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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宝丁 收藏:0 回复:0 点击:2605 发表时间: 2011.08.16 23:12:08

八大(二、菱角儿)


   绵延千里的长江第一大支流——汉江,在流经湖北省钟祥市时突然改道西北方,再转过一个大湾后才又向南奔流而下,至马良又转向东南,于是就有了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围在了耳朵形的河套内。人们在这里筑堤作障,依堤而居,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日出而做,日没而息,日子过得还算富裕。可是桀骜不逊江水,天生受不了东拐西拐的约束,也就注定了这里躲避不了洪灾水涝的侵袭。
   时间回到民国24年,汉江流域连降大雨,江水一涨再涨,像一条翻滚的世龙,狂奔怒吼,终于将围堤冲溃,顷刻间十多万亩良田,化成为一片汪洋,生活在这里的数万乡民,也悉数葬身于鱼腹。从此以后,这里就成了人迹罕至的沼泽之地,人们称它为“水湖”。水湖里开始长满芦苇,一年又一年芦柴代生代长,水湖就变成了一眼望不到边际芦苇荡,人们就又开始叫它大柴湖了。
  “大柴湖,苇子窝,三天不割一尺多!”
   又过了三十多年,我三个爷爷带着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十多口人,从老家河南淅川跋山涉水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看到的情景就跟这首民谣所传唱的一样。那时候,芦苇是这块土地天然的主人,它们在这里已经生长了三十多年,面对着这些初来乍到的河南移民时,自然不会就此屈服于他们手里的镰刀之下。它们砍了又长,再砍再长,在这块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它们一望无垠,遮天蔽日,而且不屈不挠。
  然而,从此以后,芦苇丛中还是渐渐地传出来鸡鸣犬吠声、婴孩啼哭声。傍晚时分,映衬在落日的余辉里,炊烟袅袅,一缕缕从茫茫芦海里冉冉升起,仿佛一种信念在生长。
   四十年的沧海桑田,而如今你再来到大柴湖,看看到的已是的栉比鳞次的楼房、纵横交错的街道、热闹繁盛的集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无论你怎样的寻觅,也找不回那些四十年前的记忆了;也无论你有怎样的想像,也是无法还原她曾几何时的容颜了。
   大柴湖,因为漫无边际的芦苇荡而成名,可谓名副其实;柴湖镇又因为多年前那4.9万河南移民的到来而成镇,可谓历尽苍桑。当年,一片污水横流,芦柴丛生,野兽蚊蝇的沼泽地,谁能说清楚从丹江平原富饶的土地移民而来的人们,为了生存在这里所遭遇的艰难困苦呢?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里,大柴湖在给了她们痛苦和磨难的同时,也给了她们赖以生存栖身之所。
  我的三个爷爷而今都已经长眠于此,他们生前总梦想着死了以后能葬回到河南省淅川县老家的山岗上,就在太爷爷太奶奶的坟头下,挨着二爷的坟并成一排,一家人也算有个团聚。可是淅川老家那么远,活着的时候他们谁也没能回去过,死了就更别想了。但愿他们的魂魄能够找到回家的路,回那个本该属于他们的地方。
   我大爷修得一身的好武艺,民国时被抓过壮丁,过老日时杀过鬼子,还当了几年土匪,文革的时候没少被批来斗去的,是他们四兄弟中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可是后来却死在自拉的车子底下。
  二爷死得早,那时候太爷爷太奶奶还健在,他就先让日本人拿刺刀给挑了。
  三爷也就是我爷爷是个老红军,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一场他也没落下,曾经官至排长,戎马多年也是战功赫赫,复员回家后没两年,全家人就搬来大柴湖,他就在村里当了村支书,后来中了风,很多年都卧床不起,最后还是自己吸烟拿烟头把自己给点了。
