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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海云轩主 收藏:0 回复:1 点击:4468 发表时间: 2009.07.26 05:48:34

《八大山人在介冈》之十


  《八大山人在介冈》之十
  萧鸿鸣 著
  
  二、“甲申国变父随卒”的时间地点
  
  在经历了崇祯十六年张献忠的“寇乱”之后,随着李自成、张献忠声势浩大的进攻,大明王朝的形势不断恶化,更大的灾难“国变”终于发生了。
  崇祯十七年甲申(1644)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攻进了紫禁城,崇祯皇帝朱由检在煤山(今北京市景山公园内之景山。)上吊殉国,大明王朝中央政府覆灭。作为大明王朝的朝臣来说“闯贼李自成”是罪魁祸首。清初杨荣撰《三藩纪事本末》是这样记载这段时间的:“崇祯甲申,闯贼破京师,江西在籍翰林院修撰刘同升闻变,痛哭几绝,檄告江西十三郡绅士,举义复仇,缟素别丘垄而出。至南昌,遇职方主事杨廷麟,大集绅士于澹台祠,为怀宗发丧,涓吉誓师进发。”(据《三藩纪事本末》卷三•杨刘万殉赣)作为大明宗室在南昌的宁藩王孙们来说,尽管南昌远离首都北京,但是,“国亡、君死”的事实,促使众多的宁藩王孙们,在既不能举事“勤王”(自崇祯十七年甲申二月丁亥,朝廷“诏天下勤王”(据《明史》卷二十四•本纪第二十四•庄烈帝二)后,南明福王朱由崧即在清顺治二年乙酉正月十四日,即颁发了“禁宗室入京”(据《明季南略》卷之三•正月甲乙史)令。),又不能“越藩”抵抗的祖制面前,只能纷纷“窜伏山林”。所避之“祸”,均都不是来自于满清异族的铁骑,而是李自成、张献忠农民军四处掠杀所形成的“国仇家恨”之“匪患”和“寇患”。
  满清军队虽离南昌尚有时日,但是,势如破竹的清军铁骑之声,却时时刻刻在啃噬着宁藩王孙们脆弱的心灵。南昌周边地区那些反复无常的原明朝的将领们,更是毫无顾忌地肆虐着宁藩的宗室和无可奈何的王子王孙们。
  顺治二年(1645)乙酉五月,原江西提督金声桓,此间已降清(金声桓,字虎夫。原明朝左良玉部将,本辽阳卫,应世袭职,以边资历杨嗣昌,史可法营,累升至淮徐总兵官,寻隶左良玉后部。)。六月十九日,金声桓由九江至南昌城内,南昌“诸有司搢绅士民则皆走江城,内外一空”,金声桓“以明都司署为帅府”(均据徐世溥《江变纪略》),其部王得仁(王得仁,陕西米脂人)则占据南昌城内宁藩宜春王府(据《三藩纪事本末》卷三•金王之乱:“得仁所居宜春王第,每后堂张宴,自着明衣冠,令优伶演郭子仪、韩世忠故事……宴于藩署,席地铺毡,文吏皆坐毡,而声桓、得仁顾坐毡外……”。徐世溥《江变纪略》:“得仁……所居故宜春管理王府也,深八九重,畜伶优,教歌儿数十人……”。)。八月二十五日,清廷剃发令至南昌,金声桓“恣杀明人士,诸凡年十五以上及有病者未薙与告反诬官闽者,辄杀之;非有故而家质中百金以上,辄诬以通明,使有司论杀之,没其财产”(据徐世溥《江变纪略》)。
  此时举国上下的宗室,均因“两京继陷,天下藩服,委身奔窜,孤中夜卧起,涕泗纵横”(据《思文大纪》卷一)。《盱眙朱氏八支宗谱序》说:“明祚式微,改姓易氏,匿迹销声,东奔西走,各逃生命。”石城王孙朱统=(钅至)•蔚园在“甲申闻变”后,“北望痛哭,随窜伏荒崖穷谷中,喑默愤惋,若不知有人间世者,子家相,亦贡生不仕”(据同治《新建县志》卷四十三•忠义•二十五);乐安王孙“朱议汴•天中•卜初……崇祯进士官行人。甲申弃官挈家徙邑之奉化乡”(据同治《奉新县志》卷十二•人物五•寓贤•一百六)。南昌城中的宁藩王孙们各自“窜伏山林”后,各王府、将军府亦几乎是十室九空。南昌周边的县乡,比比皆是逃往山中挈家牵口的明宗后裔。
  八大山人的父亲朱谋=(堇鸟)的卒年,史料未见有确载,但八大山人是“戊子现比丘身”的。依照以“甲申国变,父随卒”之“随”的时间推论,八大山人父亲朱谋=(堇鸟)的死因和时间,当在惊闻“国变”后,颠簸流离之中而“随卒”。因为文献还明确地说,八大山人“父随卒”后“数年,妻、子俱死”,这说明八大山人是在“父随卒”之后的数年间,妻与子才死。
  由“甲申国变”至“戊子”,八大山人“现比丘身”前后有五年。由“戊子”回遡“数年”,这个“数年”,至少应当是三年以上,后“妻、子俱死”。从南昌城中一片混乱的现实情况入手,鸿鸣有理由认定,八大山人父亲朱谋=(堇鸟)的卒年,应当是在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九日以后的当年,或稍后一年的“乙酉”期间。
  至此,“父随卒”的八大山人,不得不再次抚柩搴家,既葬父亲于宁藩宗室子孙的西山祖坟地(八大山人在康熙四十四年(1705)去世后,亦葬于西山之“中庄”。据《西山志》),更得以借此避难于更远的洪崖山巅。换句话说,自“甲申国变,父随卒”后,尚有“妻、子”的八大山人,终于“逃遁”来到了南昌以西的西山洪崖山巅之中。
  
