲地哭,你想,你的想法显得好没来由?太多的联系总是造成不自由的原因,就像刚刚初夏的蝉在窗外叫叫叫直到把你叫醒,你再次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每个人都一些有毫无来由的想法。睡觉就是一种不劳而获。
  
  你起床了。你发现6躺在床上,他就像一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你注意到6今天是反穿着他的花内裤。6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但是他并没有能够看到什么东西,只是发现被子的一半好像拖到了地下,几乎要挨着地了。但是6没动手去拉,因为6的两只手都在忙着在自己的大腿根部挠痒。也许倒计时二十五次后,6忽然很迅速的从床上爬起来。他说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又是鸟。6突然发现你在看他,他愣了一下,打了一个饱嗝,没有再说话,继续向厕所走去。回来后6坐在床上弯下腰去看满地都是的鞋子,皮鞋、拖鞋、运动鞋、旅游鞋,还有东一只西一只的袜子。他的鞋子是哪一双呢,这是个问题啊!他戴上眼镜,仔细探寻一番,才在床下最幽深的地带看到了他的鞋子和袜子。他咕噜了一句,一定又是被2这个小子踢进去的。
  
  6像条狗一样钻到床底下,把鞋袜掏出来,穿好袜子后,你发现他的一只脚又穿到了那只又臭又破的袜子。你自言自语的说,假如你有一只破袜子,那你在忙着穿的时候肯定会穿到它,这就叫倒霉定理。6没有反应,他丑陋的脚趾头偷偷地探出头来,仿佛想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可惜它既看不到什么美景,更闻不到什么美味,现在已是如此,呆会儿进入6那双暗无天日的皮鞋里,就更有它受的了。你怜悯地想着脚指头的遭遇。6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地穿上鞋子,把被子往床里面一推,就像推开一个妓女,不再理它。然后放了一个危险的屁。3一直以来喜欢看着6的背部强调,绝对是一个危险的屁。
  
  6臭着脸洗漱完毕。十分钟后,印堂发亮的6装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在楼下的空地上抡抡胳膊走远了。如果没有人来陪,只能去大街上看看姑娘的大腿。他走的时候哼着歌儿。他的歌声声让你干燥。这种干燥是奔跑时留下的印象。你记下一件事,你遇见一个大一男生的衣着也毫无个性特色可言,一件蓝色的衬衫下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跑鞋已经被岁月折磨得灰头土脸,整体看来既不时髦也不刻板。当时他正穿着马路,看那方向似乎是要去校门口对面的百货商场。除了锅子没有人会注意到他那双东张西望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对未来的惶恐。他真的很像是6,就像一粒抛弃枪的子弹。
   1.2
  其实。总有一些人在看着别人喝牛奶。
  
  如果不是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的话,如果不是要干点什么的话(哪怕已经醒来了),你也是绝对不会起来的。今天你要去做家教,你想着该乘几路车去做家教。恰好你看见6借助清晨的阳光从某个地方哼着歌儿回来。他先入为主的对着你饥肠辘辘地笑。接着他扭过头问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误人子弟。你觉得6问得直截了当但是你不会承认。于是你将6引到另一个问题上,你们试着探讨班里一个姑奶奶穿着某公司的新品展示会赠送的广告衫、胸前印着“××纯牛奶”、而且背后印着“××牛肉面”、如果她的胸部注射了过量的“英捷尔法勒”软组织,这样会不会给男性以视觉上的压迫感。你达到了用时间淡化问题的目的。最后你们都籍此干笑了一阵子。
  
  你看看2空空的床,2(很早就起床走了?)一定又去找某个早熟的女孩子记英语单词了。3呢?3还在打着呼噜睡着觉。忽然,3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狂奔入厕所,充分享受那与尚未完全睁开的一双眼睛做着殊死搏斗而惨败于容量有限的彻底解放所带来的一种千里黄河水滔滔的快感。然后他说,睡意仍浓啊。他就把自己扔到柔软的床上,再赖一会儿吧,就那么一会儿。早晨是最美好的时光,但它不适合进食,而比较适合睡觉。所以,3比较相信一句俗话:吃得好不如睡得好。3得意的说,这其实是常识,胃工作的时候,人就不想工作,而想睡觉。而且实践证明,早餐于他,完全是多此一举,吃了没见更健康,不吃也没变得更傻。3继续得意的睡觉,没有再打呼噜,房间显得很空旷。其实你自己吃早餐一直也比较被动。吃是吃了,但没感觉有多幸福,别人吃得津津有味,你最多就敷衍了事,走的是形式主义的路子。
  
  你走到阳台上看着6远走的身影,你想假如6在恨一个人,他一定会照照镜子,然后自言自语,不是美男也是帅哥么,不谈恋爱实在是资源浪费,对不起咱妈妈对不起广大劳动人民。你忽然想起刚才看见6的脸坑坑洼洼,你还认真的数了他脸上的青春痘,正好二十八颗,连痘子都在脸上煞有介事地成双成对谈起了恋爱,作为生养它们的主人怎能自甘落后?迅速行动起来,立刻投身到这轰轰烈烈的爱情革命队伍中去。他经常性的用这样的句子给你们描述他的激情,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吐着烟圈。这样的时候多了,会不由自主地影响到6在现实生活中的举动。经常地,他会不自觉地瞪大眼睛向后跳跃一步把十根手指都伸到嘴里来表示对一件并不至于如此惊讶的事情的惊讶,这往往会令对方误认为他的表达有问题。你一直想为他干点什么。现在他已经走出去了。你来不及叫住他,但愿他今天不会惹出点什么。
  
  你很无聊么?忽然3走到你身后拍着你的肩膀,过于严肃的问了你一句话。你想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好在他没有纠缠。你就走开了。
  
  今天,你能教别人什么呢,这倒是个问题。想到那小女孩在那里等着你,你心里面就发抖。你没有还想到今天要教别人小女孩学什么,于是,你决定打个电话给她爸妈,找个今天不去的理由吧,但是说什么呢。一会儿以后,电话打过去,你还是没有想出来,电话却没人接。听到一连串的乏味的电话铃声后,你有点幸灾乐祸的滋味。有人在冲凉房里大叫大嚷冲凉,好像他是一条将要被杀的猪。不太好吧。
  
   3打开电脑上网聊天。他甚至牙齿都还没有擦干净,还有网上的人不会嫌弃嘴臭的人。你想,3是个倔强而脆弱的人,一直在追求完美却总无法实现愿望。他的行为总像兜了一个倔强的圈子,结果终点又回到了起点。他实在无法从这游戏中得到快乐。你不再理会3。在侧面墙壁上的镜子里你看到3:头发假如像个鸡窝,眼睛假如浮肿,面色假如苍白,那么他就仿佛是一具多年未见过阳光的僵尸。今天的天气让你实在觉得不知该讲述哪个哲学家的典故才好。你干脆就着自来水冲洗着头,冰冷的自来水醍醐灌顶般淋到你的头上,你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这种感觉像是一泡憋了很久的尿突然释放出来了。
  
  对,就这样,可以出去了。你顺手抓起一叠稿纸,手势有点像抓起一叠厕纸往厕所去的一个东北闺女。你往教室走去。你打算写一篇小说。你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教室里,天马行空,神游万仞。你觉得自己在秦始皇时是一只蚂蚁,一生下来胳膊大腿就是一样的细,不管别人穿着红衣白衣,反正自己的兄弟皮肤是黑的。你的文章开了头,然后你前面坐下一对小恋人,他们旁若无人地亲热着,你也旁若无人地欣赏着。不过,在你眼中,他们跟你前面两张桌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比这种精彩百倍的你都见识过、体验过了。那是个怎样的孩子呢?他忽然回过头来。他短短的碎发,穿时尚的黑色风衣,女朋友娇慵地陷在他怀抱里。很好的孩子,修长身材,也许打篮球的吧。你想。他转过来,除了他脸上大大青紫的胎记有使人不舒服的凹凸错落其中。他的整张脸因此显得有些可怖。请原谅,孩子,你用了这个词。他的脸一定会引起行人的侧目。人们走过,一定会惧怕地望望他,再急急经过,仿佛那种丑陋会传染,会在不注意的时候跳出来咬人吞噬。包括你。你承认。而事实上,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希望他是沉默不言的,象他该有的弱势外貌那样,悲伤地走路,于是你便可以挤出你可笑的怜悯去同情,去叹息。但是他竟然得意忘形的亲热着。刚学会欣赏,就眼红了?你呆呆地坐着,你对各种观察进行了各种角度的研究,因此你陷入了观察并为观察所主宰。你开始对你他们的亲热何时结束没有把握,对自己的灵感如何降临也没有把握。
  
