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蜗牛(上) |
——做个蜗牛吧 可以背着房子四处走 即便是失去了所有 至少还有个躲避风寒的去处把自己藏起来
忧伤的长脚兔
(一)
记得么,第一次见面。你抱了一个巨大的长脚兔,站在撒满阳光的广场上对我微笑。本就高大而且并不年轻的你抱着它,那样子,温暖而滑稽。
我迎着阳光走向你。微笑着和你打招呼。
你将怀里的长脚兔给我,说“记得快乐。”我接过去看它,它的样子一点都不快乐,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低垂,短而温暖的绒毛细细的覆盖着满脸的忧伤。
我问你,“送我的么?这么丑的兔子!”
“因为觉得像你。所以就买了。”你笑笑的说。
“它。像我?!!”看它丑丑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喜。
“你看”你的手指抚过它的眉眼说“它闭着的眼睛,看着温顺自闭,抿着的嘴巴却又写满了倔强。”
我将长脚兔抱在怀里,学你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抚过它的眉眼,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你的出现或者是上帝给我的一个恩赐。
当我们并排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看远处蹒跚的小孩追逐着阳光下觅食的白鸽,看两个银发的老人搀扶着缓慢行走。我说“我希望自己老了的时候,还能和相爱的人牵手。”你笑我,说“对变老有所期待的人,是因为对现在的生活有所遗憾……”
其实,那次本来是要听你的故事,为你远在他乡的母亲,记录你生活里来往的人和经历的事情,把你的过往压缩成一本图文并茂的速读本。而在你的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笨拙,不能清晰的表达自己 。你始终微笑着看我,等待我发问的时候,你开始抽烟。你抽烟的样子很奇怪,不是用中指和食指来夹烟,而是用食指、中指、无名指一字排开来抓着烟,那样子,和你抱着巨大的长脚兔子一样滑稽。
可我不敢笑你,你是我的第一个客户。
我想,我该开始自己的工作。
当我翻开自己的速记本,准备问你“请问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你喜欢你的工作吗?”而我却脱口而出,问“你这么老了为什么还是单身?”,你一愣,微笑着斜眼看我,说如果这个话题也在故事之内的话,可以回答。我语塞,尴尬的端着水杯,“咕咚咕咚”的喝水。
你问我,“很渴么,一直喝水”。
我说“只是习惯而已,在尴尬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拼命的喝水。”
你笑我,从我手上接过水杯,说“差不多了,你已经喝太多了。”你的手指碰到我的,微微的暖,我似触电一般,迅速的放手,水杯应声落地“当啷……”一声跌成碎片。我急得跳了起来,你伸手拉我,问“有没有被烫到。”
那一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我红着脸,只是摇头。
你说“你紧张的时候,还会吐舌头!!”你歪着脑袋学我。我半天没有想出话来回答你。
出来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小就出来工作。”
“不小啊,今天正好二十一岁。”我说“顺便谢谢你送我的兔子,这是我生日里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礼物。”
你转身看我,“你确定没有说谎?”
我没有好气的说“当然没有啊!!”
等你转过身的时候,我就对着你的影子使劲踩下去。算作报复。我一向都是如此,希望世间所有都是来往公平。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人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来必往的,比如感情。
你说“那么祝福你,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不过”,你突然转身面对着我说“你的工作能力似乎并不出色。”我窘迫的要命。
低声说“对不起。”
你说“你不像网络上那么伶牙俐齿!”我咬着嘴唇,听你挑剔的絮絮叨叨。然后猛然的站住问你,“你要不要做这个册子了?”
你说“不用了!”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将脸贴上长脚兔柔软的绒毛上,假装无所谓说“那么好吧,我知道了。再见!”我迅速的转身,抱着你送我的兔子。
你在后面喊我,说“喂,我的意思是,我的母亲就在我的身边,所以不需要这样的一个速递册子。”“她,就是你的老板!”
