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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抹幽蓝 收藏:1 回复:0 点击:2931 发表时间: 2008.12.09 11:49:00

青蛇(二)


   酒菜早已备好。后院竹影扶疏,溪桥柳细。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素贞越发象个贤妻了,温婉淑德,沉静内敛,正笑意盈盈地为许仙布菜。我走过去,故意沉声:“姐夫,你让我买的酒买来了。”素贞突然抬头,眼里有一抹我不懂的哀怨。是哀怨吧?还是因为我心里有鬼?推脱自己头疼,慌张着躲进屋里,她什么都知道是吧,一定是。她比我多了五百年的道行,我心里想的,她如何会不知?
   隔着青笼烟的纱窗,我看见素贞把一盏雄黄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眼神似有似无地瞟过我这里。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狂喊:“素贞,不要。”
  
   谁能承担谁的后果?走出了第一步,我们就深陷在泥淖中,越挣扎越窒息。来路,来路早已不见。那个妖娆的素贞,那个烂漫的小青,那个多情的许仙,都陷在情网里,面目全非。
  
   等我听见许仙一声尖叫的时候,风似地跑进他们的房里。床上丈余长的一条白蛇正吐着血红的信子,痛苦地翻转。这才是我们的本目,世人害怕,我却不怕,我与她共穴而居了五百年。可此刻,为什么我怀念是竟是秀发如云,面若桃花的素贞?连忙施了法力,素贞又变回人形。这一瞬间的转换,再见,仿佛苍老了千年。
   她竟看也不看我,一声惊呼,扑倒在许仙的身上。我才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面如金纸,气息全无。
   我应该笑的。这比我预想的结局还要好。他死了,一个死了的人,还怎么和我争素贞?
   可我笑不出,他死了,是我害死了他。五百年来,做过无数次的恶作剧,戏耍过无数次的人,可我从来没想过要让谁死。我只是希望他与姐姐散了,他做他的人,我们做我们的妖。这唯一的一次,我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看见自己叵测的心机,在这个端午的血色残阳中无比狰狞。
  
   跪在素贞前面,竟见她披了一脸的泪水。泪水?只有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妖精才会有泪水。那么,素贞,她已修炼了一颗人的心?我不知,我竟不知。
   跌坐在地上,素贞那样平静地望着我,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我在西湖底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了,我依然是我,她依然是她。可这不是梦,我听见她清晰的声音响在耳畔:
   “青儿,我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什么?我诧异地盯着她。
   “青儿,我一直都知道你爱我。”声音波澜不惊,却让我的心里有了铁马冰河的咆哮。“可是,青儿,你从来都不懂,我对你的爱,和对相公的爱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只修炼千年的蛇妖,或者,我们可以修炼到长生不老,甚至位列仙班,会有人筑身塑像,顶礼膜拜。然后,我们游三山,赏五岳,与日月同辉,与天地齐寿。我们看着世间凡夫俗子的悲欢离合,远离一切的生老病死。我们不再为衣食忧烦,也不必为生计奔波。超然于物外,洒脱于尘情,不再有希望,也不会有欲求。这一千年我们这样,下一千年我们还是这样,下一万年,我们依然是这样。”
   她的眼神掠过我的头顶,望向未知的虚空。
   “可我,并不要这样的日子。”
   她盯着我的眼睛,说着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话。
   “我不想做个无欲无求的仙,只想做一回人,尝试人的酸甜苦辣。我还想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做他平凡的妻子,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做世间最普通的凡夫凡妇,过烟火人间的日子。而这些,青儿,许仙给了我。而你,你还小,你不懂。”
   我真的不懂,我看见素贞脸上有决绝的虔诚。我不懂,我给的爱有什么不同?
   “姐,我不懂什么爱不爱的,我只想与你回到西湖底,过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不喜欢穿着别扭的衣服,吃着别扭的饭菜,还要向人一样别扭地走路。游三山五岳有什么不好?长生不死有什么不好?我们回去吧,我们是妖,不可能成为人的,我们回到只有我们两个的日子里去。”我固执地争辩着,不知为什么,心底的恐慌越来越大,我一直以为我失去她了,可今天,我才隐约地知道,我好象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青儿,我们回不去了。”一丝冰凉的笑,挂在她的唇边“你买来了雄黄酒,无非是想让我离开相公。相公也想借你酒,验证那些流言蜚语的端由。你们两人,一个是我最爱的爱人,一个是我最爱的亲人,为了你们,即便这是鸠酒一杯,我也要饮的。我爱你,也爱许仙,但爱与爱是不同的。青儿,如今我成全了对你的爱,我要为我的爱去拼命了。”
   一切都不对了,我听见她说她爱我,可我一点也不快乐。我看见她抱了许仙到床上,然后取了雌雄双剑。
   “姐姐,你要做什么?”我心中大骇,这一千年,不是生死攸关的关口,她从未用过剑。
   “我要去盗仙草。如果我不能回来,青儿,记着把相公葬在西湖断桥之畔。”说完这些,素贞幻成一道白影,消失在夜空。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刚刚的这些话,我一句也不懂。
   罢罢罢,许仙是她的宿命,她是我的宿命。
   她要盗仙草,我陪了她便是。
   一道青影,瞬息消失在天际。
  
