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袁知县文昌阁讲学 老道人八卦图说古
　　
　　袁了凡将手中《祈嗣真诠》的竹纸稿本轻轻搁在榆木桌案上，阁中三十余张参差不齐的长条木椅已坐满青衿学子。窗外，知了声嘶力竭，檐角铜铃在燥热中却纹丝不动。
　　"……诸位可知'命由己作，福自己求'八字真义？"袁了凡话音未落，从张开的窗子看去，西北天际忽涌来泼墨般的浓云，伴有隐隐雷声。阁外古银杏的碧叶簌簌翻卷，一群灰椋鸟忽然飞过，将金漆匾额上"文昌阁"三个大字撞得摇晃起来。
　　侍立的小厮慌忙去关闭打开的花木槅扇，却见袁了凡摆摆手："圣人讲学，风雷不避，吾等乃圣徒，何不习之？"话音里，那底气分明，从容淡定。说话间豆大的雨点已砸在檐瓦上，叮咚作响，渐渐连作一片碎鼓齐鸣，阁外白雾茫茫，檐溜如珠帘垂落，在青石阶前溅起三尺水气。
　　忽然阁门洞开，穿堂风挟着雨气进来，哗啦啦卷起满案书页。众人一阵惊呼，但见一老道鹤发玄裳，两袖鼓荡如帆而进，通身竟片雨不沾。他径自走到袁了凡面前行礼，继而从袖中抖出三枚铜钱："居士可识得此物？"
　　袁了凡定睛看去，那三枚铜钱在案上滴溜溜打转，忽地叠作宝塔形状。老道屈指轻弹，最上一枚铜钱腾空而起，正卡在阁上梁间燕巢缝隙之间。说也奇怪，原本倾泻如注的暴雨，此时竟弱了三分。
　　"天倾东南，地不满西北。"老道抚须长笑，"这雨原该下足三个时辰，如今被老道借走一刻。”道人忽然止笑“袁居士讲立命之学，可知天命终究不可违？"话音未落，梁上铜钱叮当坠地，窗外雨声复又震耳欲聋，如瓢泼耳。
　　袁了凡未不动声色，俯身拾起铜钱在掌心摩挲："晚生听闻，大禹治水，非改川流而导之；后稷教稼，非易地脉而耕之。天行有常，而人能弘道，岂非正是立命之本？"说着将铜钱按在《祈嗣真诠》稿本上，墨迹未干的字句竟泛起淡淡金光。
　　老道眼中精芒暴涨，忽又敛去，仰头望着藻井间盘旋的水气："好个'人能弘道'！你看这雨——"他广袖一挥，雨帘中顿时浮现万千银丝，彼此勾连成网，"天网恢恢，看似疏而不漏，实则……"手指轻挑，雨网中忽然现出个缺口，一束阳光破云而下，正照在袁了凡额间，颇似神意。
　　阁中学子哗然。再看老道已去，方才站立处，唯余三枚铜钱在案上嗡嗡震颤，水渍绘成的八卦图形正在砖地上缓缓消散。袁了凡望向窗外，见雨幕中隐约有道青虹贯日，不禁抚掌而笑："原来如此！"
　　此时骤雨初歇，七重飞檐上挂满晶亮水珠，西天竟现出两道七彩长虹。袁了凡推开槅扇，潮湿的东风挟带着荷香涌入，案头《祈嗣真诠》的书页在风中簌簌翻动，停在"造命者天，立命者人"八字之上，斜照的日光镀在上面金红交错，灿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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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何处除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