  三、 西山“洪崖虽好非安宅”
  
  八大山人逃亡来到西山洪崖山巅,有没有证据呢?八大山人在介冈所创作的《传綮写生册》第二开《芋》中有诗云:
  
  洪崖老夫煨榾柮,拨尽寒灰手加额,是谁敲破雪中门,愿举蹲鸱以奉客。
  
  八大山人还有一首涉及洪崖山巅的诗《寻倪永清不值》,诗曰:
  
  昨日寻君长寿庵,闻君策足南山南,高眠定借道人榻,独往每宿开士龛。
  天地此时亦偪侧,官槎文章人不识。洪崖虽好非安宅,不如归到九峰巅。
  置个茶铛煮涧泉。
  
  此外,饶宇朴约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前后写有《题八大山人画》:
  
  “依稀枯木与寒岩,三十年前露一斑。石骨松心君见否?郎当笑倒厌原山。”
  
  诗中的“洪崖”、“厌原山”,即指的是西山或西山之范围的山巅。同治《新建县志》卷五•山•一:
  
  “西山,在县西章江之外二十里,即献原山。《水经注》作散原山。《豫章记》作厌原山。”
  
  卷五•山•八:
  
  “洪崖,距城四十里,一名伏龙山,一名灵官峰。石壁斗绝,飞湍奔注,即古洪崖先生的道处。”
  