我愣在那里,半天。等你走近我的时候,我转身狠狠地在你小腿上踢了一脚。你“喔——”的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惊讶。
祥子,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别别人欺骗,哪怕只是一个玩笑。
(二)
第二天,我想要辞职,我想我真的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我走进你母亲的办公室。
我说“梅姨,我想我不适合这里的工作。两个月了,我没有独自做成一个生意……”“我想,我该离开这里。”梅姨微笑着看我,问“是不是昨天祥子戏弄你了?别介意。在说了,谁一开始就会工作呢。”我错愕的抬头看她。
梅姨伸过手来,轻轻的覆在我的手背上说,“潇潇,你很像一个人。”她难过的红了眼睛,接着说“祥子曾经的未婚妻,苏曼。”
“为什么说曾经的未婚妻呢,她离开他了么?”我问,梅姨轻轻的点头。
我想,你是太怀念她了,以至于跑来和我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从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我心里非常难过。
虽然,我很需要一份给我衣食保障的工作,但我不喜欢被怜悯,被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借着她的名义被照顾。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可是,我有又什么理由向你道别呢?
(三)
几天后,我找到了一家影楼修片的工作。虽然忙碌却安静充实。
这天,我站在街边给老爹打电话,老爹怕用手机打长途浪费电话费,所以常常要求我用公话打回家。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你。
老爹不是我的父亲,却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四岁的时候被他收养,他当我是亲生女儿一般,供我吃穿读书。老爹没有孩子,老妈妈身体不好,他四十岁的时候,老妈妈就去世了,那时候,我才十二岁。
你说我像那只长脚兔,可兔子跑的那么快,怎么会追不上自己的幸福?而且它有那么一双修长的腿。
我对老爹说“老爹,我重新上班了。这边很好,工作也不累,只是工作时间稍微长点而已。工资要比那边好很多。你要好好吃饭,不要嫌麻烦就凑合啊!!我回家要检查的!”老爹在电话的一端,絮叨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的胃不好,注意点……”挂了电话,我难过的想,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力让老爹过的好点呢。还常常让他担心。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旁买烟的你。
“你?!”你惊奇的样子。
“是我啊!”我淡淡的说。
“为什么要辞职呢?因为我开的玩笑么?”你问我,你似乎一直都是如此,嘻嘻哈哈的样子。
我说“不,是我工作能力太差。”
“你还真较真。”你笑着说,“在那里上班呢?累么?”你问我。
“还好,至少不用被老板的公子当作傻子一样哄骗。”我说。
你说“其实我没有其他意思的,原来真的想要你帮我做一册速递本的。”我望着你,看你怎么继续将这个谎撒下去。
“我想把自己的过去,整理起来,压缩成一册速递本,然后丢弃!”你接着说。脸上有淡淡的忧伤。我望着你的眼睛,说“丢弃?”你说“是的。我想重生!”
祥子你说过的,你想重生,可为什么当我站在你的面前,你总是想要透过我的身体找寻另一个人的影子呢。
你看我疑虑的表情,挥挥手故做轻松的说“其实,说说罢了。你还没告诉我在那里上班呢。”你故意转移了话题。
我指着对面的影楼说,“在这里,做图片修理。如果你要拍婚照的话,我可以免费给你修片。”你说“哦,谢谢。”
然后我们各奔东西。
半年过去了,我在烦琐忙碌的生活里,几乎忘记了你。只是我一直很好的保存着那个长脚的兔子。我记得你说过它很像我,所以我想要很好的照顾它,睡觉的时候将它放在我的被窝里,吃饭的时候将它安置在我对面的座椅里,我常常搂抱着它看恐怖片,脸帖在它细而柔软的绒毛上觉得安全。
(四)
我没想到你会来影楼找我。
那天的阳光很好,你从外面走进来对古妤说,“宋潇在么?我是她的哥哥,找她有急事。”古妤飞快的打量你,然后贼笑着回身喊我“潇潇,有帅哥找!”我从隔档里站起来,看你浸在阳光里,对我殷勤得笑。祥子你当时的表情很可爱,我被你逗乐了,揉揉酸疼的肩膀溜出去和你散步。你和我提起了苏曼。
你说,在梅姨办公室里第一次看到我,以为真是苏曼,险些跑来牵我的手。你说,“后来发现你除了五官像她其他一点都不像!”