  有一点点激昂,他,还有她。还有他她他她他。
  
  你是一个依赖椅子的人,只要看到椅子就坐下来,并且不肯起来。坐下去你提起笔,努力想写下点什么来,却写不出来。你想,这样有点像一条老狗想咬人却没有牙齿或者年轻的狗想咬刺猬。你狠劲的想呀想。你眼前出现了那个常常会梦见的情景:在一个烂泥塘里,你被一群母蛇追杀。你在不停地逃,终于有一条缠上你了,然后一条又一条,然后它们就像几个泼妇一样开始在你的头脑里争吵,吵了半天,没吵出什么结果,反倒是把你的头吵得乱哄哄的。你于是大叫一声,所有的蛇都变成了美女,抱住你在喘气。现在想起这个梦,你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那尖利的声音就像沙子滑过玻璃一般刺激人的耳膜,当然极具攻击性。不太好吧。
  
  
  不知何时起前面那对儿不再亲密了,(他们太懒了?这年头人们究竟是因为病而懒,还是因为懒而病呢?)女的在玩弄着一支笔,笔在她的指尖上转过来,转过去;转过来,转过去,但始终转不出她的指尖。看得你都晕了,就差点儿没吐。你想,那笔就像人一样,整天转过来,转过去;转过来,转过去,但却无论如何也转不出一个的掌心(孙悟空于如来佛祖是这样,男人于女人也是这样)。你还没打算走,虽然你坐着也写不出一个字。但是屁股决定脑袋。你的屁股向你提出了抗议,他说你再不走他就要生痔疮了。你怕了他的厉害,记得上一回你没当回事儿,结果不用一晚功夫,他就自暴自弃弄得自己的那张脸希巴烂,那段日子你真是坐立不安,睡觉都不敢再压迫他,把他翘起来,还是挺难受的,不习惯。你只好站起来。去哪呢?回寝室吧。在深南大道旁边的时候,你是一条痛苦的狗儿。你现在仅对一些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兴趣,至于事情的结果则是次要的。因此,你不会而过分高兴,这一点非常重要。你最后放弃了要做家教的念头,你给自己的理由显得很清高,不就图几张钞票。真的不太好吧。
  
   1.3
  其实。总有一些人在睡觉。
  
  你会很突然就很认真的去解释某个梦,你发现自己很快进入了另一个境遇:昨天下课后,你很认真地将身体在稀落的人影里转过来,你夹着薄薄的笔记本走出教室。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阳光好像比你老家消失得早。一个老师的脸已经沉浸在暮色之中,离你越来越远,和教学大楼慢慢地融合成一片低级气味的灰色。他属于这一块颜色。再后来,老师忽然在一场车祸中撞伤了。据目击者说,老师当时抱着一大堆文件,好像是备课教案。当场没有死亡。你决定改天晚上一定会去看他,他是最赏识你的老师。你有种感觉很有希望将来还是,所以根据你的感觉他就必须活下去。人嘛,都一样。
  
  
  你走出教室,走在大路上,点上一支烟,你闲闲地逛着,一些女孩投来异样的眼神。她们干吗老盯住你?你想,算了。欣赏也好,鄙夷也罢,并不曾使你的脚步凌乱,因为使你闲逛的,不是她们的眼神,而是她们玲珑剔透的身材。没完没了的姑娘是没完没了地笑,没完没了的长发是没完没了的跳。许多卿卿我我的情侣在你的身旁走过,记得3洗心革面地说,学校里的爱情就像艾滋病在世界上那样流行。因此,遇上情侣就像遇上假货一样平常,你没有任何感觉。你能有感觉吗?6曾很理性地告诫你,不能因为你现在没有爱情而怀疑世间爱情的有无,以个人的体验代替普遍的真理,是很多人都易犯的毛病,你要尽量避免犯这种错误。你忘了当时就要给他一脚。他那厮正拥抱着一个在说风凉话,还好,他拥抱的是一个枕头。所以为没有给他一脚,而是给了他一拳,拳头加枕头,现代电影的两大买点。你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怀疑,你也觉得这样不好,但你眼光实在太锐利,不停地专门地找你难看得东西看。最后你作出判断,别看他们现在一对对的抱得那么紧,但只要分别两个月,他们就可能和另外一个人拥抱得更紧,也不必说是否是身在咫尺、心在天涯了。然后你举了一个例子,就拿6来说,他就这样挖过墙脚和被挖过墙脚,那段时间害的他老对着一个灰姑娘唱歌。你觉得自己的小说又有写下去的噱头了。前车之鉴呀!你很可怜的看了他们一眼,假如他们请你吃一顿,你会像算命先生那样用未卜先知的语气告诉他们最终的下场,哪怕他们不相信不想听,你也会尽力。
  
  一个大二的男生笑嘻嘻的迎面走过来点点头。他昂首挺胸的迈着意气风发的脚步。他应该刚刚与一个异性建立了一种结构关系。要不是他患鼻炎的鼻子影响他的形象,你会原谅他的。你点点头。阳光多一些就好了,兰草不那么傲慢就好了。你从不敢有多大的奢望,只是在无聊与空虚的时候,才会这么想。爱情,毕竟是受了限制的东西,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没有爱情可言的。
  
  学校湖边的草坪上。每当朝阳初升之时,总会有许多老人在这里跳舞、打太极拳、散步。一个老人说,一个人的年纪大了,知道自己能活的时候不多了,起床就会比别人早一点。每当你路过这里时,心中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好似悲哀、好似怜悯,却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然后你就想将来有一天你是如何在接第一百一十三个电话后改变对婚姻的态度的。这些老人们,他们是一群真正懂得了生命诚可贵的人类,于是他们就像吝啬鬼一样珍惜自己的生命。人呀,没有一个不是这样子过来的。你自己呢,看看现在的你就知道。不甚唏嘘啊!你点点头。人活着究竟为啥奔头呢?每一个回答的背后都暗含着一个后悔,难道不是?你侧耳倾听。有谁在说着谁家的三长两短。他们快乐吗?作为一种精神的宣泄,快乐在人格的塑造中并无积极作用。偶尔湖边也会有几个女人露着白腻的大腿,向水里的鱼儿展示人间的面包和1979年后的剧变。老实说你对周围的建筑物不抱任何偏见或者说至少不抱最大的偏见。不太好吧。
  
  喂,你看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发言?点烟的时候,你看见冰凉的手指握住火柴细小的慢慢燃尽身躯。一个父亲在那边教一个刚会开始说话的小男孩读一些发音恶劣的英语字母。不太好吧。
  
  今天,你走过那块空地的时候,你又看见那几个老头老太。他们为什么每天一大早就来到在这儿?难道就不累么?恋爱需要理由吗,不要吗?以前有个老爱问你这句话的妞儿叫8——阿拉伯数字里体形最胖的一个。8也是女人堆里最有肉的一个,她还说,女人要有肉气,男人要有骨气。8是第几个和你约会的女孩子,你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晚上8穿一套黑色的短裙,白皙的脸,齐肩的短发,仿佛《诗经》中的静女,一副很纯情的样子。于是,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你就决定绝不会再和她约会第二次了。你只想拉肚子。最近听说8去了印度。转折点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超市里,8在那儿做一份兼职,有一个留着中东胡子的留学生进来了,后来的事情就像拍肥皂剧一样俗气,只有故事没有情节。6很无聊的说,印度的程序软件业发达,也许她会COPY一份回来。中外合资企业,实力雄厚得很。不过你听了6的话后你心里舒畅了很多,好像跟8有故事的是他。当然,从8身上发现你自己一个心理特点,就是有恋母情结,喜欢胖女人的人大多是这样。你想,基本上没错。8怎么看都像一粒花生,能压榨出油的那种。上帝把欲望给了人类,人类却没能摆布好它,由他去罢。一个人若长得太胖,做的动作总难免会显得有点愚蠢可笑。
  
  突然,有个异性在前面向你招手,你费了好大劲才分析得出结论她是7。7的出现总是让你想起动物园的一群猴子。6说,假设猴子是很聪明的。3接着说,那天去动物园看猴子,顺手就将手中的核桃抛给那群搔首摆尾的家伙。然后2说,那些猴子一定迅速的捡起来往嘴里塞。6说,有一只猴子的举动出乎你的意料,它将自己捡到的核桃塞进屁股里。3说,它一定是最笨的。最后,只有饲养员说出了真相,那猴子是最聪明的,因为上次它吃核桃便秘了。你笑了,你也会这样说。这样说出来就是一个笑话。
  