   终南山。异花如锦,芳草如织。
   当我赶到的时候,素贞嘴里正叨着一株千年灵芝,手中的雌雄宝剑舞得密不透风,鹿童和鹤童正追着她寸步不离,她已渐渐不支,却拼命护着灵芝草。我早已忘了对鹤、鹿二童的恐惧,扑上前去,与之厮杀在一起,素贞借了这个机会也稍稍喘了口气。合我们一千五百年的功力,尚勉强打个平手,一想到刚刚若是晚来一步,怕是素贞早已成了鹤童的美餐,心中就一阵惊悸。不知那许仙下了什么蛊,可以让素贞为他舍却性命。
   这一场天昏地暗的争斗,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
  
   回到家中,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伤口,素贞急忙把仙草嚼碎一口口亲自喂到许仙的口中。甚至没时间看我一眼。我扯了一段纱,裹住右臂的剑痕,也裹住自己痛彻心扉的心伤。
   至于醒了之后,素贞如何圆这个谎,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总有办法让许仙相信,端午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惊天梦。我在梦外。
  
   日子仿佛又回到波澜不惊的从前。每夜每夜,我徘徊在素贞的寝室之外,或者,缠绕在院内的桂树枝上,看银白的月光,寂寂洒在我的身上,明亮而冰冷。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我的思想,在离开的念头闪过的同时,就会一片茫然。谁说只有七寸才是蛇的死穴?我分明觉得这近在咫尺却不可企及的痴恋,是犹似凌迟一般的酷刑,一寸一寸让人绝望。
   素贞比平素对我更好了,常常捉了我和他们一同出去,送药或者游玩。每次,我都推脱不舒服。在素贞表白了心迹之后,我突然看到自己的不堪,一条蛇的不堪,在这个荒唐无比的世界里,谁又能在乎?况且,别人在乎又如何?我希望在乎的那个人她并不在乎。
   不知为什么,这几个月我总能感到许仙的闪烁。素贞与他仍然是相敬如宾、齐眉举案,但愚顿如我,也隐隐觉出了丝丝的不和谐。聪明如素贞,她又怎会不知?一定是上次的雄黄酒事件,姐姐并没有完全消除许仙的疑虑。那么他,终究还是有些不信任她了吧?我就知道,这俗世的男人,你给了他一颗心,他还要掂量掂量是不是全部。
  
   人,有些时候,还不如妖。
  
   我的心中,有了一点小窃喜。上次的事,虽然没达到我要的目的,我还是在许仙的心里种下了一根刺。素贞说过她爱我,什么彼爱非此爱。我不懂也不管,我是任性的青蛇,不要用所谓人的道德标准要求我。本来心灰意冷的蛇心,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这一次,我要周祥地计划,为了赢回素贞的心,我愿意付出一切。
   隔壁的阿嫂说:如果一个男人背叛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定会彻底绝望。
   我要让许仙背叛姐姐。
   想好了主意,这几日走路,我都开始袅娜起来。。。。。
  
   故意约着许仙走在万花楼的街上。不必听谁说,这几百年来,这里就是灯红柳绿的所在,往来的客贾,在如花似玉的歌妓的争相调笑下,哪一位不是裹足不前。素贞虽然貌美,审视久之,也会够了吧。千种风情,须与千人说。我就不信,这许仙,肉眼凡胎,会有什么不同。
   这日,他新穿了一件米白的长衫,端是玉树临风,书卷味十足。万花楼前,一群妖娆的姑娘正临街拉客,我找了个借口,把银子揣给他,一溜烟地跑了。缠在楼顶的隐蔽处,我要看一场好戏,然后,待他登堂入室之际,回去喊了姐姐来。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可是,可是,他果然是呆子,呆头呆脑的笨蛋。在脂粉堆里竟窘态毕露,人家拉他进去,他竟临街喊着“娘子,救命”。素贞仿佛心电感应似的,恰好出现在人群里,半嗔半怒地拉了他回去,这呆子,难不成,他心里真的只有素贞一人?寻常的情爱已近不得身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没了半分机会?可他,为什么眼神里有闪躲?我知道,我并没有看错。
  
   如果寻常的女子不行,那么,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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