我说“你似乎很爱她,可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呢?”你回头看我,长长的出口气说“你还小呢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你一句话就将我阻隔在你们的故事之外。
你请我去见你的奶奶,以苏曼的身份。
你说“奶奶很喜欢苏曼,但她老人家身体一直不好,所以苏曼离开的这四年里,一直都骗她说苏曼出国留学了。可是最近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说特别想见苏曼,我不想她失望的离开,所以就想到了你……”你期待的神情让我无法推辞。
祥子假若时光可以倒转,我宁愿从一开始就失去你,而不是以别人的角色进驻你的生活。
奶奶是位慈祥的老人,她斜斜的躺在病床上,拉了我的手轻轻的摸索着。说“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奶奶啊。四年了奶奶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说着伸手抚摸我的脸,“又瘦了,没好好吃饭吧!还有,你为什么要剪掉长发呢,女孩子留长发会比较好看。”我愣在一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冲你迅速的吐了吐舌头然后转移话题说,“奶奶,你要不要喝水。”奶奶摇头说,“不。”她拍拍床沿叫我坐在她的身边,颤巍巍的,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一个圆圆的锦盒来。她将锦盒塞到我的手里说,“奶奶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我看看你,轻轻的打开锦盒,里面装着一个米色玉石的兔子吊坠。那兔子很可爱咧着嘴,笑弯了眼睛。
我说“兔子?”奶奶笑说“你和祥子都属兔啊,还记得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养了一对兔子么,一个叫宝宝一个叫贝贝,你们两个小鬼,常常偷了我厨房里的蔬菜喂它……”说到这里,奶奶开始不段的咳嗽。我借机和她告别。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将锦盒放在你的手上。
“奶奶送你的,你就留着吧!”你说。
“不,那是奶奶送给苏曼的!”“还有”,我接着说“那只长脚的兔子,我过些天拿来给你。再见”不等你说话,我就匆忙的从你身边走开。
祥子原来我在你眼里一直都只是苏曼的影子。!!
回到影楼,古妤跑来不满地说,“谈恋爱了竟然不告诉我,老实交待他叫什么名字,作什么的,人长的蛮帅也很有趣。”我失落的说“长得帅管我什么事。”古妤用探究的眼神看我“你们没有谈恋爱?”我说“没有,我只是长得很像他原来的女朋友。所以他带我去见他生病的奶奶。”
“像他的女朋友?带你去见他生病的奶奶?为什么不直接带他女朋友去呢?”古妤问我。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她离开他已经有四年了。”“可是他似乎依旧非常怀念她呢。”我酸酸的说。
古妤拍着我的脑袋说“妮子,喜欢上人家了吧!那就努力让他爱上你啊,结婚的都可以离婚呢,何况他们不在一起都四年了。”
祥子我知道她虽然已经离开你四年,你却依旧想念她。你记得她喜欢兔子,记得你们一起养过的宝宝贝贝。期待她回到你的身边,所以差点牵了和她长相相似的女子的手。
回到房子,我爬在镜子前观察自己。尖尖的下巴微微翘起,抿着的嘴巴看起来倔强而任性,短发凌乱。我又将长脚兔抱在怀里,对着镜子拉起它一对长长的耳朵,自言自语“像我么?是有点像的,嘴巴就像表情也像呢。”心里开始后悔中午说的,要把长脚兔还给你的话。
(五)
晚上,接到洛的电话,他刚从厦门过来,我们约好去学校门前的小饭馆见面。洛是我的同桌,我们相处很好,是那种可以一起喝酒哭笑玩闹诉说的哥们。他人很好,是个细腻的男子。想到马上可以见到他,我很开心。
北方的秋夜很凉,我套了件桃色开衫毛衣,骑自行车出门。树叶纷纷飘落在我的肩头,我缩着脖子在路灯下慢慢的走。随意的扫视路边,却看到了公车站下等车的你,你高大的身体影在路灯下,看起来很孤单。
突然“砰——”的一声,我被撞倒在地上。你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我,惊讶得跑了过来。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问“有没有伤到?”被我撞倒的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气愤地说“你骑车不看路吗?这么宽的路非要往我身上撞!!”我吐了吐舌头,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伤到哪里?”那女人愤愤地向我瞪了一眼扶起自行车走了。
你说“丫头,还好么?看看有没有碰伤哪里。”我尴尬的摇头,“没有——”说着我想从你的手上接过自行车逃开。可刚一动,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痛,使得我差点重新坐回到地上。正好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你挽着我,从口袋里帮我掏出电话,是洛打来的。洛问我快到了没有,我说在路上,刚刚撞倒了。洛问我在哪里,有没有伤到……
挂上电话,你看着我说“原来急着去见男朋友怪不得心不在焉。”我气恼的瞪你,说“都怪你,大半夜的跑路灯下装酷。”
“哦,原来是我,让你发生了交通事故?”“脚疼得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你一改嬉笑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
“还好,只是不能骑车了。你能不能做个好事?载我去苏北路?”