  后来,你渐渐养成了去动物园的习惯。你喜欢猴子,7也是,她和一个女孩站在猴笼的旁边,看着,偶尔吃吃的笑。你一会儿看看猴子,一会儿看看她们,这是一个喜欢看女孩的年龄,隔着一段距离,保持着一种平衡。喂,姐姐,那两只猴子在干吗?姐姐的脸红了。你走过去,拍拍小女孩的头,嘘,他们在玩DNA复制游戏。好玩吗?一点也不好玩。那他们干吗还玩?因为他们以为很好玩。你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突然就吻过去。没有任何前兆,你问了那个姐姐。她叫7。以后,你觉得你们会一起看看DNA复制的过程。仅仅是一种很没有说服力直觉。
  
  现在7说话了:喂喂,你好,这是7,请问你是哪位?她那嫣然一笑,你就迷糊了。你看着她那拿着手机的右手上雪白的皮肤你的舌头就开始不听使唤了。你听见她咯吱咯吱的笑(花枝乱颤?)。说实话,你就喜欢她这样笑得让人乱七八糟的想入非非的感觉。
  
  有空吗?她问你呢。该怎样回答?你读过诗吗?你忽然这样问7。她愣了。象是尾巴被你踩住一样。当然读过,你发在校刊和校报上的诗都读过了,写得太好了,真是使不写诗的人感到欣喜,使写诗的人感到恐惧!7大声说。上帝保佑,你确实好像在校报发表过诗。可是,对你来说,写诗和6与3两个人互相说粗口一样简单而容易同时也一样的庸俗。你一直认为。于是你哈哈大笑,啊,别开玩笑了,那是小时候写的东西,很幼稚的。7夸张地张大嘴巴,哇,小时候已有这般修为,今日更不知达到何等境界了——看来真没找错人,怎么样,帮个忙,写一篇诗评?一段短暂而又带有省略性的沉默。你点点头,嗯——好罢,不过,也不太行,但可以尽力帮你试试,但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还有,不如约个时间,你把你要评的诗带来,把你们老师的要求具体讲一下,怎么样?而且相互间有必要加强一点交流,使彼此的思想比较一致,也就是说使写的史诗评比较接近你的思想风格和语言风格。她点头称是。你补充说,自己晚上十一点比较有空,而且你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这样有利于思考稳步进行。她对这些没意见。她好像对这也不能有意见?
  
  你的确喜欢她的手机在她的胸前晃来晃去的风景。你拉住她的手,拿在手里,好一会,握一握,不知怎么办才好,你又将它放下来。这是你看了一本小说以后得来一种病。她说,你。问题是她没再说下去就走了。她的声音忽然很朴实,自然得没加任何装饰。这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情景。你想象白云是上帝的游泳裤。不太好吧。
  
  
  现在是一个午后,三月中旬左右的光景,南方的梅雨季节。天忽而变得异常的阴沉,小雨总是稀疏地下着,正如人的心境。她的微笑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世界一片寂静发现7已经不说话了,盯着你看,你避开她的眼神说今天咋就没见老头老太打太极拳了,你说这天气也真叫怪,刚才还明亮明亮的耀眼,一转眼,就黑了。一定有人在吹牛,把牛皮吹上天了,得调查调查,7同志,你说对不?7还不说话,也不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你。你猛然觉得心中一痛,仿佛被人拦腰砍一刀。你想起模范情书里的最后一句:象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地成长。
  
   成长罢,于是。 你拿着她的手指头,你和她在街上像是大人一样迈着家庭式的步子。
  
   于是。长大了。没有了。
   1.4
  其实。
  
  你的记忆逐渐浮肿。又一个周末,你走到深南大道的一个公共汽车站,去做家教吧。还是没人接电话,会不会出事了,煤气中毒啥的?你记起那家母女俩的脸。
  
  那边一个女生穿了一套深色的春夏装,配上浅色的衬衫,显得自然简洁,别有一番韵味,就像鸡蛋里的一块骨头。近了,你认出她是你们班里的一个女生。她笑了,你当然要笑得比她更响。她说有人告诉她有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儿要发生。你问她究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头一甩,长发如云一般飘逸,差点就打到你的脸蛋,你想她一定是故意的。她会让人联想到是水性扬花这个词语的含义。她说,没事悠着点。说到最后原来她跟7认识。你说,无论任何事情,都会使人厌倦,举例说明,甚至大便小便也是一样,一样会让人厌倦。她笑了。她笑的意思是你假话。她上了另一路公共汽车。你的心里亮堂堂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一群走过跌跌撞撞半疯半醒的青春的人将要教你念英语。不太好吧。
  
  (因为你无法忍受在自己同时闻到两个以上女人的味道,每天傍晚,你会仔细的洗漱,然后很做作的把一些涂在手腕和耳后地垃圾清除掉。牙膏是一种很清纯很阳光的味道,你要用它来压盖黑夜的遗迹。你知道有很多事情是不合理的,可你依然把它持续下去,你告诉自己,就在这个不合理中你热爱着生活。)
  
  坦白地说,公共汽车上的你现在恢复平常,不压迫自己,更不难为别人。你看见一对情侣在在调戏自己,娱乐别人。你望着窗外的行人呢,有时就忍不住回忆起小时候时候的开裆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觉得太跟自己过不去了,干吗要和别人比较谁尿尿尿得远?别人尿和意义有何关系?你干吗要赢得这种意义?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男人和女人?生还是死?多少岁自杀?用什么方式了结?后面座位上一个男子用你听得懂的方言说着旁边的女子,太多太多沉重的问题使得你硬是让神经早早就敏感起来,而且一分钟也不放过,这似乎成为你的一种生活乐趣。你就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半疯半醒、濒临崩溃地走了过来,走的弯路太多了,偏执的东西太多了。比如,人们普遍地认为,聚拢成群的状态才是真正的生活,而你却坚定不移地以为独自的空间和思考才是真正的生活;再比如,你曾经有个论调,说写作是为了能够活下去,现在显然应该说是一种乐趣;你曾经号称能透过半句话、半个眼神看到事物的本质,其实事物的内在情况要复杂得多。这些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把问题绝对化了。有时候想,会不会你一生出来就忽闪着聪颖的大眼睛对妈妈说,你究竟有没有商量一下出场费?一生出来小脚丫底下的路就都通向——明确。你想,今天象你这样的人才在当今的社会肯定越来越多,但也还会有另外一些少数人会拿出与你同样的问题“难为”自己,甚至思考一生。让他笨去吧!你决定找个地方把屁股搁置下来,屁股是人类最有肉的地方,特沉重,要不,人咋就坐着用它睡觉也多用它?
  
   你看见对面一辆车的窗上刻满陌生的瞳孔,迥然不同的孤独淡淡萦绕在眉眼之间。扩散,瑟缩。你现在想起美国一位哲学家对现代人的目的性和明确性曾深深地忧虑,人们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那些能产生结果的事情上了,人们说的、做的结果无非是金钱、名望和地位。这当然无可厚非。哲学呢?这个问题也的确难以回答。人们首先要生活,但生活还包含乐趣或者个人愿望——现代人越来越少考虑去做任何无目的的事情了,忘记了去做一些不能很快换来结果(利益)的事情。可是生活有时候并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只是它本身过程的乐趣。在这样一种对功名、利益和消费等外在目的过于明确的追逐中,他们已经越来越多地远离和失去了“乐趣”,以至于难以想象它的存在。要是现在有人跟你去游泳的话,你一定会借给他一条你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新泳裤。突然有人大叫她的手机被扒了。美人呢,咋没人站出来帮帮忙,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也就不理了。你是这样想的。也许你的这个想法是为自己曾经的思想之路寻找一种合理性。但是,你心里无比感谢那些“弯路”,它使你懂得今天的日子要过得闲疏而平常,亲切而自然,懂得人们既要拥有财富又知道不是一个“钱”字可以了得,懂得人们应该是既复杂又单纯、既恪守自己又通透旁人。终于从“难为”自己的漫长乐趣中走出来了,发现这世界其实还是它本来的样子,不免有点失落。但是,今天的我们对于那些问题,也许会自如沉着地一笑了之,把它积淀在更深的地方,含而不露,不再迫切地对结果忧虑。这是成长的经验,也是成长的代价。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某个故事就这样武断的语气开头。深南大道是一个能诱发许多脑力和体力劳动的地方。
  
