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然非非文选 译了凡四训（白话文）序
　　□ 三木子
　　   
　　
　　近来，参加写作《修身积善袁了凡》专题电视片的同时，随之而来地产生了一些副产品。《了凡四训》的白话文的编译就是其中之一。此前，自己想的极简单，以为将现成材料读上一遍，只须没有大错就可以交差。谁知，开始做起来，就头有些大。手头文广局提供的稿子，实在与我的审美相去极远，不得不认真从头开始，逐字句翻译校对。随时查阅其他相关资料。零零碎碎，利用工作之余、休息时间，一做就是近两月。好在，片子拍摄制作时间较长，没有人催促。如今，终于编校完成，心中充满感恩。工作中“案牍纷纷，莫非妙境”？每当自己稍有不快，总是以袁黄之思想化解之，随心情静笃淡定，心起春风。感恩袁公，让我读如此妙文，直如慈父耳畔絮语，谆谆教化，如雨露入心。收益颇多矣。
　　
　　在此谨向被借鉴的诸方家表示感谢。
　　
　　
　　第一篇 立命之学
　　
　　
　　
　　我童年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要我弃学业功名，改学医，说：学医可以维持生计，也可以救济他人。并且医术学得好，可以成为名医，这也是你父亲的心愿。
　　
　　后来我在慈云寺，碰到了一位老人，他相貌非凡，一脸长须，飘然若仙，我恭敬地向他行礼。老人对我说：你是官场中的人，明年就可以去参加考试，进学宫了，为何不读书呢？
　　
　　我就把母亲叫我放弃读书去学医的缘故告诉他。并且恭敬地问老人的姓名，是那里人，家住何处；老人说：我姓孔，是云南人，我得到邵康节先生的皇极数真传。照定数，应该把它传给你。
　　
　　我就领了这位老人到家，将情形告诉母亲。母亲要我好好的待他。并且说：这位先生既然精通命数的道理，就请他为你推算推算，试试究竟灵不灵。
　　
　　结果孔先生所推算的，虽然是很小的事情，但是都非常的灵验。我听了孔先生的话，就动了读书的念头，和我的表哥沈称商量。表哥说：我的好朋友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家里开馆，收学生读书。我送你去他那里寄宿读书，非常方便。于是我便拜了郁海谷先生为老师。孔先生有一次替我推算我命里所注定的数；他说：在你没有取得功名做童生时，县考应该考第十四名，府考应该考第七十一名，提学考应该考第九名。
　　
　　到了第二年，果然三处的考试，所考的名次和孔先生所推算的一样，完全相符。孔先生又替我推算终生的吉凶祸福。他说：那一年考取第几名，那一年应当补廪生，那一年应当做贡生，等到贡生出贡后，在某一年，应当选为四川省的一个县长，在做县长的任上三年半后，便该辞职回家乡。到了五十三岁那年八月十四日的丑时，就应该寿终正寝，可惜你命中没有儿子。
　　
　　我将天的话一一的记在心中。从此以后，凡是碰到考试，所考名次先后，都不出孔先生预先所算定的名次。唯独算我做廪生所应领的米，领到九十一石五斗的时候才能出贡，哪知道我吃到七十一石米的时候，屠宗师就批准我，补了贡生。我私下就怀疑孔先生所推算的结果了。
　　
　　后来果然被另外一位代理的学台杨宗师驳回，不准我补贡生。直到丁卯年，殷秋溟宗师看见我在考场中的‘备选试卷’没有考中，替我可惜，并且慨叹道：这本卷子所做的五篇策，竟如同上给皇帝的奏折一样好，像这样有大学问的读书人，怎么可以让他埋没到老呢！
　　
　　于是他就吩咐县官，替我上公事到他那里，准我补了贡生，经过这番的波折，我又多吃了一段时间的廪米，算起来连前所吃的七十一石，恰好补足，总计是九十一石五斗。我因为受到了这番波折，就更相信：一个人的进退功名浮沉，都是命中注定。而走运的迟或早，也都有一定的时候，所以一切都看得淡，不去追求了。
　　
　　我到北京去读书，在京城住了一年。一天到晚静坐，不读书。到了己巳年，回到南京。在没有进学前，先到栖霞山去拜见云谷禅师。
