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袁知县三更寒夜闻春讯 老夫人半生忧怀过寿诞,
夜色爬上冰窗棂,火盆里的炭火已经渐渐冷了起来。师爷悄悄进来了。这是他第三次进屋来提醒袁了凡,家里来人问过,今天是老夫人的生日,长寿面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回去吃。袁了凡似乎没有察觉,还在对着满纸朱批发怔。《减粮详文》上满是刺目的红圈;户部第四次驳回了他的奏请。
忽然门响,是书吏进来,带进一阵冷风,桌案上的灯摇晃起来,好像要跌倒了。
"大人,河道丞来见。"
书吏的通禀惊醒了蜷在案头的狸奴。袁了凡放下手中毛笔,揉着酸胀的腕骨,一声请字还未出口,就见门外进来个裹着寒气的身子,皂靴沾满淤泥,袖口凝着冰棱。
"遵大人示下,卑职刚从潮白河查勘归来,明日寅时需复勘河堤。另外,共发现七处涵闸淤塞,冰层下暗流水量比往年多了三成。"那人边说边打开舆图,粗粝的指节点在蜿蜒处,"看,就是这里,若不能在春汛前疏通......"
"再上三千民夫可够?"
"另加百辆新式运土车或可一搏。"河道丞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但直隶新车每架作价涨......"
袁了凡蘸着冷茶在案上勾画,茶渍顺着木纹漫成阡陌沟渠。河道丞欲言又止。窗外更鼓惊起寒鸦,惊觉茶汤已凝成冰片。他突然起身,打开一只檀木匣,取出尚未启封的俸银。
"这是两百两,不足之数去库里支取,抓紧时间买车……"
……三更梆子响过时,师爷添灯油的手突然一颤——袁大人伏在《劝农书》上睡着了,睫毛结着细霜。残雪簌簌扑打窗纸,恍惚间那纸上的"漕粮"二字竟化作去年秋收时节……
……那个黧黑老农挤进县衙大门,将盛满新米的粗陶碗捧到袁了凡面前,老农皴裂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稻壳粉,"青天大老爷,尝尝头茬米吧!"老人眼里淌着泪水,却笑着,身后是金浪翻滚的稻田……
那些稻穗忽然又化作了案头朱批,化作冰雪中百姓的希望……
师爷轻轻为袁了凡盖上衣服,袁了凡猛然惊醒,接过衣服穿上,“几时了?”
"大人!"师爷的呼唤惊醒了他,"戌时...不,子时已过!"
“糟糕!”袁了凡猛地站起,斗篷带翻砚台:"河工营地!"话音未落,人已冲进雪幕。狸奴突然炸毛厉叫。
师爷还在后面喊着,“袁大人,今天是老夫人的生日……”后半句话被北风卷碎丢在初春的冰河之上了。
狸奴跟在师爷身后,久久望着远方。
------------------------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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