  到站了,该下的下该上的上,售票员的生硬的声音就像你按出来的那一串门铃声一样乏味而令人反胃。小女孩来开门了,她妈还以为你是修电话的,原来她家的电话坏了。所有的小说差不多也即是这种过程的展示。(现在,你仍在写作,因为它还是你的一种有乐趣的工作,而不只是著书立说的目的。)以后,当这种乐趣完全消失的时候,你就不再写作,坚定地放弃它,不写作也同样是一种坚强的选择。你觉得人们读书的时候,也应该是一种交流一种乐趣,而不只是为了寻到答案这个目的。糟糕,你这是咋了?家教有这样教人这些的吗?还好,这个小女孩挺配合的,虽然才上三年级,但哲学方面的才华已经显山露水了。小女孩说她遇见一个孩子,在病房顶层的平台上。那里有大片明媚的阳光和充足的风,自由自在、充满幻觉。那孩子就站在平台的边缘,在阳光和风里。和你一样穿着干净颜色的衣服,脸色和阳光一样苍白,她像一个不确定的意识飘忽在某一层透明介质之中,居无定所,无所适从。看来这个小女孩已经得到你的真传。完了,假如她成了一个女流氓,你怎么有脸见她妈,她妈还挺漂亮的哪,即使三四年以后。你让小女孩把她想说的话写下来,然后再给你看。你开始继续想象你的小说。你手里拿着一枚苹果。你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你不记得你曾带着一枚苹果去到过那里。但你确认现在你的手里有一枚苹果,带着水果诱人的芳香和光泽,好象生活,新鲜诱人,可是一旦有了缺口便无法填补。你舍不得吃,她妈刚刚给你的。她是一个孩子,她只是一个孩子。你给小女孩苹果。小女孩从你手中接过它,水果诱人的芳香和光泽,是一种催眠。这是一枚苹果是吗?其实是两枚。小女孩说。你们是两个人是吗?其实你们是一个人,你想。小女孩说。她已经把文章写好了,拿给你看,你叫她把刚才说的那句话也加上去。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并问你几个字究竟怎样写才对。
  
  下午过去了。在公共汽车站,有个人咽着炒面,用后背蹭蹭正午的桉树,偷看某个女主人的胸部一眼,继续咽着,口水或者炒面。广告牌上的那个丰满一点,比较有内容。他忽然拉住你的手说,她的目光不管在那个角度都是虎视眈眈的。你就这样被吓了一跳。一辆过去的轿车,只是来得及看见里面是一个漂亮的胸部。他接着说,一个不够,三个又会太多了。似有风吹,南山顶上的一朵云,向着这边移动了一下。一朵云就是一栋高楼大厦的一顶帽子啊。男主人公自言自语,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1.5
   其实。
  
  你硬了硬头皮,你的手指开始变得浮肿,你害怕看到它们的模样。你想,这年头的人与人要用欺骗还是用感动?没有谁会被感动的,公共汽车来了,你不要随便让座。小女孩站在你身后,忽然大声说。她最后那句话总是不肯和你说再见。你跳上公共汽车的刹那回过头跟她和她妈说再见。看她们笑的表情知道她们家的电话还没修好。你忽然发现自己搭上来的时候乘坐的那辆公车。司机微笑地说:欢迎回来!你忽然看到7,她就坐在一个空位旁边,她就在你的面前。好像拍电影一样早就安排好这个场景等着你,这个该不是圈套吧。你愣了一下。你硬了硬头皮。
  
  7曾经指着天空对你说她喜欢你的声音,有着蓝蓝的颜色,直穿入她的心脏。那时7坐在你的对面,看起来那么端庄,而你又那么善良,你打了个哈欠,就没压抑住你自己的欲望。这时候,你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刚好这时候,她显得没有什么主张,刚好这时候,她还好像喜欢幻想,刚好这时候,你自己还有一定的主张,又想找个人一起分享。于是你又一次说你爱她,她就更加满足了。她开始搂着你,你就很安详。她说这个城市很脏,你觉得她很有思想。她说你们的爱情不朽,你看着她,你就幸福。你想着你们的爱情,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一首歌在空气里自由地呼吸着的声音。
  
  公共汽车走了很久,好像一直也走不到车站,好像也没靠站。
  
  你渐渐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你听见周围都是警笛在响,一片五颜六色的警灯映在你脸上,很耀眼。你定了定神,你看见很多人围成一个圈在看着什么。没有人在意你,就像你不会在意那些人在围观的什么。你习惯性的拍拍衣服,找到自己需要的那种若无其事的感觉。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经过报刊亭时你买了一份过期的报纸。你看到这样一则消息:“……7月7日在本市发生的一起交通事故中,7人重伤,7人轻伤。除一人抢救无效于次日死亡外,其余均已脱离危险。车祸导致一21岁的大学生失意,在治疗过程中发现其患有轻度臆想症。跳楼自杀未遂,于昨日死于不明病症。死因待查。经证实,该大学生名字叫做吴彩,户籍杭州。暂未能与其亲友取得联系……”就是这样一则语焉不详的消息。
  
  你没有看完那则消息,因为你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7的名字——7的学名叫吴彩。你想你需要证明一些什么。证明一些什么?你自己也不太明确。但你清楚你必须找到她,找到7。你赶到那所医院,你找到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你问他们7在哪里。所有人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你。你询问过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那样惊慌失措。有一个人,他说他带你去见7。你看清他的脸,很面熟,好象是一个病人。你问他,你还没有出院吗,他们会杀死你的。他说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了。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终于见到了7——7的遗体。你听见一个医生有气无力的把嘴巴凑过来讨好似的说,已经有好多天了,她死于7月7日,在6给你7的电话号码后的第七天。是不是隐隐约约中有一个暗示叫做注定?你在内心癫狂和肉体高温中。在世界残缺的幻觉和意义失去的虚无里,你点燃那个医生一支烟,和着液体和自悯对那个医生叙述你和7的爱情的创痛与眷恋、真与凄美。那首歌你一定没有听完,一定,因为最后它涉及了死亡。
  
  “知道英语里面最长的单词是什么吗?”7的声音总是因为紧张或者是故作紧张而抖抖战战的,仿佛熊在下面固执地踹着意识的大树。“总共51个字母,是个形容词,你知道它的意思吗?”她把筷子上的萝卜糕放回碟子里,很开心地盯着你的脸。你干脆低头去吃芋头角,味道象邪灵时代生物似的芋头角。你是一条傻呼呼的飞龙,百无聊赖地喷着火,从遥远的空中兴趣盎然地俯视着用51个美丽字母构筑成的地球表面。
  
  答案是:Osseocarnisanguineoviscericartilagininervomedullary。
   1.6
  其实。
  
  上帝在上,万物各得其所。从此你还能好好的过快活的日子吗?因为7死了。你发现好几天你都忍不住躲在厕所里看那张报纸,读起来杂乱无章的跳跃,使你神经混乱。也许只适合于三四月,适合这样颓散的季节。偶尔把阴暗碎裂的内心拿出来晒晒太阳,然后回到生活,尽量按照生活圆满的标准去体会圆满的幸福。一切都无恙。一切都继续。你再也不想看着车祸后6那死鱼儿一般突出来的眼睛了。你想看着7的美丽的长发垂在脸颊边,一直在风里微微地飘动。你看不清她的容貌,一切都是灰的,在这种天气,包括她的头发,都是灰的,略略发黄。这是没有颜色的黑白电影,只有形状和深浅构成事物的存在。7的死谁都感到意外,就像你这回仅仅存在了七天却刻骨铭心的恋爱。当然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那辆公共汽车撞到的路人就是那个热爱着你的老师和6。你也坐在那车里,你安然无恙。你挥挥手臂。
  
  你决定带着跟你学哲学的小女孩一起去医院,看老师和6,顺便,你硬了硬头皮。
  
  这是小女孩买的花儿,你拿在手里。你低下头对着老师费劲的说(但是声音似乎很小),这个小女孩哲学方面很有天赋,慕名而来的,老师,高兴了吧,那就好好把病养好。最后,老师看了你一眼。他的意思是要你带他回家。你似乎准备好了。你一定要带他回家,小女孩也有一份。假如她肯一起回去的话,你一定会说服她的。再后来,2和3(3还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也来到医院的病床前,6用冷冷的目光鉴定并试图核实他们带来的只是虚情假意。又后来,班里的女生也来了,她们大半的人打扮得像是来相亲,这样违背了一些描述性的宗旨。总之,还有最后登场的十几个,一群附有某种象征意义的领导。这部分自由新闻记者来累赘的进行几句追述。他们似乎也准备好了。
  
  根据在走廊上走过的人的说法:医院病房窗外正下着灰色粘稠的雨,像一张蛛网罩住了整个灰暗的天。空气异常的沉闷潮湿,把呼吸都凝固在人的咽喉里。你没有跟那个与7最后又肌肤之亲(手术?)的医生握手。绝对没有。你认为他有一双非操作性的手。
  