   四爷乃一介草民,只是会种地,平平淡淡的过了一辈子,最后寿终正寝。
  还有个五爷,活到九岁时溺了丹江,连个尸体都不见,太爷太奶奶的坟岗上没他,新续的祖谱上也没他,他就像从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
  爷爷们下边一共有八个大大九个姑。大爷的第三个儿子,也就是我最小的一个大大,正是出生在大柴湖芦苇荡时代的芦苇丛中。他记事的时候,村前村后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还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芦苇荡子,在那些芦苇荡子里生活着许多的野鸡野鸭和野兔,甚至还有野猪,后来长大一点儿,芦苇荡变成了一簇一簇的,野鸡野鸭野兔都没外藏身,渐渐地就绝了迹。
  大柴湖的芦苇不是那种像草一样的空心杆子,而是一种竹芦,它长得又粗又硬,坚硬如竹,砍起来就跟砍在钢铁上一样费镰刀,人们就叫它“钢柴”。钢,是说它们很结实;柴,是说它们的用途。开始的时候,人们砍它们回家就只是为了烧火用的。后来有人把它们砍回家,削成一样长短的光杆子,再用麻绳把它们编在一起,就成了簸子。簸子可以用来晒东西,也可以铺成床铺睡人,甚至可以用做围墙,渐渐就成了每家每户不可错少的家具。
   那时候,人们住的房子是政府为了安顿移民,而修建的像营房一样的简易房屋。一个生产队有十几排房子,一排房子有十几间房,一家连着一家,家与家之间共用一堵山墙。走进村子,就跟进了军营。
  夏季的晚上,天气炎热,屋子里面闷热难奈,让人无法入睡。人们都会在门前的院子里,用板凳架起簸子或者门板当成床,再铺上席子和床单就可以睡觉了。蚊虫多的时候,拢上一堆火,堆上枯叶败草,等捂出来浓烟四处迷漫的时,就可以安然入睡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能彼此清楚地看到对方。大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前村的趣事后庄的奇闻,还有那田里的庄稼沟里的鱼,聊起天了谈笑风生,这可能是人们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
  孩子们更是喜欢这迷人的夜晚。八大就总喜欢在这个时候带着一帮人去稻场上玩各种游戏,有“抵牛娃儿”、捉迷藏、“挑人马”等等,经常玩的是乐不思蜀。
   渐渐地夜深了。就听见“峰娃儿——”、“燕娃儿——”、“民娃儿——”,各家各户呼喊孩子的声音。一阵喧器过后,一切都归于静谧,除了那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白天的时候,八大又会拉着四爷家的牛,领着烂缸去放牛了。
  午后,辽天野地里,太阳白晃晃的,像一锅刚煮熟的面糊,热气腾腾。
  现在八大浑身乏力,晚上闹腾的太晚了,现在就想补个觉睡。于是一边儿眯着眼看看日头,一边儿对身旁的烂缸说道,烂缸,你先招呼会儿牛,我去睡会儿瞌睡。
   你咋不先招呼会儿牛,让我先睡一会儿。烂缸回答道。
   你咋是个这号娃儿,啥都给老子争。八大有些不耐烦了。
   就是的,咋了?
   八大笑道,就是个屁啊就是。快去快去。
   烂缸站在太阳下头一动不动。
   八大这才觉得,刚才那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烂缸这家伙是真不高兴了。不过没关系,他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得硬软兼施才行。
   八大怏怏道,看看你那鳖形样,跟你开个玩笑都不行?不行去球,你放你的牛,我放我的牛,咱们谁也别跟着谁。八大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就是教你招呼球会儿个牛,跟要杀了你似的。我再问你,行还是不行?
  烂缸面无表情,呆呆的立在那儿。
   好了好了,你看牛都在水里头泡着,哪儿不会跑的,你就坐这儿看着又不碍啥事儿。过一会儿等我睡醒了,我到坑里去给你捞菱角儿吃。行不行?