“好吧,”你说“谁让我害你发生了交通事故呢。”
你将我像抱小孩一样拦腰轻轻一抱,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撑开长腿,说“坐好了。”“嗯!”我应声。拘束的坐在后面,一双手不知道该摆到那里。你突然说“丫头,你太瘦了,体重还不如中学生呢。”“嘁,你真落伍,现在流行排骨美懂么?”我学着你调侃的语调,冲你的背扮个鬼脸说。“你那哪里叫排骨美啊,尖嘴猴腮样又喜欢对人扮鬼脸,别人看见你绝对不会想到美到会想到猴子。”我用拳头捶你,说“你好像以打击我为乐趣呢!!!”
“小孩子嘛,打击着打击着才能成长么。”你笑说,又突然问我“你那一年的,是不真的可以叫我叔叔了?”
你居然忘记了,第一次见面我才过得二十一岁生日。原来你根本就不曾在意过这么一个我。
“就爱占便宜,我只比你小八岁而以。我属猪!”我厥着嘴巴说。
“哦,怪不得那么笨原来属猪。”你说。
到小饭馆门前,你将我又轻轻地抱下来。洛站在门口,看见我们愣愣的,半天没有走过来。我喊“洛。”他才慢慢的走过来,脸上的笑浮浮的。问“伤到脚了吗?”我说“是的,不过不要紧得。”
“你帮我把车放在门口就好了,谢谢。”我对你说。洛过来扶了我,迅速的打量你。
你微笑着和洛打招呼“你是她的同学么?她的脚伤到了晚上帮她用酒精洗洗。”
洛说“是的,谢谢你送她过来。”
你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冲着你喊“那个长脚兔是真的送给我的么?”
你回头,可笑的看着我说“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啊,它挺像你的,丑丑的瘦瘦的!”
我说“切——”“要不你把自行车骑走吧,反正我也没办法把它骑回家了。”
祥子,其实我只是想要找个理由再见到你。
坐在小饭馆里,洛问“他是谁,他好像很关心你。”我说“一个认识的人,我在他奶奶面前帮忙扮演过他的女朋友。”
“你要假戏真做么?”洛斜眼看着我说,我将盘子里的一块肥肉夹在他碗里,说“不知道。”然后低头在碗里拨拉。
洛幽幽的说“我看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可他依旧忘不了他曾经的女朋友。”我说。“他们分开四年了,他依旧那么爱她。”
“爱情要争取的嘛,哪里正好有个人爱你,你也爱着他的好事啊。那比中五百万还要难些的。”洛说。“比如像我,喜欢你六年了,你都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还在我面前说爱上了别人。真叫人伤心。”洛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接着说。我用筷子敲他的头,他一缩身子就躲开了。
晚上,洛送我回到家,用点着的酒精帮我揉脚。他的手法很轻柔。我说“洛,如果我嫁不出去的话你娶我吧!每天可以帮我揉脚。”洛轻轻地在我脚背上拍了一巴掌说“等到滞销的时候才轮到我,真是个可恶的人呢。”我嘻嘻的笑。
送走洛,我收到了你的短信。你说“长脚兔,脚伤好点了没有?记得叫你小男朋友帮你用酒精洗洗,那样会好的快点。”看着你的短信,我开心地揪着长脚兔的耳朵在床上翻滚。
(六)
你将自行车送到我的房子时,我正在伏案画一幅简图。白云、草地、秋千、藤蔓,以及奶白的尖顶房子,晒太阳的老人,还有同狗嬉戏的孩子。
你将图画拿在手上,细细的看,问我“你学什么专业?”
