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仿若是身体的闹钟，在气温和空气越来越接近清明的时候，我的味蕾和大脑统统开始兴奋和叫嚣，胃和肠好像已经开始做好接纳什么事物的准备。离家越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终于我在妈妈择菜的时候，发现了，作祟的是那被扎成一束一束的雨蒿菜。于是明了，我想吃的不过是用腊肉炒雨蒿，米粉和的蒿子粑粑。网友笑称我是善良又容易满足的饕餮。
　　
　　饭桌上我嚼着气香生脆的菜杆子，倏地怀念小时候和我那去世几年了的外婆。
　　
　　上小学的时候，这个季节经常是小伙伴们在野地里拔雨蒿。有一回在河边上贪玩晚回家了，还挨了母亲的打，但是第二天吃着前一天我拔回来的野菜，昨天的什么挨打的事都望到九霄云外。
　　
　　开始注意起外婆拿着剪刀在河滩上剪雨蒿的时候，她已经够老的了，小小弯弯的身体，佝偻得成了一团。放晚学的下午，那时，十二三岁的我背着书包蹦跶着回家路上，看到桥下的那一团灰灰的颜色，我知道那是我外婆，穿着灰布棉袄的外婆。我飞快跑过去叫她，“家婆奶奶诶——”，“诶”字拖得老长，听我一声叫，她便回头，眯着眼睛笑眯眯地应着，淘米篓里的雨蒿堆得高高的，她轻轻小心地把菜往里压一压，想多剪一点，回去做粑粑分给她的儿女和子孙们。她眼睛小小的，笑的时候能看到她嘴巴里掉的只剩一颗牙齿，那一颗放佛就是她口腔里的一根中流砥柱，在她抿着嘴巴里的东西时候，在她坐在老椅子上小孩子们谈闻的时候，那颗似乎永远不会脱落的牙齿，证明她仍然健康和健在。清明做蒿子粑，冬至是南瓜粑，老老的外婆总是忙忙碌碌，从十二三岁做童养媳到年事八十多的高龄，抚养了她的七个儿女和她膝下无数个子子孙孙。在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仍记得，那团灰灰的颜色，走起路来一步一步地慢慢挨，小小的却稳当当的体态。
　　
　　如今看着水池里那一束一束扎得齐齐整整的雨蒿，已然不是野地采的了，母亲说冬天的大棚里，都有人种这东西。没有外婆，没了那些像外婆一样朴实的老人们，野地里那小小的不令其他植物惊羡的小野菜恐怕已经慢慢在人们的视线里淡漠和远去了罢。
　　
　　我想象，一千多年前，杜牧在池州的杏花村，骑着焉了吧唧的瘦驴，醉眼迷蒙地哼哼唧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谁也不知道当年的牧童的模样，兴许他遥指着前面那个村子的时候仍不忘嘻嘻着笑看那个迎面而来的神情飘然恍惚，口音隆重的酒鬼老头。
　　
　　开坛好酒，不知杜牧下的什么菜。
　　
　　(2011-04-03 11:4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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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拥有至高的权利，它们能够一整天躺在筛落阳光的树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