  烂缸没吭声。八大知道,他不吭声也就是同意了。于是推着他来到坑边,按他坐了下来。八大刚一松手,烂缸“腾”地就站了起来,把他也吓了一跳,却见烂缸一个人佝着头,走到到包谷地头,寻了片荫凉坐了下来。
   八大“扑哧”一声笑了,转身进了包谷地。
   一进包谷地,八大就后悔了,这包谷地里头比外头还要热一些。可是又不好马上又出去,只得硬着头皮在里头找一块儿空地儿,扯一些包谷叶子铺成地铺。一片包谷叶子割了他的眼睛。他妈的,八大一边儿紧闭上那只眼大骂到,一边儿狠狠地把割到他的那片包谷叶子劈掉。抬起手背把眼睛揉一揉,眼泪直往外淌。
   闷热和眼睛的刺痛都抵挡不了瞌睡,八大倒在地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水坑里并排卧着两头牛,正在悠然自得的反刍,左边那头小一点儿的是烂缸家的。烂缸顺手摸起个土垃疙瘩儿,朝着右边那头牛就扔了过去。土垃疙瘩正好砸中了牛角,牛“呼隆”就从水里站了起来,四处望望缓过神儿来弄清是怎么回事儿了,又卧到了水里去。这是一头老牛,八大从记事儿开始就一直有它,对于小孩子的戏弄,它见的多了也就不以为然。
   烂缸心里乐滋滋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烂缸又抄起一块土垃疙瘩时,他听到一串清脆的鸟叫声从头顶传来。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只云雀扑愣着翅膀,高高的悬浮在云端。烂缸心里骂道,真球热的天还在日头地儿里乱扑腾,小鳖娃儿们都不怕伤热?想来又觉得自己没趣,攥在手里的土垃疙瘩随手就丢到了跟前的水塘里。“咚”的一声,荡起层层波浪。波浪一圈一圈的荡出去,跟两头牛荡过来的波浪交融到一起,渐渐的减弱消失了。
   水牛喜水,尤其是在这样的大热天,它们宁愿饿着肚子卧在水里,也不会爬到岸上来吃草。
   几只虻子贴着水面在两个牛头之间“嗡嗡”地飞来飞去,一有机会就在牛头上紧急迫降。惹得老牛把两只大耳朵摆得“呼扇呼扇”的,驱赶它们。小牛则干脆“扑通”一声把整个头都没进水里,等到把虻子驱走了才从水里钻出来,“噗”的一声从两个鼻孔里喷出一团水雾。
  水牛卧的这个水坑,其实是一条水渠的一部分,它的一头连着纵横交错的田间地头的排水沟,一头通向村北那条干渠上,就像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一个葫芦。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地垄沟排进地头的水沟,再从地头水沟涌到这个葫芦里,稍适停顿就经支渠汇入干渠,再到十几里地之外的大同边上的汉江,而后顺势南下来到长江,再转东奔向大海。
   牛有时站水沟里吃草,会一边把水沟里的水淌得“哗啦哗啦”地响,一边“哗啦哗啦”地住水里面尿尿。八大就对烂缸说道,牛这泡尿能流到海里。烂缸问,我不信,你知道海在哪儿?八大道,歪事,你还不信。老子虽然没见过海,可老子就是知道这沟里的水还有那坑里的水都是会流到海里去的。烂缸道,海多远多远的,老子才不信,它这泡尿能流恁远。八大又气又恨,你不信去球,老子懒得跟你说,小学一年级的课文里都写的有,你鳖娃儿上学都白上了。烂缸没话说了,他得空出时间想想小学课本里有没有这样写过。
  烂缸当然不懂江河湖海的事儿,十几里地之外的汉江,对他来说已经是遥远的事情了,更何况那万里之遥的海,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是眼前这个坑和不远处的那条渠。八大就不同了,他已经在十几里地外的汉江里,光着屁股洗过好多次澡了,所以他知道这个坑和那条渠跟大同那边的汉江是怎样的关系,也知道遥远的长江和大海,尽管它们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概念,但却并不影响他由此而产生的骄傲。
   八大站在岸上,攫着屁股往水沟里尿尿,一片“哗啦啦”的声响。烂缸看到八大往沟里尿尿,自已也有点控制不了了,跟着朝沟里“哗啦啦”地也来一泡。八大看他那样就来气,你妈的,见样学样。说着话,上去就在烂缸的屁股上横踹一脚。烂缸躲闪不及,手也没把稳,裤子就湿了一长条。湿就湿吧,烂缸毫不在意,这天气尿湿的裤子一会儿就会干的,倒是让八大一踹,尿剩的一半还有憋在肚子里亟待解决。烂缸只得叉八着腿挪的远一些,才把憋回去的尿接着尿完。
   有时候口渴的时候,烂缸就会爬在坑边,把嘴伸到水里“咕咚咕咚”地喝水,跟饮牛似的。他这个时候,早就忘了两天前他自己还往这坑里尿过尿,还牛尿和八大的尿。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没看那坑里的水澄清透亮,干净着呢!