“电子应用。”我给你端水过来的时候,回答你。
“你还真是个不务正业的人呢!”你说,“你的图画好像不错呢,有没有想过做其他工作?”
“什么工作?”我问你,我说“做电子设计图的大都要得男生,女孩子成绩在好,都被招聘去做了检测工作,我不喜欢。”
“你的电脑用的怎么样?”你抬头问我。
“还可以啊,绘图,制表,做PPT基本没有难倒我的啦。”我说。
“你其实可以学点家装设计,你应该在这一方面很有天赋。”你说,“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你看看我,在看看手上的图。
“我没有办法不上班去听课的。”我遗憾的说。虽然知道你在一家大学讲室内装修,而且还开有自己的家装公司。
“你可以在休息得时候,和下班的时候去公司看一些资料,学别人怎么做效果图,怎么出预算。或者可以到我家直接向我学习啊!”你热心的说。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其实影楼的工作只是一个换取生活费用的方式,我并不喜欢。”我说。
“你很缺钱用么?”你环视着我矮小的房间问。
“是啊,老爹在乡下,身体不好,没什么收入。我要自食其力的。”我说。“我自从四岁被老爹收养,长这么大一直如此啊。上学的时候不光愁吃穿,还要愁学费,现在好多了,至少不用愁学费咯。”我笑笑。
“被收养?”你疑惑的问。
“是啊,没想到吧。”
你怜惜的看我,伸手揉着我的短发轻轻地说“长脚兔,你还真是个乐观的孩子呢。”
(七)
和你一起的日子很快乐。
每天从影楼下班,我就骑自行车到你公司找你。你加班的时候,我就帮你复印东西或者整理简图,出预算。也有时候等我到你公司的时候,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我。
你对你的同事说,我是你的妹妹。大家都叫我潇潇,已经很熟悉。
你骑车载我去你家的路上说“冬天了,天气寒冷,路也滑,别再骑自行车上班了。不安全。”每次你这样对我讲话的时候,我都在想,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
你做的饭很好吃,每次到家,都是我负责整理房子,你负责晚饭。你做饭的时候,我频繁的在厨房和卧室里来回。你喊“小鬼,不要来回窜。关上厨房门,要不一会卧室都要呛得进不了人了。”我吐吐舌头,从厨房里退出来,爬在客厅的茶几上歪着脑袋看你。
有时候整理房子,我一回头看到厨房里走动的你,觉得这样很像一个家的样子。
吃完饭,你就帮我搬来几本厚厚的书,叫我看,然后自己走进书房,沉在你的工作里。我在一边看,一边做笔记。偶尔偷懒跑你的书房里找来几米的漫画读。
几米说“如果世界上每个人的愿望都实现了,那一定是世界末日。”祥子我不害怕世界末日,我只害怕有一天,你不在我的身边。
有一天,你突然的喊“帮我倒杯水。”我跑进厨房,端了杯水准备给你,你却接着喊“苏曼,帮我倒杯水。”我的脚步愣在那里,你回头看到端着水杯的我。眼睛里闪过微微的失望。我重新将水杯端进厨房,将水倒进水槽里,水杯放进壁橱。
等我走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进了书房,坐在那里背对着我。
我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动静很大的围围巾,戴帽子,最后对你说“我要走了。”你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回头。我很失落的走出你的家,将门轻轻地带上,眼泪就掉了下来。你对我那么好,我真的以为你有那么一点点爱我呢。可是没有,你一直沉静在和她的世界里,将我当作一个扮演她的戏子,陪伴你。
那天,突然下起了雪,飞飞扬扬的。我骑着自行车在你的楼下转了好多个圈儿,希望你能突然发现外面下雪,跑出来寻我。可是没有,我看见你窗口的灯亮到凌晨,我将你楼下的雪碾扎出一圈一圈深深的印痕。然后骑车回家。
晚上抱着长脚兔,也觉得寒冷。我瑟瑟的蜷缩在被窝里,大脑迷迷糊糊的,似又重回到四岁时那个走失的下午。
那天街上人很多,我站在买糖人的老人面前逗留着不走,舅舅无奈,说“那你在这里等我,舅舅马上回来。”然后天空就飘起了雪,买糖人的老人扛着木架回家。我就一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雪越来越深,我总是摔倒在地。天要黑得时候我又冷又累,跑去拉老人的衣襟,说“爷爷,我舅舅呢?”老人惊吓,才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孩子。后来老人常常带我去街上买糖人,希望能碰到寻找我的家人……