　　
　　我同禅师面对面，坐在一间禅房里，三天三夜，连眼睛都没有闭。云谷禅师问我说：凡是一个人，所以不能够成为圣人，只因为妄念，在心中不断地缠来缠去；而你静坐三天，我不曾看见你起一个妄念，这是什么缘故呢？
　　
　　我说：我的命被孔先生算定了，何时生，何时死，何时得意，何时失意，都有个定数，没有办法改变，即使胡思乱想也是妄想，所以就老实不想，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妄念了。云谷禅师笑道：我本来认为你是一个了不得的豪杰，哪里知道，你原来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我问此话怎讲？云谷禅师说道：一个平常人，不可能没有妄想心；既然有这一颗一刻不停的妄心在，那就要被阴阳气数束缚了；既被阴阳气数束缚，怎么可说没有定数呢？虽说定数一定有，但是只有平常人，才会被数所束缚住。若是一个极善的人，数就拘他不住了；
　　
　　你二十年来的命都被孔先生算定了，不曾把命数转动一分一毫，反而被数把你给拘住了。不是凡夫，是什么呢？
　　
　　我问：命数可以逃得过去么？禅师说：命由我造，福由我求。从前《诗经》《尚书》所说，实在是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的训诫。佛经里说：一个人求富贵得富贵，求儿女得儿女，求长寿得长寿。说谎是佛家的大戒，哪有佛菩萨还会骗人呢？
　　
　　我又问：孟子曾说：凡是能够求得到的，必定是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道德仁义，是我可以力求；功名富贵，怎样可以求到呢？
　　
　　云谷禅师说：孟子的话不错，但是你理解错了。你没看见六祖慧能大师说：所有各种的福田，都决定在各人的方寸之心。只要从心里去求福，没有感应不到的！
　　
　　能向自己心里去求，那就不只是道德仁义，即使是功名富贵，也可以求到，所以叫做内外双得。换句话说，为了种福田而求仁求义，求福，求禄，是必有所得的。一个人命里若有功名富贵，就是不求，也会得到；若是命里没有功名富贵，就算是用尽了方法，也求不到的。
　　
　　所以一个人，若不能自己检讨反省，而只是盲目地向外面追求名利福寿，追求可以追求，但得到得不到，还是听天由命，自己毫无把握。这就合了孟子所说，求之有道，得之有命的两句话了。要知道纵然得到，究竟还是命里本来就有的，并不是自己求的效验，所以可以求到的，才去求，求不到的，就不必去乱求。
　　
　　倘若你一定要求，那不但身外的功名富贵求不到，而且因为过份的乱求，过份的贪得，为求而不择手段，那就把心里本来有的道德仁义，也都失掉了，那岂不是内外双失么？所以乱求是毫无益处的。
　　
　　云谷禅师问我：孔先生算你终身如何？
　　
　　我如实相告。云谷禅师说：你自己揣摩应该得功名么？应该生儿子么？我反省过想了又想，说：我不应该。有功名的人，多有福相。我福薄。又不能积功德和善行，以此累积厚福根基。并且我耐性不足，不能容人。有时还自尊自大，使自己的才智去盖过他人。口无遮拦，随便乱谈乱讲。这些言行，都是薄福的表现，怎么能得功名呢！地秽而生万物，水至清则无鱼。我有洁癖，这是我无子的第一个原因。和风细雨，自然万物生长。我常常生气发火，这是我无子的第二个原因。仁爱，是生生的根本，残忍，是不生养的根；我只知道爱惜自己的名节，不肯牺牲自己，去救助他人，这是我无子的第三个原因。说话太多容易伤气，我又多话，伤了气，这是我无子的第四个原因。我爱喝酒，这是我无子的第五个原因。
　　
　　我常喜欢整夜长坐，不睡，不晓得保养元气精神，这是我没有儿子的第六种缘故。其它还有许多的过失，说也说不完呢！云谷禅师说：岂只是功名不应该得到，恐怕不应该得的事情，还很多啊！