   口渴的时候八大也喝这坑里的水,跟烂缸不同,他是蹲在坑边双手捧水喝。蓝天白云全倒影在水里,仿佛一头扎进这水里就会到达另一个清爽的世界。
  烂缸也有使坏的时候,就在八大掬水喝的时,他会搬起一块大土垃蛋儿,朝八大面前的水坑里使劲扔进去。“扑通”一声,坑水溅八大一脸,衣服裤子也都湿了。你个狗日的,八大跳起来就追。烂缸就往包谷行里钻。东钻西钻,终于还是教八大给截住,按在地上一顿好打。八大的拳头从来都没留过情,这次当然更不例外。然而挨了打的烂缸,一边“丝丝”的揉着伤痛,一边还“嘿嘿”的笑,怎么说这次也是他铁菊娃儿湿了一身。
   八大是自己醒的。包谷地里实在是太闷热了,教人气都透不过来,哪儿还是睡觉的地方,才眯了一会儿眼,这浑身的衣服就让汗水浸湿了大半。觉没睡好,八大心情也不好。
   烂缸看到八大从包谷地里钻出来,没好气的说道,这回你舅官儿可睡美了吧?
   八大道,热都热死球了,还睡个屁。来来来,我招呼牛,你去睡。
  嘿嘿,烂缸笑道,老子不睡。
   八大听着烂缸的话就来气,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你妈那个逼啊,八大骂道,教你鳖娃儿招呼牛,你舅官儿要睡觉;可教你舅官睡觉了,你鳖娃儿又不睡了,存心跟老子做对。说着话又飞起一脚,把烂缸踹倒在地。烂缸这人皮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二话没说只是站得远了一些。
   咋不说话了?装鳖?
   烂缸还是不搭腔。
   八大挥着拳头朝烂缸冲过来。烂缸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八大在后面穷追不舍,还不时从地上摸起土疙瘩来扔他。烂缸左躲右闪,匆忙中一个箭步就飞到了沟那边去了。
   八大笑了,你鳖娃儿还行,跑得还怪快哩!
   烂缸站在对岸也冲着八大笑。看着烂缸笑自己,八大猛的一猴腰,双手在地上一阵乱摸。烂缸以为他又要捡土垃蛋儿扔自己,于是拔腿就又跑出十几米外。看着烂缸远远的站着,八大这回“哈哈”大笑起来,刚才弯腰不过是吓唬他一下,看把他鳖娃儿吓的。
   烂缸知道什么时候危险什么时候安全,在八大对自己动手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虽然多数情况下他是跟自己闹着玩,可是拳头打在身上还是会疼上好几天的,更何况他还见过八大真的跟人打架的情景。
  村里八九十那几个队里有一群娃儿,为首的叫吴万鹏,人们都喊他“万娃儿”。烂缸就见过八大跟这个万娃儿打过的一次架。
   打架是事先定好的。八大只教烂缸跟他一路去。可是烂缸他爹妈要他下地薅草,他当然不想去,贴着墙悄悄溜了出来。后来烂缸还为此挨了他爹一顿打,可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因为幸亏他没去薅草,要不然就错过了一场动人心魄的好戏。
   烂缸跟在八大后面去了决斗的地点。对方有十几个人,一字排开站在半坡上,而他们却只有两个人,气势上根本压不住对方,但是八大毫不畏惧。烂缸已经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了,因为他看到对方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镰刀。
  八大笑道,万娃儿,今天是打群架呢还是你跟我两个人单挑?还一个个都拿把镰刀,吓唬谁呢?
   万娃儿道,拿镰刀是来割猪草哩,你不用害怕,今儿是我跟你两个人单挑,我保证就是我被打死,我的人也不会插手的。说完把手里的镰刀远远的丢到一边。
   都闪开。八大双手一挥,两边的人全都乖乖地散开了。
   啊——万娃儿叫喊就冲了上来。
   八大直接迎上去。
   两个人拳来脚往的就过起招来,一开始还能看出招式套路,可没过一会儿就撕抓到一起,从坡上翻滚到坡底,又从坡底翻滚到地垄上,两个人的拳头在彼此的头上、脸上、身上乱挥一气。很快八大就占了上风,把万娃儿死死地压在地上,拳头跟暴雨点儿似的,“噼哩啪啦”地落在万娃儿的脸上。
   一旁观阵的烂缸直看的心惊肉跳,呆呆地远离人群注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烂缸感觉到拳头落在万娃儿脸上就跟落在自己脸上一样的疼,让他的心紧紧地揪在成一团。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平日里挨八大的那些拳脚闹着玩的。
   鲜血从万娃儿的鼻子和嘴里奔涌出来,整个脸已经被打血肉模糊了,身子被压在地上却在竭力的扭曲、翻转,脖子憋得通红,眼睛里喷射着怒火,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
