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一段史国良先生的水墨人物讲座，很精彩。在给人物脸部上色时，他谈到了气口，在谈画面经营时，又谈到了出血。总的意思是：应尽量在正面留气口，气口方向还要保持一致；画面如四面出血，就会散。如不出血，则闷，两面出血较好。
　　这段话，使我深受启发，也产生了联想。
　　气口，使我想到围棋。大家知道棋盘上一堆棋子，多于两气，才算活型。看菜鸟下棋，基本就是一条龙、两条线、三团团、四块块，一死一堆，一活一片，犹阴阳两界，楚汉相望，一目了然。但看大师的棋，不仅眼型丰富、一派生机，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黑白交错、景象万千：乌龙啖月、白鹤衔枚、亭俏田齐、瀑坠林升、溪汇鱼往、男奔女卧、弓满蛇行......围棋当然不同于绘画，是博弈，是战斗，但和画一样，都要活，要有生命。画没了气口，棋没了气口，跟人没了气口一样，都会死。
　　然而，我这里说的人的气口，非指呼吸，是自己留白、透明、灵动的那一部分，可以理解为碌碌中的闲情，俗务中的雅致，离群索居的远游，不为权囿的独立精神......相反，使工作侵扰生活的人，终日经营人际关系的人，朝夕浸淫玩乐的人，都是一种满，像塞满了胃肠，无法消化一样，是无法体验和呈现通透清爽的感觉的。
　　出血，使我想到了自己曾经想打一份无页边距照片时的困难，过了好多年，打印机有了出血选项，已不成问题，做到这一步的确很不容易。然而绘画时，一张宣纸、一张亚麻布或一块画板，根本就一片空白，血就是颜料，至于史国良先生说的出血，其实不存在（也可以说在想像里），是利用了人错觉：我们的经验总是强加在视觉上的，人是有躯干四肢手脚的，所以你画了人的一部分，他就会在脑子接上另一部分，因此，有限的画面因之扩大了，与人的想像部分接壤了，意与象形成互动了，艺术的本质就是这么回事。反之，四面留白，人限定在画面里，就一览无余，全无了想像空间，美就远了。朱光潜先生就确信美需要距离和空间，这道理比较一下恋爱与婚姻，就明了了。
　　然而还有一种出血，如中国老百姓“亏了血本”、“该你出点血了”等话中含义，是把血看成了金子，是最珍贵的。但我思来想去，认为从本源来说，这认识也不完全对。《包法利夫人》、《基督山伯爵》等小说里，欧洲的医生就经常给病人放血，这说明血不是愈多愈好，出一点血，像水库放一点水，身体会安静下来。因此，我们看到许多有钱人，经常捐款或做慈善，主动“出血”，降低血压，于身于心，不失一种明智之举。当然，任何时代都有不愿出血的“热血沸腾”之士，因为怕出血，就用胶涂满身上的毛孔，但这又回到本文的另一个话题上，少了气口，还能活吗？（20131218）
　　
　　

------------------------
鹅卵石消失了棱角，只因终日生活在大海身旁。－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