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牙馆
　　——津味小说系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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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楼西街的青石板路上漫着煎饼果子的香气，老陈蹲在自家牙馆门前，铜柄雕花的老镊子在他指间转得发亮。这物件跟了他三十年，镊尖磨得能照见人影，雕的牡丹花纹早被岁月蹭得模糊，倒像是长在铜锈里的。
　　
　　"陈师傅，您这铺面真不打算挪窝？"招商办的李守仁第五次登门，西装革履的打扮跟屋里满墙的牙模子格格不入。他手指敲着玻璃柜台，震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那颗金牙晃晃悠悠。
　　
　　老陈往搪瓷缸里续了热水，茉莉花打着旋儿浮上来。"李经理，您瞅瞅。"他撩开蓝布帘，阳光斜斜切进来，照见墙上密密麻麻的感谢信，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洇成云纹，"东头王大爷的假牙托子，西巷张婶儿孙子的乳牙盒，都指着这地界儿呢。"
　　
　　话没落地，外头突然炸开声哭嚎。刘奶奶攥着个蓝布包冲进来，银发乱得像被海河风吹散的柳絮。"可要了亲命了！"她抖开布包，碎成三段的翡翠镯子间躺着半副假牙，"刚在古文化街摔个马趴，连传家宝带吃饭的家伙全交代了！"
　　
　　老陈戴上老花镜，镊子尖轻轻拨弄假牙豁口："这牙托是民国年间的瓷胎，现在可不好找料。"他转身从檀木柜底层摸出个青花小罐，里头金丝细得能穿针眼，"刘姨，劳您候两个钟头。"
　　
　　李守仁看得直咂嘴："现在都3D打印了，您这......"
　　
　　"您不懂。"老陈捻着金丝往瓷胎裂缝里嵌，动作轻得像给新生儿梳头，"三十年前海河发大水，我爹就是靠这手'瓷胎金丝镶补法'，把泡烂的假牙一个个救回来。"鎏金小锤敲在瓷面上，叮叮声跟鼓楼的暮钟混在一处。
　　
　　日头西斜时，老陈往假牙托里斟了半盅二锅头。酒液渗进金丝脉络，忽然"嗡"地轻响，裂缝处绽出蛛网般的金线，恍若枯木逢春。刘奶奶颤巍巍戴上，对着镜子呲牙："哎呦喂，比原先还牢靠！"
　　
　　李守仁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老陈望见玻璃门上贴的招商海报被夕阳镀了层金边，忽然笑出声。街坊们端着茶缸子凑在门口："陈师傅，明儿给我孙子看看虎牙？""老陈头，我这槽牙最近老打架......"
　　
　　刘奶奶从布兜里掏出油纸包："十八街的麻花，我亲手拧的。"老陈咬得嘎嘣响，碎渣子落进白大褂褶皱里。暮色漫过雕花窗棂，墙上的牙模子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倒像是三百年的老城厢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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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