   八大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在万娃儿身上,任凭他怎样挣扎也翻不了身。渐渐 地,万娃儿的反抗没有了。可就在八大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却又猛然崛起。八大赶紧应对,这一次万娃儿成了趴着被压在下面。两个人就那样僵持了很久,谁也没有丝毫松懈。
   胜负已分,再多的反抗都只是徒劳。被压在底下的万娃儿一动不能动,周围围的全都是自己的人,这让他感觉十分羞辱,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服不服?八大问道。
   不服。万娃儿回答道,拳脚上我占上风,你刚才没有少吃我的拳头,少挨我脚踹,后来是你打不过了才把我抱住,占着你身大力不亏才把我按在地上。
  笑话。八大笑道,咋着你都是输。俄国大力士够高大吧,霍元甲够瘦弱吧,结果不还是大力士教霍元甲给摞倒了。亏你还天天早晨黑愣愣都爬起来练沙袋练武功,练得是个屁,自己没本事就别说这说那的。
   有本事,你把我放了,我们再来。
   输都输了还来个屁。八大说着就把万娃儿松开了。
   万娃儿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道,再来。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谁个儿还跟你再来。八大说着转身招呼烂缸回家。
   怕了吧?不敢了吧?万娃儿在八大背后用起激将法。
   哼哼,八大冷笑道,老子还怕你?你省点力气回去先洗洗脸去。
   八大说完,领着烂缸扬长而去。
   八大后来就听说,万娃儿练武更勤了,早上四五点就爬起来,在他们家门前的树林里“通通通”地打沙袋。
   于是对烂缸说道,就他那鳖样还想练得跟霍元甲一样,人家霍元甲自创“迷踪拳”,他会啥拳?跟你说,老子不是吹牛,老子爹以前在少林寺学过武功,后来自创了一套“抹腰拳”,打遍天下无敌手。老子爹不是因为死得早,把这套拳传给老子,老子收捡他还要恁费劲?唉,他妈的,失传球了。
   听八大叹气的时候,烂缸也想跟着叹气,他也觉得那套拳失传太可惜了。
  不过现在不是为它可惜的时候,虽然隔得很远,烂缸还是不得不防着八大突然追上来。
   八大往回走,烂缸也跟过来;八大停下来,烂缸也停下来。八大扭过头来笑道,看把你吓球哩,过来吧,不打你了,给你摘菱角儿吃。
  嘿嘿嘿,烂缸笑道,你骗老子。
   好,好。你就站那边不准过来了。
   八大来到坑边,脱了布衫和裤子,伸长了脖子朝四周环顾一遍,看到除了烂缸没有旁人,于是把仅剩的裤衩也脱了,“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水里。水面荡起一阵巨浪,人却不见了踪影。等到浪平水静的时候,才见几十米外从水里钻出一个人头来。八大踩着水往前游,还空出手来抹了一把脸,把迷了眼的水拭去,然后仰躺在水面缓缓地向水中央游去。
   坑中央的水很浅,枯水时节这里会露出一大块陆地,上面旺盛的长满芦苇,不经意间会从芦丛中飞出两只白鹭。现在并不是枯水期,雨多水盛水位陡升,那块陆地早已没入水中,芦苇荡也同时困在了水中央。
   菱角都是野生的,夹杂在芦苇丛中向四周蔓延。菱角秧盖住的水域都很浅,八大站起来时连最基本的东西都露在了水面上。八大可顾不了那些,更何况在这辽天野地里又没有旁人,没什么好怕的。拎起一把菱角秧,翻过来一看,“嚯”菱角还真不少。八大禁不住先摘下一颗尝尝鲜,里面的瓤脆甜爽口。这时候八大才意识到自己光屁股过来的,连个包菱角的东西都没有。幸好水面上还漂着几片莲叶,八大就把摘下来的菱角用莲叶包起来,又用菱用藤绑紧先放在一边。等积到够多的时候,八大就抱着它们,踩着水回到岸上。
   烂缸早就在岸上等到着了,已经眼馋了好半天。
   八大一见烂缸那贼样就骂道,你鳖娃儿不是不过来吗?滚开。
   烂缸也不回话,只是傻笑着帮忙收拾。
   来,把你衣裳脱了,我去多包着回来。
   烂缸赶忙脱自己的衣裳。八大就笑了。心想,烂缸这小鳖娃儿一点儿都不傻,他可不说咋不用你的衣裳了,他鳖娃儿知道他一说就别想有菱角吃了。
   拿着烂缸的破衣裳,八大又游到了水中央。这回有了烂缸的衣裳,做起来来就方便多了,一会儿的功夫八大就又包回来一大堆。
   差不多了吧?八大问道。
   差不多了。
   八大上前伸手在烂缸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妈的,你个鳖娃儿就知道吃现成的,每回都是老子出力气你捡便宜。
   烂缸不服气,啥都我捡便宜,你看我衣裳,都湿透了。
   歪事,衣裳湿球了算个屁,搭到那包谷杆儿上一会儿都干了。
   那你到水里去洗个澡,你还凉快一些。
   八大笑了,你个小鳖娃儿真是的,越来越会还嘴了。
   烂缸也为自己的还嘴表现沾沾自喜。
   八大抹干身上的水,把衣裳裤子穿好,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烂缸说道,要是能煮熟了再吃,那才好呢!