  他,睁开眼睛,一点一点,一层一层,映入眼帘的是白得让人心悸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身上白色的被子。严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觉得虚弱,那天车祸的痛还在他脑膜上徘徊,他想找出一点头绪,但脑子里混乱一片,只有无数的记忆碎片,不如何拼凑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影像。他觉得口干舌燥手脚冰凉,一种残酷的绝望涌上心头。他的眼睛恢复了明亮,左右闪动,他看到四周的护士,还有两个小伙子,他们穿着黑色的西服,他们在微笑,身上发出小伙子身上脂肪丰满的气息。他的目光继续移动。目光定在几个姑娘身上,这是一群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身材姣好,轮廓分明,曲线玲珑。都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卷曲的长发中映出两颗钻石耳环的光晕。她们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突然感到很冰冷,有点晕。同学们,他试着吆喝了一声。你试着低下头问他,老师,你是不是想吆喝?回来的时候小女孩坐在公共汽车上时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通话,其中摇摇晃晃的有点像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折腾折腾着进了车站,终于要进站了。外面下着很冷的雨,车内的玻璃上是模糊而浓重的水气。但她看自己停顿了几秒钟而你还没有接过话头,只好又摇摇晃晃下去,像公共汽车身上的那种惯性。你想她一定是很紧张。你很故意的看着她的眼睛然后说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老人家说的,说得很好嘛。
  
  6在寝室里晃来晃去,他一定是在测量某种现象,比如他的腿是否恢复自如。你闻到心脏被烧焦的味道,闹钟滴滴嗒嗒的敲着,窗外爬着巨大的蜘蛛。你想你爱的7已经走了,你无事可做,你撕了两张卫生纸,你去厕所。天空象被宠坏的女孩,突然黯然失色,你在大街上笑呵呵的走,你不知道你为什么笑,你心里烦的要命。现在光天化日。没吃饭,懒洋洋的,吃了饭,还是懒洋洋的。
  
  
  你觉得该去一趟学校旁边的那个音像店。因为你总觉得生活是应该有不同的背景音乐的,体验随着心情转化的音乐或者是随着音乐转化的心情成为我听音乐最原始的动机,但也许……只是寂寞吧。记忆里面的东西一层层拔开,会一直持续模糊的状态。记忆关心的是人们借以对以往行使相对强的控制的过程。人都有感觉自己衰老的那一刻。衰老的速度往往与一个人心智成熟的速度成正比。当然也有相反的例子,你就是?在你单薄的记忆库里有一片纸始终是空白的,它不用涂写什么就可以昭示所有生命以及软弱继续活下去。活着为了什么,也许就是为了那一片空白。你问音像店的老板娘7是不是来这买过音乐影碟。她问你是不是问那个走路一蹦一跳的女孩子。你木然的点点头。她忽然低下声音说,听说她坐公共汽车的时候死于车祸。她像是意犹未尽的发出一声叹息。她的叹息很空洞,空白无力的那种。
  
  7是空白的,3拍着你的肩膀鼓励你承认这点。2用不下雨就出太阳的语气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让你感到更空白的话。刚刚康复出院6给你点燃一支烟。这天光天化日。你把脑袋里面的东西一层层拔开,一直持续模糊的状态。人都有感觉自己模糊的那一刻,模糊的速度往往与太阳明亮的速度成反比。当然也有相反的例子,你也是?在你单薄的记忆里有一片纸始终是空白的,它不用涂写什么就可以昭示所有生命以及软弱继续活下去。活着为了什么,也许就是为了那一片空白。无可否认,你掉进一个由7的死亡构成的旋涡里。你说,你在试图粉碎一切障碍。紧接着,2不无感慨地说道:一切障碍粉碎了你。你们能模仿智者的语气说话,很多时候,这是你们最为得意的地方。而你,又喜欢这样面对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老师说着你的观点,这多少使他生气,毕竟他不年轻了。那天,你是冒了最大的风险才对他的观点加以拒绝。还好,这对他养病并无很大妨碍。不太好吧。
  
  6这时候是个冷漠之人,对旁人的指责痛骂他(好像)总是虚心接受。他的伤腿早就得以机械性的康复。既然总还有东西提醒你想起7,你就必须尽快忘掉7。想起记忆里,也是这么样的一个夏天,也是灿烂的阳光静静地铺泄着,你坐在草坪的长椅上,膝头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一个人如果处于无法克服的痛苦之中,他就会逐渐爱上这种痛苦,并从中感到幸福?你在这句话的后面写了一个问号。你的怀念,是这样的痛苦。你看见了一朵昙花。昙花一现。有一些声音悬浮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期待着回声。它们像热气蒸腾下的小纸屑噗噗的跳动着干燥而不安定,你常常看着这些声音模仿他们的生存状态,你要自己没有依赖和牵挂,其实都有的,他们期待一个回应,你期待一种即兴的永恒,可惜他们的回应来临时他们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你的永恒也是存在于期待的那一刻,对你来说这种信息的接收永远是一个封闭式的悖论,于是你疯狂迷上这种哀伤你一塌糊涂,假如吹一阵不带雾气的风,你就倒了。从来,她就是那个她,那个存在,那副模样;记得的,萤火虫吐出过缕缕游丝一样的气息,无轮廓,无质感,无时差,无过程——对于她的爱也正属于这种类型——是一个瞬间的感觉?是7。你没有象一条寄生虫一样发出愤怒。
  
  历史学的老师在讲课。他很没有耐心的说了一句话,你们要多一点的爱国精神,多一点的奉献精神和多一点的责任感。这句话一定是憋在他肚子很久了。说出来的时候有发酵点味道。又是一种跨世纪的感觉,就像吃饱了撑着。走廊上恰好有一个邻班的男生在骂人。很及时!你点点头。历史学的老师一直在讲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最后,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刹那,他赫然自我解嘲的笑了,同学们,是不是有太多里程碑了,不好意思。他的态度很是诚恳,就像是他自己犯了错一样。但是他那句同学们说的过于郑重。你认为下课铃声有一种启示作用,得多听听。
  
   1.7
  其实。
  
  夏天的日子,大多是红日当空,晴朗无云,或者就是阴云密布,不时下几场雷阵雨,却难得有风的日子。而且都市的风,往往带着一丝烦躁。荒诞的气息正是从这样结实的描写中飘散出来。有时候常常会让你想到达利的画,那些瘫软的钟表,令人晕眩。惩罚,等待的恐惧,悖论,日常生活里的小小障碍,这些是窗台上最常见的盆景。阴郁的美一直像天空中翻卷的乌云一样不停地变幻着,有时候一丝阳光突然穿过云层,形成耀眼的辉煌。凉风吹拂在裸露于空气中的皮肤上,似有人呵着痒。教室里面的老师看着同学,同学看着老师,目光没有什么区别。夏日的风里总有着暖暖地水气,一点也不干燥?
  
  很多女生穿着想入非非的衣裳走在路上趾高气扬。其中有一个是学校辩论队的辩手。她的日子总是好像本钱充足(典型的跨世纪心理作崇?)。6装腔作势的大嚷,你们干嘛干嘛,就把背部这样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不太好吧。但是没有人听得见。这几天放课后你们几个总是背着夕阳去打球,目的很单纯,至少让自己知道还会喘气。喜欢听见球空心入篮的嚓嚓声,那一秒心跳的细节都毕现。打完球大家闻着汗的味道去喝可乐,路上吵吵嚷嚷谁最后去柜台小姐那儿结帐,为白吃白喝大家都在不遗余力。不太好吧。
  
  你们在回来的路上看见很多人围着一辆献血车转圈。献血啊,血是生命之河,河的上游有人在钓鱼,姜太公也在钓鱼。鱼也在钓姜太公。谁钓谁,谁知道,反正最后就成了历史。3说走了气的汽水他不想喝。不喝就不喝,没事悠着点。3最近失恋了。2对他的那段经历进行了形而下的归纳:抽着劣质烟,姑娘经过他的身边,想起许多天以前,她把他又哄又骗,然后说了再见。6打趣道,十亿人民五亿说拜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都挺有道理的,一个大二的男生眨巴着眼说。这个男生脑子有点玄乎,他说他要用诗歌贴满城市的屁股,这也就是说要用诗歌污染城市。辛苦清洁工人了。他还问你有什么好建议可以提一提。
  