  《传綮写生册》是八大山人自“甲申国变”、“戊子现比丘身”后,总结自己三十四年以来经历的一套重要作品,第二开中的《芋》诗所涉及的“洪崖”,以及诗中所描写的内容,正是八大山人曾在西山洪崖的证据和在洪崖生活的真实写照。
  八大山人在这首《芋》诗当中,借其对“芋”的描述(绘),从而使自己回忆、联想起当年在西山洪崖时的生活,且通过诗的内容,说出了“芋”这种“贫贱”的食物,在八大山人当时生活中的位置。诗说:我用折断的短木棒煨着芋头,(因为火势不旺)需要“拨尽寒灰”使火旺盛些;寒风凛冽、四壁透风的破屋子里,拨起的寒灰随着卷起的凛冽寒风,将我的双眼迷住,我不得不用手来遮挡和揉拭被寒灰侵入的眼睛;如此严寒的日子里,会有谁来敲这已被大雪封住的破门呢?若真有,只能将这火中的芋头来待客了。
  《寻倪永清不值》诗是八大山人自“甲申国变”后,于康熙九年庚戌(1670)至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在奉新耕香院期间,再次来到西山洪崖时所作(该诗鸿鸣在1993年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史论》第2期《洪崖——八大山人与朱道朗》一文中,将此诗订在八大山人“约于六十多岁后,还俗起居于南昌,从南昌去洪崖寻老友倪永清不遇时所作”。但是,自该文发表后的十六年间,鸿鸣发现了八大山人于康熙九年庚戌(1670)至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尚在奉新耕香院期间,就曾与新建县县丞杨大鲲((据同治《新建县志》卷二十八•官师•二十一:“国朝,县丞正八品,俸银四十两。县丞……杨大鲲,字陶云,武进人。己亥进士,康熙七年任,由庶吉士降囗任至湖广靳南道。”)有游西山(详见萧鸿鸣《中国美术史上一场跨越世纪的论战—— 八大山人与朱道朗史实和谬误辩证综述》),对照该诗的情绪,现特作更定,该诗当作于康熙九年庚戌(1670)至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期间。)追述。而饶宇朴诗中的“郎当笑倒厌原山”,则用诙谐揶揄的方式,从另一个侧面,辅证了当年八大山人确曾在西山有过一段生活的经历。
  三处所涉及西山的或“洪崖”,或“厌原山”,《传綮写生册》说自己在寒风中“煨芋”果腹,抚额祈盼“拨尽寒灰”。如此落魄凄凉的叙述,不难想象,靠煨着几个芋头在远离南昌的西山洪崖,用以来抵御风雪严寒的王孙八大山人,在“甲申国变,父随卒”的前提下,不是在西山洪崖山巅守孝、避难,那能是什么呢?这种“父随卒”后与八大山人反映在西山洪崖《芋》诗当中的凄惨景象和情绪,绝不会是一种无缘无故的巧合。“拨尽寒灰手加额”的祈盼,正是此时此刻八大山人避难于此荒郊野地的心境。而《寻倪永清不值》诗中的“洪崖虽好非安宅”句,则毫无顾忌地表明了八大山人对“洪崖”山巅的排斥,是此时此地“不如归到九峰巅”的切身感受。这种内心的感受,亦与饶宇朴揶揄的“郎当笑倒”方式,正相贴切。
  八大山人对“洪崖”生活经历的记载,反观他自“洪崖”后遁入佛门的行为,这种生活,距他“现比丘身”的日子,已经是只欠促使这一结果的“原因”和“恰当”的时间了。
  
  四、“戊子之难”“妻子俱死”
  