　　
　　世上能够拥有千金产业的，一定是享有千金福报的人；能够拥有一百金产业的，一定是享有一百金福报的人；应该饿死的，一定是应该受饿死报应的人。上天不过在他本来的质地上，做了应该做的，并没有增加丝毫。
　　
　　比如生子，一个人，积了一百代的功德，就一定有一百代的子孙，来保住他的福。积了十代的功德，就一定有十代的子孙，来保住他的福。积了三代或者两代的功德，就一定有三代或者两代的子孙，来保住他的福。至于绝后的人，那是他功德极薄的缘故。你如今既然知道自己的短处，就应该把你一向不能得到功名，和没有儿子的种种福薄之相，尽心尽力改得干干净净。一定要积德，一定要对人和气慈悲，一定要包含，要爱惜自己的精神。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能够做到这样，就是你再生了一个义理道德的生命了。
　　
　　我们这个血肉之躯，尚且还有定数；而义理道德之命，那有不感动上天之理？《书经》太甲篇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诗经》也讲，“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孔先生算你，不得功名，命中无子，虽说是上天定数，但还是可以改变。你如今只要将本来就有的道德天性，扩充起来，尽量多做一些善事，多积阴德，这就是你自己造的福，哪有可能享受不到呢？
　　
　　易经是为了有德之人趋吉避凶用的。
　　
　　如果说命运一定不能改变，那末吉又怎么可以趋，凶又哪里可以避呢？易经开篇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个道理，你认识到了吗？
　　
　　我相信云谷禅师的话，并且向他拜谢，接受他的指教；同时把从前所做的错事，所犯的罪恶，到佛前，全部说出来；并且做了一篇文章，先祈求能得到功名，发誓要做三千件的善事，来报答天地祖先的恩德。云谷禅师拿了功过格给我，叫我将所做之事，每天记录。善事记录，恶事退除。
　　
　　还教我持诵《准提咒》，以期必验，他还说:符家有句话，不会写符，被鬼神笑。其实写符也没有什么秘诀，只是不动念就是了。执笔写符，先把杂念放下，在念头不动的时候，写下一点，叫做混沌开基，由此一笔挥成，更无思虑。这样写成的符也就灵了。凡祈祷立命，都要从无思无虑处去感格。
　　
　　如果把立命这两个字细分来讲，那末，富和贫要看得是没有两样；丰和欠要看得是没有两样；穷与通，要看得是没有两样。能够这样看问题，才可以让短命变成长寿，长寿的，更加健康。人生世上，只有生与死关系最为重大，此外一切顺逆，都可以包括在内了。
　　
　　孟子所说的“修身以俟之”，是说：自己要时时刻刻修养德行，不要做半点过失罪恶。至于命能不能改变，那是积德的事，求天的事。
　　
　　修，那么身上有一些些过失罪恶，就应该像治病一样，把过失罪恶完全去掉。俟，就是要等到修的无有一丝一毫的非份之想，也不可以让心里的念头乱起逢迎，都要完全把它斩掉断绝。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达到先天不动念头的境界了。到了这种功夫，那就是世间受用的真正学问。
　　
　　你现在还没有达到凡心不动的境界，你若能念准提咒，不必用心去记数，只要一直念下去，极熟的时候，自然就会口在念，自己不觉得在念，这叫持中不持；不念的时候，心仍在念，这叫不持中持；念咒能念到心无杂念，那末念的咒，也就没有不灵验的了。
　　
　　我起初的号叫做学海，自从那一天起改号了凡；因为我明白了立命的道理，不愿意做一个凡夫。
　　
　　从此以后，就整天小心谨慎，自己也觉得和从前大不相同。从前尽是从容放任，无拘无束；到了此时，自然有一种戒慎恭敬的景象。虽然是在暗室无人的地方，也常恐怕得罪天地鬼神。碰到讨厌我，毁谤我的，我也能够安然的接受。到了第二年，礼部考科举，孔先生算我该考第三名，竟考了第一名，孔先生的话开始不灵了。到了秋天乡试，竟然考中了举人。