  你喝水,发现杯子没有洗,你洗杯子,发现没有洗洁精,想用牙膏,牙膏也没有了,总算洗好杯子了,却又发现水壶里没有水。你想摔杯子,你先想到穷途末路的无奈。你发现报纸上的报道有一半已经失去了实效性,你盯着那些文字的时候很容易就产生一种被轮奸的感觉填满你的胸口。现在你端坐在那里,取出抽屉里那只闪着银光的指甲剪,然后除下袜子。你用左手将右脚拿起来,放在小板凳上,然后用手拇指按住脚拇指,开始清除累赘――过长的指甲,它已把你的新袜子顶破了,你带着复仇的目光得意地盯住它,盯着它从你身体上剥落掉在地上,你的嘴巴含着带有水蒸气的口哨,你听不到指甲的呻吟的声音。你记得第一次剪指甲时那种没有痛的感觉让你收回了哭泣的声音。你实在感到很奇怪,你妈妈说你很乖。录音机里的磁带放完了,指甲修好了,掉在地上的呈新月状,你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以致你点头时还眨了眨大眼睛。你想修指甲,但这没有必要。列宁说:思想和客体的一致是一个过程。你想,你已完成了这个过程。一只手上,最笨拙的就是无名指。但你觉得无名指为什么可怕,就因为他无名。就像朴拙的弱者,总比较容易免于灾祸,丑陋的处女,总比较容易保持童贞。你发梦的时候梦见上帝用他的无名指在你的鼻子上点了一点,早上你的鼻子就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了。在那些进进出出、来来 去去的日子里,你完全变成了一个非人的影子,行动自如地行使着某种无法控制的本能,你象一个被动的玩物被生命驱使着,只许向前不许后退的原则,向一个 莫名的极点飞奔而去,你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到微弱的心跳跟着你在寻找失去的命根——是7?
  
  
  3在旁边一个大一男生的宿舍里骂骂咧咧。你虽然不知道他要骂谁,(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但是你感觉到在6的意识里,老大就应该会骂脏话的,虽然3的脏话骂得还不够流利,但是3也算有老大的意识了。你笑了笑。你看看挂在墙上的那个石英钟,上面翘起的两根指针好象是一张笑脸上的两道眉毛。雅皮和嬉皮都是西瓜皮。你听见3最后笑了,忍不住的那种,结果他开始咳嗽,你猜他然后会一不小心把一口粘痰吐在别人裤腿上——他没有看见,他也不想让别人看见。咳嗽完毕他说朋友的女朋友的小姐妹,不是戴着一付眼镜作深沉状,毫无年轻女孩的灵动感;就是身上布料的质量有问题,严重缩水,在她身上占据的面积比男人还小;或者就是没怎么深入认识,就开始盘查别人一个月赚多少钱,可以买几平米的房子。你知道他说的别人就是他自己。2在打趣,女人坚决认为,有钱又有爱的丈夫是理想的男人,有钱没有爱的丈夫是有本事的男人,有爱没有钱的丈夫是没出息的男人,既没有钱又没有爱的丈夫不叫男人;男人比较地一致认同一下几点,美丽动人又温柔贤惠的老婆值得爱也值得花钱,美丽不贤惠的老婆不爱也得花钱,贤惠但不美丽的老婆值得爱并不必要花钱,既不好看又不贤惠的老婆有钱也不花。
  
  你隐隐感到有人躲在你的身边。这个人像是一个旁白。正如一幕戏一样,那个旁白一直起着渲染气氛的作用。间或有注解的作用。你不停地感觉有人在跟着你,你走在路上也许会蓦然回首,却又逮不到看你的那双眼珠子。你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这点无可否认。年轻人,这个不太好吧。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一从脚底升华到脑子里,一些新鲜的洋溢着丰富泡沫的想法就从脑子回流到脚底。(都一样,哪里都一样)
  
  你打量着窗外那棵海桐树。如果注意力不集中,你可以试着与某种植物对视,不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渐渐就会纠正过来。你决定去翻字典,或词典,或辞海,寻找一点关于海桐树的资料。这不是件很复杂的事情,你拍拍脑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近来很多人都在唠叨这句话。人的话语情结有点奇怪。你走出门外。图书馆里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人。你觉得他们构成某种形式美,你说不清楚。你犹豫了一下,走在书架面前,书籍很整齐地拥挤着。你拍拍它们,然后转过身来,伸手在够得着的地方取出一本书,一看,是本《喧哗与骚动》,封面上的黑人迪尔西善良地看着你的右侧身后,你转过身来,看看,有个女孩走过来,盯住你手里的书。想借这书吗?你好容易才问了这句话。她笑了,问你,下午没课吗?你没有回答,只是想,有课吗?课的有无取决于上与不上。她点点头。你硬了硬头皮。
  
  你走出图书馆,阳光很暖和,很多人拼命地走过来,走过去,听说文化艺术节正在开始。你觉得这个表达有点错误,语法错误。但没有人会相信你。自恋的手指滑过病态欲望的细致纹理,错乱了文字和思维。语言和结构的散乱正如大学生活一样折射着清脆的银色光和冰凉的裂痕美,一样的刺入内心,一样的沉沦悲怆。一九九八年的日光是耶稣的目光,甜美温和,又是你曾写过的那群最后的白鸟所飞翔过的瘟疫的天空,邪恶但决不能拒绝。你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深南大道旁边,这是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你在一个透着湿气的下午打电话给那个小女孩的妈妈,你不能进行家教了。你没有说出个为什么来。她突然问,是因为恐惧吗?你吓了一跳,但你驯熟的挂掉电话。不太好吧。
  
  你从图书馆门前那个垃圾桶往宿舍走,恰好七百步,你感到自己步子比昨天大了一点。当然,路上要不是为了躲开行色匆匆的人,步数应该会少一点。你忽然觉得这样很无聊。你发现台阶有点脏。几处痰迹招来几只苍蝇。你犹豫了一下还是绕过去了。人嘛,都一样。你看见窗台上有封信,杂志社来的。你掂了掂,没别的东西,除了几张纸。世界不理睬平凡人,都一样。
  
   1.8
  其实。
  
  你睡不着。午夜空气变色的时候,你对着一面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排练无辜的眼神,好象在准备勾引谁……隔着吧台隔着你看见小姐玫瑰灰的长头发,她的眼睛问你要什么。你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有阴谋的菜单,上面的咖啡全是调了酒的,你垂着眼问有没有特别的。她说有。便连着黑色的T恤褪到了背景中,空余两只神经质的手和盎司杯——银色的盎司杯在浑浊的没有湿度的光线里泛起波光。
  
  午夜三点,你翻过宿舍楼的栅栏,沿着水管往上攀爬,直到四楼你才发现二楼就可以走楼梯了。你苦笑了一下。回到寝室时你发现3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热情。在这大学里,他完成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把以前的“见到女孩就脸红”换成了现在的“见到女孩就眼红”。你把玩着手中的那枚硬币,抬头看了看窗外,窗外繁星点点,夜空幽远而深邃。你终于会睡不着的。2和3在与另两个大一男生在玩一种扑克牌游戏。6一声不吭在敲打键盘与性别任意假设的人聊天。看来今天哑巴也可以聊天了。
  
  6说,这是两片叶子的爱情。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两片叶子,一片是梧桐叶,另一片则是樟树叶。他们原本是生长在湖边林荫小路旁的两棵树上,没有机会相识的,但也许是缘吧,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并不应属于他们的爱情。附近有一个清澈的湖,湖边的小路因为两旁高大的梧桐变得十分幽静,成了一个远离都市喧嚣的“桃源之地”。小路旁的梧桐栽种的非常整齐,每棵都均匀间隔,互不干扰。但正如所有的寂静都奔向一声呐喊,所有的乐思都等待一句不和谐音那样,这儿也存在不整齐不规则的一点。或许是护树人的大意,一棵粗壮的梧桐旁长了一株年轻的樟树,因为距离特别近,经过几年的生长,两棵树的树冠已经部分重叠在一起了。在一个没有风的夜晚,叶子们已经睡去,蜘蛛为了谋生爬上梧桐树,在故事的主角之间结了一张美丽的网,而蜘蛛却因为受不了樟树的气味,搬走了。
  
  6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下去。
  
  第二天早晨,梧桐叶睁开睡眼,发现自己被蜘蛛网与一片陌生的樟树叶紧紧地粘连在一起。对面的樟树叶很年轻,绿色的叶片散发着生命的气息。他不得不承认因为她的出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了。尽管这样,梧桐叶还是觉得挺可惜,毕竟她把美丽的湖光水色挡于身后了。“你好呀,巨大的梧桐叶。”她向眼前这片手掌状的树叶打着招呼。他很有风度的弯了弯腰,他想说话,但忍住了。“这网太结实了,与其一起发呆,不如你陪我聊天吧?”梧桐叶欣然答应了。他心里很紧张,和如此动人的樟树叶说话——第一次,而且这么近距离——同样是第一次。看着他和她之间那张错综复杂的网,“真不知这网给我带来的是福,还是祸?”他心里发怵。“喂——”樟树叶贴在他耳边大声的说,“在和一位小姐聊天时走神,可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哟!!”梧桐叶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卷起叶尖儿,傻傻地冲她“呵呵”笑了两声。
  