  八大山人自“甲申国变,父随卒”后,“数年,妻、子俱死”。“妻”与“子”死于何因?死于何地?文献均没有交代。
  顺治五年(1648)戊子二月,降清占据南昌宁藩宜春王府的王得仁,与金声桓谋议再次判清反正之事,并密收宁藩诸宗及人士有志意者入其幕,以图举事。为此。金声桓、王得仁杀清廷巡按董成学,囚清廷巡抚张于天。前明大学士、居家在新建的姜曰广,则奉南明之制,封金声桓豫国公、王得仁为建武侯(据《永历实录》卷一•大行皇帝纪•永历二年。《南昌市政府志》二•大事记•清)。由是,南昌城中原已降清的军队,重新又打起了南明反清复明的旗号。消息传至清廷,四月,满清军铁骑由湖口入江西。五月朔(初一),满清军破九江;二日,下南康;七日,满清军千骑至石头口;八日,满清军“铁骑满西山”,“西岸哭声震野”(均据《永历实录》、《江变纪略》)。
  满清军先在外围破饶州,“王师(鸿鸣按:指满清军队。)尾之至南昌,而令偏将自浔(鸿鸣按:指九江。)入搜麦源、青岚诸道,薄西山,故未下营,血刃已数百里。大兵围南昌……攻德胜门……”,西山附近的生米(今新建县生米镇)、市汊等地尽为满清军所占。满清军并用“锁围法,东自王家渡属灌城,西自难龙山属生米渡,掘壕载版起土城。自是内外耗绝……而制其毙”,“溽暑督工不停晷,上曝旁蒸,死者无虑十余万,死即弃尸沟中,臭闻数十里”(均据《三番纪事本末》卷三•金王之乱,《江变纪略》。),将南昌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十月,南昌“城中粮尽,人相食,乃大出居民,两帅情=(宀是)尽为我得。”许多未能逃出南昌城的宁藩王孙纷纷以死殉难,宁藩王孙、曾任普宁知县的朱统=(钅朔)赴难死(据同治《新建县志》卷四十三•忠义•一“忠义姓氏……朱统=(钅朔)……以上诸人,均死明末之难。”);王孙朱统=(四下金)女李万镒妻朱氏,投水殉难;朱鹤阜之女新建举人程显妻朱氏,以身触树殉难;瑞昌王支新建曹建平妻朱氏,抱儿一道投水殉难(均据同治《新建县志》卷五十二•列女上);清军由南面的进贤门强攻金声桓、王得仁部,破城后,金声桓“赴池水死,得仁阵获,磔死。宋奎光、刘一鹏、郭天才皆被执,不顺命死。姜曰广赴偰家池死”。(据《三番纪事本末》卷三•金王之乱)南昌城内外再因这场“戊子之难”“死者又数十万,会天旱水涸”,赣江上下“浮尸蔽江,天为厉霾”,滕王阁附近的码头,殉难者的尸首淤塞于江,而无法行船(据《东明闻见录》、《江变纪略》、《清世祖实录》卷三八,等。)。
  “戊子之难”殉难的人数,不亚于清军的“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其给南昌居民和宁藩宗室子孙所带来的巨大惨痛,成为了南昌贫民百姓和遗民士子们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江省戊己之变,百万为鱼仁者恫焉而不能救,然俱焚尽杀语,见诰谟何足怪,惟是城南三大掠,余所身经,窜魄逋魂,至今未召……”(据黎元宽《进贤堂稿》卷之十一•序•三十•寿王粮道太夫人邹序)徐世溥为此作《江变纪略》,黎元宽亦在《进贤堂稿》中屡屡言及而痛心疾首(黎元宽将江西南昌“戊子之难”与“甲申国变”、“海岛之不知何时”(鸿鸣按:指郑成功败走台湾。)称之为“三难”。见《进贤堂稿》卷十•序•朱赤山六十寿序。)。
  在南昌周边地区,自满清军入关所颁发的“薙发令”以后,顺治二年(1645)清廷再次重申“髡发令”(据《清史稿》,清军在顺治元年五月二十八日击败李自成进入山海关的当天,即下令关内、外民兵薙发,由于南方未定,处于策略的考虑,清廷又暂时收回成命。):“今限旬日,尽使薙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必行重典”。南昌及周边地区无不笼罩于“留头不留法,留发不留头”的恐怖与暴虐之中。在这几年中,清廷对明故宗室“若穷迫降顺或叛而复归及被执献者,无少长尽诛之”;明宗室永宁王及官员九十余口被杀;明宗麟伯王、蔼伯王、义王被杀;瑞昌王朱统=(愗上下金)、宜春王朱议衍均被擒斩;清军孔有德还擒杀明宗室人员四十余口。
  南昌城内的宁藩八支王府,或被清军占领,或在这场大劫难中化为灰烬。据黎元宽《进贤堂稿》卷二十八•募疏•八十九•广济桥募作佛寺序:“……广济桥……昔为上蓝,而今为佑清,其前后左右尽矣,王侯邸第荡于劫灰……”,“戊子之难”后,八大山人的祖业、原朱多炡的将军府,亦已成一片废墟。
  面对南昌城内外所经历的“戊子之难”,鸿鸣以为:八大山人的“妻、子俱死”,一定也是死于“戊子之难”的这场大灾难中。这既是从“甲申”到“戊子”五年战乱中,八大山人由“父随卒”到“数年”间,“妻、子俱死”的史实,又是与八大山人“戊子现比丘身”紧紧咬合的背景时间和隐藏在字面之后的重要原因。因此说,饶宇朴所跋《个山小像》上的“戊子”字面背后所涵盖的意义,是引发让后人了解“戊子之难”,八大山人不得不出家的根本所在。
  当然,这一切,均都是在无法得到史料确切记载的前提下,鸿鸣所作出的合理推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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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文学青年 Re:《八大山人在介冈》之十 回复时间: 2009.07.26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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