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拘演周易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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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室阴冷，文王数着墙上第一千道刻痕时，月光正巧爬过气窗。青铜锁链在青砖上拖出暗红的锈迹，像一道未干的血痕蜿蜒至墙角。那里堆着前日送来的木匣，匣中伯邑考的玄色深衣叠得方正，领口处金线绣的凤鸟纹被血渍洇成了褐色。
　　"西伯侯安好？"老狱卒佝偻着背进来，陶碗里的黍粥腾起的热气惊散了月光。他总在戍时三刻当值，左眼蒙着灰翳，据说年轻时在牧野被流矢所伤。此刻他将龟甲往石案上一搁，甲片相撞的脆响在地牢穹顶荡开余韵。
　　文王摩挲着灼烧过的龟甲裂纹，六十四个排列组合在眼前浮动。坎下乾上，需卦。卦辞在喉间滚了滚，终究化作一声叹息。裂纹如闪电劈开王朝命脉，商的气数分明已尽，可那些支离破碎的卜辞仍困在甲骨深处呜咽。
　　"您该用蓍草了。"老狱卒突然开口，昏黄烛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文王这才发现石缝间不知何时生出一簇蓍草，五十根茎秆笔直如剑，顶端白花在穿堂风里瑟瑟发抖。
　　……
　　子时的梆子响到第三声时，青铜门环骤然炸响。十二名玄甲卫士鱼贯而入，火把将壁上的水汽蒸腾成血雾。他们抬进来的檀木卦盘足有半人高，阴阳爻线用朱砂混着金粉描绘，在火光下，忽然生成一幅燃烧着的河图。
　　"大王有令，请西伯侯占一局生死卦。"为首的将领将铜剑往地上一插，剑穗上缀着的玉蚕佩叮当作响。卦盘对面跪着三个披发囚徒，脖颈系着的麻绳在石板上盘成死结。
　　……
　　文王开始占卜。他数着蓍草分堆时，听见自己鬓角的白发正在疯长。第一爻老阳，第二爻少阴...当第六爻少阳浮现时，卦盘上的离火已然吞噬兑泽。他的指尖抚过龟甲中央那道贯穿的裂痕，突然想起七年前离开西岐时，太庙檐角的青铜风铃也是这样裂开的纹路。
　　"选中间那个。"文王指向面色苍白的少年囚徒，他脚踝的黥印是东夷战俘的标记。玄甲卫士的剑锋划过时，少年喉间喷出的血珠溅在卦盘坤位上，像极了龟甲裂纹里凝固的古老预言。
　　……
　　五更天鸡鸣时分，文王蘸着未干的血在墙上画下第六十三卦。气窗外的启明星突然大亮，惊得老狱卒捧着的龟甲坠地。甲片裂成八瓣的瞬间，文王看见每道裂痕都指向西方——那里有文王的西岐，有正在滋长的周德，有蛰伏在龟甲裂纹深处的八百年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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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