　　
　　我行善不够专心自然，自己检点反省，过失仍然很多。或者遇见善事，不能够全力地去做。或者救人急难时，心存疑惑，不够坚决。或者勉强为善，但是言多语失。有时明白，还能把持自己，但是酒后就放肆了。以过折功，光阴虚度。从己巳年，发愿要做三千件的善事，直到己卯年，经过了十多年，才完成。
　　
　　那时，我和李渐庵，从才关外回来，没有来得及回向。到了庚辰年，我回到南方，方才请了性空、慧空、两位有道的大德，借东塔禅堂完成了心愿，遂起求生子愿，也许下了三千件善事的大愿。到了辛巳年，生了你天启。
　　
　　我每做了一件善事，随时都用笔记下来；你母亲不会书写，每做一件善事，都用鹅毛管，印一个红圈在日历上。或是送食物给穷人，或买动物放生。有时一天多到十几个红圈呢！到了癸未年八月，三千条善事，方才做满。又请了性空和尚等，在家里做回向。九月十三日，又起求中进士的愿，许行一万条善事。到了丙戌年，居然中了进士，授宝坻知县。我准备了一本空格小册子，起名治心编。每天早晨起来坐堂时，叫家里人带了治心编交给门隶，放在桌案上。每天所做的善恶，仔细记在治心编上。到了晚上，在庭院中摆设桌子，效仿赵阅道，焚香祷告天帝。你母亲见我所做的善事不多，常常皱着眉头向说：我从前在家，帮你做善事，所以你所许下三千件善事的心愿，能够做完。如今你许了做一万件善事的心愿，衙门里没那么多善事可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圆满呢？
　　
　　晚上睡觉梦到一位天神。我就将一万件善事不易做完的缘故，告诉了天神，天神说：‘只是你减钱粮这件事，你的一万件善事，已经足够抵充圆满了。’
　　
　　原来宝坻县的地，每亩本来要收银两分三厘七毫，我进行了清理，每亩田应缴的钱粮，减到了一分四厘六毫，确有此事。但心里很惊疑。
　　
　　恰好幻余禅师从五台山来到宝坻，我就把梦告诉了禅师，并问禅师，这件事可以相信吗？幻余禅师说：做善事存心真诚恳切，那末即使只有一件，也可以抵得过万件。况且全县减免钱粮，千万民众因此获福呢！
　　
　　听了禅师的话，我立刻把所得俸银捐出，请禅师在五台山替我斋僧一万人来回向。
　　
　　孔先生算我的命，到五十三岁时，应该有灾难。我虽然没祈天求寿，五十三岁那年，竟然无病无灾，现在已经六十九岁了。书经上说：天难信，命常变。又说，命运无常。这些都不是乱说的。我于是知道，只要是讲人的祸福，都是自己求来的，这实在是圣贤的高见。说祸福都是天所注定的，是凡夫的世俗之见。
　　
　　你的命，不知究竟怎样？就算命中应该荣华发达，还是要常常作不得意想；就算碰到顺当吉利的时候，还是要常常作不称心想；就算眼前有吃有穿，还是要作没钱无房想；就算旁人喜欢你，敬重你，还是要常常小心谨慎，做恐惧想；就算你家世代有大声名，还是要常常做卑微想；就算你学问高深，还是要常常做浅陋想。远，要想弘扬祖先的德气；近，要想修盖父母过失；上，要想报答国家的恩惠；下，要想造一家的福报；外，要想救济他人的急难；内，要想克制自己的邪念。特别是要每天知道自己的过失，天天改过。一天不知自己的过失，就会安于现状，不求进取；一天无过可改，就一天没有进步。天下的聪明人很多，之所以道德修养不够，学业不能扩展的原因，就是因循两字耽误了终生。
　　
　　云谷禅师所教立命学说，实在是精深，是真正的道理，希望你要仔细尽力的实行，千万不可把大好的光阴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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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