  6笑了一声,问你要不要喝口水。你摇摇头。他又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你一眼,接着说。
  
  他刚才是想的太多太远了,他想到了那个在梧桐叶中间流传很广的故事,讲的是一片叶子爱上了一只蝴蝶,蝴蝶到叶子的最后时刻也没能明了,叶子只好看着蝴蝶的影子,而自己则慢慢被雪花覆盖。他觉得那片叶子是愚蠢的,为了自古以来从不曾属于过植物的爱情,却试图用生命去对抗已定的命运。他认为挺可笑,至少是无法理解。樟树叶还在不停的说着,她的话题就像她自己一样,充满了活力,而且四处跳跃。这使得他疲于应付,满头冒汗。她无所不谈,谈天上的云,谈湖中的鱼,谈大自然的万物,甚至还谈到了旁边石凳上的那对情侣,不仅如此,她还有意无意的向梧桐叶提出一大堆关于生命、关于自然、关于爱情的问题。梧桐叶惊讶于这些问题的深度和难度,使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在听一位教授级的樟树叶上课!为了给自己留点面子,他发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细胞来思考,谨慎的措辞用句,最后总算解决了这堆问题。他一边喘气,一边暗自庆幸,逃过此劫。“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这么内秀的叶子!你不怕我会爱上你吗?”她声音不大,却“一鸣惊人”。他听了这话,差点从树上掉下去。樟树叶“哈哈哈”,笑得很灿烂。他看着她的笑容,有点痴了。他似乎体会到一种感觉,那感觉就是让故事中那叶子敢于用脆弱的生命对抗冰雪和北风的原因。
  
  6喘了一口气,已经四点十五分了。旁边的人还在玩扑克游戏,时而用发誓的声音说着好不羞耻的话语。
  
  星星挂上夜空,鸟儿也已经归巢。樟树叶的依旧精神满满,没有丝毫睡意。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的繁星,唱起了歌,那是一首《鲁冰花》。她的声音很轻,却能传得很远。歌声依着湖面划过,轻轻起舞,而湖面依然平静如镜。她停下来,微笑着打量他满脸莫名的惊异。“我唱完了,该你了。”梧桐叶最怕的就是唱歌,他脸皮极薄且五音不全。为了不唱歌,他便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她说明其中的厉害关系,让她放弃这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你不唱,我真的不理你了!”樟树叶很认真的盯着他。也罢,唱就唱,顶多落个“厚颜无耻”。梧桐叶琢磨着。他挑了首《爱要怎么说出口》,清了清嗓子,开始唱:“爱要怎么说出口,我的心里好难受,如果能将你拥有,我会忍住不让眼泪流”这次他唱得莫名其妙的好,或许是歌写得好吧?或许那声音是出自他心底吧?谁知道呢?她从歌声开始到结束,一直张着嘴巴看着他。她的反应让梧桐叶有点摸不着边儿,不知是褒是贬。过了一会,她恢复了神情,扭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倒映着星星的湖水,不再说话。一段沉默后,她突然回过身,将自己新绿色的叶片轻轻地搭在他那宽大的掌形叶片上,沉沉的睡去了。眼前的这一幕,明显让梧桐叶有点后悔,倒不是后悔唱了那首歌,而是后悔为什么没在唱完后摆个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
  
  6开始了加大自己的抒情,你知道接下来天快亮了。你点点头,更加认真的看着6的脸和因为激动闪烁的眼神。
  
  凌晨下起了阵雨,为了不使她着凉,他弯下腰,用巨大的叶片盖住她的全身。“今夜无梦,却有你!”听着她平缓的呼吸,他感慨着。第二天,他病了——重感冒外带腰部疼痛。曾经有人说过,因为朋友的存在,生命会得到延续。而她的出现,梧桐叶却感觉时间原本沉稳的脚步变得急促了许多。她还能算是朋友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梧桐叶自己心里清楚。
  
  6打了一个很夸张的哈欠。这倒是提醒你,发现自己的耐心实在是很好,你眼含笑的看着对面一米之遥的6,他的脸越来越远,于是你的耐心就越来越强。只是周围还弥漫着6的声音。
  
  那段日子,他和她过得很快乐,以至老天也嫉妒他们了。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还带来了凛冽的北风。一阵阵寒风吹过,树冠由绿变黄,大地也变得沉重了。樟树叶原来的新绿不再,现在她的叶脉周围已经布满红色,只有边缘还留着一点点绿。她的叶蒂开始摇晃,她明白,自己离随风而去的日子不远了。“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她很伤感。“我会送你送到最远,相信我。”他挺吃力的说。她没能忍住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他想轻松的笑两声,安慰一下她,但他办不到。为了替她挡住寒风,他几乎耗尽了生命,宽大的叶片不再舒展,而是蜷缩起来,大部分已经枯黄,只能靠主叶脉上残留的一丝绿维持,现在的他,就像临终的人那样等待着死神的到来。犹豫过后,梧桐叶对她讲了叶子和蝴蝶的故事,并把对叶子的看法告诉了她。“笨蛋!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谁说爱情一定不属于我们?如果你去追求,你也可以拥有幸福。”她面颊上挂着眼泪,异常激动。随后是一段沉默。“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你会怪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最后,6说他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怎样。天已经亮了,他就离开了宿舍。因为他要去追那个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当刚才她给6打招呼说她要晚饭后去散步的时候,6却完全没有勇气让她留下来——虽然他一直很想告诉她他喜欢她。可现在他我却想去见她。他给她打了两个电话,没有回音。于是6就骑着车子,沿着她回散步所走过的路,去追她。细雨霏霏,夜未央,华灯初放。可6的心却在慢慢的冰冷。因为直到这个午夜的凌晨的此时,6还没有见到她。而且直到这个午夜的凌晨的此时,6才更加深切的体会到失去一个一直爱着的人的刻骨铭心!梧桐叶中间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一片叶子爱上了一只蝴蝶,蝴蝶到叶子凋零的最后时刻也没能明了,叶子只好看着蝴蝶的影子,而自己则慢慢被雪花覆盖——6的蝴蝶飞走了——天开始下雨。落下的泪,化作了雨。在午夜子时。
  
  你回到你的床。床收藏好你的目光。刚才在酒吧里你还遇见一个人,他在一家本市的某个网络公司的技术部工作,他说他每天都在忍耐着上级对他的责难。你表示理解的同情。他然后问你能否让他的公司来你的学校搞一次大型的宣传活动。你建议他应该找找谁而不是找你。具体找谁你也不知道,其实所有的建议本来就没有必要也不能说得过于清楚。目前在网络上的确第一次听说什么同学录,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你问6。简单的说就是在这里可以找到你的老同学,只要你按照你过去就读的学校、班级等资料注册一下就可以了。他说着就得意的向你介绍着这个同学录的诸多用处。于是,你觉得刚才那个人的公司推出的这个创意还是满好的。可惜你要睡觉了。
  
  
  
  
   1.9
   其实。
  
   又一天了,早上。你听见楼下有人放着重磅音乐,你用小便予以回应,小便纯黄,而且泡沫丰富,这证明你昨晚睡得很晚,身体还健康。初夏的阳光在刀锋上跳舞,楼下那个女孩走过时,你发现她穿的是低领的裙子,这让你想起某些事情。流行,对每一个人都构成一种深刻的诱惑。爷爷不亲奶奶不疼的你没有自爆自弃的力气 去完成街头痞子的光荣任务,于是你一意孤行铤而走险地踩在钢丝上蹦蹦跳跳的将两元钱一个的戒指戴在姑娘的手指上把她拐进旁边的教堂。
  
   现在你用与死亡亲吻的勇气在刷牙洗脸冲凉。今天是星期六。你犹如白银时代穿过西伯利亚的行吟诗人被淡淡的忧郁蒙上眼睛向图书馆走去,很多人或搂或抱或手牵手走进你的眼里,脚步拖泥带水意味深长让你感到很沮丧,你咬牙切齿的放弃了进图书馆的念头,在就要跨进门的那一刹那你的决定显得有点顽固。卑微低俗的毫无指望的爱情像饭盒和菜皮一样漂浮在水面。
  