后来被老爹收养,他也常常带我去那条街上,说“潇潇,我们就在这条街上等你的爸爸妈妈吧。”可他们从来都没有出现。
第二天下午,你跑来找我,说“你将手机落在了我那里,古妤打电话找你,我才知道你没去上班。”你肩膀上和头上落满了雪,站在门口说。看到我迷迷糊糊的样子,你过来扶我,问“你生病了么?”然后伸手抚在我的额上。说“你发烧很厉害呢。”我拿开你的手,看着你说“你回去吧,我要睡觉。”
你焦急地说“你发烧很厉害,需要去医院,”我始终站在门口不让你进来,说“你不要理我。”然后就哭了。你伸手给我擦眼泪,说“丫头,发烧也哭鼻子啊!!”我推你,说“你不要对我好,你对我这么好,我都爱上了你。可你不能爱我,那我该怎么办?我要趁现在还不是很喜欢你的时候,把你忘掉。”说着,我又跑回去把床上的长脚兔拽出来,塞到你的怀里说“把它也带走。”你愣愣的站在那里,然后将我轻轻地揽在胸前,吻着我的额头说“对不起丫头,给我时间好吗?”
祥子,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长脚的兔子,追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然而我忘记了,苏曼离开你已经四年,四年的时间都没有将她从你的记忆里过滤出去,我又能给你多少个四年呢?
(八)
古妤最近很难过,常常跑来我的房间和我挤一个被窝。那个曾经扬言要为她离婚的张启航,在他老婆真正提出离婚的时候,灰溜溜的和古妤提出了分手,说“假若不是你的话,我老婆也不至于和我提出分手。”古妤将满满的一杯橙汁泼在他的脸上。他愤怒的跳了起来,古妤说“你真是个无耻的男人。”
古妤说“其实每个男人都是爱自己第一个女人多一些的。”
我一直在想她说得这句话。
晚上,我照例骑自行车去你的公司找你,你载我回去。一起吃饭,看电影读书。我爬在客厅的茶几上记笔记,然后回头看到你宽厚的背,觉得温暖的有些不真实。忍不住问你“祥子,古妤说,每个男人都爱自己第一个女人多一些的,是这样的吗?”你回头看我,走过来揪我的鼻子说,“你小脑瓜子又在想什么怪问题?”
祥子其实你无法回答我对吗?其实我也不敢问你“你是不是爱苏曼多一些。”我害怕你也用如此的方式默认。
春节的时候,我的头发已经长的越过了肩膀。奶奶说,苏曼有长而美丽的头发。我想你大概是喜欢长发的。所以我将自己的头发蓄起来。
公司放假了,我要回家陪老爹过年,和你分开十多天,真让人难以忍受。你到车站送我,吻我的额头,我说“我想你怎么办?你可不可以来我家看我?”你微笑着看我,说“丫头就十天很快的,你不是很想老爹了么,回家好好陪他过年。”你也学我的样子,叫他老爹。我喜欢你和我一样这么亲切的称呼我的亲人。
我说“你会想我吗?”你用手指刮我的鼻子说“就十天很快的。”你常常这样,躲避我的问题。
我恋恋不舍的上车,对你挥手说“再见!”
那年的正月初六是我和你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我特意从家里跑回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八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让我异常疲惫。但我依旧很开心,没来得及回家放行李,我就打了车直接去找你。你不在 ,我坐在你家楼梯上等你回来。
你回来的时候,我都快要睡着了,二月的北方很寒冷,我穿了很厚的衣服,缩着肩膀,那样子肯定像个怕冷的狗熊。听见你的脚步声缓缓的上来。我猛的跳起来,站在你的面前,你的目光里有些惊讶,有些躲闪,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向身后挪了挪。我这才看到你,提着一对雪白的兔子。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你说。
“今天情人节!”我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我从你的手上接过那一对兔子,不友好的瞪视着它们。
没想到我要给你的惊喜,让你如此的不开心。
你前去开了门,将兔子从我手上接过去,放在客厅里。问我“怎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要回来?”