   能,能。烂缸连声回答,我记得在炮厂房后有一个烂缸底,可以拿过来装水煮菱角。
   行,你去把它捡过来。
   好。烂缸回了一声,连走带跑的就去捡烂缸去了。约莫一袋儿烟的功夫,烂缸还真的抱着一个烂缸底,从一片包谷地里钻了出来。
   八大喜出望外,搁这儿,搁这儿,你去捡点柴火去,我来把“锅”架起来。
   烂缸听了八大的吩咐,又赶紧去捡柴火去了。
   八大寻了一个地沟,把烂缸架上去摆稳了,又把缸底扒空,一个简易的灶台就算做成了。这时,烂缸也捧着一把柴火回来了。一看到烂缸手里的那点柴火,八大就有发火了,捡球恁大一点儿柴火够烧个屁,搁那哈儿赶紧 再去捡,多捡一点儿,听见没有。
   烂缸挨了骂,一脸的不高兴,什么话也没说,为了能吃到煮熟菱角,他不得不又四处觅柴。
   八大用烂缸盛来水,把菱角都倒进水里,一切收拾停当了就开始生火。火柴是随身带着的,有时候烧红署、烧土豆,有时候烧蛤蟆、烧长虫(蛇),没有火柴是绝对不行的。等到烂缸抱着一捆柴火回来的时候,菱角已经在锅里煮上了。烂缸就帮忙往锅底添柴火。塞得多了火就熄了,一个劲的直拉黑烟。八大就又来气了,骂道,滚到一边儿去,不球会烧火还在这儿加啥梢子,塞球恁些柴火咋着得成。烂缸没趣地坐在旁边,看着八大一个人忙活。
   八大把锅底的柴火退出来一些,趴到锅底歪着头噘着嘴努力地吹火,火终于又重新燃了起来。烈焰熊熊,不时的发出“啪啪”的声响,烤得两个人都热汗直流。
   终于烂缸里面的水开始泛泡泡了。烂缸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水开了,水开了。
   八大骂道,滚开,叫啥子你叫。水才刚刚开,哪儿可熟了,还得多烧一会儿。
   烂缸吞了口口水,老老实实的蹲在旁边不再吱声,看上去就像条狗。
   行了,来,你先捞一个尝尝看熟了没有。八大终于允许烂缸动手了。
   烂缸听到命令,找了根木棍儿,伸到烂缸里扒了一个菱角儿出来,刚抓在手里就被烫得赶紧丢在地上,然而又不甘心,重新又捡到手心里,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一路小跑就到了坑边,就把菱角儿丢到了水里,这才想起来吹吹被烫红了的手。
   八大看着烂缸狼狈的样子,禁不住笑得浑身发颤。
   烂缸只关心他的菱角儿,再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烫手了。烂缸把菱角儿咬成两半,再一半一半的把仁儿嗑进嘴里。
   熟了没有?八大问道。
   熟了熟了,能吃了。烂缸连连答道。烂缸说着,已经回到了八大跟前,跟着又哈哈笑道,将才那个好烫,你看,给我手都烫红了。
  八大就挖苦道,你鳖娃儿还知道往水坑边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烫呢。看你将哪个猴急的样子,生怕谁个儿要抢你的似的。给,拿着个荷叶儿去坑里捧点水来,我先把这缸里的热水箅掉。
   烂缸拿着荷叶去了坑边。八大把灶底的火都退了出来,又掂着烂缸的边沿把里面的水慢慢篦干。烂缸也把凉水满满地捧来了,倒进烂缸里却只够垫个底。
   水不够,再去。八大对烂缸说道。
   烂缸又连着跑了三四趟,缸里的水才勉强没过菱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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