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小说）
　　
　　周六早晨七点，我对着穿衣镜打领带的手突然顿住。镜中倒映着西墙上两幅并排的婚纱照，左边是女儿挽着西装革履的女婿，右边是儿子搂着穿露肩婚纱的儿媳。龙凤呈祥的烫金囍字还鲜亮着，墙角堆着没拆完的喜糖盒。
　　"老李，排骨要焯水了！"妻子在厨房喊。我数着大理石台面上的青花瓷碗，八只，比上个月家宴多出两双——新添的鸳鸯碗是亲家母送的。
　　门铃响时砂锅正咕嘟冒泡。女儿裹着羊绒披肩进来，鼻尖冻得发红："爸，我给您带了同仁堂的护肝茶。"她身后跟着拎大包小包的女婿，西装革履像是刚从公司过来。
　　"姐，你这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儿子趿着拖鞋从里屋晃出来，他媳妇还在玄关慢吞吞解雪地靴的毛球。我瞥见儿媳指甲上新画的圣诞麋鹿，食指的钻戒比女儿那个大一圈。
　　餐桌上渐渐摆满十二道菜。女儿在厨房帮妻子调糖醋汁，女婿正给清蒸鱼淋热油。蒸汽氤氲中，儿子媳妇的私语飘进耳朵："...昨天那家日料店的三文鱼...""...新开的温泉酒店..."
　　"开饭啦！"妻子擦着手出来，忽然盯着挂钟皱眉："都十二点了？"女儿慌忙把手机塞回兜里，屏幕还亮着某跨国会议的提醒通知。女婿衬衫后背洇出汗渍，领口别着的工牌忘了摘。
　　儿媳舀了勺蟹粉豆腐，突然推推儿子："太咸了。"儿子筷子在空中划了半圈，拐向红烧肉："妈，明伟记的会员卡放哪了？晚上我们..."
　　"啪"！妻子手里的汤勺磕在骨碟上。满桌寂静中，女儿的手机震个不停。女婿起身添茶时，我瞧见他西装裤膝盖处沾着猫毛——他们上周收养的流浪猫。
　　下午收拾碗筷时，儿媳在阳台晒太阳刷短视频。女儿抢过我手里的抹布："爸您歇着，这些天项目收尾太忙，都没空来看您。"她无名指的婚戒在洗洁精泡沫里若隐若现，边缘有些发乌。
　　储藏室突然传来争执声。妻子举着半瓶降压药："这是你上个月落这儿的？"儿子挠着头笑："小芸说这个牌子副作用大..."儿媳探进头："妈，明伟记五点半要排队的。"
　　暮色染红窗棂时，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区。女儿那辆新能源车尾灯先亮起来，仪表盘蓝光映着后座成摞的文件夹。儿媳的红色跑车轰响着引擎，车载音响飘出抖音神曲。
　　妻子突然叹气："小芸今天换了三个爱马仕。"我摸到围裙兜里两个红包，女儿塞的那个夹着体检卡，儿子留的装着海鲜城代金券。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渐渐模糊了并排贴在冰箱上的两张全家福——左边那张里，女儿的头纱挂住了女婿的钢笔；右边那张，儿媳的捧花遮住了儿子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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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