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
　　
　　电梯从十八层缓缓下降，陈默盯着红色数字一个个跳动，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应用界面一片灰暗，没有新订单提示。
　　“今天的单子少得可怜。”他喃喃自语。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门打开，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平板电脑。陈默认出他是这栋写字楼里某家科技公司的员工。
　　“又没单子？”西装男瞥了一眼陈默的手机屏幕，语气中带着一丝理解。
　　陈默苦笑：“系统派单越来越集中，我们这些边缘骑手连汤都喝不上了。”
　　西装男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电梯突然剧烈晃动，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紧急制动装置启动，电梯厢猛地停在了十层与十一层之间。
　　“该死！”陈默拍打紧急呼叫按钮，但只传来杂音。
　　西装男尝试拨打手机，却没有信号。“看来我们被困住了。”
　　黑暗中，两个陌生人不得不开始交谈以缓解紧张。陈默谈起自己送外卖的经历，谈起平台算法如何不断调整，派单越来越向少数“王牌骑手”倾斜，谈起自己为了不被系统淘汰而不得不超速行驶、闯红灯的经历。
　　“有一次我差点被车撞了，就为了准时送达一份麻辣香锅。”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疲惫，“迟到一次，评分就掉，掉的单子就更少。这是个死循环。”
　　西装男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可能和那个算法有关。”
　　原来，西装男名叫李哲，是一家数据科技公司的工程师，负责开发优化算法。他们公司最近中标，为外卖平台开发新一代派单系统。
　　“我们的算法通过学习海量数据，发现将订单集中分配给某些骑手能提高整体效率。”李哲解释道，“系统认为，与其让所有骑手平均分配订单，不如让一部分骑手满负荷运转，另一部分则自然淘汰。”
　　陈默愣住了：“所以单子少不是偶然，是系统故意的？”
　　“系统不考虑个体，只考虑整体效率和平台利润。”李哲的声音有些愧疚，“我们只是在完成客户的要求。”
　　时间一点点过去，电梯依然没有修复。陈默谈起自己家乡的年迈父母，谈起他为何选择这份工作——自由，可以自己掌控时间。但现在，这份自由越来越被算法限制。
　　“你们设计系统时，能不能考虑一下公平性？”陈默问道，“而不是只看效率？”
　　李哲没有立即回答。
　　突然，陈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电梯井里某处可能有信号放大器。他低头一看，是一条系统通知：
　　“亲爱的骑手，检测到您长时间处于非活跃状态，您的活跃度评级已由B降至C。请及时接单以提高评级。”
　　陈默苦笑：“看，系统已经在警告我了。”
　　李哲若有所思。他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居然还有余电——开始快速敲击代码。
　　“你在做什么？”陈默好奇地问。
　　“我们公司的算法有一个后门测试接口，”李哲回答，“也许我可以……做点调整。”
　　半小时后，救援人员终于打开了电梯门。两人获救后互相道别，陈默没太把李哲的话当回事，只觉得是一次普通的偶遇。
　　然而，第二天开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陈默的手机不断接到订单，而且都是高价值的远距离订单。更奇怪的是，这些订单的配送时间出奇地宽松，不再需要拼命超速才能准时到达。
　　其他骑手也发现了类似情况。平台上的订单分配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公平了许多，系统不再偏爱少数骑手，而是更合理地分配机会。
　　一周后，陈默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算法也有良心。谢谢你的提醒。——电梯里的陌生人”
　　陈默恍然大悟。他回电过去，李哲在电话那头轻声说：
　　“我调整了算法的权重，在效率之外加入了公平性参数。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正式上线版本会不会采纳这些改动，还不确定。”
　　“为什么？”陈默问。
　　“因为公平不总是带来最高利润。”李哲叹了口气，“但我还在争取。”
　　三个月后，陈默听说李哲辞去了科技公司的工作，加入了一个“科技伦理监督”的非营利组织。
　　又过了两个月，外卖平台的派单算法进行了更新，发布声明称将引入“公平配送”机制，保证骑手间的机会均等。声明中提到，特别感谢两位普通市民的建议，他们的电梯被困经历启发了这一改革。
　　那天晚上，陈默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准备回家时，又在电梯里遇到了李哲。
　　“那么巧？”陈默惊讶地问。
　　“不完全是巧合，”李哲微笑，“我正好来这栋楼开会，想着能不能遇到你。”
　　“关于算法改革的？”陈默猜测。
　　李哲摇头：“是关于一个新的项目——我们正在设计一个由骑手自己组成的配送平台，没有中间算法抽成，骑手共同决策分配规则。有兴趣加入吗？”
　　电梯缓缓下降，陈默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困在一起的陌生人，突然明白了那天电梯故障的更深层意义。
　　“当然有。”他回答，声音里带着许久未见的希望。
　　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走入明亮的大厅，像是无数普通工作日中的又一个寻常时刻，却又像是迈出了改变命运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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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