“这是你的宝宝贝贝么?”我蹲下去瞪着那两只无辜的兔子固执的说。
你走过来将兔子从我的眼前想要挪走,我伸手拽住,问你“他们就是你的宝宝贝贝么?你要他们陪你过情人节么。”心里的委屈,让我忘记了最初的承诺。
你掰开我的手,忍耐的说“潇潇,别闹好么。”你将兔子转移到了你的卧室。
我对着你的背失控的说“你不觉得你自己可怜么?她离开你四年了,你还不要清醒过来么?或许她早已嫁为人妇,早已经不记得曾经的你了!你还要如此凄凄的怀念么?”你被我的话激怒,猛的转过身来对我吼,“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出去!!”你手指坚定的指向门外。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在你面前那么的不堪。
“你让我走的,我出去就不再回来。”我颤声说,我多么希望你能说抱歉,说出挽留的话。可你没有,只是那么怔怔的站在一边,看我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出你的家门。
眼泪不断的溢出,我执拗的拽着箱子一阶一阶的走。我想要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慌乱飘忽的脚步,一不小心拐倒在楼梯上,跌落到搂下。我跪在地上哭泣,手掌上擦破了皮,膝盖生疼。
站在雪地里,等待你回来说抱歉,可你没有,楼道里没有任何声响。心开始慢慢的下沉,以为,我们就此天涯。
回到我的小屋,天色微暗。雪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色。窗外的街道上,有来往的情侣,女孩子手捧着玫瑰,或一支或一束,在雪的映衬下更加的艳丽,我观望着别人的幸福,眼眸刺痛。爬在床上用消毒棉花,清理伤口。涂上紫色药水,用纱布包裹着自己的膝盖。
夜色降临的时候,快递公司送来了洛从厦门寄来的德芙巧克力。我跛着脚过去签收,洛说“潇潇,祝你幸福。” 有人说吃巧克力的时候,会有幸福的感觉,而我抱着德芙,边吃边流眼泪。
我轻抚着自己的伤口,难过的想:祥子,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你送我的是一道疤痕,和一场难堪的别离。
我将自己没有来及送你的礼物放在床上,那是一对可爱的蜗牛。男的叫深深,女的叫浅浅。他们用触角相互问候爱抚。它们是一对有故事的爱人,祥子我多么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像它们一样简单、琐碎、平和,没有纷争。
我将它们放在自己的枕边睡了过去,我梦见我们变成了蜗牛,你用你的触角拍着我的背,说“潇潇快点。潇潇快点”……
(九)
一个星期后,我在影楼见到了古妤,她看起来很憔悴。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说,“潇潇,我做了张启航的地下情人。”说这个话的时候,她故作无谓的扬着头,她说“我低估了自己对他的爱。”
低头喝汤的时候,我看见一滴眼泪掉进了她的碗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将手轻轻的抚在她的背上说“那个抱怨害他老婆提出离婚的男人?值得么?”古妤说,“因为不值得,所以才看不起自己。”她翘起的嘴角看起来很荒芜,眼眶里的泪水,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的晶莹。
我注视着她,这么一个美丽妖娆的女子,终将自己沦落为感情的候补。而我自己呢?想要爱,却因为演不好候补的角色,而终被宣判出局的人。
这一个星期,我忍住不去找你。为了防止自己打电话给你,我将电话放在古妤的皮包里,不接任何人电话。可我期待你来找我,期待你给我电话。每天下班我都要追问古妤,有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古妤说“没有”,我说“你看看,你把电话拿出来看看,是否他打了而电话装在包里你正好没有听见。”古妤拿出电话给我看,我说“我不看。”内心的失望漫延成一片汪洋。
下班的时候,古妤说和张启航约好在建兰路见面,可以伴我走走。我们两个人,各怀心事,低走默然的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单调而悲伤的声音。我问古妤,“他如此待你,你还要去爱他么?”古妤回我“爱若可以选择,你、我还有你的祥子都不必这么痛苦了不是。”我们重归于沉默。突然我似乎听到你轻轻的唤我的名字,我转头问古妤“有人喊我?”我不敢回头,怕那只是一场幻觉。古妤,看着我的脸,从包里掏出电话说“你还是打电话给他吧。”我悲伤的低了头。
后面有人拍我的背,轻轻地唤“潇潇。”我转身看到是你,马上又转过身来,你重又拉我的胳膊,我才知道,你真的在我身边,这不是幻觉。我转身扑进你的怀里,就哭了,问你“怎么今天才来找我,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呢。”你帮我抹着眼泪,和古妤点头再见。
你看上去苍老了很多,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说“潇潇,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你的胡茬在我脖颈上刺出细细的疼,有液体顺着脖颈滑落。
那天你告诉我,奶奶去世了。最疼爱你,想要看到你结婚幸福生活的奶奶,在我们吵架的那天晚上去世了。
(十)
和好之后,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相处,我接纳了你的“宝宝贝贝”每天还会买新鲜的蔬菜给它们。虽然,这样我并不开心。但这是我向你妥协的方式。
我把切好的萝卜片递给你,你吻我的额说“谢谢你。”我们一起喂养你的兔子,我陪你怀恋那个离开你很久的人。
