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最后时光
　　 外公在1998年十月份酒后中风，从此就离不开了轮椅。一直到2008年，他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十个年头，期间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前几年说话声音尚且洪亮，到07年以后就开始吐字不清，要听清楚他说的每句话都相当吃力。外公两脚瘫痪的十个岁月里，他也曾到处托人求医问药，可请到的那些蹩脚郎中不仅不能让他的病情好转，反倒是越治越糟，可外公偏不信正规医院，而那些徒有虚名的江湖郎中只会把他本已糟糕的身体弄得雪上加霜。怎奈外公对求那种江湖药方的热情依然是乐此不疲，无论儿女们怎样苦劝，倔强的外公总是置之不理。去年三月份的一个下午，行动不便的外公在家里用煤气炉烧开水，不知怎么搞的反倒弄出一场小火灾，厨房一角火光弥漫，案台上摆设的东西全部燃起，更危险的是塑料煤气管即将完全烧化，火准备烧到煤气罐口。左邻右舍虽然通过窗口看到屋里的险情，可却没人敢冲到里面关掉煤气罐阀门。眼看悲剧即将上演，幸好大舅及时赶到，冲进屋里、关上煤气罐阀门、扑灭了火。而此时外公已是惊恐万状，被大火燃起的高温和烟呛得几乎昏迷。这场火也许意味着某种不详的预兆，从那天之后，外公的身体健康状况急剧下降，而生命的倒计时已慢慢开始。
　　 那场火过后的第15天傍晚，我和母亲正在家里吃晚饭，突然接到大舅打来的电话，说外公的身体出现异常，已经一天不愿意吃东西了，而且神志不清，似乎有危险，叫我们赶快过去。当时我们吃了一惊，马上放下碗筷赶了过去，此时我看到了母亲眼角已经闪着泪光。
　　 当我和母亲赶到外公家里时，二姨、四姨、二舅、三舅他们也陆续赶到，我们也把情况告诉了远在南宁的三姨。三姨说如果情况真的不妙，她也马上赶过来。原来我母亲和那三个姨是外公和外婆所生，那三个舅却是外公和外婆离异后再娶的第二个老婆所生。上世纪80年代初，外公和他第二个老婆离婚后就没有再娶，一直和大舅生活在一起，而我母亲和三个姨也先后成家，而另外的两个舅就由和外公离异后的那个女人抚养。说起外公那两次失败的婚姻却是一言难尽、充满辛酸与无奈。
　　 当时外公躺在床上，呼吸急促，但已经相当清醒，他知道我们来看他了。我们都想让他去医院看看，可外公死活都不愿意。
　　 外公一生节俭，退休前是轻工业局局长，为官清廉，经常因公外出出差，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所见颇广。他生性好动，退休后还经常外出访友走亲戚。可知外公中风偏瘫后他内心是多么的痛苦与无奈。外公坐在轮椅上的那十年都是由大舅朝夕照料，而我们也经常过去给他打扫房屋、清洗弄脏的衣裤。每次给他买的滋补品和食品他一般都舍不得吃，直到过期了也舍不得丢到，我们对此也毫无办法。
　　 晚上九时多外公的身体已经似乎有了好转的趋向，他想吃馄饨。我妈出去买了一碗，喂他吃了七八个，然后外公说困，又睡过去了。那天晚上，大家守在那里，直到天明。天明后外公的精神好转，并吃了一大碗米粉。大家也暂时把心放了下来。到了午餐时外公嚷着要喝酒，大舅知道他的脾气，也只好顺着他。饮白酒一直是外公的一大嗜好，他每餐都离不开酒，但喝的也不多，就那么二三两，一直以来都这样，或许他的病情长期不得好转也与此有关。就这样外公的身体与精神状况在出现那次险情之后，时好时坏。我们也分班轮流过去照看，傍晚八点之后由我和大舅一直照看到天亮。就这样又过了十五天。
　　 第十五天晚上，外公的精神格外的好，大舅说是十年来所未见。外公吃完晚饭，大舅把他扶到仰椅上，按时打开电视，外公饶有兴致的看起来，而且随着电视里播放的音乐不停的哼哼。他用那颤抖的右手夹着香烟，久不久吸上一口，又慢慢的吐了出来，烟就在他脸庞边弥漫，然后又从镶刻在他脸上的道道皱纹间划过，接着在他头顶上饶个圈圈。外公慢慢的闭上了眼，但嘴里依然哼着歌，他似乎已经陶醉在音乐里，或者沉浸在那一段段辛酸甘苦的回忆中。外公文革时被打成右派，三天两头被揪出去批斗，好几次差点丢了命。他也曾是单位里的第一把手，做下了令人引以为豪的业绩。不过往事早已被尘封。坐在轮椅上的岁月里，他最渴望的是能从新站起来，然后去他想去的地方走走看看。
　　 外公睡着了。我和大舅把他扶回床上。
　　 凌晨一点多他又醒了过来，不停的要喝水。凌晨两点，他呼吸变得急促，张着嘴，喉咙里的痰在“过过”地响，好像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清晨五点。医院病床上，外公所有的儿女、女婿、外甥都来到了他床边。外公睁开眼看了许久，又缓缓的闭上，永远的闭上了。
　　

------------------------
咦！翻个跟头！此时方知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