   你登上了开往市区的公共汽车。没有人说你是绵羊。你拣个座位坐下,旁边的妇人看见你,眼睛突然增加了亮度。在你买票时她插话问你是不是某某大学的学生。你正在想是鸟还是子弹使天空惊叫这个问题。你摸了摸胸前的校徽,对她点点头。接着她说她儿子也在这大学里,叫某某某。她见你没有对她的话表示反感就追问你,你一定认识我儿子吧?你猜刚才自己的表情一定让妇人觉察到自己认识她儿子。你的脑袋里忽然抖出她儿子的照片。你认识她儿子。你只好点点头。这种年纪的女人是只要有一点点时间一点点空间就可以制造灾难的人。她开始讲她儿子的故事。从什么时候讲起,你并不感兴趣,因为你对好她那个喜欢追女孩的儿子并不友好。公共汽车走走停停。上课的影象在你的脑袋里有点散乱,你的直觉思维不太灵活。
  
  妇人终于下车了。你忽然觉得刚才的整个过程有点熟悉,你想起《麦田守望者》那本小说,里面有个类似的情节 。又一位女人在那空位上补上去。年纪小了不少 。你把目光挪了挪位置和角度。你想起自己小时是个最讲礼貌的人,见到尼姑叫阿姨,见到和尚叫叔叔。现在你对旁边的一切恶心。恶心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厌恶 。但是厌恶怎么说都不是礼貌的态度。看来是你改变年龄的时候年龄也改变了你。正如公共汽车正不停地改变你的视线。有一个传呼机响了,旁边的女人抖抖嗦嗦地翻着手提包.你看见她的手指熟练地按着按键。她用食指第二个关节敲门时的声音一定很好听.她向你借手机用一用。你毫无保留地同意了。公共汽车还在断断续续地前进。每每靠站,一群群工业时代的文明就在上车下车。你想起有人把大学女生比作公共汽车就感到好笑。
  
  公共汽车到终点站了。终点站也就是火车站。你跳下车时忽然想起今天自己是来接她。她在另外一个城市另外一所大学念书。你不清楚为何现在才想起这事。时间是十点整,她乘的车是十点十分到站,你对鬼使神差这个词的含义有了进一步了解。你走向站台。你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你尽量集中精力。
  
  她终于出站了。脚步有点悠闲,刚吃饱的老母鸡。一点也看到出途中奔波的劳累。你向她走去。这时她发现了你向她走去,便站在那里。问,你怎么也在这?你说,接你呗。她笑了。然后就不再理你,向你身后走去。你愣了一会儿,回过头去,发现她已挽着另外一个男孩的手臂走了 。那个男孩的背影有点熟悉,你又想不起是谁。你觉得有点口渴,饮料摊边的阿婆向你招手。你走过去.她在你付钱时说,小伙子,没事悠着点。你连要了三支饮料。你把墨镜擦了一遍后重新戴上。她一直很喜欢暧昧这个词,许是喜欢这种纠缠的感觉,倦倦的,淡淡的,却又在期盼什么。暧昧代表一种选择,喜欢这种生存状态,许是在选择前,当事人显得格外重要。
  
  你打通了小女孩家里的电话。小女孩的父亲接的,浑厚的男中音,一定很惹同性恋喜欢的那种(将来终究回应你的臆度?)。你没有与他过多的交谈,在确认了小女孩在家的情况下,你敲开了她们家的门。小女孩看着你,递给你一个苹果,你坐在她妈妈让的座位。她父亲坐在你对面的沙发上,翘着腿晃荡着,得意、悠闲、安然,尽在其中。你看着他的烟灰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你说,在眼里放一根小铁丝,烟灰就不会掉下来了。他笑了,但没有说话,你开始看小女孩的读书笔记,关于贝克莱的。
  
  回来的时候,你看见深南大道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你看见火车站那个女孩和男孩躺在地上,你想走过去。但还是放弃了,因为最后一眼你看清楚,她不是另外一个城市另外一所大学的她,只是有点像而已。你的心里有种躲过一枪的侥幸。公共汽车来了。学校里很宁静,在宿舍门口,有个女孩问你有没有时间。你说随便吧,反下闲着呢。
  
  傍晚七点,游戏胜利结束了。那个女孩跟你说,时候还早呢,要不到文山湖边坐会儿。
  
  你把身子往后面的草地上一靠,呈大字型摊开四肢。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了你一眼.问你在想什么。你苦笑了一下,把今天看到的车祸跟她说了一遍,女孩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边听边擦着眼角。你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酷,描述极血腥化。你赶紧收住话。连连道歉。你想这种描述很容易在一个念初中二年级的女孩心中留下阴影。不太好吧。
  
  她突然问,要是那个女孩真是大姐姐怎么办?你愣了一下。忙说,这不可能.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在草地上.她没有与你争执,但有个声音在提醒你,车祸中的女孩很有可能是你要去接的那个她。你掏出手机打个电话过去,却总是没有人借电话。你的心有点悬,像在剑刃上裸奔。但火车站出口处她为何跟另一男孩走了。虽然她只是你的一个网友,但你还是有种丢了东西的感觉。
  
   女孩说请你吃点东西吧。你说不用了。两个人又开始沉默了,这里能望见教工住宅区她家里的灯光。你问女孩回去怎么向她爸爸解释。她笑了。这你不用担心,你问她是否想好办法了。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女孩都喜欢不作表态的故作高深。
  
  夜又深了一点。你问她(要是没什么好办法的话)要不要跟你一起回去跟你爸爸解释一下。她说这倒不用了,游戏已结束了,你的任务已完成得十分不错,真的谢谢你。她说完就走了。你看见一部车子从住宅区那边驶出来。你只能无限接近历史,但你绝对无法取复原它。你觉得下次出去你有必要绕过深南大道,就像绕过某个现场。你站在宿舍门口望着远处那条沿着海滨建设着的一条公路。如果实在无聊,你就会好没来由地问自己,难道你已经看明白,就像是3说他自己很无奈,难道你看不到天上的泪,就像是爱与你无缘。宿舍里的风扇固执的转动着。2对3说,你又何必强装笑颜,把自己停留在昨天。没有6说话时那种惯常的落井下石地意味深长。记得刚认识2时,他死死的盯着你的眼睛,他说他要从这个窗口爬进你的灵魂,可洞察很久远的过去和天堂地狱的未来。他郑重地告诉你,在公元前三千年前,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人——你当时是某个原始部落首领的最小的儿子,你拒绝打猎拒绝与人合作拒绝生活,你任诞不拘,终日沉溺于恶呓之中。他最后说,你,为人类文字的发明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于是3和6都笑得全身摇摆。2总是这样的。不太好吧。3说,没有女朋友,放屁都不响。你们都觉得他扫兴。由于方言的影响,他说成放屁都不香。不太好吧。
  
  星期天早上你起床之后不久,看门的老伯给你一封信,你有点愕然。老伯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送来的,本来不知道她给谁,但她画了一张你的头像,说就给他。老伯戴上老花眼镜又将画像与你对比了一下,说,蛮像的嘛,然后他就下楼去了。老伯说话的态度也是出奇的诚恳。你还是莫须有犹豫了片刻。就像打印机打印之前要确认某种数据包一样略微停顿。粥不仅要煲,更要熬,哪怕熬片刻功夫。3在那儿大声的说着。(不太好吧)
  
  ——不知道大哥哥你叫啥名字只好这样给你信真的谢谢你帮我做游戏这200元钱我答应给你的我为何偷偷放回给我我可要生气了我回家并没有挨爸爸骂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对他说,我要用功读书她想我考上名处牌大学我已把碎的花瓶收拾干净家丑不外扬但我还是告诉你一些事情.因为你是什得我信任的人我妈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一个月偶尔回来一两次上星期六我因病中途从附中回家休息我发现爸爸和一个女人在卧室里当时我……上午我逛街看见你挺忧郁地走在前面就想与你玩这个游戏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求你一定要打破花瓶我想提醒我爸爸知道我也在家里但我真下不了手打破一个花瓶我很胆小我爸爸看见了我们的背影他认识你他说你是他的学生是吗你既然不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就不署名了对了你要好好爱那个大姐姐哟我爸爸答应我再也不找那个女人了——
  
  
  
  你觉得女孩用标点符号有点怪异。你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你决定打个电话给谁。总是没有人借电话。你估计这表明她不想再跟你联络了。因为她快要失恋或已经失恋了。她是你的一个网友。网友?
  
  
  
  广东的陈豪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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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活得不耐烦 Re:别说你认识我(或者:你去死吧) 回复时间: 2003.01.17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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