你说“苏曼很漂亮,跳芭蕾,气质很好,大学的时候有很多追求她的人。”
“苏曼很喜欢旅游,常常在假期的时候拉我去这里那里。”
“苏曼的头发很长,每次奔跑的时候,都会在身后一跳一跳的飞起来。”
我伴着你,心里满是委屈伤感。你才从自己滔滔的叙述里回过神来,抱歉得看着我,我假装无谓地笑,问你“那么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呢。”你的眼神即刻暗淡。
你说“毕业后,我留校讲室内装修,还开了自己的小公司。苏曼却不喜欢家装,她喜欢舞蹈多一些。但她十二岁的时候,跳芭蕾脚底受过一此伤,所以家里想让她放弃舞蹈。但她舍不得,毕业后一边上班,一边偷偷在一家孤儿院给小孩子们教舞蹈。高兴的时候,就给孩子们跳段芭蕾。那时候她很开心。结果,有一天,她正在给孩子们教一个旋转动作的时候,脚底突然疼痛,她整个人就失去了控制,旋转着飞了出去,头撞在了墙角上……”“大夫说,她脑内积血可能会终身瘫痪。可她入院后半个月竟然不辞而别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了她的信息。那时候我们已经准备结婚…… ”
你突然在我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哭泣。我用手指轻轻的梳理你的头发,安慰你,也安慰我自己。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她若不是深爱,怎么会怕连累他而独自离去。我心怀崇敬的想。
我试着接受你对她的怀恋。我想一个对离开自己四年的女人依旧牵挂的男人,是值得深爱的。我原谅从你衬衣领口突然滑落出来的白兔吊坠,原谅你对着你的“宝宝贝贝”久久的行注目礼,原谅你突然的喊我“苏曼。”我只想在你突然回头的那天,如同爱苏曼一样深爱着我。
我不要分离,我要和你厮守终身。
在一起的两年里,你也试图改变自己。你开始记得我不喜欢碳酸饮料,而那是苏曼的最爱。不食肉,喜欢的动物是蜗牛,不是兔子,虽然我依旧很好的“照顾”着那只像我的长脚兔。
------------------------ 海洋之所以宽广因为它汇集了大小的川流 生命之所以精彩是它囊括了深浅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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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雨西子 |
Re:狂奔的蜗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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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18 12: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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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 读你的字 让我掉眼泪 我希望你能成为幸福的蜗牛
那只长脚的兔子 我仿佛都看到它了 也许像你 也许像我 也可能像鸽子
期待下篇幸福的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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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34988 |
Re:狂奔的蜗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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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23 14: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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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是狂奔的蜗牛,看上去像是要迷失的兔子。呵,不过还真是蛮能考验俺的耐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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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器无声 |
Re:狂奔的蜗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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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17 15: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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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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